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家小院的院門,永遠地鎖上了。
只是文臻的腳步剛剛離開那座小院,新的足跡已經印在了小院門口。
這一夜最后一撥訪客是一個人,黑衣如墨,黑笛垂著玉色的穗子,和這覆了白雪的黑山一般鮮明又肅殺。
乍一看有點像林飛白,但仔細一看,卻又覺得這人氣質宛轉,淡淡風流,連飄飛的衣袂,都似云飛霧散。
小院的門在他面前緩緩開啟,他在正屋里嗅見淡淡的熟悉的氣息。
地窖里有人住過,碗里一點余粥晶瑩剔透,是她才能熬出來的精彩。
出了院門隱蔽處一座新墳,有人細心地采了一株冬日也不凋謝的常青草放在墳頭。
逃亡之中也不忘珍重,只有她能做到。
最后他順著痕跡停留在那個土洞前,拂開特意捧過來的浮雪,底下是大片的血,旁邊地面的木蓋子上有對穿的洞和大量的血跡,打開那蓋子,獵戶用來儲存雜物的地洞里,沖上一股熟肉和煙氣混合的焦臭,他偏過頭,等那一股含著血氣的黑煙散盡,里頭的景象只看一眼便不得不閉上眼。
不用多推測,也能知道這里曾經發生過多么慘烈的一幕。
他默默地看了一會,下到那狼藉的地洞去,很快被焦肉煙灰蹭了一身,手上動作卻不停,抽出那具燒傷不重卻被當頭一刀戳穿天靈的尸體身上的刀,在自己手上一抹,染了一道鮮紅的血跡,又將刀塞在尸體手中。
他將蓋子劈碎,扔在一邊。單手將尸體拎上來,打開地面的蓋子,尸體斜斜地卡在洞口,手中的刀指著前方向下的位置。
那個位置往下是一條隱蔽的小道,被灌木樹叢遮掩著,他順著那道往下走,不斷劈開荊棘,將手上的血零零碎碎灑了一路,有時還故意讓那荊棘撕碎自己的袍角衣袖。
最后下到一個小湖邊,順理成章失去蹤跡,而這里,和文臻下山的真正方向,南轅北轍。
他做完了這一切,才轉身回去,小心地專門從石頭上走,不留下任何痕跡。
天快亮的時候,那個猶自散發著難聞焦臭味道的燒人洞前,站下了易銘。
微明的天色里,這艷麗瀟灑的少年臉色難得這般難看。
洞里已經查看過了,看得他臉色發青,實在不明白自己一群精銳護衛,怎么就落到了這個下場。
但死了的也就死了,不值得多看一眼,倒是這個死在洞口的留下了線索。看樣子,起初是有人蓋上蓋子把他們堵在洞底下燒死,唯獨這個劈開了蓋子,在劈蓋子的過程中被人一刀穿了天靈蓋,這位臨死前也傷了對方,刀上有血,而這位忠心耿耿的護衛,臨死也沒忘記用刀指向對方倉皇逃亡的方向。
前方灌木叢東倒西歪,易銘低頭一捻,捻出一點血跡,點頭示意:“追。”
順著那路七拐八彎,易銘的護衛不斷發現蛛絲馬跡,越追越來勁。易銘卻始終皺著眉頭,越追越慢。
她覺得不對勁。
看起來沒有任何不對勁,但正因此,很不對勁。
很難解釋,這是聰明人在長久歷練中鍛煉出的直覺。
她忽然躍到一塊大石上,遠遠望去,山腳下一處湖泊粼粼閃亮。
她恍然醒悟。
上當了!
“不必再追!我們快點回孫府!”
孫府后門拐角處有個小門,斜對著一條熱鬧的小街,是孫府下人們方便進出采買特意開的,被孫府主子們戲稱為狗洞。
此刻那狗洞里探出一顆頭來,四面望望,趕緊招呼,“來,來,沒人!”
文臻背著燕綏閃身進來。
厲笑看她一個矮個子背著燕綏,燕綏的兩條長腿都要掛在地上,覺得滑稽,忍不住噗嗤一笑,隨即斂容。
沒來由地,心底泛上一絲感慨。
燕綏和文臻的事兒,她自然也聽過八卦,八卦里都是說這位殿下如何被這不算絕色的文姑娘蠱惑,待她如何不尋常,卻沒聽說過文臻為殿下做過什么。而這位文大人,之前同意嫁給唐羨之,她心底也是不以為然的,總覺得要么是這位文大人無情,要么是殿下剃頭挑子一頭熱,無論從身份還是文臻表現出來的態度來看,這段感情她都不看好。
然而如今,她知道了文臻這一路怎么過來的,看見了這種時刻下的她,很憔悴,很蒼白,但眼神很亮,被擄、逃脫、落崖、救人并自救,和各種險境相搏,步步為營,不離不棄。
固然燕綏為她受傷,可若她有一分怯懦和逃避,燕綏早已沒命。
世人只見浮華表象,卻不知經得住危難苦困考驗的愛情,才是真正的愛情。
反觀自己這十里紅妝的送嫁,她只覺得心底的苦澀快要把自己淹沒了。
她定定神,才道:“果然這邊沒人,往右拐。”
先前她把易銘拖走,果然出山不多久,易銘便找了借口要回去,她算著這時間也夠文臻逃走了,而且她也先一步讓自己的護衛去找文臻,肯定比易銘折回頭要快,便假做惱怒,最后還是放他走了。
而文臻則覺得,所謂燈下黑,易銘回去撲空,就會算到她很可能來千陽,她要打這個時間差,先進孫府把那套針拿到再說。
其實這很危險,因為易銘回去,很快就能發現護衛被殺,也立刻就能猜到她要找的人已經下山,會迅速反撲,而文臻已經在醫館耽擱了,去孫府很可能隨時撞上易銘。
但文臻堅持,厲笑只得依她。
為確保安全還是走的小門,將燕綏安置在厲笑房間里,厲笑派親信團團看守著。
文臻便穿了換了丫鬟衣服,更在厲笑身后,厲笑隨便拿了一盤點心,往隔壁易銘院子里走。
這樣直接過去,其實厲笑頗有些擔心,她算著時辰,易銘現在應該回來了,這萬一撞上……
但她沒說什么,她現在算是明白了,這位文姑娘看著嬌軟,其實剛得很。
結果有意外之喜,易銘不知道被什么絆住了,竟然沒回來,他的院子有人看守,不過厲笑身為未婚妻,自然暢通無阻。
到了門口,厲笑咬咬牙要當先進去,文臻拉住了她。
“你回去幫我看著燕綏吧,這里我一個人來就夠了。”
厲笑只得從后墻翻了出去回了自己院子,這邊留下文臻,看了一會緊閉的門戶,過了一會,走到窗邊,猛地掀了一下窗。
果然里頭咔噠一聲。
文臻這回再去大大方方推門,果然沒有問題。
每個人機關的設置雖然風格不同,但總脫不了聯動這一條,文臻聽燕綏提過機關的訣竅,無論多么精巧的機關都有痕跡,制動距離越短,機關越有力高效,其開啟或閉合所在越近。
最關鍵的是,這里是孫府,不是易府,易銘只能設置簡單聯動機關。
所以她用她那雙眼睛,看見了門上的機關所在,并根據那一點突出的形狀,猜測出解除機關的開關應該在窗子處。
進門之前,文臻看了一下地磚的寬度,抽出從厲笑院子小廚房順手拿出來的搟面杖,橫在腰后。
進門之后,文臻看了一下方位,確定了最方便易銘行走的路線,深吸一口氣,和身骨碌碌滾了過去。
果然一路無事,卻在靠近易銘書案后方的多寶架的時候,身下咯地一聲,有什么東西要開啟,卻被搟面杖架住,與此同時文臻伸手一撐搟面杖,已經躥了起來。
她躥到易銘椅子上蹲下,看見地上一塊地磚凹下,卻因為被搟面杖卡住沒能徹底打開,一條縫隙里隱約有黑色的東西在蠕動,帶殼堅硬,像蝎子的螯蜈蚣的足,卻又噴出綠色的汁液來。
文臻搖搖頭,回頭看多寶架,這孫府的老爺想必不愛讀書,多寶架上一覽無余,沒有厲笑說的裝金針的檀木盒子。
文臻雖失望卻不意外,便要到別的地方去找,忽然眼角一掠,覺得有本書看起來有點奇怪,她看了一會確定那里沒機關,伸手拿了書,翻了翻不過是本東堂常見的山川志。
正要放下,忽然又覺手感有點怪異。,忍不住又摸了摸書封。
封面似乎……有點厚。
她指甲慢慢地剔,漸漸分離出中間的一層,再慢慢地抽出來,是一個極薄的面具。
那面具手感令人非常不適,并不是不舒服,而且太熟悉,就像……在摸人的肌膚。
這感覺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指尖捏著邊緣將面具一展。
然后她聽見了一聲倒抽氣的聲音。
厲笑站在門口,望著她手中面具,臉色慘白。
文臻低頭一看,也失了聲音。
那竟然是人皮制作的,十分精美的,厲笑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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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點,吃飯時間看文,吃嘛嘛香是不是?
可是我想到我的存稿就心疼得吃不下。
嗚嗚嗚給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