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毓培沒有再追問,只是簡略解釋道,“家中傳信兒,府中有事,定要她立時回去。”便離了蘇家。
當然還有一個未說出口的理由,李家小姐身子抱恙,來不了了。
蘇瑾送他出了院門兒,獨自坐在棗樹下沉思,良久,她搖了搖頭。簡略用了午飯,進東廂房將筆墨拿出來,為鋪子開張寫計劃書,并做貨物規劃。
衣衫的樣子她并不想改變,不過花樣子卻是可以取巧地。
丁氏留下的各色人手都非常精干,這解決蘇瑾空有想法無法實施的大難題。經過一夜的深思,蘇瑾第二天再次來到鋪子里,將曹掌柜和兩位畫工并兩個繡娘師傅請到議事房內,詳細述說她的想法。
解釋起來雖費勁兒,但大致的思路卻簡單明了:綢緞布匹這些她并不能控制獨家貨源,甚至于想要拔尖出彩也很難,但在繡花樣子上,卻可以做出新意來。
“……我們先將人按年齡大至分為四類,豆寇年華的少女,碧玉桃李年華的少女,新婚不久的少婦,以及半老徐娘的中年婦人。女子中,這四類是我們的主要客人,每一類客人皆有她們的特點,如豆寇年華的少女,天真爛漫嬌憨無邪,碧玉年華的少女們則是婉柔內斂……我們要找出與這些特點相對應的顏色花型來,每一類至少畫出四幅來,畫好之后,我們每個類型選擇一個做主要的,余下的做為補充。男子衣衫亦如此。”
蘇瑾盡可能將自己的話說得貼合這個時代,看兩位畫工神情肅穆地聽著,并沒有想要發問,便繼續道,“嗯,花樣子也不必全是花兒草兒蝴蝶之類,嗯,比若,櫻桃,梅子之類的鮮果,若畫得好,排布疏落得當,也可繡在衣衫之上……嗯,又或者星子月亮,其形也好看,繡于衣衫之上,倒也新奇……”
“東家小姐,畫這些倒是沒問題。只是時間……”曹掌柜插話道。
蘇瑾笑了笑,“我的話還沒完,先說完這些,我們再說時間的問題。”
曹掌柜點頭。
蘇瑾將自己昨日下午畫的幾個手包的樣式取出來,排布在桌上。叫他們上前來觀看,并講解道,“這是我思量的幾個小玩藝兒,荷包的變形罷了。我是想,此次鋪子開張,衣衫、手袋、還有鞋子,皆做成配套地。比如衣衫上繡以櫻桃,手袋與繡鞋上也皆如此,屆時好配套發賣!”
“手袋?”曹掌柜看著這紙上畫的或方形,或圓形,皆帶著的柄,又或形如褡褳的物件兒,疑惑,“這是提在手中的?”
“嗯。”蘇瑾點頭,伸手拿起那只斜背包的畫稿,做個斜挎的姿式,“也可挎在身上,曹掌柜,在你看來,這物件可好發賣?”
曹掌柜看了半晌,搖頭,“這是新鮮物件兒,沒發賣前誰也說不好。不過,我倒想起之前的馬尾裙來,初時也沒哪個穿,沒成想自朝鮮國傳入京城之后,竟然一下子火了起來。但自萬歷之后,那馬尾裙又消失了一般,哪個還會再穿它?”
這馬尾裙是成化年間興起的襯裙,自朝鮮國傳到京師,由于馬尾比較硬,所以這種裙子硬撅撅的,就像一把撐張開來的傘。這還是在學堂時,夫子講到趣聞時,點了一句,蘇瑾兒十分好奇,特意到書市淘了本,仔仔細細研究了一回。以蘇瑾看來,那個和西方十八九世紀的貴婦們穿著的裙撐子類似。
點頭笑道,“正是這么個理兒。咱們且試試罷!若好賣,咱們蘇記可要名噪天下了!”
這個時空對時尚流行的接受能力,遠遠超過她的想象。蘇杭布料花色是年年出新,不止如此,衣衫發式也自嘉靖時期的五年十年一變,到現今的兩三上一變,甚至于一年一變,若流行過去,誰還穿過時的衣衫,是要被人嗤笑的。但新式樣的倡導者,卻會被世人追捧。
現如今天下人皆以蘇樣為時樣,穿衣發式,唯蘇樣至尊,若她有引領一把潮流,有銀子掙有名聲,這可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曹掌柜顯然也想到此處,突然激動起來,“東家小姐說的是,我們這就立時動手準備。爭取在鋪子開張前,將東家小姐方才所說的,都做出成品來。”
“好,這些方形圓形的手袋,里面要以細鐵絲或細銅絲,編織之后固定成型,包的兩側,再包一層薄薄的蠶絲或者彈好的上等好棉,至于手柄嘛,也當如此做。或也可用烤彎定型的細竹……具體如何做,你們再細細想想。”
“是!”屋內幾人齊齊應聲。
“今兒所談關系到鋪子的興衰存亡,雖然諸位是鋪子中的老人,蘇瑾也不得不在此說一句:若誰在鋪子開張前走露半點風聲,到時可別怪我手狠!”話到最后,她的聲音冷冽起來,淡淡地盯著眼前幾人等待答復。
“我等明白,請東家放心!”室內幾人神色一振,隨即,曹掌柜帶著室內四五人,齊聲應道。
蘇瑾緩了神色,笑道,“幾位掌柜管事也莫怪我,不過,鋪子重開是大事。我年紀輕,未免多想了些,還望你們莫怪!”
“東家小姐的心意我等是知道的。我等皆是在盛記做工十年,對盛記是有感情地,雖然換了東家,也不至做出對不起東家地事情!”一個年約四十五歲上下的繡工師傅接話道。
蘇瑾笑了笑,“即是這樣,眾位先下去,我與曹掌柜再說些瑣事。”
“東家小姐還有何事?”待那幾人出去,曹掌柜掩了門,低聲問道。
蘇瑾低頭想了想道,“曹掌柜,并非我多疑,只是盛記經此一事,名聲大損,元氣大傷,而我們方才所說之事,又事關鋪子成敗。我是想,鋪子開張之前,繡娘畫工們吃住皆在坊子里,可好?”
“這……”曹掌柜一愣,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這是要將人暫時掬起來。試探著問道,“東家小姐可覺出哪里不妥?”
蘇瑾搖頭,“不過是小心為上,雖說這些物件兒一旦開始發售,自會有人跟風,但若自家的點子叫人搶了先,那可大大的不妙了。”
留下的這些人確實是丁氏千挑萬選的心腹之人,從情感上來說,曹掌柜并不贊同蘇瑾的建議。但她說的也有道理,這鋪子已今非昔比,怎知這些人沒丁點旁的心思?突地腦子一轉,霍然開朗,“您是防著那位盛大少爺?!”
蘇瑾點頭,“部分原因是因他。按理說,我們鋪子與鋪子之間雖然有金錢利益上的相爭,倒也不至于和特特誰家做了對頭。但,一旦和哪家對了頭,兩兩相爭,暗箭難防!”
曹掌柜想了想,點頭,“東家小姐說的也是。不若這樣,以趕工為名,將人留下,每人每天多發一半的工錢。而那些畫工們,小姐不妨再多提些要求,比若,一套花樣至少調出四個不同配比的色來。”
蘇瑾明白,點頭,“好,就按曹掌柜所言。至于鍋市鋪子里掌柜和伙計們,暫時不要叫他們知曉內情。只叫他們做些打掃鋪子,采買貨物的事情即可。”
曹掌柜點頭。
蘇瑾自議事房里出來,走到二樓窗前,看了看后面的坊子,今日繡娘針線娘子乃至裁衣師傅都上了工,林林總總加起來,共有近百人,正感嘆丁氏的家大業大,姚玉蓮的聲音自身后傳來,“瑾兒,都說完了?”
姚玉蓮上了二樓,她的主要工作是將各種不同年齡的衣衫分好區域,若有缺少貨柜或衣架,都一一記下,好統一采買或者定制。
“嗯,姚姐姐,你都看完了?”蘇瑾回頭,“可要添些什么?”
姚玉蓮笑道,“按你早起路上來時說地,那般多地衣衫,這鋪子里可排擠不開。若壓得太實,又不好看,透著股小家子氣!”
蘇瑾點頭,想了想,又帶她走進議事廳,畫了前世兩種衣撐子,一種是普通的上衣撐子,一種則是帶夾子的,用來夾裙子。
拿過去叫姚玉蓮看,現今所有的衣架,皆是橫桿兒式地,衣衫要想全部展開,確實極占空間。事實上蘇瑾還想過用假模特,但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
即使是木頭的,也犯忌諱。
不過,她眼睛一轉,趁著姚玉蓮看畫樣的時機,笑道,“姚姐姐,學里的女同學,你可有走動?開業那日,叫她們來湊湊趣兒,每人穿一套新衣,在鋪子里走動,是不是吸引人買衣?”
“啊?!”姚玉蓮先是迷惑,然后拍手笑起來,“好,這個主意好。有時候我在大街上瞧見旁人穿好看的衣衫,也會多瞧幾眼,若知道在哪里買的,說不得也會去買一件來穿穿。嗯,我想想,學里有幾個女同學身量倒正共同點,不若我再去找找她們?”
蘇瑾點頭,心中又遺憾這個時空沒模特這一行當。
“那男子的衣衫怎么辦?”姚玉蓮又興奮地道,“那位孫公子身量不錯,叫他也來替咱們撐撐門面?”
蘇瑾笑起來,富家大少爺當臺柱,可以想象,若與孫毓培說了此事,他立刻會黑了臉兒。
姚玉蓮又興奮地道,“說起來,你家東鄰也不錯。個頭也夠高,只要他不開口說話,必定也能吸引人。”
說著又賊兮兮的笑道,“說不得請位年輕俊美的公子哥來此處站站,會吸引好多女子時來瞧呢。”
蘇瑾笑了,這倒是!
想了想,“女子衣衫,先這樣定罷。至于男子衣衫,這鋪子里早先賣得少些,且看看能不能趕制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