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一加一等于無窮大的希望
這一夜,鳴鳳山莊的各個房間里,各打各的算盤,各懷各的鬼胎,陰謀陽謀爭執算計蠅營狗茍不一而足,只有一個房間,卻依然靜悄悄的。
那就是隔離病房。陳薇和黃瓊所在的房間。
隔離病房已經名存實亡了,此時此刻,又有誰還會想著黃瓊呢。大家,都在等著黃瓊死――不,變異而已。
在某些人的心思里,黃瓊的變異正好讓他們有個借口可以發作。
陳薇坐在黃瓊床頭,因為極度的疲憊,人昏昏沉沉的,該做的,自己已經全都做了,唯一剩下的,就是等候。等著黃瓊變異的那一刻。
陳薇悄悄彎下腰,王路留下的斧頭,就在她的腳邊,指尖確到了斧頭冰冷的鋒面,陳薇忽地縮回了手。
瘦削的黃瓊,豆芽菜一樣的脖子,根本禁不住這一斧的劈砍的。
陳薇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實在是不忍心下手,也許,應該把王路叫回來,讓他來動手。
但陳薇知道,王路正有很重要的事要忙,比黃瓊之死更重要的事,自從崖山人口急劇膨脹后,王路忙得和自己說說閑話的時間都沒有。
陳薇俯身看了看黃瓊,這孩子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看上去是那樣的文靜,這樣年華的女孩子,正是和自己的媽媽悄悄議論著戴怎樣的胸罩,用那種衛生巾更舒適不會影響上課,某個男生給自己遞小紙條這種私密話語吧。
真可惜啊。
自己救不了鄭佳希,也救不了黃瓊,這些象花骨朵一樣的女孩子,凋謝得太早了。
陳薇正在哀傷,突然看到黃瓊睜開了眼,“媽媽。”她喃喃道。
陳薇驚得差點跳起來,她連忙俯下身:“黃瓊,我是陳老師,你感覺怎么樣?哪里不舒服?”
黃瓊又輕輕叫了聲:“媽媽。”
陳薇這才發現。黃瓊的眼神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她定定地直視著空中的某處,瞳孔毫無焦點,“媽媽。”黃瓊又叫了一聲。
陳薇的眼淚一滴滴落了下來。落在黃瓊臉上,她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捂摸著黃瓊的小臉:“媽媽在這兒,媽媽就陪在你身邊。”
黃瓊的眼睛緩緩閉上了,幾乎是同時,兩道黑色的液體從她眼角滲了出來。
陳薇一把捂住了自己嘴,硬生生忍住了自己的尖叫。這一情景,她再熟悉不過了,王路身上就曾經發生過。二度生化病毒已經侵入了黃瓊的腦部。
陳薇伸出了手,緊緊握住了手斧的斧柄,斧刃被高高舉了起來,懸在黃瓊頭頂,只要一下,黃瓊的頭就會被砍下來。
當啷。陳薇突然把手斧遠遠扔到了墻角里。
她俯在黃瓊身邊,湊著她的耳邊細細訴說著:“黃瓊,好孩子。不要死,千萬不要死。二度生化病毒不可怕。真的,你的王叔叔,王路叔叔,也曾經感染過二度生化病毒,可他活下來了。沒錯,他死而復生了。二度生化病毒沒有把他變成喪尸。王路叔叔活得好好的。黃瓊,別怕,你要相信自己,你的身體。一定能對抗二度生化病毒,不要讓它把你變成喪尸。你要活下來,一定要活下來!”
如果王路在旁邊,一定會對陳薇的所作所為嗤之以鼻,這算什么?巫婆神漢跳大神嗎?這樣念叨幾句,黃瓊就能不受二度生化病毒的侵襲?這是科幻。不是玄幻仙俠好伐。你以為自己念叨的是什么大預言、大律令還是金口玉言術啊。老婆大人,麻煩你講點科學好不好。
陳薇也知道自己的行為稱得上荒唐,可她卻執意在昏迷中的黃瓊耳邊念叨著,這是她在萬般無奈下,唯一能為這孩子做的了,她絮絮叨叨,將王路當時是怎樣在二度生化病毒感染下掙扎存活的往事細細說了一遍,似乎這樣子,黃瓊就能從中借鑒到什么力量一樣。
王路并不知道,自己的娘子大人又犯上了傻脾氣,他正在房間里揮著手,做指點江山狀。
“設個農業部,部長就是陳老伯了,農業是我們目前的重中之重,那些個老人,殺喪尸不行,做點農活總不成問題,也可以抽調幾個成年男子,一天活干下來,累得只想吃飯睡覺,省得給老子想東想西的。”
“設個武裝部,嗯,老封,你是當仁不讓的部長,就讓周春雨和關新當副部長好了,沈慕古、王德承、蔡春雷和別的身體較強壯的、愿意加入的男女,全都由你管。老封你是管慣了刺頭的,有你拘束著他們,也不怕他們炸翅。”
“衛生部,這個就讓錢正昂管,錢正昂一直在我耳邊嚷嚷著要培養一批醫護人員,抽調幾個心思細膩,手腳靈活的女人,讓他去搞護士養成。”
“工業部,這是必需的,工業化是我們必經之路,也是我們對抗喪尸唯一的希望,嗯,裘韋琴任部長吧,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反正我們自己對水電也不太懂,干脆放權。”
這時,一直在旁邊似笑非笑聽著的封海齊突然道:“工業部還是分仔細一點吧,拆分成電力部和機械部,裘韋琴和李波分別任部長。”
王路一愣,懂水電機械的本就沒幾個人,這樣一分,也太細了吧?但他一轉念,立刻明白了封海齊此舉之意。
這是要扶持李波,架空裘韋琴啊,李波和裘韋琴分管一個部,雖然看起來在崖山整個系統中占據的位置多了,但也在李波和裘韋琴之間埋下了一個釘子,李波一向以裘韋琴馬是瞻,但如果王路現在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和裘韋琴平起平坐,短時間內看不出什么,但時間一長,李波必然不會滿足于曲居裘韋琴之下。兩人之間稍有矛盾,王路就可以上下其手了。
王路沖著老神在在躺在床上的封海齊一翹大拇指,果然是老奸巨猾啊。
王路又轉了幾圈:“再設個民政部,叫那個啥張麗梅當頭兒,吃飯洗衣縫紉就全交給她了。”
“最后設個教育部,陳薇當部長,不錯。齊活了。”
好吧,崖山一共也就30多號不到40個人,王路一下子就設了7個部,平均下來每個部也就阿貓阿狗五六只。玩家家也不是這樣子玩法的啊。不過,這正是王路刻意要的效果,人員越分散,越無法集中起來對抗他。
封海齊拍了拍手道:“這倒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了,對了,小王,這架子是搭起來了。你打算給它總起個什么名兒啊?名不正可言不順啊。”
王路哈哈笑道:“崖山公社這個名怎么樣?”
封海齊失笑道:“30來號人你也敢稱公社?想當年上海也只不過稱公社而已。不過這名字我喜歡,公社公社,很有原始g產主義的味道,咱們現在的社會架構還真有這個味兒。”
窗外一聲雞啼,卻是崔大媽最心愛的,也是崖山惟一的小公雞兒打鳴了,“天亮了。”王路刷一下拉開了窗簾,看著蒙蒙的天色道。
封海齊從床上起了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唉,老骨頭了,這才熬了一夜。腰背就硬嘍。”說著,封海齊取過自己的兩把手斧,插在腰間。
王路也取過了自己的手斧,插在腰間最順手可取的部位,對封海齊點了點頭:“走吧。”
王路站在門口,握住了門把手,他知道,隨著自己打開門,走廊兩邊的許多門也會打開,天亮了。也該到了攤牌的時刻,自己能不能徹底壓制住那些蠢蠢欲動的心思,把外來者好好“管”起來,在打開門后,一切都將分曉。
如果有人不服“管”,那就不好意思了。王路扶了下斧頭的手柄,老子殺喪尸不眨眼,殺人也一樣爽利,嘿,死在我王路手里的人,也有那么一個兩個了,多殺幾個也只不過是一個數字而已。
王路轉動了門把手,嘎嘎輕響聲中,門打開了。
幾乎在同一時刻,走廊兩邊的門陸續打開了,似乎房內的人都貼在門后聽著走廊里的動靜一般,王路的開門聲驚動了所有的人。
張麗梅、老俞頭、裘韋琴、林久、盧鍇、周春雨、王德承、蔡春雷……一張又一張,熟悉的陌生的臉,帶著各不相同的表情,緊張、疑慮、猜忌、興奮……
王路難得地,感到雙手有些汗津津的。
他的嗓子有些發癢,王路正要咳嗽一聲開腔,突然――
呯一聲巨響,驚得走廊兩邊所有的人都是一震,有人已經握住了藏在口袋里的磨尖的螺絲刀柄――
“黃瓊體溫降下來了!她的體溫恢復正常了!她正在康復!”興奮地嚷嚷聲傳遍了整個鳴鳳山莊。
是陳薇,推門而出,將門板在墻上撞出巨響的,正是陳薇。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連王路也呆站在當場,突然,有人打破了這個沉默,是王比安,只見他從謝玲身后探出身來,歡叫一聲:“媽,是真的嗎?快讓我看看!”說著,就想著從謝玲身后擠過來。
王路當機立斷:“錢醫生,你跟我來,還有,老俞頭,張麗梅,你們也到隔離病房來。”
10分鐘后,隔離病房門口,人們擠成一堆,往房間里探頭探腦,可惜王德承和蔡春雷跟兩尊門神一樣,堵在門口,封得嚴嚴實實的,更多的人站在走廊里,正在議論紛紛,黃冬華擠過人群,扯了扯正站在門口踮著腳尖往里張望的王比安:“王比安哥哥,黃瓊姐姐真的好了嗎?”
王比安撓了撓:“我也進不了隔離病房,不知道黃瓊到底好了沒有,在這兒也聽不到里面黃瓊的聲音,不過,我媽既然說了黃瓊正在康復,總不會是亂說的吧。”
黃冬華憂心忡忡地道:“可黃瓊姐姐感染的可是生化病毒啊,難道,是一開始診斷錯誤了?”
黃冬華的疑問,在走廊外議論的人們嘴里同樣在流傳:“開玩笑吧?感染了生化病毒有康復的?”
“這可不好說,理論上來說,我們現在都是生化病毒的攜帶者。”
“可黃瓊感染的是二度生化病毒。”
“二度生化病毒又怎么了?說不定人家黃瓊小姑娘免疫力特別強,抵抗住了病毒的感染呢?”
“不管怎么說,黃瓊那孩子能活過來,總是好事吧。”
“這話說得早了點,王哥他們進去有段時間了,一直沒遞個準話出來。”
走廊里的議論聲隱隱傳進了隔離病房內。但房間內的人沒有一個在意,所有人的眼神都盯著錢正昂的一舉一動。
錢正昂放下了手里的血壓計,長長吁了一口氣:“血壓正常。”他頓了頓:“體溫、呼吸、血壓、脈搏,都很正常。”
陳薇咬著唇。抹了抹眼角的淚花,含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黃瓊這孩子挺過來了。快到早上的時候,我發現這孩子的體溫一點點在降下來,原本呼吸已經察覺不到了,但后來胸口又起伏起來。”
王路也很高興。他打斷了陳薇的話道:“我記得我們離開前,黃瓊這孩子的鼻子已經出血了,后來怎么樣,這孩子的眼睛――”王路曾經聽陳薇詳細說過自己感染二度生化病毒時的身體癥狀,這時自然和黃瓊做起了對比。
陳薇點了點頭:“黃瓊這孩子眼角也滲出過黑液,不過,你后來全身就徹底失去知覺了,呼吸心跳等都察覺不到。手指甲也剝落了下來,但黃瓊身上并沒有發生這樣的現象。這說明……”
錢正昂道:“這說明黃瓊這孩子對二度生化病毒的免疫能力比王哥還強!”
房間里,從王路、陳薇到老的頭、張麗梅眼中都是興奮之色。王路重重拍了一下大腿:“這可是個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王路正色對錢正昂道:“錢醫生,你再確認一下黃瓊的生命體征,這孩子,能不能徹底康復,還有,什么時候能清醒?”
錢正昂遲疑了一下:“從我的檢查情況來看,黃瓊各項指標都很好,按理說,她隨時會清醒。可王哥,你別忘了,這孩子昏迷前可發過45度的高燒,我擔心這會對她的大腦造成不可扭轉的傷害。唉,怪我,我原以為這孩子感染了二度生化病毒。是徹底沒救了,所以就再沒采取別的治療措施。”
張麗梅這時在旁邊道:“錢醫生,你可千萬別責怪自己了,說實話,黃瓊這孩子能從二度生化病毒感染中活下來,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萬一有個什么后遺癥,那也是怪天不怪人。別說是如今這境況,就算是以前專家門診遍地開,也有孩子因為發燒腦癱什么的。咱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怎么會怪你。”
錢正昂連連搖頭:“我可當不起各位感激,說起來,我也不是個稱職的醫生,要感激也該感激陳姐,連我都放棄了黃瓊時,是她守在孩子身邊,是她救了黃瓊的命。”
陳薇拍了拍錢正昂的肩膀:“錢醫生你可糊涂了,我也只是陪著孩子,啥活兒都沒干,又哪有什么功勞了,可千萬別說什么謝不謝的。”
王路道:“好啦好啦,總是喜事一樁,這樣吧,陳薇你和張麗梅一起照顧好黃瓊,在她徹底康復前,給予最好的照顧,其他的人跟我來,向大家宣布這個好消息。”
鳴鳳山莊的餐廳里,眾人們再一次聚集起來,王路站在小舞臺上,雄糾糾,氣昂昂地一揮手:“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黃瓊,她抵抗住了二度生化病毒的感染,正在康復中。”
盡管絕大多數人已經猜到了這個好消息,但在聽到王路親口宣布后,所有的人還是情不自禁沸騰起來,無論是相識還是不相識,人們都一把摟住身邊的人,興奮地又叫又跳。
這能不讓人激動失態嗎?
生化末世里,最令人恐懼的是什么?
不是缺少食物,不是喝不到干凈的水,不是露宿在風雨中,不是被重重喪尸包圍,而是無影無蹤無處不在,卻又令人束手無策的生化病毒。而該死的是,這生化病毒還在不斷進化中。
可如今,發生在黃瓊身上的事證明,人類自身,是能對抗二度生化病毒的。
個別持重的人揚聲問道:“王哥,你能確認嗎?黃瓊感染的并不是某種感冒病毒,而是二度生化病毒?”
王路重重點點頭:“是的,我完全能確認。因為我以前也曾感染過二度生化病毒,可我活下來了,這一次,黃瓊感染二度生化病毒后的癥狀,和我如出一轍,但她,也挺過來了,而且比我恢復得還好。”
這是王路第一次公開承認自己感染過二度生化病毒并得以幸存,眾人在一怔后,歡呼聲更大起來了。
二度生化病毒是可抗的,可免疫的,王路、黃瓊身上發生的事,給所有的幸存者巨大的鼓舞。如果說,在崖山,王路以往的感染和康復是個孤例的話,那么有了黃瓊后,這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樣簡單,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這并不僅僅是個量變,而是質變。餐廳里的每個幸存者都在轉著同一個念頭,王路、黃瓊逃脫了二度生化病毒的魔掌,自己也同樣有希望抵抗生化病毒的感染。是的,有“希望”,只要有“希望”就足以人們在絕境中掙扎下去,這就是“希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