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棱——
數不清的蝠群在血紅天幕肆意飛舞。
氤氳的白霧中,神鹿島街巷兩側的路燈上,倒吊著黑白交錯的干枯人形。
刺鼻腐臭的氣息在島上蔓延。
一排排雙目赤紅的渡鴉像是石像鬼一樣立在家家戶戶的房檐上。
咚!咚!咚!咚!
立在鎮中心的大鐘發出威嚴肅穆的宏聲。
接連四聲,余音不絕。
那心頭顫動的感覺,就像是蒼老的守墓人敲響了喪鐘。
恍惚間,高懸天穹的血月扭曲著拉長,逐漸延展成一顆俯瞰天地的猩紅眼眸。
那是餓了許久的人才會有的眼神。
那毫不遮掩的暴食之欲仿佛要將世間的一切都吞噬殆盡。
羅浮站在窗前,遠望著這一幕,忽然覺得身體有些發癢,下意識一抬左臂,就見暴露在外的皮膚表層正滲出絲絲血珠。
真君眼神陡然一凌,開山斧“嘭”地飛出,推拽著旃檀黃金般的流星軌跡,將某種肉眼不可見的力場斬斷。
娘娘同時出手。
恍惚間,波瀾壯闊的瀚海潮聲縈繞在羅浮耳畔,古老雄渾的蒼青古樹直抵天穹。
特性醫神(偽)激活!狀態萬古長青激活!
成千上百顆或藍或綠的光球憑空凝聚,仿佛跳動的精靈,隨血液流入羅浮的四肢百骸、五臟六腑。
海量生命力的強勢注入,也讓某些不好的東西在頃刻間化為烏有。
俗世血神、瘟疫之神、七原罪之一:休拉諾斯,降臨!
由于俗世西方的夜行種族多奉祂為主,因而,祂也是眷族最多的中位俗神。
其以鴉嘴死神與阿契娜夫人為從神,血魔、守墓人、提燈鬼等夜行種族為部從。
算是一支不容小覷的勢力。
只是畏陽向陰的弱點過于明顯。
還要仰一位神通之大,可輪轉日夜的上位俗神的鼻息。
可即便如此,其在黑夜里的統治力,也不亞于某些上位俗神。
而今,祂更是借助厄之巡行帶來的極端天氣,以毫不削減的實力在白天降臨。
想到這里,羅浮忍不住嘆了口氣。
諸夏世家還真是和俗神打了波好配合啊。
原本光是海族就難以應付,如今再添夜行種,只怕各地協會都要損失慘重。
“猴哥,咱一起殺出去,實在不行,就使用那個特性。”
羅浮話落,猴哥緩緩睜開淡金雙眸,點了點頭。
兩只生滿絨毛的手,朝兩邊一展,璀璨的焰光炸燃,寶光爍爍的金箍棒憑空浮現,橫搭于手。
借這會兒功夫,娘娘已幫羅浮收拾好東西,又意念一動,喚醒兩個小丫頭。
三人在樓梯口會合。
即便自幼生長在這個俗神林立、妖鬼橫行的時代,可當休拉諾斯這樣的俗神攜偉力降臨,已悄然落至食物鏈中低端的人們還是忍不住顫抖。
雖不是真身降臨,可僅是一只寫滿暴食之欲的眼眸,已足夠壓服凡俗之眾。
面對滔天海族尚有一戰之力的協會干事們,被那恐怖的神威一欺,身子就好似過電一般,怔在了原地。
幾乎失去了反抗能力。
三人噔噔下樓,旅店大廳,那盞頗具藝術氣息的玻璃吊燈不知何時打碎。
在這昏暗壓抑的環境,立在神龕兩端的紅泥燭火顯得格外血亮。
瘆人的光將幾人的臉映得通紅。
真君見狀冷哼一聲,懸于腰間的開山斧,流星般出手,將那不知名的邪門財神砸了個粉碎。
猴哥也在這時猛揮一肘,攜凜凜破空聲,打退一道試圖偷襲的黑影。
此時,街上已然大亂。
數不清的黑影掩藏在路燈下的陰影中,神秘可怖,影影綽綽。
羅浮等人前一秒才出旅館大門,后一秒就有膚色慘白的人形生物疾撲而來。
真君一甩袖袍,哮天犬和撲天鷹同時出動,拖著淺淺流光,猛撲向來襲的夜行種。
于羅浮身側護駕的千里眼將手橫于眉上,目運兩道紅光,將那幾道隱于暗中、蠢蠢欲動的身影,攔腰截斷。
這時又有一個毛發黑灰炸立、雙目鬼綠幽幽的怪物嚎叫著殺出。
柏油路兩側立著的觀賞樹,都被它疾沖掀動的勁風引動紛飛。
咣!咣!咣!
接連幾道爆炸聲響起。
那身高近三米、強壯恐怖的狼人怪物已腳踏沿路停靠的載具,殺至眾人眼前。
刺耳的警報聲此起彼伏,血夜中,氙氣大燈的白光刺目閃爍。
狼人利爪滲著的冷意徹骨。
猴哥挽了個棍勢,如意棍延申、延申、再延申。
這一揮,就好似護殿天將舞動故宮太和殿的梁柱。
猛烈的風刮得人臉頰生疼。
猴哥嘴角
這一棍當頭落下,眾人甚至沒聽到骨骼碎裂聲,就像是有一坨膠泥“啪唧”掉到地上,波瀾不驚,輕描淡寫。
眨眼間,狼人已消失不見,原地只剩一灘肉泥。
“猴哥還是猛啊。”
羅浮感慨一句,拿起通訊卡,掃了輛水路兩棲共享摩托,馱著自己的三個卡靈,油門一擰,長拖著幽藍的尾焰,朝陸地進發。
整個流程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羅浮忽地一怔。
他忽然意識到,打從來到這個時空起,自己似乎一直在逃亡。
都快跑出肌肉記憶了。
“什么時候我也能站起來一回啊?”
羅浮輕嘆了口氣,與董年年、諸葛軼駕駛的摩托,并駕齊驅。
面容模糊的夜行種如影隨形。
那恐怖的速度與靈動的身形,讓它們擁有遠超海族的機動性。
面對這等險境,真君放開了掄,雕龍繪鳳的金弓連續震顫,金亮的弓弦蕩出道道殘影,一枚枚精致華麗的亮銀彈珠就像是不要錢一般,被他連續發出。
每一道,都是一條咆哮而動的蒼天銀龍。
娘娘沒有真君和猴哥那么強的戰斗本領,可關鍵時候,也不含糊。
就見她素手一動,沿街的路燈都像橡皮泥捏的一樣,搖曳顫動,帶著電流的“滋滋”聲拔地而起。
繩索般捆住大批夜行種,隨娘娘素手成拳,爆成繽紛血霧。
又是一場并不浪漫的血腥逃亡。
駕駛載具的須臾時光,總會讓人意識騰空。
羅浮那時時刻刻、計算不停的大腦,終于有了放松機會。
他忍不住思索:為什么近幾年俗神活動得越來越頻繁了?
上上上個月的白骨菩薩,上上個月的往生王,上個月的怪怪古,這個月的血神休拉諾斯。
光是諸夏臨海地區,就在這短短數月內,迎來了四尊俗神的降臨。
一個個你方唱罷我登場,來得比大姨都勤。
心態再好的人也架不住這么折騰啊。
“真是不讓人活了。”
羅浮抬手按了個圓鍵,安裝在摩托尾部的低音炮忽然迸發出土里土氣的暗色調七彩霓虹,超級帶感的dj舞曲以差到極致的音質轟炸而出。
“我學著不去擔心得太遠,不計劃太多反而能勇敢冒險。豐富地過每一天,快樂地看每一天。嗚第一次遇見陰天遮住你側臉……”
血月之下,亂世道士加身,身著藏藍道袍的羅浮,一個彎道漂移,壓著柏油路上的水洼,灑下一把杏黃符團。
一朵朵亮紫電花隨dj節奏炸開,窮追不舍的夜行種被電得一麻,隨后就被一股無可違逆的吸力抽進了掩藏在符紙間的拼圖里。
一時間,暗紅的街巷,紫電明滅,幽藍閃爍。
哮天犬和撲天鷹從街角閃出,嘴里噙著特制收納袋,沿途收集散落的拼圖。
不到十分鐘的車程,紅黑相間的大海已映入眼簾。
羅浮沒有貿然渡海,而是先讓千里眼和順風耳探查一番。
董年年和諸葛軼這兩個追風少女,速度并不比他慢,這時也來到了岸邊。
“浮哥,你還沒有水中載具嗎?”
董年年清脆的聲音里透著絲絲疲憊:
“我這有。”
少女話落,難掩糾結地投出一枚邊框暗藍的卡牌。
幽藍深邃的恐怖旋渦在天地間翻卷,一艘縈繞著森幽綠光的古代大船闖入羅浮眼簾。
諸葛軼眼中難掩驚艷,卻并不意外。
失落的黑山羊號,西方赫赫有名的恐怖傳說,可成長型戰爭載具。
這時,千里眼和順風耳也已探查完畢。
羅浮甩出通訊卡,讓沉香幫忙把共享摩托放到旁邊的停車位上。
然后不掩審視地打量著兩個小姑娘,忽地笑了。
——能被列入星火計劃觀察名單的見習制卡師果然沒有一個簡單角色。
顯然,他這兩個青梅竹馬也都有屬于自己的秘密。
“這樣也好,至少能多陪我走一段路……高處不勝寒吶。”
羅浮頗感新奇地上了這艘鬼氣森森、甲板破爛的大船。
恐怖傳說中,這艘船的船長是某位俗世邪神的忠實擁躉,二十三年的航海生涯,幾乎每天都在以各種活物祭品,敬奉神靈,以期此行風平浪靜、收獲頗豐。
他所供奉的俗神也確實是個慷慨的主。
短短二十多年,就讓他的財富積累超過了很多傳承百年的本土貴族。
然而,凡人又怎能接穩俗神的饋贈?
又或者說,這本身就是俗神的惡趣味,一場有關人性的陷阱。
這位從業多年、兢兢業業的船長明明沒有被發現任何端倪,可還是被貪心作祟的貴族扣了個“暗習黑魔法”的帽子,被送上了前一天才斬過國王腦袋的斷頭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