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砰一聲悶響,那熊狂嗥一聲,身體向前一栽。
文臻等的就是此刻——她擲出的石塊是回旋的,被砸出去后一個回轉,正砸在熊的后背,為了讓熊不偏離石塊回轉的軌跡,她拼著手臂受傷,硬生生挺在原地。
熊栽倒的地方正是偏高的一處坡上,向著她的位置栽倒。
文臻猛地倒地,哧溜順雪向下,熊和她同時往下栽,那白毛飄揚的,柔軟的肚腹,就在她的上方。
她伸手,手中匕首明光閃爍,要借著這順坡而下的力道,將這熊剖腹!
但隨即她就發現她想錯了!
熊栽下的角度和她下滑的角度并不一致,而這匕首太短了,根本夠不著熊的肚腹!
而這一擊不中,下一秒她就會先被熊壓住。
那熊巨大的陰影已經籠罩在她頭頂。
文臻的動作就像玩魔術,一眨眼便拋出了匕首,食指微微凸起如鳳喙,食指之上,卷草光澤幽淡。
然后她蹦了起來,一頭正撞上黑熊肚腹,左手成拳,卷草狠狠往上一頂。
咔嚓一聲悶響,響在黑熊的腹中,熊嗥聲驚天動地,文臻的拳頭深深陷入狗熊的腹部,她向外拔,卻拔不動,狗熊劇痛之下已經躥起,竟把她身子也帶起,然后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狂吼,文臻高舉著血淋淋的拳頭跌落,手上卷草一霎間由帶鋸齒圓盤狀恢復成戒指模樣。
而狗熊肚子上,多了一個盤子大的洞,帶出一截腸子,啪地打在文臻臉上。
那腥臭惡心難以描述,文臻險些吐出來,忍不住一個踉蹌,而此時受傷瀕臨發狂的狗熊一個轉身,巨大的巴掌掃過來,文臻眼角掃到,只來得及身子一側,然后砰地一響,感覺半個身體都麻木了,整個人斷線風箏一樣飛出去,撞在一棵樹上,再重重落地,被樹上震下的雪埋了半身。
文臻趴在雪上,動彈不得,咬牙掙扎出最后一分氣力,將身邊一塊石頭掄了出去。
那石頭呼嘯著,砸向狗熊,狗熊受傷甚重,再沒有先前的靈活,勉強挪了挪腰,依舊被那石頭擦到了傷口。
這下又是一聲慘烈的暴吼,那熊支撐不住,一路向坡下栽,剛到坡地,又是一聲嚎叫,這回聲音明顯不同了。
文臻趴在雪地上,慘淡地笑了笑。
好了,終極目標達到了。
她在那坡地挖了個坑,布置了一些尖棍尖石,剛才瀕危的時候,把匕首也扔進去插著了,就等著那狗熊來踩。
因為精力有限,沒法挖太深的陷阱,這個坑是困不住一只幾噸重的巨熊的。所以必須還得先讓這熊受重傷。
以她現在的身體,沒有能力一戰猛獸,靠的就是計算,和勇氣。
誘熊上坡,再誘熊下坡,在這個過程中她不能偏移路線,雖然只是短短幾個來回,但在這種狹窄地形定點和猛獸搏斗,本就分分秒秒直面死亡。
所幸,成功了。
她在雪上趴了好久才緩過氣來,胸腹間已經凍得發麻。抓起雪,抹掉臉上腥臭的血,掙扎著爬起來,下到坑里查看,果然那熊已經死了,她下到坑里,開始剝熊皮,砍熊掌。
折騰這許久,拼命誘了這猛獸來,為的主要就是這熊皮。
燕綏現在情況不好,衣裳又單,無法抵御這大山里的嚴寒。按說狐貍皮和狼皮也成,可她看不上,要找就找最厚實的。
好在燕綏的匕首削鐵如泥,她又是個手藝精湛的廚子,很快處理好了熊皮,也無法硝制了,只簡單清晰,用火烤過,前后兩張,一張給燕綏墊著,一張給他蓋著。
很快,許是暖和了許多,燕綏霜雪一般的臉,微微有了一點血色。
兩只熊掌則用樹皮包好了掛在拖床邊,后面自然有用處。
她包扎了自己的傷口,一邊嘶嘶呼痛,咕噥著燕綏害人,一邊把昨日吃剩的兔肉烤了烤,重新烤過的肉自然不會好吃到哪去,現在這種情況也無心講究,只求填飽肚子有力氣罷了。
吃完拉起拖床繼續上路,寂靜的山林間不見人煙,只有拖床和靴子接觸雪地的聲音咯吱作響。
她辨認著方向,一路向北,算著應該再有半日,就能靠近村鎮,很快這附近就應該能看見獵戶。
想到這里的時候她心中一動,覺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事,嗯,獵戶……
腳下忽然一空!
她哎喲一聲栽倒,倒下去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遺漏的到底是什么事。
附近如果有獵戶,就會出現獵戶挖的陷阱布的網了!
但已經來不及,她哧溜一下滑下去,百忙之中只顧得上用肩膀頂住拖床,將拖床往前一帶,正正架在陷阱上方,以免燕綏也跟著滑進來。
她自己則緊緊貼著陷阱的邊緣滑了進去——一般陷阱都只是在底部中間部分插一些尖銳的物體,不會布置到邊緣,畢竟畜生沒那么高的智商,落下去的時候多半都在中間。
果然她繼續正確,貼邊滑下去后,腳尖正抵住幾根削尖的樹樁邊緣。
只是這樣忽然滑下來,難免還是崴了腳,一時竟也爬不上去。
她準備休息一會再爬,正在此時聽見腳步聲。
足音濁重,顯然是有蠻力卻沒有武功的人。
這個時候出現在陷阱附近沒有武功的人,多半便是獵戶了。
文臻立即靠住陷阱壁,哎喲哎喲哭啼啼叫喚,果然那邊加快腳步過來,還沒走近就驚咦出聲。
過了一會,架在陷阱上的拖床被人挪開,有人探頭向下看。
文臻抬起頭來,入目的是一張年輕而憨厚的臉龐,皮膚粗糙,一張飽經野外風霜的標準獵戶的臉。
她仰起臉,帶著哭音道:“這誰挖的陷阱?害我夫君跌暈了,害我跌斷了腿,做這種事兒,不怕山神爺爺怪罪嗎?”
那男子果然露出驚慌之色,道:“啊啊姑娘……哦不夫人,這陷阱,這陷阱是我挖了打野獸的……我不知道這里居然還會有人來……對不住對不住,我這就救你上來……”
說著便趕緊放下繩子,將文臻拉上來,又去看燕綏,神色驚惶地道:“兩位這是……我應該怎么……”
“我們是去走親戚的,遇上強盜迷了路,然后又掉入你的陷阱,現在我相公受傷,我也斷了腿,我們走不了啊……嗚嗚嗚這可怎么辦啊,這深山里有狼的,我們兩個會被狼給吃了的……”
“夫人你別哭,你別哭……”那獵戶搓著手,急忙道,“你要不嫌棄,前頭就是我家,也有一些草藥,給兩位看看傷,休息一下再說。這林子里確實有狼,聽說還有一頭狗熊,可千萬不能遇見了……”
文臻一怔,目光下意識落在燕綏蓋著的熊皮褥子上。
那獵戶一轉眼也看見了,呆了一呆,一時連要說的話都忘記了,文臻卻已經怯怯道:“我家叔叔也是個獵戶,是四里八鄉的好手,他也打過熊,你瞧,這熊皮褥子和熊掌,便是他送給我們的。”
那獵戶這才釋然,立即便信了——這熊皮總不能是這個嬌怯怯的小娘子打的吧?
文臻又和他聊了幾句,她言辭伶俐,態度親切卻又十分善于蠱惑,且扮做一副可憐相,激得那獵戶十分愧疚,再次提議要文臻去他家養傷。
他的提議,文臻自然舉雙手雙腳贊成,當即拖繩床的就變成這個倒霉獵戶,文臻一瘸一拐地跟著,走了小半個時辰,終于到了那獵戶的家,卻是山坳里的一個小院,三間簡陋的屋子,院子里掛著獸皮獸骨,曬著菜干,屋子難免有些潮濕陰暗。
人一進門,正房的門吱嘎一響,一個女子懶洋洋地出來,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尖聲沖外頭喝道:“大牛!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不是說讓你去鎮上打酒的嗎?酒呢?!”
那獵戶大牛急忙道:“哎哎,出了點事,桃花,有人受傷了,趕緊來幫個手。”
那婦人呸地吐出了瓜子皮,怒道:“幫什么忙!你別把什么亂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里帶,獵物呢?你今天打到什么了?”一邊大步過來,一眼看見文臻,眼神頓時一厲,轉向大牛,冷笑道:“好啊,我說怎么這么遲才回來,還敢不理我了,原來是勾搭到私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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