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士貞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她裝的這副可憐相卻讓他無法拒絕,只得笑道,“好,后日爹爹帶你走一遭兒。”
蘇瑾目的達到甚是歡喜,又陪著蘇士貞說了些閑話,追問在外面做生意可有什么趣聞,蘇士貞雖然身子疲憊,見女兒心緒開朗,老懷甚慰,便挑些好玩的趣事兒講與她聽。
父女二人坐在院中老棗樹下,一人問一人答,聊到日落西山,夜幕將起,常氏做好了晚飯,過來請二人入席時,這才打住了話頭。
一家人和和樂樂的吃過晚飯,蘇瑾見蘇士貞面帶倦色,不忍再打擾他,便與梁小青回了東廂房。
這邊蘇士貞稍歇息片刻,叫常氏來問這十來日家中的情況。常氏便把蘇瑾這些日子的所做所為一絲不拉的講與蘇士貞聽。
蘇士貞聽到沙包和鞋底子,甚是詫異,“瑾兒哪里看來的這些新鮮玩藝兒?我早年走南闖北也去過不少地方,沙包卻沒見過,還有那鞋底子,只有本錢厚地鋪子才會將鞋子提前做成不等地大小,供客人挑選。她又是哪里聽說的?”
常氏笑道,“老爺這可把我問住了。這個只有小姐能說明白呢。沙包賣地倒好,一共賣了近二兩的銀子呢。鞋底子許是太家常,賣得不甚好,統共賣了四五雙,只得一錢幾分的銀子。”
蘇士貞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面,連連叫常氏去開鋪子,將鞋底子拿來與他瞧,常氏匆匆去了后,不多會兒將蘇瑾做得的鞋底子一個碼子拿來了一雙,叫蘇士貞看。
蘇士貞倒底做生意心思活些,拿在手中翻看一會兒,未看出什么眉目,突的心中一動,將那些鞋子疊在桌子上,細細看來,這才看些門道,原來每個碼子之間相差是均等的,約有三分左右的長度,盯著這高高的一摞鞋底子沉思良久,問道,“瑾兒是怎么與人說這鞋底子的?”
這話可讓常氏犯了難,這些本是極普通平常的東西,能說出什么花兒來?況且小姐真的沒說什么,思量半晌,才想起一句來,“小姐與人說,初次買不知道大小,拿了家里的鞋樣子來比,記下碼子,日后再來買,只須說碼子,買回去的必定和先前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原是這樣!”蘇士貞激動起來,他經商多年,雖然時運不濟,眼力還是有的,女兒分明是在依照大商號行事,制定的標準規則。雖然歸寧府的制鞋鋪子也有幾家資本雄厚地,但是各自為政,大小不統一,若要去買鞋子,必定要親自試穿才可。且這些鞋子大小并無統一稱呼,若是女兒這個想法推廣開來……
蘇士貞愈想愈興奮,在昏黃燭光中,忍不住笑了起來,女兒心思竟如此機敏,從未經過商,卻能一眼切中要害!
常氏與梁富貴都不知蘇士貞心底真正在高興什么,但是看他高興,也跟著欣慰不已。常氏笑道,“小姐做的鞋底子共有七八十雙,都賣了,也有二兩銀子的收益,雖說錢兒不多,本是要扔的東西,變了銀子,老奴也跟著歡喜,所以,這些日子倒沒怎么限制小姐去鋪子里。”
蘇士貞心中甚是歡喜,盯著鞋底子左右看顧,聞聽此言,轉頭向二人笑道,“瑾兒的性子象她娘,面上看著柔順,骨子里卻是個倔的,她想插手鋪子里的生意,便是我,怕也攔不住。”說著將手中的鞋底子翻看一回,低頭而笑,“她竟然還是個有大心思地,倒出乎我的意料了。罷了,后日進貨帶她去見識見識也好。瑾兒性子能歷練得開朗強硬些,將來她嫁了人,我也放心些。”
常氏與梁富貴雖然驚訝蘇士貞態度轉變得如此速迅,卻還是笑道,“老爺說的是,我們本是商戶,做生意正是我們的本等行當,小姐學著些,將來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宅子田產鋪子,也好知道該如何打理,沒有我們商家的女兒卻不會經商的。”
蘇士貞笑呵呵的點頭,“是,往日我只怕她受委屈,一心叫她做嬌小姐,現在她即是不愿,只好隨她。”說完又是一嘆。
常氏看蘇士貞說到最后有些郁結之意,笑著道,“老爺放心,即使您應了小姐管著鋪子,老奴也不會叫她多拋頭露面。鋪子里賣貨,有小青與梁直。她也不過是出個點子,看看價錢罷了。”
蘇士貞點頭,謝過常氏,方才問道,“回來時聽瑾兒說林家兒子中了秀才,那汪家地兒子可中了?”
常氏臉上笑容一滯,隨即輕輕點頭,“也中了。東昌府第十一名,歸府寧第三名。”
蘇士貞悶頭嘆了口氣,“瑾兒可有悶悶不樂?”
常氏連連搖頭,“老爺放心,小姐心頭這是真放下了,聽說汪家兒子中了秀才,并未半點不悅之色,象聽到不相干的人一般無二!”
蘇士貞外出十來天,最掛心便是這等事兒,現在聽常氏這般說,再加下午看到女兒的神色她,提著的一顆心下來,又問了家中瑣事,便讓他們自去休息。
自已卻對著這堆鞋底子陷入沉思。
次日早上,梁富貴吃過早飯匆匆趕去新城常府,邀請常貴遠一家前來赴宴。
常氏也早早的挎著籃子去了菜市。
蘇士貞想著昨日的鞋底子,想了想,叫蘇瑾到倉房里去問話,“瑾兒,來給爹爹說說這鞋底子。”
“鞋底子怎么了?”蘇瑾睜大眼睛,故做聽不懂他要問什么,在蘇士貞對面的椅子上做了下來,十分小心的問道,“是不是因做這些不好賣,爹爹怪我胡亂糟蹋東西?”
“呵!”蘇士貞笑了笑,看著女兒慧詰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直轉,沒好氣的瞪她一眼,“你莫給我裝樣子,與爹爹說說,這鞋底子你是怎么想出來的,打算怎么賣?”
“爹爹真是目光如炬,女兒這小心思果然瞞不過爹爹。”蘇瑾呵呵的笑了兩聲,不打算繼續掩飾,卻也不打算和盤托出,心思急轉著,找了個相對合適的說辭,“其實我不過是想把那些破舊的衣衫想辦法賣掉,才想了這么一個主意。人的腳雖然有大有小,便想著相差再多,最多相差二三分而已,所以就按每個碼字相差三分剪出樣式來賣賣試試。”
“嗯,那鞋碼字是怎么回事?”蘇士貞最關心的是這個,最詫異的也是這個,“這可是大商號里才會有的標準,你哪里聽來的?”
蘇瑾又笑了笑,道,“我不過是想著給這些鞋底子取個名號,好聽好記些罷了。那些數字就是指鞋底子的長度呀。爹爹拿尺子量一量,二四碼地便是指腳長,嗯……”蘇瑾說到此處頓了一下,她取名字的時候,只是一味的照抄前世,并未按這個時空的尺寸單位。
低頭略思量了下,抬頭笑道,“因害怕哪家照抄我們地,我便將一寸分為三個等量單位,這二四碼便是指二十四個等量單位。”
蘇士貞聽她如是說,起身找了量衣尺來,照著量了量,果然如此,又好笑她的小心思,“你防人倒防得緊!”
蘇瑾便只是笑,不再說話。
蘇士貞盯著那些鞋底子,看了半晌,問她,“瑾兒說,按此規格做成成品鞋子,可好賣?”
“這個,這個我沒想過。”蘇瑾面有難色的看著蘇士貞。從他的神情看,便知道自己蒙混過關了,此時再不肯顯現出一點經商的“天份”,畢竟原主是個沒經過商的,在“無意識”狀態下想出這個東西,推到生性敏慧上,倒也說得過去,若是泄露自己真正的小野心,蘇士貞怕要好好地盤問她一番呢。又裝作十分好奇的樣子,“爹爹想開鞋鋪子么?”
“再說吧。”蘇士貞沉思一會兒,嘆息一聲。
開鞋鋪子,只在舊城區是不行的。歸寧府最繁華的商業區在新城中州一帶,即會通河與衛河兩河相交環繞圍起來的區域,即使不到中州去開鋪子,也要搬到新城去。那兒商業繁華,各色人等齊聚,沒有大資本,只開個專供船工車夫走卒們的平價鞋鋪子,每日也有不少賺頭,只是現在……
“等爹爹去探探路子,再掙些本錢,我們再做打算!”
蘇瑾也知自家現下的情況,不易將攤子鋪得太大,低頭思量一會兒,抬頭笑道,“其實我們先不必開鋪子,也可以先賣地。爹爹說的磚廠那里,大多都是男人干活,他們中間有許多人都是外鄉的吧?沒有婦人跟著,鞋襪之類的自然沒人做,咱們可以先做一些鞋子,爹爹趁著去賣舊衣,順帶試著賣一賣,先探探這生意究竟能不能做,不也很好?”
“嗯?!”蘇士貞一愣,片刻笑道,“好,這個法子好。只是做鞋子要費人工,不開鋪子,便招不得雇工……”
“這也好辦呢。”蘇瑾有些興奮,不由的站起身子道,“我們不用找雇工,只消說與四鄰知道,誰家愿意幫著做鞋的,可以將鞋底與鞋面領回家去做。一雙鞋子我們把十文十五文的工錢,想來有不少人愿意接這活計的。”
梁家巷子這一帶,窮苦人家多,哪家的婦人不會做鞋子?有些能吃苦的婦人一天能做兩雙。一雙十文的工錢,做家務的空檔便能做,掙個錢補貼家用,想必那些婦人是愿意的,這倒是個好法子。
蘇士貞也跟著站起身子,盯著女兒雙目放光,連連贊許點頭,“瑾兒心思如此機敏,可比為父強多了。這么一說,這鞋子的生意倒做得!”
也是話趕話說到這里,至于一雙鞋子定價幾何,成本幾何,蘇瑾心中一時也沒底,便笑道,“爹爹且先莫夸。人都說,做生意最忌眼高手低,空有想法,卻落不到實處。我也是受爹爹的啟發,才想到這個,這生意究竟能不能做,還須詳細盤算盤算。”
“嗯,”蘇士貞點頭,透過窗外看看天色,道,“待你常叔叔來了,我再與他商議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