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四章逆歷史潮流而動
王路可不敢沖著陳老伯擺臉色,忙道:“這是應該的,農業可是咱們立身的根本,有了這些農機,以后就不用再搞全崖山上陣的人海戰術了,得充分發揮農機規模化種植的優勢。老封,我記得武裝部有幾個小伙就是農村出來的,把他們抽調到農業部吧,李波,你搞個短期學習班,突擊培訓一下農機使用和維修技術。”
封海齊和李波都應了,李波道:“我已經想到這事兒了,基地送來的物資很齊全,其中就有關于農機保養和維修的資料,趁著基地的人員還在,機械部已經派出所有人員跟他們在學習了。”
王路點了點頭:“嗯,工作嘛,就該這樣主動積極,不能當算盤珠,我撥一下才動一動。”
他轉身陳老伯道:“陳伯,春耕的規模肯定是要擴大了,只不知道種苗等能不能備妥?”
陳老伯吧咂著嘴道:“咱們的農技員倒是可以臨時搶培育一批秧苗,只不過長勢肯定不夠好,會影響收成。”
王路一揮手道:“這個時候可沒咱們挑嘴的資格,把能種的田都種上,廣種薄收嘛,活可是三分鐘七分管,把后期田間管理跟上去,收成總是有的。嘿,以前刀耕火種都能打糧食,我就不信這化肥農藥施下去,還會顆粒無收。”
陳老伯應了聲:“好咧,就這么辦。除了水稻、土豆、番薯、芋艿、玉米等管肚飽的,也已經制定了耕種計劃,小王你放心,只要熬過這一段,我老頭保證大伙兒桌上管吃管夠。”
王路聽到“熬”字,心中一沉,眼睛就向車永波看去,車永波知道這個時候可裝不了傻了,車永波喃喃地道:“我來之前·老俞頭正在清點庫存,雖然還沒有完全清點完畢,但他讓我帶一句話給王隊長,如果還是按照原來的物資供給標準·無論如何是撐不到夏收的。”
旁邊陳老伯連忙道:“這里也有我們農業部的原因,因為我向老俞頭調集了一批谷種稻種,崖山大米原就不多了,現在就更缺了。”
王路臉色變了數變,半晌,才堅定地道:“稻種必須要增加,趁我們現在手頭有保養完好的農機、相對充足的化肥農藥·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將能種的田地都種上,要不然,等農機損耗了,化肥農藥過期失效了,我們剩下一點口糧又有什么用?”
他頓了頓:“基地送來的物資中沒有稻種嗎?”
陳老伯道:“倒是有幾袋雜糧的種,可稻種小王隊長你知道,生化危機爆發時·正是各地備春耕的時節,農業局種站備的良種,全都已經運到各地培育秧苗了·所以手頭的種糧并不多,后來又被幸存者吃掉了不少。唉,以前農村倒也留著稻,可現在都輾成米了,就是農家也很少留有稻種。
王路絕然道:“沒說的,將所有的稻谷都發成秧苗,口糧不夠,就搞瓜菜代,以前大伙兒都是這么過來的?沒得現在就養刁了嘴,非得好吃好喝的供著了。”他雖然說著氣話·可還是扭頭對封海齊道:“老封,要麻煩一下武裝部了,近期組織力量,到農村征糧。”
封海齊默默點了點頭,他心里知道王路派下的這活有多難,如今不比生化末世初期了·智尸喪尸已經學會了吃人類的食物,已經不再茹毛飲血了,那些分藏在農民家里的糧食,就算是發了霉,沒有去殼,也一樣會被嗅覺靈敏的喪尸們扒出來,囫圇吃個干干凈凈。武裝部的征糧行動,能有幾多收獲,真是天知道了。
這時,周春雨在旁邊動了動屁股,似乎想說什么,可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但他這個動作卻已經落在了王路眼里,他道:“周春雨,你有什么話想說的。”
周春雨見王路點名到自己頭上,自然不能打妄語,他因為身份不同,有些話,也敢于鑼對鑼鼓對鼓地對王路明說,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道:“王哥,這樣看起來近期各個部門的活都非常重,偏偏新來的那近200號人因為體弱,需要暫時休養,干不了重活。這樣一來,如果各部門的工作人員只能吃瓜菜代的話,我擔心體力跟不上。我看,是不是在食品供應上向一線員工傾斜一下,那些新來的人少吃一點,反正他們也不用干重活……”
王路忽一下站了起來:“是體力跟不上?還是思想上跟不上?我看,有些人不是干不動活,而是心里有歪念,不想好好干活才是真的!瓜菜代怎么啦?餓肚干活怎么了?他們來崖山前,哪個不是饑一頓飽一肚的,當時勒著褲腰帶都要活下去,怎么到了崖山有吃有喝的,反而開始講條件擺資格,斤斤計較起來了?!”
周春雨是王路心腹中的心腹,鐵桿中的鐵桿,可居然連他也吃了排頭,在場的眾人在震驚中更多的是不解--周春的話極有條理,也是當下糧食緊缺時的順理成章的方案,王路為什么要發這股無名火?
王路的心緒并沒有平息,他氣哼哼地象頭熊一樣站在沙發前喘著粗氣,半晌才問道:“你們實話實說,這段時期來,是不是有部門里的群眾向你們反應過物資供應該差別化、等級化的等等說法?有沒有人覺得自己活干得比人家辛苦,吃的用的卻一樣,有點不公平?是不是還有人認為我這隊長搞大鍋飯平均主義是歷史的倒退?”
眾人面面相覷,王路正要說什么,門吱一聲開了,卻是陳薇回來了,她手里牽著的,正是委屈而去的張麗梅。
王路抬頭看到張麗梅紅得像兔一樣的眼睛,再看看她臉上的疤痕,心中嘆了口氣,鄭重地道:“張麗梅,對不住,我剛才不該向你發火。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崖山好。唉,前段時間不是忙于備春耕就是為了對付基地,有些內部的事務反而耽擱了下來。話不講不明,道不理不清,這兒各部門負責人都在大家有什么想法,攤開兒說。”他沖著旁邊的椅向著張麗梅攤了攤手:“坐。”又沖著謝玲道:“給張部長再倒杯茶來。”
張麗梅板著臉坐了下來,旁邊的車永波忙悄悄將剛才她離去后發生的事情簡短告訴了她,聽說連周春雨都吃了掛落,張麗梅知道王路這頓脾氣并不是專門向自己發的,心情這才緩和了點。
這時,王路再次道:“我這人從來不搞一言堂有什么話,大伙兒敞開說嘛。”
張麗梅咬了咬唇,頗似賭氣地道:“好,既然王隊長讓我們敞開說,那我就說說。關于物資供應的事,我們民政部不少群眾早就有意見了,以前人手少的時候,物資緊缺時大家都能一門心思干活,只怕一日不干,一日就沒吃的。可現在咱們崖山物資越來越充足我管理的人手也越來越多,人心總有好歹,吃飽了肚,偏偏就有人不知足,干活偷懶磨洋工。我雖然說是部長,可管理員工也只能靠一張嘴,又沒有別的手段,你說她幾句,她精神幾天,稍不盯著點兒就又松勁兒。這樣的人,有一個兩個,就會讓更多的人看樣學樣,有些做事認真的人也覺得自己這樣辛苦工作看起來有點傻,但心念著王隊長對咱
們這樣好,不忍心磨洋工。要我說就該定個獎懲機制,或者工作定額,這種類似的方案,以前哪家單位沒有?總之是多勞多得,不養懶人
王路此時倒沉住了氣,臉上不動聲色,扭頭對其他幾個負責人道:“你們有什么想法?”
周春雨雖然剛被王路當頭嗆聲,但他自認情分不比他人,有事就該說事,這才是對王路負責任的態度,他道:“武裝部這塊兒,因為有紀律壓制著,雖然以前有過偷懶的苗頭,但如今早就已經見不到了。不過,我覺得一直用嚴酷的紀律壓制并不是什么好辦法,有時候也需要適當的激勵機制,具體的我就不多說了,正像張麗梅說過的,以前的舊世界里,各單位的獎懲、績效制度五花八門,真要想實施,隨便拿幾條來用就是了。”
王路又看了看其他人,李波咳嗽了聲道:“機械部的事兒如今多得堆成了山,恨不能每個人都生出四條手來,倒沒有打晃磨洋工的現象,只不過…···”他瞟了王路一眼,支吾了半天才道:“有的員工私下里和我說,有些孩太不成樣,盡拿物資供應卡去供銷社買零嘴吃,這大人和孩一個供應標準,實在是太浪費。”
王路默默地回到沙發上坐了下來,疲憊地嘆了口氣,喃喃道:“這才過了幾天舒心的日,就生出這樣多的心思來?唉,這人心人性啊,不管到了什么時候都不會變,哪怕是在這末世也一樣。”
陳老伯一直沒吭聲,這時道:“小王隊長,你為人的好,老頭我都看在眼里,誰要是敢拿你說嘴,老頭我就是拖著這條傷胳膊,也得砸死這個王八羔。
只不過該管的,還是要管起來,總不能弄得像當年吃大食堂那樣的光景。我老頭可是經歷過那歲月的,全村上下,只知道張嘴就吃,到了田里,居然把鋤頭一扔倒頭就睡,這哪里還有農民的本份啊,祖祖輩輩,就沒這樣種田的。”
好家伙,連陳老伯都沒站在自己這一邊,王路再看看眾人,人人都對陳老伯的話深有贊同之色,其實,這倒也難怪,在座的個位,大多是經歷過改革開放前后的年月的,深知平均主義之害,也同樣知曉種種激勵人發奮工作的手段,自然看著王路當初推出的原始政策怎么也看不順眼,從心底認為這是種極端落后的政策,其實要學就學“有社會主義特色的市場經濟道路”,其效率之高連純正的西方資本家也得甘拜下風。
什么舛眾叛親離,這就叫眾叛親離。
王路突然感到一股深深的悲哀,古人云人生難得一知己,果然是月亮不知道我的心,白天不懂夜的黑,雞同鴨講,講不拎清啊。
王路坐在沙發上,拉著臉沉默了半晌,這才道:“我以前看李自成的歷史故事·看到他身為一名流寇,在行軍作戰時,依然收攏孤兒和老人婦女,組成老營·而且但凡自己和戰兵部隊有一口吃的,也要給那些拖后腿的老弱一口吃的。有聰明人向闖王提議,帶著這樣的老弱實在不利于行軍做戰,不如放走他們讓他們自行生死,但李自成拒絕了這高明之見。嘿嘿,一個反賊,一個流寇·一個到處被官軍追剿的泥腿,都知道不拋棄不放棄,有飯同吃有衣同穿的道理,難道我王路,連一個數百年前的流寇都不如嗎?”
聽了王路的話,眾人臉上個個變色,王路將自己比做闖王李自成,這可是隱隱透露了他的大志向·李自成雖然是流寇,可他好歹也是打下了北京城,建立了大順王朝的。
有讀過史書的人想得更深·那李自成不少政策都比較腦殘,象老營同食這一條就不用多說了,著名的“闖王來了不納糧”的口號,就是腦殘到天頂星級別的政策。一支軍隊,一個政權,在封建社會里,怎么可以不納糧?--這簡直和如今的商品經濟社會里有政治家提出企業不用納稅一樣。
沒有農民的糧食,軍隊和政權怎么長期良性運轉?可李自成寧肯追逼官員私財,也不納糧,不僅如此·他每打下一座城市,還開倉放糧。所以后世的有良心的歷史發明學家就認為,這就是李自成敗亡的原因,罪并不在通古斯來的辮兵,而是大順王朝根基就不穩,總不能永遠靠殺官員來維持政權運轉吧。
但是·“闖王來了不納糧”也同樣有著巨大的魔力,這樣簡單的7字一句口號,讓無數百姓甘愿揭竿而起,跟著李自成殺官造反。
王路的絕對平均主義如果流傳得更廣,是不是也像“闖王來了不納糧”一樣蠱惑人心?這可真是,太讓人--期盼了。
封海齊站起身道:“就這樣吧,照著王隊長的意思辦,咱們盡量在制度上挖挖潛力吧,這供應制度今后就是咱們崖山鐵打的祖宗家法,人員再多,事情再繁雜,物資供應再困難,這一條,也不能變。”
王路高聲道:“在這里,我還有些話不吐不快。我知道,有不少人私下里將崖山的制度說成是原始,但我卻并不這樣認為,就是,何來原始、現代之分?的實質是各取所需,對原始社會的人來說,他們對自然的認識范圍有限,所謂的‘需,也只不過是晚上睡覺前多吃幾塊恐龍肉,身上多蓋一塊獸皮,他們可不會想到要一只三星手機好玩安卓游戲。但無論如何,他們的確是做到各取所需了。原始人能做到的事,難道我們現在反而做不到嗎?我看到現在為止,依然有許多人的思維方式局限在舊世界時,我們現在面對的難道是個物資缺乏的時代嗎?錯!目前的物資緊缺這只是表面現象!我們都是親眼見證過工業大生產的威力,就甬港一地的鄉鎮紡織企業如果全力運轉起來,就夠舊的全世界人口都穿上衣服了。因為全球人口減少了九成以上,我們這些幸存者理論上占有的礦藏、土地以及大工業生產力,遠遠高于任何一個時代,在充足的物資供應下,在生產力得到大解放大發展的前提下,為什么我們就不能過上真正的生活呢?我想,只要渡過了這次的春耕,崖山完全有能力讓所有人員過上各取所需的日,在這種時候,再回過頭去搞什么績效體系,我認為不僅可笑,更是歷史的倒退。”
這就算一錘定音了,幾個部門首長七嘴八舌表示了贊同,其實大伙兒心都是好的,想讓各部門的工作更有效率,可既然王路這個當家人都不在乎,又何必強項惹他不快。說到底,王路為人的確不錯·這次眼見著供應收緊,他也沒提出自己一家要特殊化供應,就憑這一條,自己手下的那些王八蛋要是還好意思偷奸耍滑,就真是小娘養的老生兒了。
王路又一次將崖山發展的大方向撥亂反正操控在了自己手里,但他卻并沒有多少喜色,他也知道一味的壓制干部階層的意見并不是件好事,畢竟自己的意圖還需要大大小小的干部去推行,如果自己身為決策層和管理層的干部起了矛盾,只會讓基層群眾陷入迷茫的地步。
王路特意對著張麗梅、周春雨兩人點了點頭:“我剛才的態度生硬了點,在這里,向幾位道個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