女人站在窗口,窗是老式的木框架玻璃窗,半掩著,只能看到女人的半邊身影。
她的長發披垂在兩側臉畔,只露出大大的眼睛和尖尖的下巴。
“你還活著?!”王路脫口而出的,是句相當白癡的問話。
樓上的長發女人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輕聲道:“師傅,幫幫忙,給點吃的。”
王路瞄了樓上的女人一眼,想了想,從手里拎的袋子里,取出了一包曲奇餅干,在手里掂了掂,一揚手,想往樓上扔,又縮回了手。
王路抬頭道:“你下來拿吧。”
“謝謝師傅。”樓上的長發女人弱弱而又禮貌地道,轉身從窗口消失了,一會兒,樓梯上傳來幾乎細不可聞的腳步聲。
知道說聲謝謝,那就不是什么壞人。而且,又是個女人。
王路不知不覺放松下來,想了想,又從袋子里多拿出了一包曲奇。
小樓沖著街面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女人推開門,依著門靠著。
離得近了,王路這才看清,長發女人穿著一身齊膝的短裙,下巴果然很尖,但那不是小巧,而是消瘦。
她的臉頰向內深深凹陷了進去,突顯出兩塊又高又突兀的顴骨,掛著黑黑的眼袋,,眼瞼下面也滿是皺紋,顯得非常蒼老憔悴。
下頜露出來的脖子又細又長,皮膚極度松弛,就連露在裙子外的胳膊和小腿的皮膚,都松松垮垮的滿是皺紋。
居然餓到了這個地步!
王路大吃一驚之下,快步走近長發女人,遞過去一包曲奇,女人飛快地伸出手,一把將王路手里的曲奇袋搶了過去,她那凸出的指關節,都撞痛了王路的手。
長發女人含糊地又說了聲謝謝,扯開包裝,塞進嘴里就吃起來。
碎曲奇屑屑粒粒地掉落下來,女人不時用手掂起裙子上的碎粒塞進嘴里,吃得太快了,引起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王路皺了皺眉,從迷彩背心的外袋里,取出了一瓶礦泉水――其實是泉水,陳薇找了個空礦泉水瓶,燒了泉水,待涼了后,灌空瓶里,讓王路帶著喝,這樣的水,王路帶了兩瓶。一瓶喝了一半,這瓶,還沒喝過一口。
王路把礦泉水瓶遞向女人。
女人接過,抖索著手,卻打不開瓶蓋。
王路又取回來,幫她打開。
長發女人一仰脖把整瓶水都灌了下去,似乎已經有整整一個世紀沒喝過水了,水從她的下巴漏出來,把胸口的裙子都打濕了,裙子濕搭搭的沾在她皮膚上,薄薄的夏裙衣料被水一浸,變得透明,若隱若現出她的身體。
王路不經意地皺了皺眉,悄悄垂下了眼,那女人透明的裙子下,露出的并不是豐滿,而是支棱的肋骨。
一條又一條肋骨的輪廓,清晰可見。
看女人忙著吃東西,王路這才有時間看清女人身后的店面,那是家裁縫店。
農村小鎮,多的是這種下面臨街店面上面樓房住人的小樓。
這長發女人,看來就是這家裁縫店的主人了。
長發女人終于吃好了,她抹了抹唇邊的碎曲奇末和水漬:“師傅,你好厲害。你在這條街上殺這些生病的人時,我在樓上都看見了。”
“生病的人”?管生化喪尸叫“生病的人”,這可夠新鮮,也夠古怪。
王路問:“你在生化危機來臨后,一直呆在這樓上?”
“生化危雞?”長發女人喃喃道:“這種病叫生化危雞?和禽流感一樣,是通過雞傳染的?那么說,這種生化危雞病,醫生能治好?是了,我們這種鎮衛生院太小,里面的醫生沒什么本事,一定要到城里的大醫院找醫生治。我怎么這樣笨,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師傅,你的病是不是在城里大醫院看好的?是哪家醫院?哪個醫生?”
王路快暈倒了,現在居然還有人沒看過生化危機系列電影的。
生化危機――生化危雞?!唉,進口電影引進配額制度真是害死人啊。電影總局在推廣生化危機常識上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王路耐心道:“這不是病,那些喪尸――就是你說的病人――其實是感染了生化病毒的死人。這種生化病毒很危險,如果你被喪尸咬了,你也會變成喪尸。”
長發女人輕聲道:“我知道,就象狂犬病一樣,被咬了的人,再咬別人,就會讓別人也得狂犬病。自從那天――那天街上的人發病后,我都看見了,一開始,也就兩三個人發病,在街上亂咬人。聯防隊的人來了,派出所的警察也來了,把亂咬人的都帶走了。沒想到,后來街上這樣的人越來越多,好怕人,他們、他們甚至當街開始吃人。大家都像瘋了一樣,有人拿棍子菜刀打那些吃人的人,結果一點用都沒有,自己反而被咬了。很多人都逃了,我家隔壁的鄰居都逃了,連家里門都沒關,拉著一輛三輪車就跑了。”
王路插嘴問:“你怎么沒逃?”
長發女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怪異,半晌才道:“我一個女人家,老家在江西,逃,又能往哪里逃?”
王路有些沉默,想來,當這個女人想逃時,鎮里已經到處是喪尸了吧,別說逃到江西了,出門就是個死字。
這樣看起來,這個女人還算是有運氣的,正是因為躲在家里,反而逃過一劫,堅持到了王路出現。
王路有些好奇:“你在這樓里躲了這樣長時間,沒有餓死渴死,也真算是命大。”
長發女人苦笑:“我們家樓頂,本來就有一個儲水箱的,家里也有不少米,總算沒渴死餓死。只是沒電也沒煤氣,我只好把家具劈了當柴燒,家具燒完了,就燒衣服,所有能燒的都燒光了,就吃生米。不瞞你說,我已經吃了1個多月的生米了。”她頓了頓:“前天米吃光了,水也只剩一點點了,如果不是碰到師傅你,我肯定死了。師傅,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被女人直視著,王路有些不好意思:“還好還好,也是你命大,現在沒關系了,這條街上的喪尸都被清理光了,你想找東西吃找水喝就方便多了。”
長發女人又說了好幾聲“謝謝”,“師傅,你住在鎮上的哪里?我好像以前沒見過你。”
王路撓撓頭:“我不是鄞江鎮上的,我家在甬港市區,唉,現在市區里全是喪尸,我們一家三口好不容易逃了出來,逃到了這個鄞江鎮,才安頓下來。”
長發女人怔住了:“你、你們一家子都還活著?!”她立刻接口道:“你們運氣真好,這是老天爺保佑好人呢。”
這話王路愛聽,他笑笑:“是啊,我們也是一路吃盡千辛萬苦才逃出來的,一路逃,一路和那些該死的喪尸搏斗,我兒子才12歲,可他也親手殺了好幾只喪尸呢。”
女人雙眼有些發直:“你兒子……12歲………居然也活著。”她的唇微微顫抖著,似乎想說什么,半晌,她才道:“你的兒子為什么沒有生病?――不,是得那種什么生化危機?”
王路被這個古怪的問題問得一愣:“誰知道,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會感染生化病毒,不是有許多人還活著逃出去了嘛。我們一家只是運氣好罷了。”
長發女人又垂下了眼,仿佛在自言自語:“你們運氣真好,你們家為什么運氣這樣好,憑什么這樣好……兒子……居然沒生病。”
她的聲音很低,王路沒聽清,他湊近了一點,伏下身看女人的臉:“喂,你還好吧,是不是剛才吃東西太快,噎著啦?”
這一剎那,王路似乎有種錯覺,低著頭的長發女人的嘴角,噙著一絲猙獰。
長發女人抬起頭來,臉色柔和:“師傅,謝謝你,我沒事,只是好久沒吃過火的熟食了。”
王路指了指大街兩側:“這樣啊,你瞧,從這兒到菜場,街兩邊的樓房我都搜查過了,喪尸都已經清理了,你以后可以到那里去找吃的。再往里就不要去了,那里喪尸還很多。噢,對了,那些關著門的房子我沒進去過,也不知道里面有沒有喪尸。不過,喪尸很笨的,連門也不會開,你只要自己不進去,就算屋子里有喪尸,它也出不來。”
長發女人盯著王路:“師傅,你真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