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第一公子
第一卷豪門世家
第二卷深宅大院
第三卷一門雙貴
前塵往事,南柯一夢。
靜臥在床榻之上的孩童緩緩睜開眼簾,腦海間兀自昏昏沉沉,蘇醒之前的風塵碌碌,似乎至此再無半點干系,頃刻間灰飛湮滅,杳然無蹤。
突兀的抬起一只手臂,在半空中胡亂揮舞,但即使想盡全力去抓住那如走馬觀花,飛快逝去的模糊夢境,也根本是徒勞無功,很快,迷糊之際的少年頹然放棄,雙眼發直的躺著,無神的怔怔發愣。
“小弟,小弟,你,你醒了!”
仿佛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的喜極而泣,陌生而又熟悉的悅耳哭腔,在耳畔淡淡環繞,依然懸在半空中,孩童那有些冰冷的小手,下一刻,就被一雙溫潤滑膩的芊芊玉手死死握住,手心顫抖而又濕潤。
“灝弟,你看著我,看著我,我是你的姐姐啊!”
小手被使勁晃動,淚眼婆娑的少女神色驚喜,急切呼喚著男孩名字,玉手間的溫暖漸漸傳遞。
“天啊!二爺醒了,二爺醒了。”
咣當一聲巨響,也不知某種金屬物體砰然落地,伴隨著尖尖的聲音響徹屋內。
‘小弟?二爺?’
被這一連串動靜悚然驚醒的男孩,大腦中慢慢回味著有些異樣的稱謂,一張好似親人的美麗面孔映入眼中,沒等徹底神志清醒,多日水米不進,虛弱不堪的身子竟有些承受不住,一下昏厥過去。
飄渺夢境再沒出現,沉睡的模樣變得平靜放松,也不知過去多久,孩童又一次緩緩蘇醒。
甜,甘美液體一點點被灌入嘴中,有些貪婪的任由瓊漿玉液慢慢滋潤著近乎干涸的身體,一勺勺輕輕的抵到口邊,輕柔體貼的動作讓人由衷感動。
感覺到自己依偎在一具柔軟身子上,嗅著淡淡芳香,男孩緊閉著雙眼,配合的張開嘴巴,耳邊響起的鶯鶯燕燕之語,讓人聽得頭腦欲裂。
“哎喲,真是老天保佑,就說前兒個去上的香靈驗吧,大太太,那報恩寺果真是京城一等一的佛門之地,這才幾日,您看看,這就真的醒了,趕明兒個妹妹就去靜心叩首,在布施五百兩白銀,為灝哥兒祈福,求那佛祖保佑我長房獨苗早日康復。”
“真是多謝妹妹的一番好意,可不敢讓你破費,這銀錢自是由我來出。”
“看您說的,這一家人不說兩家的話,區區幾個銀錠子而已,又算得何妨!那好,就由姐姐出個大頭,妹妹不敢逾越,就出四百兩好了,一會兒就回去沐浴凈身,明兒個趕個大早,一定要搶上第一柱香,再讓那圓慧老和尚好好的給灝兒哥念念經,姐姐您看如何?”
“甚好,這一天天瑣事太多,真是半點空閑不得,一切就拜托妹妹了,只要圓慧大師能持無上法力,護佑我兒,今生今世我愿日日誠心禮佛,年年歲歲去報恩寺上香添油,四季布施衣物銀兩,不敢有絲毫怠慢。”
“既然兩位姐姐都為二爺祈福,那小妹也拿出三百兩體己出來附之尾翼,也算是妾身的一點心意。”
“呵呵,妹妹我可比不得這邊府里的家大業大,不過為了灝哥兒,也出個三百兩,這人多心誠的,也讓那圓慧大師親自上門,為灝哥兒念個幾天的經才好。”
“既然幾位夫人要燒香還愿,請大師念經,那奴婢幾個也一人出點份子好了,聽說那圓慧大師在京城德高望重,等閑不接見信徒的。”
“嗯,煙翠既如此說,那咱們姐妹一人出五兩好了,前些日子,婢子聽外頭小廝提過,那圓慧大師如今已是百歲高齡,現在別說是普通百姓,尋常信徒,就是那達官貴人,世家大戶,也根本請不動他老人家挪動玉趾,出來親自面客。”
“哼,憑我堂堂英國公府,難道還請不動一個老方丈?不過這老和尚法力高深倒是不錯的,順便讓他為灝哥兒驅驅邪,把那一身呆氣驅走才是正理,若能如愿,妹妹我甘愿掏出黃金一萬兩,為報恩寺的大大小小,一眾佛祖菩薩重塑金身。”
“喲,二太太今兒個真是好大的魄力!不過呀!卻用不著那老和尚過來,就憑我張家歷代祖先的保佑,也定能讓灝哥兒平安無事,這嫡子長孫身上自帶有天生貴氣,這般金玉之體,可不是其他兄弟可比的。”
“姨娘這話說的好生無趣,二太太也是一番好意,金玉之體又如何?二爺的兄弟哪個又不是身體貴重了?唉,要我說也是天意弄人,當年那場惡戰,大太太非要跟在皇后身邊巡視城內,結果這天寒地凍的,生生苦了還在腹中的二爺,不但生下后身子虛弱,還有些癡癡呆呆,惹得老太太到了今兒個還埋怨我們大家,唉,只希望二爺吉人自有天相,經過這場大病,能夠否極泰來,恢復神志。”
“唉,李媽媽就別說了,都怪我當年一時不慎,竟然鑄成大錯,不但讓灝兒受了大委屈,還連累大家伙兒這些年一起跟著受累,只是我張家滿門忠烈,身為長房長熄,我夫婦二人萬萬不能丟了祖宗的臉面,那年老太爺剛剛戰死沙場,灝兒他父親跟隨皇帝陛下生死未卜,城中又被幾十萬大軍團團圍住,就算如今在后悔,我還是會親自陪伴在皇后娘娘左右,給滿城百姓軍民鼓舞士氣,不管是為了報答圣上對張家的知遇之恩也好,還是身為圣上最信賴的老太爺的兒媳婦,必須給所有人做出榜樣,我都責無旁貸。”
“姐姐,是妹妹剛才口不擇言,還請您勿怪,可過些日子圣上就要考察一眾勛貴子弟,不說二爺身子骨本就虛弱,就算勉強起身去參加圍獵,堂堂武將之后,這手不能提劍,肩不能彎弓的,可丟的還是我張家祖先的臉啊!”
“要不就干脆托病不去吧,讓寶哥兒他們幾個代替兄長,要是能在圣上御前掙得幾分面子,灝哥兒不是也與有榮焉嘛。”
“好了,我身子有些乏了,幾位妹妹還請自便,灝兒身體不好,就不留客了。”
“是,姐姐你要注意身體,妹妹先回去了。”
“赫赫,正好要到老祖宗那請安,妹妹就告辭了。”
“大太太可千萬別忘了,今日有嬌客盈門,一會兒大家還得趕過去相見,看這花容慘淡的,趕緊收拾收拾,沒得觸怒老祖宗,大家跟著挨罵。”
悉悉索索的動靜漸漸遠去,被吵得頭痛的男孩任由玉勺送上溫度適宜的蜜水,表面上依然昏迷不醒,實際上心里卻如驚濤駭浪,剛才女人們的對話,全都一字不漏的被他聽個清清楚楚。
我到底置身何處?什么姐姐妹妹,太太老祖宗的?咦!這些古代的稱呼怎么讓我如此熟悉?啊!頭痛死了。
剛想起什么似的,就好像兩股靈魂強行融合一樣,大腦深處轟然巨響,整個人承受不住,又暈了過去。
等再次從深深的睡眠中醒來時,除了能嗅到淡淡的如蘭菊般的清香,感覺到身上蓋著的輕柔絲被外,整個屋內已經空蕩無聲。
緩慢睜開雙眼,望著頭頂的描金仙鶴圖案,靜靜的呆了半響,已經知道自己是誰的男孩,不禁露出和稚嫩面孔截然不同的深沉苦笑。
到底哪個才是真的自己?是這個庸庸碌碌有些癡呆的古代少爺,還是那個家破人亡,孤獨度日的平凡男人,真是如千秋一夢,似真似幻啊!
就當重獲新生吧,反正以前的人生也沒什么可留戀的,更何況,冥冥中自有天意,當自己車禍的一霎那,就是因為母親留給自己的唯一玉佩,竟然隔著時空夢境,讓自己的靈魂回到了祖先體內,或許,那個世界的過往歲月本就是一場夢吧。
“張灝。”
精神振奮的輕輕念出,令人不敢置信,竟然連名字都一摸一摸,真是世事離奇至此。
下意識的摸了下脖間,一塊熟悉的觸感傳來,男孩猛地坐起,不可思議的看著乳白色的小衣之上,那塊碧綠通透的龍形玉佩。
呆呆的看了半天,已經看清楚這塊玉佩的顏色更加鮮艷,不過他絕對能肯定,除了顏色稍微不同外,這玉佩絕對是未來救了自己一命的那塊。
“謝謝你救了我,謝謝您,媽媽。
聲音低沉,淚水再也抑制不住,自從有記憶起,就已經失去母親的孤兒,即使曾經有過無窮怨恨,這一刻,都化成刻骨銘心的感謝,感謝她又一次賜予自己最寶貴的生命。
又一個美麗慈祥的身影浮現心頭,同樣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的母親,日以繼夜的照顧自己,就是因為有了這位母親這些年點點滴滴的記憶,他才能真切體會到另一個世界的母愛,永遠是最無私最偉大的。
“活著的感覺真好。”
很久,平靜下來的男孩緩緩吐出這句話,已經把往事深深的埋在心里,饒有興趣的打量周圍環境。
熟悉而又陌生,整個屋內被四柱綾羅帳架,紫檀嵌玉大床占據一半外,一塊正正方方的大紅地毯鋪在床前,四周都是紫紅色的家具,除了一雙描金大福字衣櫥外,其他三面都是精巧的花梨木千層隔斷,每個隔斷上都放置著各種各樣精美非凡,造型有趣的小物件。
眼光匆匆從萬珠玲瓏千層塔,紫金翡翠玉馬等物件上掠過,就是顏色靚麗的上好瓷器都無法吸引他的目光,愣愣的看著一面一人高的玻璃鏡子鑲嵌在櫥壁之上。
“碧紗櫥?”
啼笑皆非的看著這一切,明明是英國公府,怎么和那本小說聯系在一起了,哭笑不得的起身下床,來來回回的在屋子內散步。
最初的身體不適很快過去,知道這塊鏡子就是通往外屋的門徑,少年不禁開始回憶剛才眾人之間的那番對話。
結合自小記憶,聽到的對話,很快就理出頭緒,如果不出所料的話,此地就是后世的南京,元朝時期的集慶,太祖朱元璋占領后改名應天,登基后更名南京,也是如今大明朝的首都。
母親提到的大戰,即是當年靖難之役中的一場戰役,當年張灝詳細查過這方面的史料,尤其是對于祖先發跡時的明初,很多事都知之甚詳。
祖父的名字是張玉,而父親好像是張輔,家里被封為英國公府,這都是留在腦海中的記憶,那關于家族方面的事情,張灝已經基本想個分明。
如今正是明朝永樂年間,家族祖籍是祥符,也就是后世的河南省開封,自己的祖父,就是跟隨燕王朱棣在靖難之役戰死沙場,為靖難第一功臣,追封榮國公,河間王,謚為忠武,位在所有功臣之上的大將張玉。
而自己父親張輔更是了不得,年紀輕輕就跟隨祖父追隨燕王,在祖父張玉為掩護深陷重圍的燕王拼死突圍而戰死后,帶孝參與以后夾河、藁城、彰德、靈璧等大戰,經過苦戰四年,因為屢立戰功,被登基為帝的朱棣封信安伯,后封新城侯。
永樂四年,作為右副將軍輔佐征夷大將軍朱能進軍安南,一直以來,成國公朱能和祖父張玉都身為朱棣的左膀右臂,在祖父故去后,朱能位列眾武將之首,被皇帝視為頭號肱骨之臣,這么多年南征北戰,所向無敵,乃是難得的帥才。
可萬萬沒想到,三十萬明軍,對外號稱八十萬,正浩浩蕩蕩的殺向安南時,就在行軍途中,年僅40幾歲的大帥朱能竟然突然病死于龍州,正當軍中一片哀傷,不知所措時,當時才31歲的父親張輔因性格冷靜謹慎,雄毅方嚴,在軍中平素極有威望,在這箭在弦上,不容拖延之際臨危受命,主動擔起統帥之責,一面把詳情寫成奏章飛報皇帝,一面率大軍繼續前進。
因為軍情緊急,七天后,父親被皇帝追命為征夷將軍,在左副將軍沐晟,也就是太祖朱元璋的義子沐英之子的協助下,一路連戰連捷,殺得安南人聞風喪膽,僅僅一年,就滅掉篡位的胡氏父子,得州府四十八,縣一百八十,戶三百十二萬,大獲全勝,
凱旋而歸后,皇帝朱棣設宴奉天殿,親自作賦‘平安南歌’,父親張輔被進封英國公,世襲罔替,歲祿三千石,予世券。
可以說父親的爵位已經是人臣中的第一人,除了故去而被加封王位的安慰獎外,根本是無可升了,尤其是世襲罔替,雖然太祖朝曾經封了17位世襲罔替的國公,但那些開國功臣都已經被朱元璋掃蕩一空,子孫后代的政治地位根本無法和永樂朝的新貴們相提并論,隨著成國公朱能的病死,父親不管是戰功還是爵位,都是無可爭議的位極人臣。
而這時他的年紀才32歲,可想而知,他是多么深受皇帝信賴,此時的張家是多么深受隆恩。
后又因為皇帝和大臣們以為一年即攻克安南,起了輕視之心,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的君臣,一改初衷,當即昭告天下,改安南為交趾布政使司,以呂毅為都指揮使,黃中為副,黃福為布政使兼按察使,并分設官吏,改置17府。
不出預料,民心未附的安南,第二年幾乎全境造反,措手不及下,明朝官兵被殺得大敗,軍情緊急下,父親張輔又先后兩次帶兵平叛,又是連戰連捷,所到之處所向睥睨,其中過程當然精彩紛呈,讓人熱血沸騰,心生無限向往。
而當年靖難之時,被建文帝授予重任的名將李文忠之子李景隆,率領五十萬大軍團團圍困燕王根基之地北平,因為兵力匱乏,燕王朱棣趕去遼東計賺寧王手中的朵顏三衛,苦戰之中的北平城差點被攻破,幸虧一代庸才李景隆生怕屬下搶奪頭功,下令全軍暫停攻擊,緩解了北平燃眉之急。
第二天,李景隆又繼續下令全軍強攻,當時的燕王妃在最危急關頭,親自帶領一眾女眷到處鼓舞士氣,使得全城百姓歡欣鼓舞,軍士士氣沸騰,人人拼死力戰,正是那時,跟在王妃身后的母親,就是因為連日勞累,不慎動了胎氣,結果一個月后導致小產,生下不足月的自己,不但身體瘦弱不堪,頭腦也不大清醒。
那場大戰發生在寒冬季節,母親小產的原因大概是受凍了吧?身懷六甲還要滿城走路,確實是難為她老人家了,現在母親身體一直不好,應該也是那時落下的病根,唉!
也多虧當時是寒冬,氣溫寒冷可算是滴水成冰,在當今太子朱高熾靈機一動下,連夜在城頭上澆水,竟把一座偌大的城市變成難以逾越的冰封堡壘,后來無論是李景隆如何氣急敗壞,下令幾十萬大軍晝夜強攻,最終都落得個徒勞無功,隨著燕王率領朵顏三衛等大軍回援,殺得李景隆幾十萬人大敗虧輸。
燕王妃不愧是明初第一名將徐達的女兒,為人生平幾乎和長孫皇后馬皇后一樣偉大,都是知書達理,善良體貼的女性,真是一代奇女子!可惜此時已經故去了吧記得好像是死于永樂五年,享年時僅僅46歲。
而母親只知道姓王,年齡家世什么的則是半點不知。不光是母親,整個家里的情況都如兩眼摸黑,畢竟在熟讀史書,這蕓蕓眾生的生平也不會記錄其上。
似乎在歷史上,也并沒有張灝其人,而父親一直到60多歲,才有了一個兒子,以至于75歲戰死于那場令后人無限感嘆的土木堡之戰后,繼承爵位的只是一位年僅9歲的孩子,是父親龍精虎猛,臨老時才老樹開花還是另有原因,則沒人清楚了。
記憶中還有一位哥哥,好像幼年時死于一場疾病,這古代的生育率和兒童成活率可真的是不高,就是皇家那些王子公主,那般的金枝玉葉,那也是說沒就沒,不帶含糊半點的,難怪他們稱自己為二爺,也不錯,怎么說也比成天被人叫‘大爺’來的好聽,不過后來歷史上的自己,大概就是因為體弱多病,夭折了吧。
想到這,張灝笑了笑,表情間顯得非常豁達,畢竟自己是重獲新生,能多活一秒都算是白撿的,以后多多鍛煉身體就是,至于能不能躲過命中一劫,反而看的并不在意。
一直懷抱著自己,喂水喂蜜的就是記憶中最疼愛自己的姐姐了,真是想想就讓人心中溫暖,好像歷史上,姐姐后來嫁給了太子朱高熾,被封為貴妃,那這么說,以后咱就是皇帝的小舅子了?那可是真正的皇親國戚,呵呵。
曾經看過無數遍關于祖先功績的書籍,稍微思索就回憶起很多歷史片段,心中不禁有些興奮,如今自己身處豪門世家,所處的時代又是繁華盛世,那自己今后的生活,豈不是一片坦途?
錦衣玉食,奴仆成群,想想就讓人向往,美婢環繞,飯來張口,絕對是一個男人的夢想,甚至是立馬橫槍,征戰沙場,對身為武將世家的自己來說,都是如此輕而易舉。
明朝和歷史上的任何朝代都不同,在處理對外關系上,從不和親,賠款,割地,幾乎每一代皇帝都要對外作戰,天子死社稷,遷都御國門,絕對不是說笑的。
如今的永樂皇帝,即使性格多疑嗜殺,有諸多缺點,也改變不了他是中華歷史上最偉大的帝王之一,修永樂大典,鄭和下西洋,遷都北京,五伐北方,打得元朝,那個曾經輝煌一時的黃金家族煙消云散,最后連駕崩時,都是死在北伐回歸的路上,最為一個皇帝,其生平足以讓人無限敬仰。
即使張灝勉強也算兩世為人,此時也不禁有些手舞足蹈,真恨不得馬上帶上一群豪奴,也學學那紈绔子弟,去那郊外的曠野上,策馬奔騰,大吼幾聲,好宣泄下胸中的豪氣。
“煙翠,今個你又發瘋癲了,哼。”
好聽的聲音從玻璃隔斷對面,隱隱約約的傳來,頓時引起正在無聲吶喊的張灝注意,下意識的停住張牙舞爪的動作,輕手輕腳的趴在冰冷鏡面上。
凝神傾聽,聲音傳來的方向,似乎距離自己并不遠,張灝思索了下,馬上明白過來,應該是自己的兩個丫鬟守在外室,不過這么長時間,她二人也未進內屋查看下病中的自己,不免有些有愧職守。
“怎么了碧翠姐姐?好端端的又來咒我,不說出個一二三,我可不饒你。”
聽到這句有些故作老成的話,張灝心中一笑,明明聲音清脆稚嫩,雖然隔著鏡子,也能判斷出說話的女孩年歲不大,頂多十四五歲,可口氣卻如一個成年大姑娘家,不過隨即恍然,這年代的女孩可不是十四五歲就已經成人,心智成熟與否,絕不能以另一個世界的常理來判斷。
“哼,誰沒事要來咒你,我先問你,太太們要為二爺燒香拜佛,布施香火,干嘛你也要跟著起哄,每月才三兩的月銀,你倒好,差點就要雙手奉上十兩,要不是我及時堵住你的嘴,改成五兩,老天爺,這幾個月還不得被父母罵死。”
“我說這會光板著臉,還以為是哪個丫頭又得罪你了,怎么?為二爺盡盡心都不好嘛,心疼那幾兩銀子了?”
“唉,咱們姐妹自小陪著二爺長大,大家感情深厚,按理說拿出點銀錢也無不妥,可是,煙翠你想過沒有,再過個一年半載,你我就要離開這里,別小看這幾兩銀子,這可是我們今后唯一的依仗。”
一鏡之隔的張灝有些一愣,雖然心情有些微微不爽,但還是能體諒她們的心情,這錢不管在何時,確實是不可缺少的東西,可是又有點聽不懂話中的意思,還是忍不住的繼續偷聽。
一鏡之隔的張灝有些一愣,雖然心情有些微微不爽,但還是能體諒她們的心情,這錢不管在何時,確實是不可缺少,可是又有點聽不懂話中的意思,還是忍不住的繼續偷聽。
“離開這里?啊!碧翠姐姐,難道夫人不要我們了嗎?”一絲難以抑制的顫音,從聲線略高的煙翠嘴中發出。
“唉,傻丫頭,成天沒心沒肺的,真不知說你什么才好。”
“姐姐,好姐姐,你剛才的話好滲人,仔細給妹妹講講,好不好。”
“那好,我問你,你能一輩子都陪在二爺身邊嗎?”
“可以啊!啊!碧翠姐姐,你好沒羞,成天凈想著嫁人,嘻嘻。”
“你,你才沒羞呢,氣死我了,死丫頭,看我不收拾你。”
緊接著耳邊傳來姑娘家的廝打笑鬧聲,伴隨急促的呻吟喘氣,真是好一陣鬧騰,聽得張灝有些失笑,這妙齡少女間的相處還真是有點意思,一想到今后就要生活在無數的鶯鶯燕燕之間,又不禁心神一蕩,身體竟有些燥熱。
好在即使思想成熟,可這副軀體卻很不爭氣,不但年紀不大,更是比同齡孩子更加矮小瘦弱,很快,張灝就克制住心猿意馬的心態,因為站立這么一小會兒,虛弱身子竟有些吃不住,雙腿微微打顫。
幾步走到床上躺好,仔細琢磨了下剛才聽到的對話,似懂非懂的,還是琢磨不明白,一想到外屋的兩個妙齡丫鬟,照顧自己多年,很多事到可以詢問她們。
“咳!”
張灝故意重重咳嗽了下,緊跟著微微瞇著雙眼,朝著鏡子處望去。
不大會兒工夫,鏡子被輕輕推開,兩個身穿白色細布連體長裙,上身著翠綠色綢緞馬甲,腰間系著大紅腰帶,模樣眉清目秀,發髻有些散亂的女孩,風風火火的沖了進來。
“二爺,你醒了嗎?”呼吸間有些急促,嗓門尖細清脆的女孩神色有些驚喜,搶先一步跑到床前,趕緊側坐在床榻邊上,低身伸出手臂,穿過張灝的脖頸處,毫不費力的把人掀起,動作倒是小心翼翼。
而跟在身后的女孩,雖然神色也是同樣的欣喜,但多少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敷衍般走到床尾,隨手輕輕拍拍棉被,低頭查看被子蓋得是否嚴實。
“水,我要喝水。”裝作很虛弱的張灝,輕輕的張嘴,艱難的吐出幾個字。
“啊!”心不在焉的丫鬟頓時激靈靈嚇了一跳,張口結舌的瞪著張灝大叫:“啊,真的醒了。”
剛把一只枕頭挪動到張灝身后的女孩,聞聲有些惱怒,頭也不抬,狠狠地呵斥道:“叫什么,碧翠你犯魔怔了嗎?要是把二爺嚇出個好歹,看你拿什么來陪,趕緊去端一杯溫水過來。”
“哦,哦,好,我這就去。”口中趕緊應承,碧翠慌慌張張的轉身,疾步朝外屋走去,心慌意亂下,竟然險些把頭磕在鏡框上。
留在原地的自然是煙翠了,兩女的反應倒是有些出乎張灝預料,姐姐長,姐姐短的煙翠反而遇事不慌,小小年紀很是鎮定,而看似心智成熟的碧翠,在小節上倒是有些毛躁。
難怪能主動在母親身前湊趣,豪爽的奉上十兩白銀,真是懂得取舍的人物,而有些小家子氣的碧翠,則看不透這其中的玄機,自以為精明,一心只為了將來盤算。
難道母親就不清楚你們每月月錢多少?這拿出的銀子越多,恐怕以后的回報就越是豐厚,最起碼能博得主人歡心,也算是一種前期感情投資了。
“二爺,身體有何不適,坐得還安穩嗎?是否有些餓了。”
淡淡香氣在鼻尖環繞,煙翠一直低著頭,整個人都在張灝身前身后動來動去,絲毫不見外,已經發育的豐滿身子,親昵的挨著張灝胸前,兩只小手不停的掖著被面,更使兩人緊緊依偎在一起,顯然,煙翠生怕身下的小人受一點涼。
被青春少女整個人樓抱住,耳邊又聽著體貼的詢問,張灝一時還真有些受不了,即使記憶中對此習以為常,還是不適應的臉色微微發紅,勉強等煙翠一切弄妥后,對著近在咫尺的臉龐,輕聲開口。
“煙翠姐姐,我做了一個夢。”
“啊!”從小就伺候主子的煙翠,比誰都清楚張灝的一切,此時眼中的那張面孔,雖和以前一模一樣,但即使一丁點的細微變化,也絕瞞不過她的眼睛。
何況此時的張灝,無論是清明有神的眼眸,還是低沉有力的聲音,都讓她驚恐欲絕,好似見了鬼似的的朝后仰去,還好被早有準備的張灝伸手拉住,要不然,就得立刻跌倒在床下。
腳步聲臨近,張灝意味深長的點撥道:“我的呆病已經完全好了。”
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煙翠此時神色之復雜,真可算是用百感交集來形容,秀氣圓潤的臉蛋,只露出睜得大大的眼珠,彎彎的秀眉高高揚起,緊接著眼眸中霧氣朦朧,猛地扭過頭去,俯身趴在床尾棉被之上,只留下不停聳動的肩背,看的張灝和剛剛走近的煙翠一頭霧水。
同樣的話又說一遍,正好與煙翠反應截然相反,欣喜若狂的碧翠,高興的原地蹦得老高,緊接著就雙手叉腰,沒等張灝囑咐她稍安勿躁,幾乎是用吼的朝著外屋大叫道:“小紅你們幾個臭丫頭,趕緊都給我滾進來。”
無語的看著已經完全失態的兩個丫鬟,相比煙翠的溫婉大方,碧翠則性子直率,模樣姿色略有些遜色,只是身量極高,身材也消瘦得多。
接下來的雞飛狗跳也就不消細說了,原本還想耐心等待些日子,在想個萬全法子來告知家人,甚至做好利用那個圓慧和尚過來念經后,才恢復清醒神志的張灝,此時完全被打亂了陣腳。
本以為兩個丫鬟并不如何重視自己,起碼躲在外屋低聲笑鬧,也未進屋照看,當知道自己‘康復’后,并不能如何激動,起碼能心平氣和的聽自己解釋緣由,可這下倒好,一個失聲痛哭,一個神經錯亂。
緊接著就是二爺康復的好消息,瞬間如狂風一般吹遍了整個府內,也是趕巧,此時有身份的女眷們,因為府上來了女客,都聚在張灝的親奶奶,也就是老祖宗的靜心堂中。
呼啦一大幫長輩親人在老祖宗的帶領下,浩浩蕩蕩的殺奔過來,為了避免即將到來的火爆場面,張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當著一眾人涌進屋內時的霎那間,很光棍的兩眼一翻,又一次昏死過去,至于屋里的丫鬟們要遭受怎樣的嚴刑逼供,面對的是如何的厲聲質問,那也顧不得了。
一連幾天,母親和姐姐都日夜陪伴左右,娘三個如何抱頭疼哭,如何歡聲笑語就不多費筆墨了,反正張灝蘇醒的奇跡,已經是給親人最大的安慰。
每日都有無數親人上門,連帶著府中有點地位的管事婦人,丫鬟婆子統統涌上門來,擾得張灝不勝其煩,最后還是老祖宗生怕人多氣雜,驚染了剛剛有點起色的孫兒,嚴令不許任何人過來,這才算讓張灝安穩下來。
這天一早,依然躺在床上的張灝,剛剛醒過來,外面就傳來輕柔的腳步聲,不用想就知道,又是母親一大早的趕過來看望自己。
神態溫柔,低頭笑看著日漸精神的兒子,本有些神色憔悴的王氏,此時容光煥發,高高盤起的秀發,一支翠玉金釵斜插其中,上身穿著繡花百蝶鏤空襖,外罩三色青絲長褂。
容貌端莊,即使如今已是中年婦人,秀麗一如往昔,唯有眼角邊的幾絲淡淡的魚尾紋,和過于白皙的皮膚,神色舉止間,能看出因常年心情有些積郁,以至身子有些體虛。
難得看到姐姐并沒有一同過來,暗暗松了口氣的張灝,此時心疼的看著母親,主動握住母親的玉手,很天真的道:“母親,您坐。”
輕笑著順著兒子小手的力道,順勢坐在床頭,關心的問道:“今日身子的感覺如何?灝兒的氣色不錯。”
“已經大好了,娘,我今年幾歲了?”依偎在母親身側的張灝,實在是有些受不了,整天被當成一個孩子和病人,過著成天讓人百般憐愛的幸福日子。
“今年是永樂7年,灝兒如今都是八歲的大孩子了。”含笑說著,王氏有些奇怪的輕聲道:“問這個做什么?是不是有些悶了,想去學堂。”
“學堂?”趕緊搖頭,張灝很有見地的搖著小腦袋,嬉笑道:“還是讓姐姐教我看書認字吧,嗯,我是想鍛煉下身體,母親,能不能讓我和姐姐去郊外的莊子居住,這府里人多嘴雜的,實在不是養病的好所在。”
這幾天已經習慣兒子這副小大人般的口吻,渾沒在意的王氏神色呆了下,皺眉道:“那怎么行,娘可不放心你們兩個孩子遠離身邊,不行。”
雖然嘴中說著不行,可神色間卻有些松動,喃喃自語道:“不過府里確實讓人煩悶,眼看著就要入夏,去郊外的莊園中也好,那里環境清幽,確實是修養身心的好所在。”
眼看就要得計的張灝,此時哪會放過如此好的機會,嘴里鼓動道:“反正母親身子也不好,父親又在外地練兵,干脆我們一家子一起過去得了。”
“唉,真是小孩子,娘這一天到晚都要處理府中的大小瑣事,哪還有那等空閑。”輕輕嘆了口氣,掌管家務的王氏,每天除了要操心國公府的大事小情,就是整個親族都要分心操勞,實在是有些過于勞累。
神色一呆,張灝雖然不想母親如此操勞,可是身為國公夫人,打理府中瑣事確實是母親的權利和義務,何況這上面還有老祖宗鎮著,就是不想管都不行。
懊惱的低著頭,此時暗恨自己年齡太小,根本沒有辦法幫助母親,心疼之余,小手不禁更加有力的握緊。
兒子的一舉一動,都被王氏看在心頭,對于孩子的一片心意,自然是感同深受,心中說不出的欣慰歡喜,其實瑣事雖多,但身為最高決策者,往往都是動動嘴皮子,真正勞心費力的事,有的是下人去做。
“灝兒,娘同意你和姐姐去郊外莊園暫住些日子,也許等入了夏,娘和老祖宗也會一起過去避暑,記住了,去了后要聽姐姐的話,可不許趁機胡鬧。”
三日后,三輛裝飾華貴的馬車,被前后八名身穿青色勁裝的長隨,騎著馬匹護送下,緩緩駛出英國公府,沿著高低不平的街道,朝著城外趕去。
南京城山多水多,不只城中道路曲折蜿蜒,就是各式建筑也大多依山勢而建,風格既有南方特有的精致秀氣,又帶有帝都特色的奢華精美,大氣磅礴。
鱗次櫛比的一棟棟古代建筑,風格別致,各具特色,自是看的張灝津津有味,從那紅墻背后的幽深庭院,到繁華熱鬧的酒肆店鋪,高聳寶塔,巍峨牌樓,煙火鼎盛的寺廟,肅穆莊嚴的官衙,都讓人一時間目不暇接。
一路上不只張灝好奇心大起,就是對面眉目如畫,神態舉止都英姿颯爽的姐姐張婉兒,也如籠中鳥逃出沖天一般,姐弟倆爭搶著擠在一起,掀起片片竹簾,從不大的車廂小窗中,朝著街道望去。
你爭我搶的孩子模樣,惹得坐在一邊的丫鬟秋蕊捂嘴而笑,真沒想到,最疼愛弟弟的小姐,難得還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偏偏要和二爺爭搶一番。
出生在北平的張家大小姐,從小耳濡目染都是北方那粗獷豪邁的一面,況且當時的北平即是幾十年前的元大都,城中遍布各族人等,生活習慣自是和中原大不相同,就連尋常百姓都有些豪勇之氣,更何況張家又是武將之家,習武耍劍可說是家常便飯,拳腳功夫幾乎人人都會,甚至家里還有好大一塊跑馬場,結果就養成了張婉兒開朗率真,外柔內剛的性格。
自從六年前跟隨家族遷到京城,才漸漸受到拘束,一來年紀漸長,這女孩家自是不能如小時候般無法無天,又得學習各種規矩,琴棋書畫,詩書史籍日日熏陶下,身上漸漸顯露大家氣質。
二來身為國公府大小姐,自然而然的就得收斂起爽朗天性,一舉一動都有婆子丫鬟監視,成天呆在府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經年都難得見到幾位閨中好友,整日都是陪著體弱多病的弟弟,性格也就趨向溫柔婉約,很多時候更是擔心弟弟,白日強作笑顏,夜晚愁眉不展,以至于身體日漸消瘦。
自從弟弟病情神奇康復后,心情大好的張婉兒,當然心頭舒暢,連續多日喜笑顏開,加上難得跟隨弟弟出門,一時間竟也如小女兒般,天真爛漫的陪著弟弟嬉鬧,把諸多規矩忘了個一干二凈。
物華天寶,此時正值永樂七年,大明朝國力蒸蒸日上之際,街頭巷尾自是有數不盡的行人,甚至是異國人士也屢見不鮮,真可算是喧囂熱鬧,車水馬龍。
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商人士子,人人皆衣冠楚楚,舉止斯文,俗話說江南文風冠于天下,金陵文風又冠于江南,確實有點人人皆士子,家家聞書香的境界,看到姐弟倆興致昂昂。
不時車隊躍過一座座造型各異,巧奪天工的石頭拱橋,順著小河流水,能看見極遠處聞名天下的秦淮河,雕梁畫棟的畫舫不時從眼前掠過。
南京城位于秦淮河和長江的交匯處,當年就是在老城集慶的基礎上,耗費無數錢糧物資,動用幾十萬民夫,傾盡全國之力,耗時二十多年的工夫,建造出如今這座氣勢宏偉,令世人舉世矚目的明朝首都。
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
南京城地理位置極其優越,北依長江,水源充沛,河運便利,南有秦淮河繞城而過,乃是天然的水運集散之地,而鐘山龍蟠于東,石頭城虎踞于西,北有玄武湖一大片水域,可以說真是三面環山,一面臨水,自古就有龍盤虎踞的美譽。
整個城墻墻基都是用條石鋪砌,墻身用大型城磚壘砌兩側外壁,中實雜土,唯有皇宮區東、北兩側的城墻全部用磚實砌。南京城40公里長的城墻,所用之磚由沿長江各州府的一百二十五個縣燒制后運抵南京使用,每塊磚上都印有監制官員、窯匠和夫役的姓名,其質量責任制之嚴格可以想見。城墻沿線共辟十三座城門,門上建有城樓,重要的城門設有甕城,其中聚寶門、通濟門、三山門是水陸交通要道,每門都設有三道甕城以加強防衛。城墻上建有軍士宿衛用的窩鋪房二百座,雉堞一萬三千余個。
在這座城墻之外,又修筑了一座長達70余公里的外郭城,把鐘山、玄武湖、幕府山等大片郊區都圍入郭內,并辟有外郭門十六座,從而形成保衛大明皇宮的四道防御線,即:外郭、都城、皇城、宮城。
城內由五大部分組成,即舊城區、新城區,內城,皇城、駐軍區。
新舊城區自然是位于秦淮河與長江的交匯處,是城市對外交通的要沖地帶,民居密集,商業繁榮,為朝廷服務的大批手工業作坊也設置在這里。
內城由于地近皇城,大臣們的宅邸也都集中在此區,世家豪門更是遍布,靠近新城區的幾條街,更是大型酒樓林立,青樓楚館匯聚一堂,也是除著名的煙花風月之所,秦淮河之外的另一圣地。
皇城區地處核心地帶,北枕鐘山支脈富貴山,南臨秦淮河。既有水運方便,又和其他城區緊密相聯,那里住著所有皇室宗親和顯貴人家,也合乎風水術所追求的陽宅“背山、面水、向陽”的模式,唯一的缺點是地勢低洼。
當年太祖皇帝一聲令下,上百萬民夫以排山倒海之力,竟把一處湖泊用石頭填埋,又想盡辦法墊高加固,從全國各處搜羅無數奇石古樹,天才地寶,把一座皇宮建的金碧輝煌。
內廷部分是在被填平的燕雀湖上建造的,雖然采用了打入木樁,巨石鋪底,以及石灰三合土打夯等方法加固地基,但日久之后仍然出現北部地基下沉的問題,宮殿地勢前高后低,風水不吉。此外內宮在下雨時容易形成內澇,排水不易。
南京城內外駐軍約二十萬人,除一部分駐守皇宮和沿江外,大部分軍隊都駐扎在城內西北地區。這里有大片營房、糧倉、庫房和各種軍匠工場,形成一個獨特的軍事區。
在上述五大區域的中間位置,建有高大的鐘、鼓樓,作為全城報時之所。南京的道路系統呈不規則布置,城墻的走向也沿舊城輪廓和山水地形屈曲繚繞,皇宮偏于一邊,使全城無明顯中軸線,一反唐、宋、元以來都城格局追求方整、對稱、規則的傳統,創造出山、水、城相融合的美麗城市景觀,可以說是獨一無二,也顯示出大明皇族包容親民的心態。
這座人口將近百萬的龐然大物,這時代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引來四海萬國叩首朝拜的天朝首都,被譽為建在金子之上的天使之城。
輕輕嘆息一聲,張灝知道眼前這座輝煌之極的城市,即將告別顯赫的身份,十二年后,將要隨著永樂皇帝朱棣的一道詔書,大明朝的首都就要遷到北方,不過這里依然會繁華依舊,作為陪都屹立在華夏大地上。
心中到沒什么可留戀的,畢竟北平更加適合建都,自從宋朝開始,漢民族失去燕云十六州后,無險可守的北方,一馬平川的大地上,真是任由胡騎肆虐,幾百年間,實在是經歷了太多的異族入侵,兵禍連結的無邊痛苦。
煙雨江南就是在溫婉秀美,草長鶯飛,沒有北方苦寒之地的天然屏障,沒有邊塞將士的常年堅守,真是何談什么百姓安居樂業,文人騷客拿什么來品詩論詞,又何來什么魚米之鄉。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
情不自禁的念出以前記過的一首南唐李煜的望江南,正是國破家滅后,寄托哀思的意境,沉浸在思緒中的張灝,下一刻才發覺不妥,趕緊抬頭,就見露出驚訝之色的姐姐,和不可置信看著自己的丫鬟秋蕊,傻愣愣的指著自己。
暗罵一聲糊涂,張灝硬著頭皮笑道:“我記得姐姐念過這首詞,就順嘴說出來了。”
疑惑的看看精神不錯,但還是面黃肌瘦的弟弟,張婉兒到不記得是否念過給他聽,不過大凡女兒家,都極喜歡千古詞帝李煜,極盡纏綿凄婉的詩詞,只是不太明白,弟弟為何獨獨念出這首,似乎有些不吉利。
心疼之下,也顧不得追問下去,用力摟住弟弟干枯瘦小的身子,小巧秀氣的下巴摩挲著張灝發黃稀疏的頭頂,疼愛的輕聲道:
“遙夜亭皋閑信步,乍過清明,早覺傷春暮。數點雨聲風約住,朦朧淡月云來去。桃李依依春暗度,誰在秋千,笑里低低語。一片芳心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
一詞蝶戀花,竟然被張婉兒有些傷感之下,悄然念出,頗有點蕩氣回腸的滋味,令張灝傾聽之下不覺動容,一時間,隱隱覺得有什么地方,好似被自己忽略掉,而忽略掉的地方,又恰恰是自己極為在意之事。
真是車輛依舊動,此時意境大不同。
此刻車廂內,氣氛不覺有些沉悶,失去觀看外邊熱鬧興致的姐弟倆,相擁依靠一起,一個擔心弟弟身體,一個琢磨著姐姐念出的詞意,不知不覺都沉默下來。
竹簾微微晃動,身下隨著顛簸的路面而搖晃,張婉兒心疼的伸手摸了下懷中小人的額頭,輕輕打開身側靠墊下的一個木質暗門,取出放置里面的漆器食盒,橫置在車廂中間的食案上,正要翻開最上層的盒蓋。
“一片芳心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小姐,您可不愁沒個去處,不說這成天上門求親的人家都快要排到通濟門了,聽說呀,呵··”
捂嘴輕笑的秋蕊調皮一笑,抿著嘴再不說話,今日她和張婉兒都身穿同樣的鏤金月白長衣,外罩三彩刻絲青石鼠卦,下著翡翠千摺落地裙,同樣的花容月貌,同樣的素顏淡雅,只是多了幾分嬌憨,少了張婉兒的三分艷麗。
身為小姐的張婉兒頭上戴著雙珠朝鳳金絲髻,綰著一支翠玉釵,頸上掛著七彩盤螭赤金瓔珞圈,而她只是頭插幾支金釵,白嫩的脖子上一條色澤亮麗的珍珠玉鏈,在一眾丫鬟中,已是格外與眾不同。
她的聲音同時驚醒對面的姐弟兩人,不約而同的向她看來,張婉兒俏臉一紅,羞怒道:“死丫頭,不許胡說。”
“快說,快說,秋蕊姐姐,聽說什么?”好奇之下,張灝不禁連聲追問。
秋蕊笑著瞅了故作姿態的小姐一眼,她乃是張婉兒的貼身丫鬟,自小兩人一起長大,情意自然深厚,當然不會害怕小小的威脅,毫不在意的笑道:
“聽說呀,圣上都有意和咱家聯姻呢,只是當今太子已經娶太子妃了,不免有些為難,畢竟這國公府嫡出的小姐,身份在那擺著呢,倒是府里的幾位夫人和老祖宗,想著趁此機會攀上皇室這棵高枝,還說將來等到太子登上大寶之日,憑咱姑娘的容貌氣質,家世條件,穩穩的能封一個貴妃娘娘呢。”
“哼!我可不稀罕。”臉上顏色更紅的張婉兒,不屑的輕輕說道。
“那漢王如何?夫人們也有意于他呢,聽說不但勇冠三軍,武力超群,連長相性格都酷似當今圣上,最受皇上的喜愛,好一個英偉男兒,嘻嘻。”
“哼,很浮躁的一個人,我也不稀罕。”似乎不屑一顧般冷哼,只是張婉兒眼眸中光彩流離,顯然有些言不由衷。
“就知道我的大小姐眼界高,沒成想啊!竟然高到此等地步,連兩位金枝玉葉的殿下都看不上,唉呀呀,看來只有嫁給圣上做媳婦嘍,正好如今宮里頭后位空虛,這將來,見面時呀!”
夸張的表情,秋蕊嬉笑著雙手作揖,嬌笑道:“民女叩見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哈哈。”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笑的花枝亂顫,看的張婉兒又氣又笑,趕緊提醒道:“行了,不許胡說了,這要是讓錦衣衛聽見,那可不是說笑的。”
雖然說出提醒的話,但她主仆倆神色間卻并不如何在意,只是聲音略低了些,互相打趣,倒是對那令滿朝文武百官聞聲變色的錦衣衛們,并不如何忌憚,英國公府的受寵程度,由此可見一般。
說說笑笑,兩女卻沒注意,此時張灝本就不甚健康的臉色更加蒼白,幾乎跟一張白紙一般,呆呆的躺在姐姐懷中,嘴里喃喃道:“太子,朱高熾,我怎么就忘了,那可是個短命皇帝啊!”
這可如何是好?不說那朱高熾肥肥胖胖,腿腳不利索,根本就配不上如花似玉的姐姐,單說年齡就相差懸殊,好像他兒子都比我歲數還大,雖然據說這太子忠厚仁義,乃未來的賢明君王,可歷史上明明記載,他登基僅一年就掛掉了,對了,歷史上姐姐確實被封為什么張貴妃,就是因為父親是英國公張輔,才得以免去被殉葬的凄慘下場。
不行,一定要想出個辦法,制止住這場悲劇,可我現在只是一個八歲頑童,什么事都做不了,根本就是束手無策,偏偏此事又拖延不得,誰知道那皇帝朱棣哪天心血來潮,大嘴一張,這金口玉牙的,就無可更改了。
一路上,藏著心事的張灝強顏歡笑,哄得姐姐神色歡喜,而一邊的秋蕊也很有眼色的配合,三人說說笑笑,一時間,車廂內倒也趣味盎然。
此去郊外莊園就在城外十幾里的幕府山附近,因為此地距離皇城很近,一直以來都是禁地,不許外地人遷居過來,附近都是世代居住于此的人家,大多屬于一些皇親國戚的累世莊奴,而莊園不遠處就駐守著一個軍營。
據說當年朱元璋在建成京城后,很是自得的帶領一幫文臣武將和皇室子弟們登上了紫金山頂,登高望遠的指點著整個京城,很是自得的笑道:“諸位看京城建造的如何?”
所有大臣當然不敢詆毀半句,紛紛說京城如何如何好,極盡溢美之詞,唯有十四歲的燕王朱棣指著周圍環境,語出驚人的道:“紫金山上架大炮,炮炮擊中紫禁城。”
朱元璋仔細一看,不禁冒了一身冷汗:城周山巒起伏,東面鐘山,南面雨花臺,北面幕府山等一些重要制高點都留在了城外,此乃城防之大忌。朱元璋因此對全面籌劃筑城的劉基怒恨有加。他回宮后,讓太監給劉基送去一盤桔子,劉基知道皇上怪罪自己籌劃失當,送桔子是恨不得將其剝皮抽筋吃肉之意,嚇得連夜逃入茅山避禍。
當然,這是張灝偶然間看到的一則野史故事,有沒此事他也不清楚,如今也沒那個膽量,去找個明白人詢問此事,即使他敢,恐怕也無人敢說。
雖然張家舉家遷來的時日不久,但在城外也有多處田莊田產,一多半當然是皇帝賞賜,也有一些是自家花錢置辦的,也是因為京城中世事太過無常,大臣百姓動輒抄家滅族,使得地產方面的交易極多,輕而易舉的就被張家買到幾十傾上等農田。
朱棣登基后還好,只是大肆殺戮了些忠于建文帝的大臣,雖然手段令人發指,例如黃子澄,齊泰等人,不但九族被誅,妻子女兒至今還是官妓,每天必須忍受20名壯漢折磨,生下的男孩世代為奴,女孩則世代為娼。
相對比太祖朱元璋,動輒誅殺幾千上萬人,空印案,郭桓案弄得天下官員十去四五,滿朝百官一茬換了又一茬,天下富戶大半破家,甚至六部官員全軍覆滅,緊緊每部剩下三人的凄慘局面,永樂朝已經算是穩定安逸的很了。
大臣富戶倒下的多,這變賣土地的就多,某方面說,也算間接刺激了土地交易,即使大明律三令五申不許買賣土地,這底下的事也很難被追究,畢竟購買土地和賣出土地的,都是達官貴人。
在幾處田莊中,張灝一眼就挑中此處,因為莊子深處有一個園子,不但園內景色極佳,還有一條湖泊橫穿而過,左右更是園林相連,據說乃是皇家的產業,所以安全上絕無問題。
張灝出來的意思很單純,實在是不耐煩應付那么多的家人,本身自己身體就不好,躲在這里不但無人打擾,多山多水的地方空氣也清新,加上還能吃到些粗糧野味,那是何等的逍遙自在。
三輛馬車在長隨的指引下,很快就沿著一條土路駛進一個莊園中,居住在此的只有幾戶農家,世代守著莊子內幾十畝農田過活,平日就是負責照看打掃主家的園子,節令時往城中送些野物菜蔬一類的,也不用交什么租子,日子過得還算富裕。
唯一算是張家下人的,是才過來幾年的莊子管事,被張灝母親親自委派過來,名叫張三的中年漢子,此時一家五口人,外帶兩個小丫環,恭恭敬敬的守在莊園大門處。
隔著老遠看到車隊過來,后面跟著幾個莊里的小孩子,嘻嘻哈哈的叫著,老實巴交的張三趕緊朝前迎了上來,沖著后面的孩子揮手趕了幾下,幾個孩子馬上做著鬼臉,笑著跑了回去。
因為車中坐在的都是女眷,唯一的男性還是身體受不得風的,領頭的長隨名叫張虎,今年三十幾歲,面色黝黑身體壯實,為人處事甚為精明,乃是國公府外宅二管家,幾代的家生子,父親張大柱就是如今的張府大管家。
張虎騎在馬上,朝著張三笑道:“三哥,大家直接進園子里,大小姐和二爺不方便下來,就不和嫂子侄子們寒暄了。”
話說得客氣,但神色間卻稍顯倨傲,馬也沒下,直接領著車隊朝前方而去,其他長隨和駕車的馬夫,大家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佝僂的背部彎的更低,一身莊農打扮的張三,身上都是粗布衣衫,此時連連點頭,叫道:“成,成,可當不得二管事這么客氣,主家來此天經地義,哪輪得到俺婆娘孩子上前說話,來,這里走。”
趕緊一路小跑,當先領著車隊,路邊兩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和張三嫂子牽著一個7歲的小女孩,幾個人眼巴巴的瞅著,拘謹的不敢上前。
“灝哥兒身體不好,不能受風,張家嫂子莫怪,帶著幾個兄弟妹妹一起進園子里,多年未見,大家好生聚聚。”
張婉兒的聲音從車廂內傳出,頓時聽到張三夫婦喜笑顏開,今日特地穿著新衣裳的張家婆娘,狠狠瞪了幾個孩子一眼,吩咐道:“一會兒都給老娘好生呆著,不許胡亂說話,都聽見沒?
牽著弟弟小手,張婉兒徑直走進內宅,身后跟著亦步亦趨的秋蕊,手里提著一個食盒,其他人則都在搬運行李等物件,除了乘坐馬車跟著過來的幾個丫鬟外,早在兩天前,母親就打發身前很得力的王婆子帶著幾個下人和廚娘,提前兩日趕來收拾住處。
內宅中大多是木質結構的建筑特色,長廊,斗檐等俱都油漆彩繪,青瓦屋面的極是淡雅精致,三人走到一處尖頂八角亭子中坐下,前面不遠處就是一座玲瓏假山,疊石巖洞處,小小的瀑布直下,濺起的點點水花,沖入一彎清澈水池之中,一座彎曲九轉的木橋橫穿湖面。
亭子四角外柱,都保留著一些樹皮,看上去色澤雅致,顯得輕巧秀逸,園子修的雖不大,不過依然景致處處,蒼松翠柏,亭臺樓閣間,好一幅江南風情。
張婉兒含笑看著弟弟興致勃勃的樣子,自己也對園子中的環境很滿意,秋蕊早就把開,取出里面的幾碟做工講究,造型精致的點心,一壺清茶,幾只茶盞,一一放置在石桌上。
有些好笑的看著對面張家嫂子,這一身富麗打扮,看那珠翠滿髻,墨綠色的一體長裙,外罩大紅碎花襖,腰間還系著一條粉色綢帶,連腳下都是新納的繡花鞋。
花花綠綠的模樣實在是不太妥當,在對比下身后的三個孩子,一身粗布衣衫,神情有些畏縮,在看她滿臉媚笑,不免令人有些刺目。
三十來歲的年紀,臉上精心描眉涂紅,還涂抹了厚厚一層脂粉,眉目間依稀還有幾分年輕時的姿色,體態豐滿,走動間扭腰晃臀,很有幾分熟美風韻,多少顯得不太莊重,不過如此鄭重其事,卻不好苛求人家的一番心意。
本來想把她們一家子都招過來坐下,可臨近了才發覺,張家嫂子的兩個兒子,身材高大壯實,年紀好像都和自己仿佛,雖然外表像極了他們父親,同是一副老實憨厚的樣子,但畢竟是男女有別,也不便叫過來相見。
倒是那個眉目清秀可愛的小姑娘,畏畏縮縮的躲在母親身后,不時好奇的偷瞧過來,實在是惹人歡喜,遂開口笑道:“來,張家嫂子領著妹妹過來坐,兩個兄弟年紀也大了,就不好過來大家見面,這園子中的風景不錯,就自去游玩下吧。”
張家嫂子神色一愣,緊接著就笑容滿面,彎著腰,連聲答應道:“都是婢子考慮不周,這孩子如今都這般大了,實在是不該跟著過來唐突小姐,就是滿園子中的姐姐們,一個個身子嬌貴,花容月貌的,豈是他們這兩個混貨能親近的,這就趕他們出去。”
滿臉奉承討好模樣,等轉過頭時立馬消失不見,對著身后兄弟二人,不耐煩的道:“這里是內宅,不是男人們能進的地方,趕緊去柴房,把那堆木頭劈了。”
一直站著的兄弟倆,聞言稍微有些不知所措,個頭稍矮的弟弟,皮膚黝黑,五官端正,只是長相稍顯稚嫩,此時擰著脖子叫道:“大小姐都讓我們兄弟在園子中游玩了,我不去。”
身邊的哥哥趕緊拉住弟弟,他雖是衣衫破舊,神色間卻有著一股英氣,站在那即使神色恭敬,毫不起眼,但舉止穩重平靜,朝著張家嫂子,淡淡的道:“只是隨處小逛一下,馬上就回去干活,不會耽誤事的,姨娘。”
但他的話雖老實,實則卻半點不留情面,到底年少不經事,或是被美色迷花了心竅,這下頓時引起變故,
綿里藏針的稱呼,氣的張家嫂子勃然大怒,當下臉上就變了顏色,原來她本不是張三原配,因十幾年前張三妻子病故,留下兩個年幼的兒子,后來經由府中好事的管事撮合,張家嫂子嫁過來給張三做了繼室,原本就是看重張府的權勢,指望著一步登天,進入內宅找個美差,從此過上好日子,誰成想這張三為人老實憨厚,雖是府上老人,但卻并不受重用,家中又人多口雜,日常生活時常拮據困窘。
不甘心的張家嫂子,開始還委委屈屈的操持家務,后來就越發看自己丈夫不順眼,連帶著更是不待見他的兩個兒子,一不順心就大吵大鬧,整天鬧得四鄰不安,等遷來京城后,府上管事干脆把他們一家遠遠發配過來,張灝母親也是心存善意,憐惜張山父子,這里雖然遠離府上,但管著一大片莊園,實在是個優差,逢年過節的好處不少。
要說這張家嫂子,為人雖然勢力,品性倒是不壞,眼看著進城無望,此處的日子過得還算舒心,這些年倒也安分守己,只是動輒一不順心,就在家中罵罵咧咧,從不給兩個孩子好臉色,這天長日久的,母子間越發起了嫌隙,好在她只是出言辱罵,卻不曾動過兄弟倆一根手指頭,而兩個孩子性格忠厚孝順,就算受了些委屈,也多半是逆來順受。
沒成想今日大小姐過來,眼見這一大幫子嬌滴滴的少女們,只看的兩個小子眼花繚亂,心如鹿撞,這少年人的自尊極強,當然不想在美若天仙的小姐面前丟臉,雖不敢明著反抗繼母,但還是下意識的稱呼張家嫂子為姨娘,也是多年壓迫下,一時間的爆發。
這聲姨娘可真的觸痛到張家嫂子內心深處,這些年本就自覺受盡委屈,含辛茹苦照顧他們父子三人,卻沒曾想得到如此的待遇,只氣的臉色發青,當下也顧不得跟前坐著小姐少爺,渾身顫抖的大罵道:
“好,你們兄弟當我是姨娘,好好好,這些年算是白養了你們這對白眼狼,吃干飯拉稀屎的狗東西,你們給我滾,有多遠滾多遠,有本事就別回家,去找你們那死了多年的親娘吧。”
暴怒傷心之下,眼淚也跟著直掉,這突然之間的變故,可驚呆了大家,只嚇得站在她身邊的小女孩,也跟著哭泣,抱著趙家嫂子的大腿,哀求道:“娘,你不要生氣了,哥哥不是有意的,娘。”
一把推開自己的親生女兒,淚眼模糊的張家嫂子,臉色猙獰的怒道:“死丫頭,還叫什么哥哥,你沒瞧見嘛,咱娘倆在他張家就是個外人,等他們兄弟長大了,這家里就再沒咱們的容身之地了。”
撲通一聲,才反應過來的張家兄弟趕緊跪下,哥哥更是對自己剛才的口不擇言大是懊惱,大喊道:“娘,是我錯了,孩兒再也不敢了,您消消氣,您消消氣。”
弟弟則扶起倒在地上的妹妹,認錯道:“娘,孩兒今后一定聽您的話,您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一邊收拾園子的婆子丫鬟,聽得這邊的動靜,紛紛跑了出來,管事王婆子緊走幾步,就要上前勸說,沒成想這張家嫂子性子暴烈,這多年委屈一旦涌上心頭,哪還會善罷甘休。
她本就是小門小戶的庶女,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嫁過來給人家做個繼室,心中多少不滿可想而知,這么多年一直呆在家中,也不懂什么規矩尊卑,好像發瘋似的撥開王婆子的手,就要大哭大鬧一番。
“夠了,我和姐姐就坐在這里,你這婆娘就敢任意撒潑,絲毫不顧自己的臉面,真當張家沒有一點規矩嗎?”
眾人心中一驚,這童音雖然稚嫩,但卻隱隱含著凌厲,尤其是出自一向深居簡出,多病癡呆的二爺口中,越發讓人不可思議。
就是坐著的張婉兒也驚訝不已,這瞬間發生的變故,對于她來說真是有些措手不及,畢竟她是個未出閣的女孩,從沒處理過下人間的糾紛,本來想在觀察一會兒,沒成想身邊的弟弟卻張口說了這么一番話。
雖然張灝的聲音不大,但卻立刻驚醒了有些情緒癲狂的婦人,她比誰都清楚,這府上可以得罪管事,可以得罪小姐,但這個面黃肌瘦的二爺,可是萬萬得罪不起的,誰不知道他是大夫人的心頭肉,要是嚇出個好歹來,自己可真就惹出天大的麻煩了。
心中驚疑不定,這家人都說二爺身子大好了,這口吻語氣,活脫脫的一派大家公子的口氣,倒是不好怠慢,只是面子上有些下不來臺,抽泣的背過身體,雙手捂住臉龐。
張灝站起,重重一掌拍在石桌上,頓時嚇得大家心中一緊,神色慌張的看向涼亭中,秋蕊等幾個丫鬟更是嚇得花容失色,就是張婉兒,同樣神色不安的看著弟弟。
“剛才的經過,都被我看在眼里,我管不了你們的家事,也不想管,不過我雖年少,總是張府的少爺,還有權處理府中的人事。”
小小身子昂然而立,面色不好的張灝,雖給大家感覺是瘦小枯干,沒有半點氣勢,但此時的做派語氣,卻真真實實的讓人體會到,這位確實是國公爺的嫡子,張家的大公子。
“張家兄弟蔑視母親,實在是不孝之極,從今日起逐出張家,自生自滅去吧,張家婆娘當眾撒潑,無視尊卑,念在你心中委屈,我馬上命張三給你寫張休書,在給你五十兩盤纏,帶著女兒另找個好人家嫁了吧。”隨便一揮手,張灝若無其事的坐回姐姐身邊。
他這模樣清清淡淡,這話卻好似驚雷一般,瞬間讓大家目瞪口呆,誰也沒料到,這事最終會落得如此結局,轉眼間,這一大家子就要妻離子散,弄不好,還得家破人亡呢!
此時原本哭泣不休的張家嫂子,不可置信的轉過頭來,表情有些慘厲,令人不忍目睹,愣愣的看著坐在石凳上的孩子。
而一直跪在地上的張家兄弟,萬萬沒想到今日的一句話,就惹得少爺如此狠心,竟然要將他們哥倆趕出張家。
附近的下人們,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心中同時暗想,這偌大的張家,自打今日二爺的一番話后,恐怕,這天是要變了。
園中涼亭,一陣微風吹過,掀起湖水翻起魚鱗般波瀾,頃刻間,片片隨波蕩漾,翻滾而去。
此時場中一片寂靜,春風晾起女人頭上的縷縷發絲,卻無人理會,只是目不轉睛的盯著跪在青石板上的半大男孩,還有那一對神色凄慘的母女。
丫鬟婆子們神色各異,面對二爺如此無情的處置方式,人人還想著恐怕是他年紀還小,因為長期身體不好,以至于脾氣暴躁,雖說剛才的那一番話,實在是有條有理,氣度儼然。
人人目光都暗中瞅向坐在亭中的張府大小姐,也不時扭頭朝著一邊站立的中年婦人看去,因為這里唯一能說上話,身份也夠的上的,唯有面色不豫的王婆子。
剛才好心上前相勸,卻被毫不留情面的推開,此時的王管事心中不由的暗暗叫好,大贊二爺荒唐舉動,可算是狠狠的整治了張三家人,好生替自己出了口氣。
故意當作沒看見大家的求情眼神,自顧自的低頭不語,她不說話,其他丫鬟婆子更不敢多嘴,其實這里的下人大多是大小姐院子里的,平日和二爺也很是親近,只是這小主人突然發火,大家又和張三家交情不深,犯不上多嘴求情。
只有一邊站著的碧翠心中著急,這張家嫂子平時雖讓她不大待見,可張三的兩個兒子不是別人,乃是她的堂家兄弟,只是此刻眾目睽睽下,尊卑有別的,實在不敢開口,眼淚都急得快要落下,雙手使勁的撕扯著衣角。
雙手捂著臉的張家嫂子,此時跟丟了魂似的,呆呆的站在那里,動也不動,只是一味的抹著眼淚,張家兄弟面無表情,從震驚的情緒中恢復過來,神色復雜的低著頭,倒是小姑娘哭著磕頭,大喊道:“求求二爺和小姐開恩,饒了母親和哥哥們,不要趕我們走,不要趕我們走。”
大家沉默的看著女孩,此時跪在生硬冰冷的地面上,無助哭喊,都不由的露出不忍的神色,目光同時向亭子中望去。
一個個心中暗叫奇怪,平日事事極有主見的小姐,此時卻像個悶葫蘆似的,一言不發的坐著,竟是任憑自己弟弟這般胡鬧,她們哪知道,此時的張婉兒比誰都驚訝,不過看到弟弟如此有魄力的一面,心中欣喜之下,反而穩如泰山,想要看看此事會如何被他處理。
其實本就是一件小事,這家中親人間的口角恩怨,外人實在是不好置評,但誰讓張家婆娘當著主人家,還如此撒潑,她平日為人大家誰不清楚,當年在北平時,這可是府上有名的潑辣貨,大白日就敢提著搟面杖,站在家門口破口大罵。
甚至有人心中暗暗叫好,早就有人看張家嫂子不順眼,你說一個好端端的大姑娘,要不是性子不好,十里八村的臭了名聲,至于被父母許配給一個騾夫,還是帶著兩個拖油瓶的。
“二爺,您開開恩啊!月兒求您了。”張月兒只是哭喊著磕頭,砰砰的磕地聲,格外響亮,她年紀小小,但已經懂得些人情世故,知道解鈴還須系鈴人,不停的求著二爺,這番如杜鵑啼血般的樣子,聽到眾人心驚肉跳。
瞇著眼看著,張灝同樣面無表情,心狠的竟令人難以置信,小小年紀好似無動于衷般,任憑小女孩怎么磕頭,板著臉也不說話。
倒是張家嫂子如夢方醒,大哭道:“月兒,別磕頭了,是娘不好,今日連累你跟著受罪。”急匆匆撲到在地,一把摟住幼小孩子,心疼的撫摸已經高高隆起,額頭發青的張月兒,緊跟著娘兩個抱頭痛哭。
“娘,都是孩兒的錯,您和妹妹別哭了,我兄弟即使被趕出府中,也絕不敢不認您,從今往后,我們兄弟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照顧好爹娘和妹妹。”
“對,大哥說的對,娘,我去做工,去做苦力,一定好生奉養您。”
兄弟二人神色激動,說出的話頓時引起眾人驚呼,沒想到剛才畏畏縮縮的兩個少年,此時卻如此有骨氣,還以為能大呼小叫,失去冷靜的抽泣不止呢。
就連張家嫂子都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仰著頭看向神色誠懇的兄弟倆,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悔恨萬分的哭道:“是娘錯了,這些年一直對你們不好,我真的錯了。”
輕輕推開女兒,張家嫂子用衣袖抹干臉上淚水,唇印脂粉被這一下子涂抹,頓時弄花了臉蛋,神色凄慘,有些滲人的朝坐在亭中的張灝,平靜的哀求道:
“二爺,都是我平日虐待他們兄弟,以至于今日孩子如此對我,實在是往日種下的惡果,只希望二爺看在張家世代跟隨主家的情分上,放過他們兄弟二人,不要逐他們出府,婢子愿凈身出戶,一生都不在回來。”
“娘,不可。”張家兄弟趕緊上前,抱住神色慘然的母親,生怕她情緒激動,作出什么尋死的舉動,這婦人要是被如此趕出家門,根本就沒臉在回娘家,這天地雖大,可卻沒容身之地了。
這番變故,頓時出乎張灝的預料,心中一套說辭,馬上失去了用武之地,不過他清楚,這番看似情真意切的母子情深,只是因為危機來的太快,情緒失控下,才會如此轉變,等以后風平浪靜后,還會不會如現在這般家庭和睦,真是未知之數。
不過既然事情到了這一步,也就沒必要在做個惡人,該給的教訓已經給了,想必從今以后,多少會改變些他們家中的矛盾,事情會演變到哪一步,那也不是自己能預料到了。
下意識看了姐姐一眼,有些心虛的無聲笑笑,這些小把戲能瞞得過其他人,但絕瞞不過心思聰慧的姐姐,肯定是看到自己只是口出惡言,卻絕無一絲動作,這分明是在故作姿態呢。
果然,姐姐意味深長的盯著自己,很配合的繼續不發一言,倒好象他這個8歲的弟弟,真能當家作主一樣,寧肯從今后自身威信大失,也絕不丟了弟弟此時的威風。
心中暗叫聲慚愧,要不是另有所圖,他才不會如此魯莽,更不敢越俎代庖,實在是為了姐姐的終生幸福,有些事也只能如此了。
施施然站起,冷哼道:“罷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張家兄弟確實有錯,罰你們二人今后跟隨在我身邊,鞍前馬后的任我驅策,二年內沒有任何月錢,張家嫂子,看你今日穿著,在看看你的孩子,可想而知你平日是如何對待他們的,念你年紀以大,就罰你老實的呆在家中,好生服侍全家老小,這次之事,我也不和你計較,倒是你女兒心地善良,日后必有好報。”
小手一抬,張灝學著雅士風范,雙手背后,就那么的走了,只看的眾人一個個呆若木雞,哭笑不得的看著遠去的小小背影,丫鬟婆子此時哪還會不明白,今日二爺這是趁機發作,要緩和人家母子間的關系呢。
婆子們心中不禁大奇,真是士別三日,此時的二爺可真是神了,小小年紀如此有膽略,如此有擔當,有幾個甚至暗暗伸出大拇指,心說不愧是老爺的親生兒子,真是將門虎子,這才只是8歲的孩子啊!
這張家母子間的一場大鬧,竟然因禍得福了,神色復雜的王管事,說不上此時是個什么心情,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張三家恐怕因此一事,眼瞅著就要發跡了。
好生舒了口氣的碧翠,趕緊拉著煙翠的手臂,兩個人朝著二爺離去的方向追去,一邊跑還一邊發生銀鈴般的笑聲。
這時大家在看向地上的母子四人,不禁搖頭微笑,不少人都在回味二爺最后那句話,在看看喜極而泣的張月兒,包括此時已經站在大門外的男人們,心中都在猜測,此事能如此轉變的因果,恐怕還得落在這個讓人心疼的可愛孩子身上,這張三也不知修了幾輩子的福氣,一連生出三個孝順兒女,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張家兄弟可算是飛上高枝了,說什么跟在二爺身邊,兩年沒有月錢,糊弄鬼呢?這在家人里頭,可謂是一步登天了,別說不給錢,就是倒貼都有的是人愿意,府中的小廝們,誰成天不惦記著,求爺爺告奶奶的,百般尋找門路,就為了能被少爺們記住。
分明是二爺有意抬舉他兄弟倆,這也有點過于幸運了,大家又不禁心中嫉妒,在看向兄弟二人時,神色間早就換成友善,隱隱間帶著幾分討好的目光。
事情發展急轉直下,真可是出乎大多數人預料,一個個很是羨慕的瞅著發傻中的一家人,紛紛上前,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
張婉兒搖頭嘆息,神色欣慰的站起身子,悄然無聲的帶著秋蕊等幾個丫鬟,朝著屋中走去,今日之事,對她的沖擊最大,此時只想回到屋中,好生靜靜的思考一會兒。
等洗漱完畢,坐在正廳中一張太師椅上,張婉兒眼眸雖然看著墻上的月夜清溪圖,思緒卻不知飄向了何方,弟弟突如其來的變化,實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真好像換了個人一樣,要不是細微處的神色動作依舊,真以為是被鬼魂上身了呢!
“小姐,張三一家人正在門外,說要面謝小姐和少爺。”秋蕊輕聲說話,瞬間驚動了張婉兒。
“哦,讓他們進來吧!”
門簾被丫鬟掀開,神色羞愧的張三夫婦,低頭領著三個孩子走進來,緊跟著就要跪下,張婉兒趕緊開口:“都站著,都是府上的自己家人,用不著如此大禮。”
“今日多謝主家開恩,都是小人的過錯,特地過來謝恩。”老實的張三有些語無倫次,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只是一個勁的道謝,平日伶牙俐齒的張三嫂子,此刻乖的跟只貓似的,規規矩矩的站著,半句話都不敢張嘴。
旁邊的丫鬟們不禁撇嘴,用衣袖擋著半張臉輕聲嬉笑,張婉兒朝頭上纏著白布的月兒招招手,用眼神示意她走過來,朝張三夫婦說道:“罷了,只希望你們夫婦今后能和睦相處,好生對待自己的子女,二爺的眼中可不揉沙子,要是以后還苛刻他們兄弟的話,可就不會如今日這般幸運了。”
“是,是,都是婢子平日作惡多端,成天打罵孩子,今后,是再也不敢了,謝謝大小姐,謝謝二爺。”心虛之下,竟然連作惡多端都說出來,聽得幾個丫鬟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個個都笑出聲來。
倒不是大家有意促狹,真的是張家嫂子的名聲太過響亮,從小就聽家人提過多次,在張府一眾下人中,張家母老虎的名頭也算是如雷貫耳了,再看看現在的老實模樣,真是大快人心。
神色親切的握著月兒小手,張婉兒笑道:“二爺都說過,月兒心地善良,日后必有好報,那現在我這個做姐姐的,就順水推舟一次,以后就讓月兒跟著我吧,先委屈你當個研磨侍讀的小丫頭,可好?”
張三夫婦大喜,驚喜的互相對視,老實站著的張家兄弟也神色歡喜,月兒抬起可愛的小腦袋,甜甜的道:“月兒愿意。”
清晨,雞鳴聲在莊子中漸漸響起,下人們睡眼惺忪的紛紛走出房門,幾個小丫鬟站在水井周圍,倆人一起,費力的搖上滿滿的井水,另外一個丫鬟手拿木盆,一人負責拎著井桶,往里面注水,然后挨個屋子內送上清水,供姐姐們梳洗,庭院中,幾個婆子在打掃滿地的落葉等雜物。
此時天色還未大亮,外宅西側一排大瓦房中,正中間的木門被輕輕推開,兩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身穿嶄新的細布衣衫,一身利索打扮,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門。
此二人正是張三的兩個兒子,本名一個叫張四六,一個叫張初八,和他們的父親一樣,都是按照生辰日子起的名,不識字的父親很固執的不請外人相幫,非要按照家族傳統方式命名。
但如今都變了,昨兒個的一場變故,對張家人來說,就好像做了一場先苦后甜的美夢,先是大大的虛驚一場,接著就是如夢境一般,不但兩個兒子有了差事,年幼的女兒更是受到小主子的歡心。
現在哥倆已經換了名字,老子對此不但沒有異議,反而興高采烈,甚至昨晚高興的喝了滿滿一壺好酒,那可是張三珍藏多年的佳釀,聽說是故去的老公爺賞賜的狀元紅。
大醉的父親現在還未睡醒,平日從不許他過量飲酒的母親,也一反常態,笑意盈盈的還親自抄了幾個小菜,加上少爺小姐遣人送來的八寶汽鍋雞,紅燒獅子頭,一家人可是美美的吃了一頓晚飯,就是現在想想,那佳肴的香美滋味還依然留在嘴中,兄弟倆敢對天發誓,昨日發生的一切,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如今的哥倆,大哥更名叫張棟,弟弟改名叫張梁,據少爺的意思,就是希望他們二人以后能做一對,為國為民作出貢獻的棟梁之才。
院子一角,早就起床的張家嫂子,此時恢復了一身粗布裝扮,本就有幾分姿容的臉上,清湯掛面的反而更是風韻尤存,身上掛著圍裙,手拿一個大湯勺,正在熬制米粥。
廚房處在院子中的西北角,用石頭壘砌一個不大的石屋,墻壁一人多高,上面用木架做骨,蓋上青瓦,整個上方三面透風,省的油煙熏得滿屋都是。
灶臺下的木柴桔梗燒得噼啪作響,碩大的圓底鐵鍋中,滿滿的粥水散發著蒸騰熱氣,咕嘟嘟的直冒水泡,隔著老遠就得嗅到米粥的清香。
一面用力使鐵勺在鍋中攪拌,張家嫂子臉上掛著微笑,真沒想到,昨晚遇見二爺時,小小孩子竟然詢問自己有什么最希望的事,當時自己也鬼迷心竅,脫口而出這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城里國公府上,做個盡心的管事,一想到這,張家嫂子的臉上就微微發紅,暗罵自己當時真是好不要臉。
不過也奇怪,雖說自己成天不是呆在家里,就是守著莊子上的一畝三分地,這逢年過節去府上尋親送禮時,老爺夫人,公子小姐也見過不少,即使隔著老遠,連個臉都朝不見,可那些個貴人的嘴臉氣派,根本都不帶拿眼角掃咱這下人一眼的。
大小姐和夫人已經是這輩子遇見的最和氣的主家,但不管是如何和藹可親,也總覺得人家那是住在天上的人物,咱只是凡間的百姓,偏偏這個二爺給人的感覺古怪,他那點漆般的眼眸,就像能看透你腦子一樣,淡淡的笑容真讓人情不自禁的想去親近,反正咱也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對了,就像是到那廟里上香時,看見那金光閃閃的佛祖,你看看那神仙的大氣威嚴,親和懾人,嗯,二爺肯定是真佛轉世。
感慨的拍拍腦門,張家嫂子萬分慶幸自己這次是遇上了真神,明明一件大禍事,這一碰見貴人,馬上遇難成祥,真是祖上保佑啊!
“以后說什么也得伺候好那個老東西,呸,你看我這張嘴,就會滿嘴噴糞,哎呀,佛祖贖罪,二爺贖罪,稗子只是習慣了,絕不是誠心辱罵咱家的老頭子。”
趕緊放下手中的大鐵勺,雙手合什的朝天拜拜,張家嫂子閉著眼睛,嘴中念念有詞:“今后信女一定盡心盡力操持家務,三個孩子保證一視同仁,這些年積攢的積蓄,不敢克扣一個銅板,全拿出來給兩個兒子娶上媳婦,二爺保佑,愿我能早日當上管事,這可是您老人家親口應承的。”
念叨了一會兒,心滿意足的張家嫂子偷著一笑,趕緊拿起大鐵勺,忽然看見兩個孩子鬼鬼祟祟的從房間里出來,不禁探頭叫道:“六兒,怎么起得這么早?哎呦,怎么就穿上二爺賞的新衣裳了,倆敗家玩意兒。”
隨手又把大鐵勺扔在一邊的案板上,低下身子用爐鉤子掏了幾下,灶臺下的旺火瞬間勾的稍小了些,張家嫂子站起身子,雙手在圍裙上抹了幾下,迅速沖了出來。
“娘,我和哥哥穿新衣是為了給二爺當差,可不是為了在外頭炫耀。”弟弟張梁趕緊解釋,身邊的張棟興奮的點點頭,說道:“以后每天早上,我和二弟都要去內宅大門那,守著二爺出來,我倆以后就是二爺的親隨了。”
“哎呀,你看看娘的臭腦瓜子,這么大的事都給忘到腦后了,對對,這干差事可不敢穿的寒酸,沒得給二爺丟臉,以后你們兄弟好生睡著,娘負責按時喊你們起床,趕緊去鍋上自個舀粥吃,案子上還有拌好的腌蘿卜條。”
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張家嫂子說完后,風風火火的朝著屋子中沖去,只看的兩兄弟一頭霧水,莫名其妙的聳聳肩,倆人走到廚房,張棟忽然說道:“老二,你拿個干凈的木盆打點清水去。”
“干啥?吃完飯在洗臉,時辰還早呢,不著急。”張梁抬頭看看天色。
“去,洗臉還用叫你打水?”張棟作勢用腳踢了弟弟一腳,笑罵道:“趕緊滾過去,把昨晚二爺送過來的食盒在洗一遍,二爺不是說了嘛,今后就在咱家吃食了。”
“對,對,我就去,好像昨晚那好看的盒子,被月兒放在她的床頭上,我這就取出來。”說完話,張梁小跑著沖向妹妹的屋子,正好此時張家嫂子走出房門,皺眉道:“慢點,別摔著,你穿的可是新衣服。”
“放心吧,娘,我心里有數。”張梁叫著從張家嫂子身前跑過,不一會兒,就提著一具三層漆盒出來,朝著水井處跑去,一個小身影揉著眼睛走到門口,打著哈欠看著遠去的背影。
張家嫂子頭疼的搖搖頭,指著剛剛睡醒的小身影叫道:“趕緊回去披上衣衫,這大清早的,也不怕著了涼。”
“哦,好··”沒弄清狀況的張月兒,揉著眼睛轉身,踢踏著布鞋走回屋內,咣當一聲,木門被她帶上,好一會兒也沒了動靜,估計又去補覺了。
看著兩個孩子狼吞虎咽的喝著稀粥,張家嫂子心中再也沒有如往常一樣,看他們左右都不順眼,笑瞇瞇的往一個洗干凈的陶罐中舀了幾大勺厚厚的米粥,又在一個小盒子中添上咸菜,把早就煮好的雞蛋放進去三個,想了想,又取出一塊油紙,放上四只雞蛋包好,一邊做著一邊輕嘆道:
“也不知道二爺怎么想的,竟然喜歡吃這等百姓家的食物,好在咱家用得都是莊上種的稻米,不然那米鋪賣的糙米,粟米可怎么入他老人家的嘴,那這也遠遠比不上府里用得貢米好吃,中午的菜,一會兒娘就悶個野雞,聽說府上做的野雞崽子湯,光是用的配料,那花的錢就夠咱家吃上一個月了,那得什么味道啊!”
神色羨慕的說完,隨手把食盒拎起,張家嫂子走出廚房,先把紙包放在張棟的手心中,說道:“這四個雞蛋給你們倆吃,放懷里捂著,不怕涼了不好吃。”
“這食盒老二拿著,小心些,走路時瞅著腳下,別打翻了。”
“娘,您和妹妹留著吃吧,我們倆都吃飽了。”從沒受過如此關懷的張棟,有些不知所措。
“叫你拿著就拿著,是娘以前對不起你們,今后啊,娘一定改。”張家嫂子有些慚愧,眼睛不知不覺有些發紅,趕緊背后身去,用衣袖擦擦眼角,嘴上還說道:“你看這灶房里的煙,怪熏人的。”
相視一笑,張家兄弟神色間,有著數不盡的感慨欣慰,也不說破,張棟直視手掌中的溫熱紙包,不覺得用力抓緊。
“娘,您放心吧,以后兒子肯定讓您吃上府里的好酒好菜。”張梁拍著胸脯保證道,聽得張家嫂子呵呵直笑,順著他的話,慢慢轉身,滿意的道:“那可不敢想,只要你們倆有出息,咱去城中的大菜館吃去。”
“對,去飄香居,我聽前面皇莊上的二狗子說過,那里的菜可好吃了,等咱一家人好生逍遙一回。”
相比弟弟滿口保證,張棟則一直微笑不語,明顯比昨日沉穩的多,那段離奇際遇,無疑讓這個鄉下少年眨眼間成長不少,變得更加充滿朝氣。
又說了會閑話,母子間都有些真情流露,多年隔閡不知不覺中,慢慢貼近融合,兄弟倆簡單的清洗下,幫著張家嫂子收拾碗筷,提著食盒,就要告別母親出門去,可張家嫂子伸手一攔,忽然從懷里掏出一個繡著圖案的香囊,沉甸甸的重量不輕。
“拿著,這里面有二十兩銀子和幾串制錢,都是最新的永樂通寶,六兒你小心收著。”
“娘,您這是做什么?干嘛要給我們這么多錢?”不解的看著母親,兄弟倆趕緊朝后退了一步,不敢伸手接過這個扎眼之極的香囊。
趙家嫂子一愣,緊跟著笑得花枝亂顫,大笑道:“兩個傻孩子,又不是給你們的零花錢,這是預備著給二爺支用的,人家那貴重之極的身份,出門可不會揣著這阿堵物,既然都當差了,平日你們就得預備著,這叫什么來著?對,這就叫以備不時之需,等月底時去賬房那如實報上花銷,就會發還給你們銀兩,一個銅子兒都不帶短缺的,這都是府上的老規矩了,只是不知二爺每月的開銷是多少,反正他年紀還小,也花不了多少。”
以當上一名管事為終身理想的趙家嫂子,自然平日很是留意府上的一些規矩,看著兩個傻兒子欽佩的目光,大感得意的同時,很是大方的用力一揮手,極有氣勢的傲然道:“不管二爺給不給你們兄弟倆發月錢,總之娘允許你們每個月花上半兩銀子,但記住了,可不許胡亂揮霍,也別跟你們爹爹說,聽見沒?”
趕緊連連點頭,大喜之下的張棟鄭重其事的雙手接過沉重之極的錢袋子,異常小心的揣進懷中,保證道:“娘,您放心吧,孩兒一定仔細保管,這時候也不早了,這就過去了。”
“嗯,行了,趕緊去吧,別忘了中午回來拿吃食。”張家嫂子陪著兩個兒子朝院子的大門口跟了過去。
“知道了,娘,您回去吧!”朝著母親揮揮手,兄弟倆歡歡喜喜的朝著內宅走去,只剩下張家嫂子還站在門外,一直等他們的背影消失不見,才輕輕的嘆了口氣,神色欣慰的朝著院子中而去。
“開飯了,趙家哥幾個,該起床了。”
隔著老遠,就聽見張家嫂子的叫聲,幾個跟著過來的長隨,都是在隔壁房屋中住著,自然由張家負責他們的起居飲食。
遠處的雞舍中,依然傳出雄雞的打鳴聲,陣陣的吵個不停,青色的炊煙,從小村各處冉冉升起,各家各戶又開始一天新的生活。
似乎天地之間的清新空氣中,都飄蕩著淡淡米粥的芳香。
暖閣中,墻壁間的夾層里熱浪翻滾,滲出絲絲熱氣襲人,使得室內溫度偏高,躺在火炕上的張灝,一身乳白色錦緞內衣,原本蓋在身上的錦被,早已被蹬到腳底。
原本和姐姐張婉兒同炕而眠,擔心他身子骨虛弱的姐姐,特意囑咐婆子點火燒炕,誰成想這房子不但設有夾層,下面還有一層地龍,半夜之中,燥熱難當的張婉兒實在忍受不住,急忙起身落荒而逃。
張灝反而睡的實誠,本來擁著姐姐那軟玉溫香的嬌軀,因此種香艷程度太過撩人,翻轉難眠下又不免胡思亂想,好長時間才迷迷糊糊睡著,干燥悶熱的溫度對他這虛寒之體來說,反而受用得很。
不過即使他身子骨再弱,此時也有些難受,不覺中出了一身大汗,嘴巴有點發干,腹中積存的尿意,讓他從深沉睡眠中漸漸有了感覺,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忽然察覺正有人拿著東西在自己額頭輕輕擦拭,沿著面龐,一直到脖頸間,有些微涼的濕巾大大緩解身體煩躁,慢慢睜開眼簾,正好看見煙翠的玲瓏軀體立在眼前,鼓脹的胸脯顫顫巍巍。
“大小姐您起床了,二爺還未醒呢。”
“這小家伙,昨晚還信誓旦旦的要早起呢,鬧得我這一宿都不敢怠慢,一大早的,就緊著梳洗打扮,就怕耽誤了咱二爺的大事,這可倒好,他到睡得香甜,一番保證都忘得干干凈凈。”
“嘻嘻,還不是大小姐老寵著他,事事都千依百順的,要不,婢子這就叫醒二爺去。”
“碧翠慢著,讓他繼續睡吧,昨晚有些認床不習慣,折騰了好久才睡過去,這天色還早,不急。”
低頭給張灝擦汗的煙翠,已經發覺躺著的小人眼睛睜開,調皮的用小手拍拍他的額頭,才轉過身去,躬身施禮后,輕笑道:“大小姐,二爺已經醒了。”
看著款款走進屋中的姐姐,身后跟著秋蕊,真好似一對并蒂玉蓮,長身玉立,儀態溫婉,門口的碧翠個頭最高,但身子卻未發育,好像一支細桿子般,正彎腰端著一支銅盆,不停的往地上潑灑清水。
翻身坐起,張灝大大的伸個懶腰,雖感覺腦袋有些發沉,但精神頭不錯,朝著姐姐笑道:“姐,我現在就起來,你稍微等會。”
說完就手腳并用,從炕上爬了下來,因為他身子瘦小,看上去如一只小狗,實在惹人發笑,嚇得煙翠和張婉兒,趕緊搶上前去,扶著他的身子,生怕一個不慎掉下來。
“唉,小心,以后不可如此莽撞,叫煙翠和碧翠幫著你點,煙翠,把衣衫取過來。”憐愛的抱著弟弟,張婉兒故作神色慎怒,口氣略微帶點責備。
“這算什么,姐,雖然我的志向是做個一等紈绔子弟,但不代表就要當個嬌生慣養的草包少爺,以后,自己的衣服自己穿,不用煙翠她們相幫。”
滿不在乎的說著,可張灝的表情卻很憊懶,大咧咧的雙手一抬,煙翠正好手捧一堆衣物走近,秋蕊嬉笑著上前幫忙,而張婉兒則伸手解開張灝身上的衣帶,玉手動作異常輕柔,幾下子就把張灝全身扒個精光,只剩下一條短褲套在下身。
“嗯,好一個一等紈绔子弟,小弟可真有志氣。”張婉兒一邊重新給弟弟穿著衣物,一邊打趣道:“剛夸下海口,馬上就心安理得的讓人服侍,真是說的好聽。”
張灝任由三個嬌滴滴的美女服侍自己,毫不在意姐姐的挪揄,仰著頭很得意的道:“這個嘛,該享受時就得享受,守著個大美人姐姐,難道還要我親自動手穿衣嗎?那才是個小傻瓜。”
這話頓時惹得幾個丫鬟輕笑,張婉兒俏臉一紅,羞怒的瞪了弟弟一眼,接過一條白玉五色繡絲腰帶,動作溫柔的雙手環抱弟弟的身子,因為張灝個子矮小,她也蹲下身體,正好姐弟倆面面相對。
“就你會奉承人,我的大聰明人。”
只覺得呼氣如蘭,張灝嗅著芳香,不禁伸手也抱住姐姐,忍不住在張婉兒吹彈可破的臉蛋上,重重的親了一口。
一旁的秋蕊夸張的大叫道:“哎呀,救命啊!我家小姐被登徒子欺負了。”
“赫赫,這叫做公子會佳人。”連站在遠處的碧翠,也跟著湊趣,嬌笑著喊道。
張婉兒的臉色更紅,千般憐愛的摸著弟弟小臉,然后雙手用力,把張灝抱起,笑道:“你們兩個丫頭,看來是春心蕩漾了,趕明兒就把你們許配出去,看誰還敢調笑于我。”
這下輪到秋蕊和碧翠鬧了個大紅臉,煙翠趁機取笑道:“秋蕊還罷了,碧翠啊!人家可是有心上人了,嘻嘻。”
咦,這下連帶張灝在內,所有人都好奇心大起,沒等她們出言追問,害羞的碧翠早已抓著銅盆,一溜煙的跑個沒影。
一想到當日碧翠的一番話,確實有些意有所指的味道,張灝心中恍然,看來是因為有了心上人,所以碧翠對于未來升起了憧憬,開始學會仔細算計,節省月錢,計劃著以后如何過日子。
“煙翠,你快說說,碧翠看中哪個家伙了?是她長輩給定的親?還是自己有了意中人?”秋蕊忙不迭的追問。
抱著張灝的張婉兒,已經在一張椅子中坐下,親自給弟弟梳理長發,而煙翠只是微笑,忙著端來玉壺,水杯和木質牙刷,牙藥,伺候著張灝漱口,刷牙。
好一陣忙碌,秋蕊還是忍不住的問道:“哎呀,我來做這些事,你倒是說呀。”
趕緊搶過煙翠手中的器具,疾走幾步到房門處,早就有一個小丫鬟站在遠處守著,見狀趕緊小跑過來,接過東西轉身離去。
“我也不大清楚,反正最近碧翠總是有些怪怪的,以前花錢大手大腳,老是買些無用的胭脂水粉什么的,現在可倒好,仔細的連個銅板都積攢著,沒事就說些為了以后怎么怎么呀,將來怎么怎么的。”
同意的點點頭,秋蕊若有所思的道:“應該是有心上人了,不過還未定親,要不然也瞞不過我們,照你話中的意思分析,這好日子應該快要臨近了,只是不知道是府中的家人,還是外頭的人家。”
“這還不好猜,煙翠我問你,平日碧翠的舉動有什么古怪,是經常出院子到外宅閑逛,還是經常沒事就回家中?”張婉兒不經意的問道,神色間一副胸有成竹。
低頭想了下,煙翠眼睛一亮,笑道:“我想是外頭的人家,平日碧翠和我形影不離,沒看到她和外宅的家人們有什么牽連。”
“唉,那還是不知道她心上人是誰?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人,是什么樣的人家。”秋蕊有些懊惱的跺腳,表情顯然很不甘心。
這古代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事,那肯定是莫過于嫁人了,對于這些已經十幾歲的女孩來說,最擔心最牽掛的就是能否遇到個如意郎君,患得患失的心理古今如一,自然也就會對身邊姐妹的終身大事極為在意。
張婉兒滿意的看了下弟弟的發辮,又從煙翠端著的木盤中,挑選出一個白玉紫金冠,小心的戴在張灝頭上,把頭發束進整理,兩條長絲帶順著臉龐在下顎間系上。
手上的動作不停,口中不經意的道:“那還不簡單,碧翠和張三家乃是至親,你尋個時間去張家嫂子那,打聽下不就清楚了,從碧翠那羞澀的模樣看,顯然是對這門親事滿意,看來對方的家事應該不錯。”
大喜的秋蕊興奮之下,啪的拍了下手掌,贊嘆道:“還是小姐冰雪聰明,婢子就沒想到這上頭,昨晚還聽張家嫂子提過,她算是碧翠的嬸子呢,行,等會我就過去問問。”
一直作壁上觀的張灝,此時忽然說道:“煙翠姐,等會你去問問張梁張棟,這張三家遠離城里,很多事恐怕都不清楚,秋蕊姐姐這番大駕光臨,還不馬上當作頭等大事來辦,張家嫂子一個婦道人家,獨自進城也不方便,就讓張梁兄弟跑這一趟,也算是借機鍛煉下他們的處事能力。”
這話頓時聽得幾個女孩大為驚嘆,張婉兒不可思議的看著懷中弟弟,難以置信的道:“我的好弟弟,竟然短短幾日,就成了心思慎密的小大人了,實在是令姐姐有些吃驚。”
“二爺您太厲害了,我看你將來長大后呀,絕對是宰相之才。”敬佩的看著二爺,秋蕊情不自禁的衷心贊美。
張灝頓時苦笑,嘆氣道:“我可不做什么宰相,那根本不是人干的活,再說,如今咱大明朝,已經沒有宰相這個職位了,而是,哦,是不是,姐姐?”
原本想夸夸其談一番,還好反應極快,張灝差點大意之下露出馬腳,一個8歲小兒聰明絕頂不要緊,可要連朝廷事都了如指掌的話,那可就麻煩了,這整日身處鶯鶯燕燕包圍之中,即使他姐姐平日也不會說什么朝廷之事,那本就不是姑娘家感興趣的話題。
果然,張婉兒眉頭不禁皺了下,還好張灝及時打住話頭,沒讓她更加疑惑,點頭道:“嗯,如今是七位大學士起著宰相作用,負責審閱奏章,在交由內侍敬獻圣上御覽,親自御筆朱批。”
這下連煙翠都贊嘆道:“二爺這真是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
“哦,哦,我也是聽母親說的,對了,煙翠姐姐。”大感吃不消的張灝,趕緊轉移話題,順便把罪魁禍首嫁禍到母親頭上,真是大大的不孝了。
“二爺,什么事?”不但煙翠好奇,張婉兒主仆臉上也露出好奇的神色,想看看這小人還會有什么驚人之語。
“打聽清楚碧翠的事后,如果對方真是良人,那就由我這個張家少爺親自出面,去那人家看看,一來給碧翠撐腰,顯示我對這門親事的重視,二來大家日久情深,該進到的心意必不可少,另外取出五百五十兩白銀,其中五十兩算是煙翠姐姐你的賀禮,其他五百兩則是我的,提前給碧翠置辦些良田,田契交給碧翠姐姐親自掌管,不許那人家任何人染指,常言道,手中有錢底氣足,如此一來,碧翠姐姐將來不管發生什么事,起碼手上有了依靠,不必在看那夫家的臉色生活。”
這一番蕩氣回腸的話,只聽的三女眼中異彩連連,不禁深深為之嘆服。
張灝的一番話,即使其中大有高瞻遠矚,未雨綢繆的意思,乃至讓三個姑娘家心潮起伏,升起欽佩之意,不過也未免有些過于異想天開,把世事想的過于簡單。
果然,剛才還為之嘆服的三人,下一刻都皺起眉頭,其中秋蕊有些猶豫的說道:“這身份上不適合吧?碧翠是個家生子,乃是奴仆身份,嫁去的人家,想必也不是平民百姓,雖說背靠著國公府,沒人敢說些什么閑話,但二爺你贈與這么多的田產,這官府能給登記造冊嗎?”
這話已經說的夠委婉了,在這等級森嚴的古代社會,尤其是明朝時期,身份上的改變基本是很難逾越,農戶,工戶,軍戶都是世代傳承的,也就是說,你父親是做什么的,到了你這一代,也必須要做什么,花名冊都是由官吏嚴格審查,由不得任意更改,除非當個流民,逃離家鄉,但沒有身份證明,在外地也很難生存下去。
人口普查是太祖朱元璋在位時就搞過的,那就是有名的‘戶貼制’,家家戶戶別說有多少人口,舉凡姓名性別,人際關系,做什么工作,就是家中有幾顆棗樹,院子中有幾頭牲畜,田產房屋,包括家中動產和不動產,都得詳細記錄在案。
唯一改變命運的方式,就是科舉,明朝的科舉制度可算歷朝歷代最公平的,不拘出身,錄用的人數也多,真算是刺激了百姓子弟奮發圖強,加上明初兩代皇帝特別重視教育,基本上只要有條件,家家戶戶都會送孩子讀書,私塾官學基本遍布所有地方。
如此一來,別說考中三甲得個狀元了,就是中個舉人秀才,其難度都大大增加,可謂是難上加難,但對此時的百姓來說,總算有這么個指望,起碼知道有那么條飛黃騰達的道路,時刻在等著咱們。
以至于后來明朝的科舉制度傳到國外,也首先被那法國照搬,成了文官考試制度,由此擴散,一直流傳到今日,所有國外所謂的專家教授,都承認這回事,也算是明朝的一個功績了。
張灝想了想,也覺得有些棘手,要真給碧翠一些田產,起碼先得改變她的身份,而改變她的身份,又涉及到人家整個一個大家族,如今是明朝初期,很難通過一些手段渾水摸魚,那官府供奉的土地廟,可隨時等著撥貪官污吏的人皮,好填充稻草人玩呢!
話又說回來,碧翠的父母也不見得同意,這雖說是給人家當個奴仆,可當到堂堂國公家的級別,身份地位又比百姓高過一等,在張府是下賤奴婢,可回了家中那就是個主子,也能養幾個下人伺候自己,背靠著大樹,誰還愿意當個所謂的自由百姓,任由別人魚肉。
還沒等他想明白此事,一邊的煙翠又小聲的道:“二爺,您的好意婢子就代碧翠姐姐心領了,可那五百多兩白銀,數目實在是有些嚇人,我和碧翠的月銀是每月三兩,還是夫人看在我們日夜照顧您的份上,特意恩許的,就算是秋蕊妹妹,一個月才二兩銀子,外頭小紅幾個,不過一吊錢而已,您自個從小積攢的積蓄,不過三十幾兩銀子。”
又是意猶未盡,聽得張灝目瞪口呆,此時才明白,原來自個的身家也不過如此,哪有想象中的一舉手,就賞出個幾千上萬,這錢又不是大風吹來的,以父親的為人,一生性格謹慎正直,估計家里的收入有限。
那天聽到母親她們口氣輕松,張口就是幾百兩白銀拿去送給和尚,自己還不當回事,后經由煙翠解釋,才知道自己從小到大,因為癡癡呆呆,年紀幼小,根本沒有什么多余的銀錢,上不討長輩歡心,逢年過節的基本沒有賞賜,下你一個幼兒,也沒有例銀供你日常花銷。
果然,協助母親打理家業的姐姐,此時輕笑道:“到底還是個小孩子,爹爹一年的俸祿才三千石,咱家祖上也沒留下什么積蓄,張家還是從你祖父時日子才漸漸好轉,如今幾十年來開枝散葉,進項雖然增加,可排場花銷也越來越大,一年下來,合成銀兩的話,也就三千兩銀子的盈余。”
“哦!原來如此,是我太想當然了。”輕輕舒了口氣,張灝不禁有些慶幸,這總算是還有盈余,按她們話中的意思,幾千兩在這時代,那是一筆巨款了,還好還好,沒有想象中的度日艱難。
不過隨即反應過來姐姐的意思,開枝散葉這也是個大問題,如今盛世來臨,這大家伙性命無憂,主子下人還不可勁的造人玩兒,人口一多,那開銷就更大,常此以往,就如同這個國家一樣,越是后期就越是矛盾突出,到了明朝末年,光是供養無所事事的幾十萬皇室子弟,就得耗去一年賦稅的三分之一強,加上豪門文官侵占土地,驕奢度日,更導致百姓流離失所,最終難免國破家亡。
類似這種問題,對于現在的張灝來說,還不在考慮之內,他自問絕不是什么救世主,更不是個偉人,即使擁有后世的記憶,如此復雜沉重的課題,也不是他能解決的,當務之急,他得首先考慮自己的面子問題。
低頭沉思一會兒,張灝忽然抬起頭,異常自信的道:“五百五十兩就是五百五十兩,既然話已出口,那就絕不更改,不但是碧翠姐姐如此,就是煙翠姐姐,秋蕊姐姐,將來同樣要按照這個數目當作賀禮。”
張婉兒眼眸一亮,心中也不由得暗暗心折,在看著小小孩兒臉上散發的自信神色,多年來的疼愛越發值得,暗道自己的親弟弟,自從神志康復后,竟然變得如此出色,看來張家的未來,算是后繼有人了。
同樣聽到這番話,秋蕊和煙翠的表情卻截然相反,秋蕊只是臉色通紅,輕輕的笑道:“婢子可沒這番福氣了,不過還是謝謝二爺的好意,自從跟了小姐后,早已立下誓言,將來自是隨著小姐出閣后,終身服侍老爺夫人。”
張灝聽得一愣,不過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這秋蕊身為姐姐的貼身丫鬟,自是要作為陪嫁丫頭跟著過門,以她的容貌氣質,想必今后就是未來姐夫的房里人了,要是在生個一男半女的,那就能抬舉成姨娘,勉強算是半個主子,不管姐姐愿不愿意,起碼她是實實在在的心腹,省的姐夫隨便納妾,姐姐以至于勢單力薄,受了委屈,恐怕這還是母親的意思。
而面色突然間變得難看的煙翠,此時咬著紅唇,默默的低頭不語,好半響,才鼓足勇氣,竟然跪倒在地,毅然抬頭道:“雖然大小姐和秋蕊姐姐都在,二爺您年紀也小,有些心事本不當說,可這心中藏著事兒,還是想一吐為快,煙翠父母早亡,家中的叔叔嬸嬸當年心狠如斯,竟然把我賣到張府,如今我無依無靠,幸得夫人小姐善待于我,這些年衣食無憂,眼看這年紀漸長,恐怕不久就得由夫人們做主,許配給家中小子,煙翠雖然只是一介奴婢,但實在是不想嫁出去,跟在二爺身邊已經心滿意足,這里就是我的家,只愿這一生都伺候二爺,哪也不去。”
說完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再抬頭時已是淚眼如雨,掙扎著站起,捂著嘴跑了出去,秋蕊趕緊跟在后頭。
得,張灝苦笑,這又是個刺頭,那意思雖然婉轉,但話里話外已經清楚明確,就是告訴你們姐弟倆,我煙翠心高氣傲,受不了嫁給小廝下人的命運,就是老死在內宅,起碼還能過上等日子,不耐煩去過窮苦生活。
呆住的張灝,下意識的回頭,立時和姐姐大眼瞪小眼,竟然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誰能想到,這短短一個早上的工夫,連連遇到如此多的事,這一個個看似無憂無慮的丫鬟,心中都有著非同一般的心事。
輕輕的嘆息一聲,張婉兒也不禁惆悵起來,和她們幾個丫鬟一樣,她對未來同樣無助,也不知道將來的命運如何。
有些明白姐姐此時想法,張灝體貼的抱緊姐姐身子,動作溫柔,以這種親密舉動安慰對方,只是眼眸中卻一片冰冷,平生第一次,張灝體會到把握命運的重要性,也是第一次心中升起強烈,不但要掌控自己的命運,還要擁有能影響他人命運的能力,而這條路,他比誰都明白是如何的血腥殘酷。
過了一會兒,張灝告別姐姐,一個人走出內宅,心中想著心事,也未理會院子中的下人們,低著頭走到大門口。
已經等了半天的張梁張棟,急忙跑了過來,張梁手里依然提著食盒,隨著跑動跟著搖晃不止。
“二爺,您早上用膳了沒?”張棟神色平穩,并未因為等待時間太久,而心浮氣躁,他們兩兄弟心中很清楚,就是一整天都無所事事的呆在這里,那也沒有辦法,這等待主子到來,也是他們的工作。
心情不好的張灝抬頭笑笑,雖然沒有什么食欲,不過還是點頭道:“沒呢,正好肚子餓了。”
張梁的表情馬上興奮起來,獻寶似的舉起手中食盒,苦惱的道:“這出來的時間太久,恐怕米粥已經涼了,得找個地方熱熱。”
“嗯,二爺身體不好,涼掉的東西不能再吃了,要不二弟你回家一趟,讓娘給重新做些吃食,都怪我想得不周全,早就應該提前做些準備。”張棟的神色有些懊惱,有些后悔的說道。
有些意外這兄弟倆的反應,不但很有骨氣,處事也比較細致,張灝很爽朗的揮手,笑道:“無妨,走,找個沒人的地方,自己生點火把米粥烤熱,別老拿我當個身子嬌貴的大少爺。”
當先就朝前走去,后面的兄弟苦笑著跟了上去,心想您可不就是個身子嬌貴的大少爺,我們可不敢怠慢您老。
不過想歸想,到底是年紀不大,還是個男孩子,也沒堅持己見,跟著張灝后面,三人溜達到一個無人的小院子中,兄弟倆很快就用石塊壘到一起,空隙間塞上木塊干草,張梁從懷中掏出一個火折子,很快引燃生火,把食盒中的陶罐放置在石塊上。
這鄉下大鍋熬成的米粥,滋味自然和府中廚娘,那用小鍋文火慢慢烹煮的口味不同,即使已經凝結成塊,但吃起來濃香稠密的味道也讓張灝眉開眼笑,大吃幾口就填飽肚皮。
不過張灝為了身體發育考慮,還是繼續把咸菜米粥混合一起,又剝了一個熟雞蛋,強迫自己都吃下去,可惜張家嫂子太過實在,吃到一小半時,已經撐得他小肚子溜圓鼓脹,再也咽不下去一口了。
懊惱的盯著陶罐中的食物,張灝故意苦著臉,對眼巴巴看著他的兩兄弟說道:“實在吃不下了,味道真好,剩下的你們倆都給它消滅掉,少爺我就不信了,小小的一罐稀粥就能難得了我。”
很孩子氣的把陶罐一推,氣哼哼的叫道:“給少爺把它們吃掉,此乃軍令,不得違抗。”
莫名其妙的看著二爺小孩兒家的表情動作,原本打死也不敢吃一口二爺飯菜的兄弟倆,此時馬上義憤填膺,尤其是弟弟張梁,摩拳擦掌的叫道:“沒說的,二爺,別說只是區區的半罐吃食,就是在多上幾倍,為了替您出口氣,小的即使撐死,也不能弱了咱二爺的名頭。”
大義凜然之下,雙手接過陶罐,拿起張灝用過的竹筷,張嘴就往口中撥拉米粒,另一邊的張棟,默不作聲的接過剩下的兩個圓滾滾的紅皮雞蛋,剝去外皮,一口一個,幾下就吃個干凈。
羨慕的盯著兄弟二人,張灝嘴角升起一絲微笑,剛才他吃東西的時候,哪還會看不到他們眼饞模樣,這半大小子吃窮爹娘,這出來了半個早上,相比兄弟倆早就有些餓了,算計到他們性子要強,才使個小小激將法。
不過食物過于清淡,以后得讓他們多吃肉食,那樣才會長的健壯,發育會更好,可惜這時代不許殺牛,吃不上鮮嫩的牛肉,豬羊雞鴨到不少,晚上就讓兩位廚娘嫂子做些紅燒肉,吃得滿嘴冒油才好。
“張棟,一會兒你去找煙翠姐姐,她有事要托你去辦。”張灝若無其事的吩咐,接著站起身子,看著遠處的房舍空地,瞇著眼眸輕聲道:“張梁就陪我運動一下,這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好,小的這就過去。”張棟起身拍拍身子,動作異常小心,很是愛惜這身新衣服,朝著坐在地上的弟弟囑咐道:“小心跟著二爺,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要是出了一點小事,回頭就剝了你的皮。”
“嗯,記得了,哥,你放心吧。”張梁神色鄭重的保證,沒有如往常那樣拍胸脯,高聲叫喊。
知道弟弟已經認真對待此事,張棟放心的點點,和二爺道了別,朝內宅走去,而張灝則帶著張梁溜達了小半個時辰,等腹中食物消化了些后,漸漸繞著整個宅院,小跑起來。
沒跑多久,即使慢慢小跑,這張灝額頭的汗已經下來,呼呼的大口喘著粗氣,只覺得胸口中好似火爐一般,難受的要死。
也不知道這么跑下去,對身體是否有害,張灝也不打算休息下接著再跑,強忍著如灌了鉛難以邁動的雙腿,呼哧氣喘的繼續堅持。
不過路線卻改成了一條直線,向著一個樹林跑去,張灝很清楚,這副狼狽樣子要是被人瞧見,指不定惹出多大的風波。
“二爺,您歇會吧。”后面張梁臉不紅氣不喘的跟著,忍不住出聲勸道。
“不,不,行,不,許,你,說,話。”費了老大勁,才擠出這幾個字,頭暈目眩的張灝,步伐雖然放緩,但卻決不停下。
整整半個時辰,差點幾次暈厥過去的張灝,才狼狽的躺在草地上,心臟跳動的跟打鼓一樣,只覺得連著整個腦袋,轟隆隆的作響個不停。
默不作聲的跪坐在二爺身邊,張梁神色佩服的雙手按在對方腿上,慢慢用力按摩肌肉,笑道:“二爺您真能堅持得住,就是村里的小子們,跑這么久也得累趴下,小的先給您松松腿腳,就去內宅尋個姐姐要幾件衣衫,得趕緊把這身濕衣服換下來,不然非得著涼不可。”
舒服的哼哼嘰嘰,齜牙咧嘴的張灝閉著眼睛,哼哼道:“嗯,以后別您您,小的小的稱呼自己,和我在一起,沒那么多規矩,別去內宅,你就回家隨便拿幾件舊衣服就行。”
微微發愣,張梁呵呵傻笑了下,雖然沒說什么,但手上的力道卻強了幾分,過了一會兒,又囑咐了幾句不要亂跑之類的話,才飛快的朝家中跑去。
掙扎著站起來,張灝一步一步的在林中轉圈,等張梁拿著一堆衣物回來時,就看見二爺圍著幾顆大樹轉悠,雙手扛著一根木頭,費力的蹦跳沖刺。
雖然不清楚二爺用意,不過能看出這是在鍛煉身子,張梁小時候就跟著父親習過武,這常年運動干活,使得身體健壯結實,一身使不完的力氣,幫二爺換完衣衫,跟著指點起來。
整整一天,除了吃飯時歇了會,兩人就在林子中跑步,打拳,反正是運動個不停,一直到傍晚張棟從城中趕回來,渾身好似散了架的張灝,才告別兄弟二人,爬回了內宅。
看著狼狽不堪的二爺,那副氣若游絲的凄慘樣子,好懸沒把下人們嚇死,煙翠和碧翠更是心疼的差點背過氣去,趕緊上前抱起小人,幾個婆子忍不住大呼小叫,跟隨幾個丫鬟一起沖進了臥室,頓時驚動在書房中練字的張婉兒。
“哭什么?我是去鍛煉身體,又不是因為旁的,快,把浴桶搬過來,煙翠姐,那些藥材都煮上了吧?”懶洋洋的躺在炕上,張灝笑嘻嘻的問道。
抹著眼淚的煙翠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氣道:“這次可被你連累了大家伙,唉。”恨恨的跺跺腳,趕緊吩咐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快速說道:“趕緊把二爺這身臟衣服換下來,快,別讓那兩位嬤嬤看到了,要不然連累大小姐不說,咱們都要跟著受掛落,都得被受罰。”
如夢方醒的丫鬟婆子們,趕緊上前,碧翠更是氣急敗壞的道:“王媽媽你去門口守著,小紅,你帶著幾個丫頭把浴桶搬進來,就說二爺剛剛回房,正要更衣沐浴呢。”
“哦,哦,好好,我這就去,小紅你這個死丫頭,楞什么呢,你們快出去,別一大幫子人呆在二爺房中。”慌慌張張的應承,王管事趕緊推搡著幾個小丫鬟朝門外走去。
躺在炕上任憑煙翠和碧翠給自己換衣,張灝對于她們的慌張舉動莫名其妙,不禁奇道:“怎么了?什么嬤嬤的,讓你們怕成這樣?”
輕輕嘆了口氣,碧翠解釋道:“你這一天竟在外頭瘋玩,哪知道院子發生的事,你早上頭前剛走,大小姐身邊的兩位教習嬤嬤后腳就過來了,說老祖宗不放心大小姐和二爺,命她們過來管著咱們呢。”
“來就來吧,至于嚇成這樣?”滿不在乎的撇嘴,張灝根本沒當一回事,獻寶似的笑道:“今日可累死我了,差點丟了半條命,哈哈,不過真舒服。”
忽然瞧見煙翠等幾個丫鬟臉色蒼白,手中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以至于整個屋內鴉雀無聲。
收起臉上的笑容,張灝微微抬頭,朝門口處看去,只見姐姐張婉兒此時靜靜的立在屋內,板著臉面無表情,而她身后,則站著兩位神色冰冷,一身莊重打扮的素服老婦人,直挺挺的如兩個木頭一般。
“哼,原來二爺躲到這城外園子中,就是為了跟外頭的野孩子一樣,成天撒歡似的胡鬧啊,堂堂的國公爺長房嫡子,如此不守規矩,看來都是一幫子下賤丫頭婆子不知好歹,平日帶壞了公子。”
“大小姐身負教養公子的重責,卻不聞不問,按例得罰。”
這一左一右的兩個老婦人,一人一句,只聽得整個屋子的人都低下頭,竟然沒人敢解釋什么,只有張婉兒輕聲道:“都是我管教無方,要罰就罰我好了,兩位教習媽媽,還請息怒。”
吃驚的看著姐姐,張灝從沒見到過姐姐這副低眉順眼過,在看看兩個老婦人神色倨傲的德行,這火就蹭的冒上來,冷笑著沒有說話,大咧咧的躺在那里。
兩個教習嬤嬤年紀在五十多歲左右,長相倒是端正,大概是因為平日不茍言笑慣了,或是成天板著臉教訓小姐少爺,養成了高高再上的氣勢,看上去讓人心生畏懼。
“小姐自是有錯,這大家閨秀心地善良沒錯,可要是放縱下人,那就會事她們嬌縱懶惰,不知好歹,認為主子軟弱可欺了,還請小姐回避,這起子丫鬟婆子,一個都不能饒過。”
微微躬身,身邊的一位嬤嬤表情嚴肅的說道,聽得張婉兒欲言又止,臉上掠過一絲不快,只是沒有反駁,不過人也沒有聽話離去,依然留在原地。
“念在二爺年紀還小,不懂事,老身就不為已甚,但是從王管事起,人人罰扣兩個月的例錢,一會兒伺候完二爺后,都去院子中跪上兩個時辰,以示警戒。”
“是,謝謝嬤嬤。”滿屋子包括走廊過道上的丫鬟婆子,全都老老實實的低頭認錯,臨了還得謝謝人家,只看的張灝差點氣的笑出來。
“至于大小姐,馬上回去閉門思過三日,把皇后的內訓二十篇抄寫三十遍,日夜誦讀。”
規規矩矩的施禮,張婉兒低聲道:“是,這就回去。”說完就要離去。
本以為事情已了的丫鬟婆子們,不由得松了口氣,雖說這處罰有些重了,還是能承受得起,何況相比大小姐要禁足三日,大家也覺得算不了什么,只是同情的朝小姐身上看去。
沒成想兩個教習嬤嬤卻沒有罷手,其中一位伸手指著繼續給張灝穿衣的碧翠煙翠,冷哼道:“別人也就罷了,但是你們兩個,作為二爺房中的大丫頭,其罪難饒,從現在起趕進柴房,等我等如實稟告老祖宗后,馬上趕出府上。”
這下可讓眾人驚呆了,碧翠二女臉色一下子血色全無,張婉兒神色憤怒,突然轉過身子,直視兩個老婦人。
“慢著,兩位什么教習嬤嬤,我有話要說。”張灝不知何時已經坐起,表情嚴肅的問道。
意外的看著炕上的少爺,兩位教習嬤嬤互相對視一下,其中左側的那位,問道:“二爺有什么話要說,老身洗耳恭聽。”
“沒什么,我自己出去玩耍一下,怎么就成了撒歡胡鬧?你有什么資格教訓于我,再說,這里都是我的人,為何要聽你的指責,還敢攆我身邊的人,真是好大的膽子,就算你們倆是跟隨老祖宗多年的心腹之人,不覺得做的有些過分了嗎?還任意責罰主人,好猖狂哦”
其她人還好,對于二爺時不時的口出驚人之語,小大人的做派多少有些免疫,心照不宣的同時,臉上閃過喜色,倒是兩位教習嬤嬤,大感意外的看著神色平靜的二爺,心中嘀咕不已。
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看似尋常事有妖!
對于張灝這番狂妄指責,雖有些吃驚他年紀不大,話里話外透著對于府上的一些人情世故的了解,多少有些奇怪,不過類似的話,兩位教習嬤嬤已經聽得多了,也不動氣,其中一位年紀略大的老婦人,只是嘴角掛出一絲冷笑。
另一位嬤嬤則神色平靜,客氣的道:“二爺年紀還小,是非黑白分不清楚,不要被幾個丫鬟糊弄了,看似對您親親熱熱,實則放任諂媚,只會害了你,老身也是為了公子小姐好。”
張灝默然,這兩位連姐姐都敢教訓,可見其手中捧著上方寶劍,剛才自己有些壓不住火,說出的話確實沒有經過大腦,不過倒也符合自己年齡身份,假如此時趁機大耍孩子脾氣,大喊大叫的鬧到奶奶那里,誰又會理睬一個孩子的話,恐怕更會害了煙翠幾個跟著遭罪。
不過卻也不能任由她們如此肆無忌憚,一上來就針對身邊的幾個丫鬟,怎么此事透著古怪?就算是有恃無恐,看準了姐姐不敢反駁,我一個毛孩子無足輕重,權利道理都在她們手上,但這責罰卻跟自己昨天一樣,過于兇狠霸道了。
“哦,看來您二位是有恃無恐,或是欺我年少不懂事吧。”張灝此時真是暗恨,自己這副外表年齡,實在是太沒威懾力了。
兩位嬤嬤神色有些驚訝,雖有些不大耐煩,不過卻顧及這位的身份,那位冷笑的嬤嬤語氣不由得緩和了下,笑道:“不敢,這常言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老身二人既然受老祖宗信任,哪還敢不盡心盡力,今日她們都有過錯,那受到處罰,也是天經地義。”
慢慢搖頭,張灝的情緒已經完全平靜,也跟著笑道:“好一個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可兩位嬤嬤,還有一句常言,不知你們聽過沒有?”
兩個嬤嬤有些失笑,沒成想這小小孩子,口氣倒是不小,卻也不信自己能被一個孩子難倒。
其他人一直在冷眼旁觀,碧翠幾個身子微微顫抖,臉色蒼白,王婆子等人則神色畏懼,不時偷看兩個嬤嬤的臉色,更有的心生不忿,期盼的看著二爺,暗暗給他打氣。
兩位教習嬤嬤今日都是一身素服,頭發梳理的盤盤整整,一絲不茍,身上的衣著飾物都是嚴格按照一定的標準,假如不是因為乃是張府的下人,身份不夠,絕對會套上宮裝,和那宮里冷厲威嚴的女官一般無二,其中年紀稍小,頭插銀釵的嬤嬤,矜持的笑道:“那就請二爺示下。”
屋子中的下人們全都豎起耳朵,張婉兒原本怒氣沖沖,此時一看到弟弟的可愛模樣,一時間什么氣都消去大半,反而笑盈盈的走到張灝身邊,兩個嬤嬤不由得皺起眉頭,不過到未多嘴阻止。
“呵呵,常言道,欺老莫欺少,欺人心不明,二位嬤嬤應該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張灝平靜的念道。
兩位教習嬤嬤神色呆了下,喃喃的琢磨這句話的意思,她們早年雖然不識字,但自從發誓一生不嫁,又對老祖宗忠心耿耿,所以后來由丫鬟當上管事,學了幾年詩書,正好趕上宮中時興由貞潔自守,精通女戒禮儀的女官,充任公主的私人老師,負責監督教訓金枝玉葉們,慢慢這風氣就傳到官宦人家,跟著有樣學樣。
其實這其中的故事倒也有趣,除了馬皇后為人品行高尚,溫柔善良,生怕女兒們嬌生慣養,舉止不雅又蠻橫跋扈,步了唐朝一干豪放公主的后塵,親自指派立身甚正的老宮女跟在公主身邊言傳身教外。
還有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在太祖朱元璋的身上,這眾所周知,太祖皇帝的出身貧賤,深以自己出身不是正統為恥辱,登基后最忌諱的就是有人提到出家,乞丐,土匪幾個詞,凡是有人在奏折或是詩詞文章中提到過這幾個字,哪怕是被皇帝認為是影射他,那下場一般都是個死字,明朝初年,就為了此緣由前后大概被誅殺了十幾萬人,可謂是駭人聽聞,開創了的先河。
所以他老人家對于女兒或是侄女等后輩,要求就格外嚴厲,生怕一干公主郡主們身上流露出這當父皇長輩身上的幾絲草莽之氣,或是平頭百姓那股子小家子氣,被百官和那些文人士子瞧不起,所以在皇后設立教導女官的問題上大加贊賞,并讓人制定出嚴格的規章制度,公主們從很小起,一舉一動都要被幾個嬤嬤盯著,每天都要學習各種禮儀規范。
前幾年就由老祖宗做主,讓她們倆當上了教習嬤嬤,因為資格老,年紀大,舉止一板一眼,行事嚴厲鐵面無私,府中除了老祖宗外,就是張灝母親平日得讓她們三分,輕易不敢得罪。
反正就是這兩個嬤嬤,多少也算是半個文化人,幾年下來,漸漸的有些高傲跋扈,平日在府上也算是橫行無忌,沒人敢頂撞她們,張灝念出的話,大概意思還是能想清楚,知道二爺這是勸她倆做事要看長遠些,莫把小孩子不當回事,以至于得罪了未來張家的主人,而種下來日大禍的種子。
“二爺這是在口出威脅了?不知道您眼里還有沒父母長輩,如此大逆不道。”一位嬤嬤大怒,聲音不由的拔高,而另一位則神色復雜的盯著張灝,想要看看,這位常年癡呆的少爺,到底有何底氣,敢如此威脅自己。
這就是光棍不怕穿鞋的了,孤獨一輩子的老太太,行事肯定只認得死理,反正除了老祖宗,誰也不在乎,這平時得罪的人多了,府上的公子小姐,哪個沒被她們教訓過,張灝的話雖然有些讓她們吃驚,不過卻還未放在眼里。
“行了,本少爺不耐煩陪你們套話。”突然張灝翻臉,瞪著眼睛指著她二人,頓時嚇得大家有些不知所措,就是兩個見慣公子小姐大發脾氣的嬤嬤,心中也不由得一凜。
“身為教習嬤嬤,本該指導為主,奉勸為輔,卻不是讓你們倚老賣老,到處仗勢欺人,今日你們忽然出現,心中有什么鬼,你們自己心中清楚,我奉勸二位就此打住,趕緊回去,不要鬧得最后大家撕破臉皮,不好收場。”
兩位嬤嬤悚然而驚,其中一個氣的大笑,指著張灝質問道:“小小年紀胡說八道,都看看,這都是平日這幫丫頭教你的吧,哼,今日定要重重責罰,誰求情都不行。”
頗有些騎虎難下,對于喜怒無常的二爺,此時還真有些心虛,其中一位嬤嬤更是忍不住,高聲叫道:“都呆著看什么,全都給我出去,一個個都反了天嗎?”
可這時滿屋子的丫鬟婆子,臉上再也沒有害怕的神色,一個個默默走到炕前,全都盯著兩個有些失態的嬤嬤,默不作聲。
“你,你們想造反不成,告訴你們,別以為有二爺在背后撐腰,就整治不了你們了,將來的事還不清楚呢。”一個嬤嬤厲聲喊道,卻猛地被身邊的嬤嬤拉了一下,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這一番動作正好被張婉兒看在眼里,神色大變,低聲在張灝耳邊問道:“她們這是另有它意是不是?”不知不覺間,張婉兒對弟弟已經有些莫名的信賴。
張灝輕笑著點點頭,笑道:“姐,這兩個老婆子突然出現,你不覺得很蹊蹺嗎?”
“是嘛!不是老祖宗吩咐她們過來的嗎。”張婉兒神色間有些猶豫,但此話卻被對面的兩個嬤嬤聽到。
“哼,本就是老祖宗要我二人前來,看來還是她老人家高瞻遠矚,一準看透你們這些人,跑到這里會無法無天。”一個嬤嬤冷冷的道。
張灝繼續笑著,根本無視于她的話,只是朝姐姐說道:“來時我就跟娘說過,來這里是要靜養身體,不希望任何無關的人過來打攪,娘也已經答應了,這兩位口口聲聲說的是奉奶奶的命令,絕口不提母親,整個府中誰不知道,凡是涉及到我的事,就是老祖宗也得跟母親提一下,可這次卻偏偏沒有知會一聲,她們就過來了,此事實在是很古怪。”
眾人聽得一頭霧水,不由得有人出聲問道:“到底是怎么古怪?二爺您就別賣關子了。”
對面的兩個嬤嬤只是一臉冷笑,好似看好戲的瞅著張灝,看的大家心生反感,更希望二爺揭穿她們的丑惡嘴臉。
張灝沒有繼續說下去,站起身子走到兩個嬤嬤身前,仰著小臉,一眨不眨的盯著她二人,低聲道:“趕緊給我滾回去,你們受人指使,鬼迷心竅下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過來想加害于我,先是借機生事,把我身邊的人全都罰走,又讓我姐姐禁足不出,你們就好順理成章的呆在我身邊,然后神不知鬼不覺的下下毒,或是在飲食中做些手腳,甚至是讓我出個意外,再把此事嫁禍給她們,理由是因為被我牽連,有人心生不忿之下,做出了糊涂事,兩位嬤嬤,我說的可對否?”
“你,二爺你血口噴人。”這下兩個嬤嬤可真是急了,不說此事根本是絕無可能,她們二位自問忠心耿耿,一輩子呆在張府,哪能作出此等惡事,竟敢大膽逆上。
但是二爺的話實在是太有理有據,雖然有些捕風捉影,但確實點到了她們的痛處,今日前來的原因,還真被張灝給說中了,根本就是受人之托,瞞著大夫人,在老祖宗面前偷著請示,其實到沒有什么惡意,只是貪圖二夫人的銀子,過來另有原因的。
可不敢輕易小看二爺的瘋言瘋語,這要是被國公爺知道了,就算是沒這回事,那也有口難辯,雷霆暴怒之下,絕對會殺人了事,那可是殺伐隨心的大將軍啊,而二爺可是人家的獨子。
看著她們心神不定的樣子,張灝本意就是想栽贓嫁禍,先潑她們一身污水,就算是鬧到長輩那里,即使老祖宗給她們撐腰,恐怕礙著母親的存在,最后此事也得不了了之。
不過看到這幅氣急敗壞的模樣,不只是張灝,其他人都看出不對來,早就想表現自己的王管事,此刻哪還忍得住,這些年被看輕的怒氣,一股腦的爆發。
“婢子就說嘛,一點點的小事,兩位嬤嬤就大張旗鼓的處罰大家,原來是心中有了歹意,起著加害二爺的狠毒心腸,這府里誰不知道你們和二太太走的近,以前還眼巴巴的盼著二爺夭折,寶哥兒將來好繼承爵位,如今沒了指望,就敢設下毒計,真是好算計好手段啊!”
隨著王管事煽風點火的話,丫鬟婆子全都大怒,實在是因為小姐和二爺就是大家一生依靠,如果二爺被害死,小姐又出嫁,他們還不被別房的下人欺負死。
隨著兩個嬤嬤放低身段,低聲下氣的連聲道歉,一場鬧劇也宣告結束,畢竟這老人家在有恃無恐,也擔待不起犯上的名聲。
這誅心之言是旁人說那還罷了,還可以用居心叵測來掩飾,但由二爺親自說出這番話,尤其是他的歲數,身份都霎時成了無堅不摧的利器,試問?誰敢拿他的金貴命當成兒戲,明知是假,也得鄭重其事,反正鬧到最后,這一屋子的人誰也討不了好去,嚴重的,都得被主子大怒之下,亂棍打死。
兩位教習嬤嬤算是暫時認栽了,還得哀求一眾下人守口如瓶,倨傲的威風徹底消失不見,看的大家好生解氣。
善后的事當然還得姐姐來承擔,一面溫言撫慰幾個受驚的丫鬟,一面還得勸慰兩個嬤嬤莫要擔心,總之最后少不得拿出幾十兩銀子,人人有份,弄到最后大家皆大歡喜。
大廳中,張婉兒和兩位低頭耷腦的嬤嬤小聲說話,不遠處的太師椅上,張灝新換了一身天藍色百福緞子縫制的長袍,頭發披肩垂下,額頭上圍著一條藍色抹額,一塊白玉鑲在中央,看起來整個小人富貴慵懶。
秋蕊在后面輕輕推著,椅子一搖一晃,瞇著眼簾的張灝更是悠閑舒適,碧翠帶著幾個婆子正在收拾臥室,而煙翠則指揮著小丫鬟們,布置碗筷,一道道佳肴被放置在八仙檀木圓桌之上。
“二爺,果然嬤嬤收了二太太的好處。”一直偷聽的秋蕊,低頭輕輕的說道。
“哦,為了什么?”假寐中的張灝,閉著眼睛,隨口問道。
不屑的哼了聲,秋蕊小聲道:“還不是看到咱們出來避暑,二太太張羅著給漢王牽線搭橋呢!”
“咦。”馬上睜開眼睛,張灝神色有些凝重,低聲道:“二太太怎么和漢王牽扯上了?一個婦道人家,怎會如此不知好歹。”
左右看看沒人注意,秋蕊解釋道:“二爺你還小,不知道家中的情形,不說二老爺當年跟隨漢王殿下打過幾場大仗,永樂二年更是被殿下舉薦,官拜都指揮同知,封昌平伯,兩家交情深厚,就是賦閑在家的二老太爺,以前就當過漢王的親衛,所以才能為二老爺娶了宗師女為妻。”
哦,張灝明白過來,原來還有這層淵源,敢情隔壁二爺爺的府邸還是個伯爵府,這當年祖父張玉父母早亡,兄弟倆相依為命,一同跟隨燕王出生入死,哥哥戰死沙場,成了靖難首席功臣,弟弟則中途因傷賦閑在家。
二太太本名朱秀秀,反正和燕王連著親戚,怎么聯系上得也沒人清楚,嫁到張府后,一直掌管著二房內務大權,因為和漢王關系密切,兩家走動頻繁。
此事緣由很簡單,張灝不用深想就反應過來,肯定是因為父親如今乃是武將第一人,這漢王為了和太子爭奪皇位,就把主意打到姐姐身上,就算是不能娶到姐姐,也得從中破壞,省的姐姐嫁給太子后,導致父親失去中立立場。
“嗯,讓兩個嬤嬤幫著做什么?”
“還不是監視小姐的一舉一動,好隨時通風報信,誰不知道咱家小姐貌美如花,氣質出塵,身份地位都是第一等的,垂涎的人家多了。”秋蕊驕傲的說道。
“呵呵,那是,就是張大小姐的貼身丫鬟秋蕊姐姐,都是遠近聞名,一等一的大美人,那些登徒子還不跟瘋了似的,求爺爺告奶奶的上門求親啊!”
忍不住出言調笑,頓時惹得秋蕊小臉通紅,伸手就胳肢張灝肋下,羞怒道:“癢死你這個小壞蛋,連姐姐都調戲。”
實在是受不住了,張灝被她撓的整個人都縮成一團,一邊不停的喘氣,一邊只得投降笑道:“不敢了,不敢了,投降。”
“哼,看你這小家伙,還敢取笑我。”大勝的秋蕊得意嬌笑,扭身朝著一邊走去。
片刻工夫,端著一盆清水過來,伺候張灝凈手,秋蕊拿出一塊嶄新的白絲巾,細心幫著他擦手,又換過一塊干凈手帕,接著擦了一遍,直看得張灝心中大叫奢侈。
那邊的兩個嬤嬤已經告退,張婉兒起身送了下,目送人家遠去后,走至圓桌跟前,看了眼桌子上的菜肴,朝著她身邊的大丫頭秋云吩咐道:“今兒個讓煙翠她們受委屈了,得給大家壓壓驚,去,讓廚房在上一桌酒菜,晚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好生慶祝一下。”
“是,小姐。”笑著應承,姿色平常,為人老實本分的秋云,趕緊掀起門簾,朝院子中走去。
聽到姐姐的話,張灝突然想起什么,高聲喊道:“秋云姐姐,讓廚房順便抄上幾個肉菜,送張三院子里去,就說是我吩咐的。”
“是,二爺,婢子知道了。”
聽得小姐要款待大家,院子中的丫鬟婆子頓時歡笑,不大會工夫兒,使出渾身解數的廚娘,趕緊又送上滿滿一桌子的好菜,整個院子中將近二十個人,團團圍坐在兩張桌子前,開懷暢飲,吃酒嬉鬧。
鬧騰了兩個時辰,直到前院的護衛趕來相勸,一屋子的女人才偃旗息鼓,梳洗的梳洗,收拾的收拾,一個個漸漸散去。
第二天一早,張灝準時起來,帶著張棟兄弟倆接著鍛煉身體,三人不知不覺中跑到院子外。
暖風習習,十幾間瓦房錯落在地勢略高的平地上,一個個柵欄圍起的小院子中,除了磚瓦房外,還有茅草窩棚,圈起的豬圈,用木頭搭建的雞舍,漿洗后晾曬的舊衣物,搭在高高的竹竿上,隨著風兒飄來飄去。
整個村子下方的低洼處,都是大塊大塊的水田,成片的翠綠秧苗整整齊齊的插在水中,此時已經快要入夏,水稻長勢喜人,而地勢高處,沿伸到小山腳下,則種著其他農作物,張灝對農事半點不知,只能認出田壟間種著的一些蔬菜。
嗅著不太好聞的空氣,張灝興致很高的問道:“村上的農家日子過得如何?”
身后的張梁指著在田地間干活的村民,笑道:“日子好的呢,這京城附近,一年四季天氣溫暖,此地水源多,種的糧食收成比北平那多得多了,因為這里都是咱張府的田產,所以他們也不用給糧長,里長交賦稅,每年按收成送些糧食野味什么的到府上孝敬就成,家家都有余糧。”
滿意的點點頭,張灝感慨的望著在田地間,正在勤勞干活的農民,如今朝廷實行的農稅政策,他多少知道些皮毛,現在是永樂初年,整個大明朝的農民日子,正處于最好的黃金時期,皇帝倡導輕徭薄稅,嚴懲土地兼并和官員。
基本上家家戶戶的日子都不錯,在加上這百年間一直是連年戰亂,民不聊生,所以此時人少地多,龐大的官僚階層還未形成,反正未來的五十年內,好日子都不會有太大改變。
笑呵呵的看了半天,即使張灝不懂農業,也能看出此地田地不多,種植的農作物單一,指著遠處一大片田野,問道:“那里怎么沒有開墾成農田,多浪費。”
張棟笑了,朝著遠方說道:“除了這里幾十畝田地外,這附近方圓三十頃土地都是二爺您的,只是農戶少,土質不好,種不了水稻,府上太太管事也不重視這里,聽說城中的勛貴們,都搶著去江南購置田地,這京城天子腳下,反而不敢造次。”
嗯,張灝點點頭,有些吃驚此處竟然閑置了這么多土地,還有那江南確實是魚米之鄉,有句話不是說,江南熟,天下足嘛,忽然張灝拍拍腦門,笑道:“以后也不知道那幫大地主,是不是都改種棉花了,反正將來江南的糧食收成反而不能自給自足,得依賴其他省份供應,對了,湖北熟,天下足。”
“什么,棉花?這到可以種種,不過湖北熟,天下足是什么意思?”不解的問道,張棟兄弟有些不明白。
“這倒是個好主意,不過有些麻煩,需要的工人太多了。”張灝也沒解釋,只是心里盤算著,后世南京確實是織繡工業發達的地方,棉,麻一類的經濟作物,的確有很大的利潤,不過自己又不懂這些,事情有些難辦。
不管了,先一點點的來,張灝又合計了下,轉身笑道:“走,回院子吃飯去。”
午后,正屋大廳中,整個院子靜悄悄的,除了小紅和兩個小丫鬟,拿著長桿到處抓蟲子外,其他人都已經午睡。
沒有睡覺的張灝,則迫不及待的招來王管事,詢問道:“王媽媽,你先坐著。”
神色歡喜的王管事,笑著走到二爺身前的軟凳上坐好,身子前傾,客氣的笑道:“二爺有何事找婢子前來。”
這幾天發生的事,可算是讓大家心服口服,對于這位年紀不大的少爺,可再也不敢當成一個普通孩子看待,所以王管事的態度格外熱情,她本就是張灝母親的心腹,對于二爺的問話格外重視。
“嗯,王媽媽,你先吃茶,這是上好的茶葉,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反正是從姐姐那偷來的。”
“啊!這可是婢子天大的口福,誰不知道大小姐對茶葉最是挑剔,等閑的都不入她的眼呢。”
小心翼翼的端起面前案子上的青花茶盞,王管事不由得眉開眼笑,都說大小姐一兩茶葉就得十兩白銀呢,老天爺,這可是久聞其名,不見廬山真面目了。
“您盡管喝著,回頭我讓煙翠姐姐捎過去一罐,不夠了,只管和我張口。”張灝隨意的說道,頓時聽得王管事眼睛一亮,感嘆的道:“這怎么好意思,二爺您的心意婢子就領了,有事您直說無妨,只要是我能辦到,一定盡心盡力。”
張灝一愣,原本就是一份心意,看得出她喜歡這茶葉,所以才會送些,沒想到被誤解成有事相托,賄賂人家呢,不過他也沒解釋,笑嘻嘻的道:“無妨,您本來就是母親身邊的老人,孝敬您是應該的。”
這話就暖人心底了,什么時候王管事見過如此體貼的主子,如此慰藉的話,眼眶頓時紅了,深深的吸了口氣,動情的道:“多謝二爺,有您這句話,婢子這輩子算是心滿意足了,今后除了夫人,婢子就只聽二爺的吩咐。”
順勢而為,王管事哪還不趁著如此難得機會,大表忠心,這二爺可是未來的英國公啊!
“王媽媽,如今府里沒有差事的人家多不多?有沒有精于農桑的老人家。”
“咦!二爺這是要置地,還是辦作坊?”
“兼而有之吧,為人子者,當孝敬父母,我如今年紀幼小,將來恐怕也會一事無成,今日做些農家準備,省的來日敗光家產,無法侍奉雙親頤養天年。”
“真真的大孝心啊!二爺聰慧天成,將來何愁不能定國安邦,這田桑賤業,商賈污垢,不值得二爺費心籌謀,聽婢子的一句話,用功讀書,勤練武藝才是正途。”
“呵呵,王媽媽的金玉良言,我自會記在心里,但我還是想先招些人手,一來開墾田園種植果樹,廣開財源,二來安頓府中無所事事的家人,不提前做些準備,這人口繁衍,以后不免坐吃山空。”
“這話倒也說的是,那婢子就不避嫌疑,向二爺舉薦一個人。”
“快說,您舉薦的人肯定不凡,難道是王媽媽的夫家不成?”
“就說二爺聰明,果然一猜就中,正是我的夫家,另外還有爹爹張真昌,他們都是多年種地的好手,還有這下面確實有幾戶人家沒有差事,平日求的我真是焦頭爛額,如今真是大好,一股腦的遷過來,也省的太太每日費盡心思,無法安置他們。”
“嗯,那你給我說說,府上各家各戶的情形?”
好半響,王管事歡天喜地的出了正屋,手里緊緊摟著一罐茶葉,生怕給人瞧見,用那衣襟蓋住,急匆匆的走向自己屋子。
大廳中,香霧繚繞,躲在走廊過道上的張婉兒,此刻背靠墻壁,望著紗窗怔怔發愣,剛才廳中二人的對話,全被她聽得清楚。
這個猶如浴火重生的弟弟,真是一件接著一件事,讓自己震驚莫名,小小孩兒真是好生讓人看不透,還不知以后能帶給自己多大驚喜,只希望老天保佑,不要惹出天大的禍事。
輕輕嘆了口氣,張婉兒輕聲吩咐道:“秋蕊,把院子最后那間廂房收拾下,改成一間靜室,在請上一尊菩薩。”
“小姐,這是為何?”秋蕊神色驚訝,連忙問道。
“唉,灝兒如此年幼,為人處世,說話想法都與眾不同,我擔心他太過聰明靈秀,以至遭到天妒,這幾日我就沐浴素食,幫他敲上幾天木魚,念上千遍佛經,多多祈福吧。”
“小姐,唉,婢子這就去辦。”神色復雜的秋蕊,默默低頭嘆息,朝著外面走去。
一連三日,院子中的生活依舊,打算在此落戶的張灝,除了每日鍛煉幾個時辰外,其他時間都用在思考莊子的籌劃上,姐姐也不知道每天做些什么,只說是潛心讀書,不想被外物干擾,整個人都大門不出。
張灝也樂得自在,一面命王管事趕回城里向母親報信,詳細解釋自己的計劃,一面命二管事張虎帶上足夠的盤纏,快馬到父親的大營中送信,又命長隨張六趕去云南,求見黔國公沐晟,也就是自己的舅舅,討要些南安的稻種和當地有經驗的農夫。
這幾天張灝才從姐姐那了解到,原來母親乃是沐晟的遠房表妹,明初開國功臣沐英堂妹沐鳶的親生女兒,如今這沐晟繼承黔國公爵位,沐家開始世代鎮守云南,在大明朝聲威顯赫。
而祖父當年乃是元朝摳密知院,元朝滅亡后遠走大漠,后來和弟弟張云在洪武十八年時降明,后來大軍北伐,隨軍戰至摸魚兒海,擊敗蒙元余孽,因戰功卓著,戰后被朝廷授予濟南衛副千戶,在后來就是追隨燕王,因身先士卒,勇冠三軍,足智多謀,成為燕王手下第一大將,經由燕王妃親自做媒,把母親許配給父親張玉。
成親時的母親,因為年幼時雙親就已先后病故,一直被沐英收養在家中,當作掌上明珠般視如己出,燕王用意自然是籠絡雙方,所以母親身份非同小可,背后有整個黔國公府撐腰,這么多年來,才沒有被二太太的宗室女身份壓制住,反而穩穩的勝出一籌。
論尊卑,大家都是皇親國戚,論親近,母親身為國公妹妹,叔叔乃是太祖義子,可比一個普通皇室遠親強上許多了。
給母親的口訊自是討要銀兩,順便解釋下自己的計劃,而給父親的書信除詳細解說計劃外,就是讓他把多次遠征南安,受傷的將士挑選些舉家遷來,一來增加莊子人口,二來替父親分憂,畢竟愛民如子的他,不可能不為手下出生入死的兄弟著想,遷過來后是軍戶也好,還是農戶也罷,反正是平民,都要向朝廷上繳賦稅,而不會成為自己家的莊戶。
要做的事很多,不過可用的人才卻少的可憐,除了張棟兄弟倆,跟來的長隨主要任務得守護園子,一來二去,張灝就把主意打到身邊的丫鬟身上。
這日清晨,用完早飯后,張灝拉著煙翠和碧翠跑到院子中,張婉兒看的稀奇,也跟著過來,她這一動,自然是滿院子丫鬟望風景從。
原本打算跑到假山涼亭中,可看著后面跟來的一大幫女人,張灝苦笑著停下腳步,指著院子一個角落,那里正好有棵大槐樹,說道:“大家搬些木凳過來一起坐吧,正好我有事和你們說。”
不知道二爺要說什么,好奇的丫鬟們,趕緊四下去尋找凳子,張婉兒抬手整理下被微風吹亂的秀發,笑道:“小弟,你又要弄出什么古怪的事?”
嘻嘻一笑,張灝殷勤的跑過去扶著姐姐走到樹下,接過煙翠手中的椅子,放好后又體貼的扶著姐姐坐下,只看的張婉兒捂嘴嬌笑。
“這無事獻殷勤,肯定是有事求咱們呢,說吧。”
“嗯,我是想拜托姐姐教大家識字,還有術數,至于詩詞一類的,就不用了。”
秀眉一揚,張婉兒笑吟吟的問道:“為何不學詩詞,這女孩家家的,學些詩詞,可是能陶冶情操哦。”
笑著搖頭,張灝不同意的道:“我的意思是讓大家學些有用的知識,識字可以看懂賬本,術數可以教會大家記賬,另外我還想請人教大家醫術等方面的學問,詩詞雖然高雅,但卻不適合平民百姓。”
了解的點點頭,張婉兒又問道:“可這些都有賬房先生去做,病了可以請醫師呀?”
“求人不如求己,反正我看大家平日也沒什么事,與其荒廢青春,還不如學些東西,就算嫁人后,這腹中有了才華,也能管好家中瑣事,處理好人情往來。”
“可是二爺,家里人都說無才便是德,以前我們都曾跟著小姐學過幾天字,自從家里反對,后來才不了了之。”秋云諾諾的發言。
聽到這話,張灝意外的看了有些得意的姐姐,接著笑道:“什么無才便是德,那都是那些問,就無法明辨是非,讀書可以見禮明透,可以改變命運,不要去相信什么女戒一類的混賬書,什么未嫁聽父,出嫁從夫,三從四德的都是狗屁,愿女兒粗識字,酒譜茶經相夫子,說的動聽,還不是要讓你們老實的遵守婦德,其實是為了男人能更好的欺壓你們,哼。”
這一番與眾不同的見解,只聽得一眾丫鬟目瞪口呆,神色間有些猶豫,就是飽讀詩書的張婉兒,也不理解的沉思,看到她們的樣子,張灝知道這番話還不能被馬上接受,不過他也不強求有人贊同自己,畢竟女權社會在這個時代,基本上是不可能形成的,只要讓她們多多少少能記住自己的話,也許將來會努力爭取一下,起碼不要任由別人去主宰她們的命運,隨波逐流的渡過一生。
張灝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改變一個朝代的諸多陋習,畢竟這里面有很深層次的原因,而明初永樂皇帝太過強勢,任何反對意見都不會被輕易接納,而思想保守的文人大臣們,更不是隨便能說動的。
他也曾經想過去影響朝局,開海禁,通海商,改良火器,建立新式學校,取締東廠錦衣衛,消滅宦官,廢掉皇室宗親的特權,平衡文人黨政,傳播新思想,豎起新信仰,征服北方,甚至建立君主立憲制度,成立國民議會,最后三權分立,乃至人人平等,中華萬萬歲!
可這些事也太過難為人了,即使自己是重生而來,那也還是一個普通人,面對那些這時代的精英分子,張灝還不會天真的認為,自己就可以凌駕眾生,所以也只是想想罷了,或許在適當的條件下,順手拖動一兩件事,還是勉為其難之下,可以研究研究的。
“好了,剛才的話,大家想不明白也就罷了,反正從今以后,大家都要念書識字,朝廷的八股些基礎學問,等以后有了條件,可以隨時去研讀旁的,就是作詩寫文章的也無不可。”
看著面前小人侃侃而談,大家不由得都笑了,就算在愚鈍,也知道二爺這確實是一番好意,反正有他為大家撐腰,也沒人敢多嘴多舌。
此事就這么定下了,張灝看看時間還早,就讓丫鬟中學問最出色的秋蕊,暫時擔任老師,先在院子中,教她們朗讀些三字經一類口訣。
起身讓姐姐陪著,兩人在院子中散步,張婉兒看著弟弟一路上東張西望的樣子,不由得問道:“找什么呢?”
“沒啥,姐,那廂房沒人住吧。”指著院子東頭的一排用來給下人住的青瓦房。
“空著呢,二爺,那是預備著的空房。”回答的卻不是姐姐,而是站在一邊看熱鬧的婆子。
“那好,麻煩你去喊下張三過來,謝謝了。”張灝客氣的吩咐,臉上親切的笑著。
這卻把那個婆子嚇得趕緊雙手亂揮,誠惶誠恐的道:“可不敢當得二爺這么客氣,老身這就去喊那張三兄弟過來。”說完就朝著外面跑去,雙手拎著裙子,跌跌撞撞的差地絆倒,只看得張灝姐弟倆搖頭苦笑。
當先推開房門,張灝邁步跨過門檻,滿意的打量屋子的內部環境,空蕩蕩的房間中,被打掃的很干凈,當作教室坐上十幾個人都沒什么問題。
不一會兒,張三跟著那位婆子跑了回來,張灝也沒客氣,直接指著房間,對他說道:“麻煩你回去帶著張棟兄弟,還有前院的幾個家人,用木料做些桌椅,簡簡單單的四方桌子,刷層清漆就行。”
解釋了半天,又用手比比劃劃,張三又問了下要做什么,等聽到是當作學堂中的桌椅用時,馬上恍然大悟的笑道:“成,成,二爺,這個簡單,當年咱府上修建族學時,小的就去幫過忙,那做學問用的書案都會做,不過您要求的更簡單,兩天就能做出來。”
張灝大喜,問道:“那你會做木匠活了?”
“嗨!二爺,這年頭,是個老百姓就會做木頭活,雖然比不上真正的工匠,但是修修房子,做個簡單的家具,那都不成問題。”張三拍拍胸口,自豪的保證。
諸多瑣事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就是母親那里輕易松口,幾戶家人要想搬家也不是那么輕而易舉,先不說人家愿不愿意,就是一家子用的家具物件,就得好生收拾幾天。
第二天,張灝一早就搬個椅子放在院子中央,身后的大廳中,一群丫鬟坐在里面,由秋蕊在教習練字,其中還有兩位好奇的婆子擠了進去,嚷著也要跟著讀書。
東頭的廂房外,張三他們幾個男人在鼓弄裝修學堂,一大堆木料堆放在院子里,張棟張梁兄弟一身粗布舊衣,專心致志,正在干著木匠活,幾個婆子跑來跑去,給幫著打下手。
張三嫂子幫著兩個廚娘,熱火朝天的呆在灶臺那,收拾幾大框的食材,都是一早從附近幾個村子收購的。
悠閑的捧著一本書,張灝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嘟嘟囔囔的也不知說些什么。
慢慢踱步出來的張婉兒,好奇的走至弟弟身旁,低頭稍微看了下,突然好笑的問道:“怎么不去鍛煉身子了?還裝模作樣的看書,這好好的詩經都被你拿倒了,我的大少爺。”
“啊,哎呀,我就說怎么看不懂呢,這字看的我眼花繚亂的,還是倒過來的好。”張灝臉色臭臭的趕緊把書翻轉過來,還不忘給自己辯解。
“哼,還讓別人去識字,其實最應該學習的反而是你,明天就跟著一起讀書去。”行使姐姐特權的張婉兒,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
“學就學,以后誰學的好,就張榜排出名次,讓你瞧瞧,你的寶貝弟弟也是個天才兒童。”
“呵呵,好一個天才兒童,嗯,這考試張榜倒有些意思,這次本小姐也要學學那士,做個鐵面無私的主考官,對了,你跑這院子中央坐著做什么?也不怕日頭把你曬著。”
抬頭看看姐姐興致勃勃的模樣,張灝朝著外面撇撇嘴,嬉笑道:“我琢磨著,這兩天該來幾位不速之客,這不坐在這里,等著迎接他們嘛。”
神色疑惑的朝外面望去,張婉兒不明所以的道:“什么不速之客,誰要過來?啊,難道是漢王?”頓時想起教習嬤嬤的話,那兩位灰溜溜的跑回城中,肯定是要向二太太報信兒的。
“應該是吧,這藩王成天滯留京城,死活賴著不去封地,每日無所事事,到處弄得雞飛狗跳,咱這又住著這么個大美人,又沒有長輩鎮著,怎么著也得過來瞅幾眼,恭維幾句吧。”
張婉兒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恨恨的看著弟弟,小小模樣故意裝作一副高深莫測,不由得失笑道:“人家那是堂堂的親王身份,哪會親自到咱這個院子,再說這住的的都是一群婦孺,這男女授受不親的,于禮不合。”
輕輕抬頭,張灝一臉淡笑,任由陽光照曬在臉上,身上,短短的幾天,因為下了力氣鍛煉,又好生吃些粗糧肉蛋,整個人顯得很精神,膚色也黑了些,原來面黃肌瘦的氣色消失不見。
“按理說是如此,一個堂堂王爺絕不會紆尊降貴的跑到大臣家的別院中,還是探望人家的子女,不但有份,這名聲傳出去也不好聽,只可惜啊!”
面對弟弟一副悠然帶著諷刺的口氣,張婉兒大感有趣,也顧不得那漢王的目標是自己而羞澀不堪,反而興致很高的站在一旁,親自拿著團扇給弟弟扇風。
“可惜什么?不就是對皇位虎視眈眈嘛,如今都傳的沸沸揚揚了,大臣解縉就因為前年,以“洩禁中語”,“廷試讀卷不公”,被漢王舉報,被圣上貶為廣西參議,前些日子,又貶到交趾去了,真可惜了他一代大才,就因為替太子仗義執言,落得如此下場。”
“解縉?”張灝只覺得這個名字好熟悉,忽然想起來,那不是曾經獻上太平十策,后來在永樂初年,被皇帝封為士,參與機要,曾在太祖晚年當過內閣首輔的名人嘛,他最出名的就是奉召主修永樂大典,弘揚我華夏文化達至巔峰的功臣,這個張灝可是記得很清楚,那名字就能讓人特容易記住。
這位可是有名的,就因為屢次為太子說話,遭到了漢王敵視,上了幾次密報,也不知道朱棣是怎么想的,就把他一貶再貶,最后好像死的很慘,依稀記得是被錦衣衛在雪地上活埋了。
“可不就是因為皇位,那漢王即使身份在高貴,如今只怕也得親自過來。”說到一半就打住了,張灝也不想讓姐姐了解這里面的事,如今朝廷中,基本上文臣都傾向太子,畢竟人家是長子,為人也不錯,這長幼有序,在古代中的講究大了。
而漢王朱高熙因為參與過靖難之役,戰功赫赫,深得武將們的贊賞,畢竟同是戰友,彼此間有點交情,傾向于漢王登基為帝,大家憑著昔日交情,將來或許還能飛黃騰達。
其中父親張輔身為武將之首,確實是漢王必須要爭取到的,如此大的誘惑下,要是還能坐的住,不過來探望姐姐,那這家伙才是個傻瓜呢。
算計著這兩天也該露面了,不然耽擱幾日,這姐姐要是返回京城,這深宅大院的,就算是王爺,要見上一面也是難上加難。
等得無聊,身后頭不時傳出姑娘家清脆的朗讀聲,院子東頭咣咣鐺鐺的響個不停,姐弟倆被吵得實在是受不了,一起躲到遠處的涼亭中坐下,也沒人跟前伺候,就坐著那么閑聊。
眼看日頭都升到頭頂了,周圍溫度漸漸升高,張灝還以為自己失算了,最好是自己想得多了,那漢王朱高熙就沒打算過來,倒也不錯,省的大家到時麻煩。
俗話說好的不靈壞的靈,姐弟倆正要回屋的時候,就看見一個長隨帶著幾個外人,遠遠地走了進來,張灝趕緊起身,對姐姐說道:“姐,來外人了,你先回屋吧。”
張婉兒點點頭,抬手用衣袖擋住臉孔,繞著假山幾步就消失不見,看著姐姐遠去,張灝動身迎了過去。
“喂,你們幾個,過來,二爺我在這呢。”完全是一副紈绔子弟的口吻,張灝仗著自己年少,大咧咧的朝那幾個人招手。
當先領路的長隨是個二十幾歲的青年,一臉的麻子,長相到很端正,聞言轉頭一瞧,不遠處的小孩正是自家公子,趕緊回道:“哎喲,二爺您在院子中啊,正好,漢王府的常公公帶著幾個侍衛,正要求見您和大小姐呢!”
笑著回身略微彎腰,客氣的道:“常公公,您請這邊走,那位就是我家二爺。”
后面跟著的三位,頭前的是個白面無須的中年人,長的慈眉善目,帶著太監的官帽,一身官服,可惜張灝根本不知道那服飾的等級講究,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覺得這位公公氣質不俗,不像是想象中的陰沉難測。
看那走路時的昂然氣度,顯然是個地位很高的太監,其實這太監的稱呼也是有講究的,不是誰都能當得上的,不像后世太監這個詞乃是個蔑稱,在這時候的大明朝,只能是做到宦官的首領,此種最高級別才配叫做一聲太監。
跟在常公公后面的,是兩個虎背熊腰的壯漢,都是一身侍衛勁裝,腰間挎著寶劍,走路時虎虎生風,目不斜視,神色精悍威嚴。
那常公公隔著老遠就搶上幾步,不敢因面對是個孩子就敢怠慢,畢竟這位爺的身份太貴重,即使是漢王親自到此,也得跟人家客客氣氣。
“奴婢給公子請安了。”干凈利落的行禮,臉上掛著親切微笑,動作神態如行云流水,讓人一看之下就心生好感,即使知道他有些做作,但是那氣勢卻顯得光明正大,不愧是如今正混的風生水起的職業。
“哦,客氣了,張灝見過常太監。”
有意出說太監這個稱呼,既是諷刺又是恭維,也算是一舉二得了,果然,那常公公笑容滿面,連連擺手,客氣的笑道:“呵呵,當不起您這么夸贊,奴婢只是個伺候王爺的奴才,那太監這樣高的職位,奴婢可不敢奢望。”
“有志者事竟成嘛,常公公你這是謙虛,我雖然年少,但還能看得出,你可是有大才的人物。”張灝正經顏色的說道。
一絲驚訝從常公公臉上掠過,不由得心里高看眼前孩子幾分,臉上笑容更加燦爛,自得的笑道:“那就多謝公子的吉言了,這個,奴婢還有事稟告,不知能否面見府上大小姐,當面訴說。”
微微搖頭,張灝笑道:“姐姐此時正在讀書呢,不想被外人打擾,有事就和我說也是一樣,怎么?常公公莫非是看不起我?”
趕緊擺手,常公公彎腰惶恐的道:“不敢,不敢,公子乃是堂堂公國爺的獨子,身份非同小可,乃是天生的貴人,奴婢和您說也是一樣。”
畢竟他只是王爺身邊的宦官,比起宮里的太監們,地位還差了些,即使平日在京城被人奉承慣了,到了英國公這種高門中,也得規規矩矩,畢竟如今的英國公張輔,乃是皇帝最信賴的嫡系心腹。
沒等張灝出聲,常公公很有眼力件的搶先說道:“回公子,這幾日我家漢王出城游玩,就在這莊子不遠處的皇家別院中暫住,今日聽聞英國公府的公子小姐,也在此處居住,就命奴婢過來拜會一下,順便邀請公子小姐到別院去做客,漢王殿下說,他一直和張家關系親密,大家都不是外人,彼此親近一下也是正常的往來,還請公子莫要客氣,聽從我家王爺安排才是。”
心中冷笑,張灝知道這話說的客氣,實際上卻有著不容拒絕的味道,這孤男寡女,自己還是個孩子,有什么可以親近的,要是這朱高熙親自過來,大家見面聊上幾句,還能顯得有幾分誠意,這命人過來相請,真是過于托大,有些囂張跋扈了,自己要是陪著姐姐上門,此事一旦傳出去,姐姐還怎么做人?名聲可就臭的一塌糊涂了。
真是欺我們年少不更事,朱高熙,就憑著你這做派,我張灝就瞧不起你,果然是個有勇無謀的家伙,難怪歷史上沒能搶到皇位,后來還被侄子堵在封地中,嚇的親自出來投降,最后還不知好歹,落得個滿門被滅的下場。
這時期的明朝,一般孩童早在三歲時,就會家中接受啟蒙教育,五歲時就可以去私塾讀書,即使什么都不懂,也會背誦些論語等四書五經。
而官宦和富商等人家,更是會請來老師,在家中進行一對一的教育,或者是由父母長輩親自教導,就是宮里也同樣如此,對于幾歲的小兒,異常嚴厲。所以這時候的7,8歲孩子,聰明些的不管是說話,還是舉止,都如一個小大人一樣,也就是所謂的少年老成了。
此時面對一個8歲孩子,好像大人似的說話方式,常公公并沒有覺得突兀,就是張婉兒和一眾丫鬟婆子,盡管吃驚于二爺時不時的驚人之語,也頂多是以為他常年癡呆,一經蘇醒就如天仙附體,乃天生的聰慧之人。
張婉兒口中的解縉其人,傳說他自幼穎敏絕倫,有“神童”之稱。其母畫地為字,于腿蓋中教之,一見不忘。5歲時,父教之書,應口成誦;7歲能述文,賦詩有老成語;10歲,日數誦千言,終身不忘;12歲,盡讀《四書》、《五經》,貫穿其義理。
類似的聰明孩子多了,這古時孩子往往早熟,說話老成世故些,都屬尋常,何況張灝身份貴重,即使經常語出驚人,也無人敢懷疑他,不過為了穩妥起見,張灝還是急著跑到郊外,就是為了避人耳目,除了疼愛他的姐姐心知肚明,知道他怪異一面外,丫鬟婆子的都蒙在鼓里,就是煙翠碧翠二女,因為本身見識有限,年紀又不大,時間久了也就習以為常。
張灝對于這些心知肚明,所以行事沒有太大顧及,反正只要拖過整個夏天,那時就會人人以為他勤奮好學,被姐姐教導的有模有樣,即使是父母親人,頂多只是有些驚奇,而不會太過懷疑,反而坐實他聰明過人,對今后他在做些出格的事,也就不會在大驚小怪了。
對于漢王到訪一事,這幾天早就想好了應對之詞,當常公公說完后,張灝只是微笑,神態間并沒有什么異樣,只是客氣的道:“既然漢王殿下相邀,那明日我親自過去拜會,不過家姐待字閨中,不能相見外人,還請公公回去轉告一聲。”
常公公早就料到會遇到此等說辭,如張家大小姐這樣的大家閨秀,別說出門,就是平日呆在家中,也不會出來見客,其實漢王用意也沒那么齷齪,這古時在對待男女關系上,刑罰最是嚴厲,早在秦朝起,凡是通奸等罪名,那一律都得處死,歷朝歷代下來,或緩或松,基本都是一脈相承,特別是針對官員以上級別,比起平民百姓還要處罰更加嚴厲。
沒有張灝所想象的那樣,動輒就發生強搶民女的戲碼,起碼在明朝初期,此等荒唐事都是不可想象的,漢王即使在無法無天,也不敢敗壞一個官宦小姐的名聲。
“公子有所不知,我家王爺當然不會和小姐相見,這次奴婢過來相請,是代替王妃出言相邀。”
“哦,原來如此,常公公,還請近一步說話。”朝著常公公招手,張灝轉身當先朝亭子中走去。
微微有些錯愕,不過常公公還是聽話的朝前走了幾步,忽然停住身體,回頭吩咐道:“你們兩個去外面等著,這里是內宅,進出的都是女眷,不要嚇著人家。”
“是。”同時抱拳應聲,兩位侍衛轉身朝外面大步走去,張府的長隨也趕緊跟了出去。
八角亭中,常公公笑著坐下,輕聲問道:“不知公子有什么話,要對奴婢說,奴婢洗耳恭聽。”
“呵呵,公公一路遠來,還沒有上茶招待,只是想請您過來歇息片刻而已。”張灝笑嘻嘻的說完,朝著遠處揮揮手。
常公公有些驚訝,跟著望了過去,果然,兩個一身翠綠衣衫,腰間系著粉色絲帶的丫鬟,笑意盈盈的端著托盤,很快走了過來。
人未至,香氣先到,混合著脂粉和清茶的香味撲鼻而來,片刻工夫兒,石桌上就擺放了幾碟點心水果,兩只茶盞,一只茶壺。
動作輕柔規矩,神態端莊秀氣,兩只玉手捏著上好的漢白玉茶具,慢慢倒滿白玉茶杯,碧綠的茶水注滿晶瑩剔透的杯子,顯得格外光彩耀目,香氣宜人。
笑不露齒,兩個丫鬟微笑著彎腰行禮,轉身輕步而去,看的常公公頻頻點頭,贊許道:“不愧是國公府上的下人,果然調教的乖巧伶俐,人也長得大氣秀美,令人俗氣全消啊!”
略微看了下石桌上的名貴玉器,常公公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就再沒關注,這讓一直觀察他的張灝有些失望,這位公公無論是各個方面,確實不是個普通人,這太監不愛錢,也是難得了。
“公公,請用茶,請。”
當先端起一只茶盞,張灝低頭喝了一口,以示客氣,另外也有先干為敬的意思,這古時候,為了提防被主人下毒,所以要首先喝下杯中的酒水,以便讓客人安心,這也是先干為敬的典故由來。
對于眼前這位與眾不同的公子,不管是談吐舉止還是看人的善意目光,都能令人見之忘俗,升起好感,好像對待何人都是一視同仁的平等態度,確實讓見慣各式人物的常公公有些驚訝,不由得對面前孩子起了親切之感。
凝視著對面半大孩子,親切的道:“公子聰慧絕頂,小小年紀,說話處事都如此周到細致,不愧是英國公的嫡子,真是虎父無犬子啊,想當年奴婢鞍前馬后的伺候圣上,經常和故去的老公爺打交道,說起來和張家,也有十幾年的交情了,唉。”
說話間顯得有些唏噓,此時他親熱的神態倒是有些出乎張灝的預料,不過張灝深知,皇帝朱棣在靖難之役時,身邊多得一些太監鼎力相助,登基后也對這些人信任有加,這里面確實出了幾位名傳后世的大人物,比如最有名的三寶太監鄭和,一生兢兢業業的航海家侯顯,在東北設立奴爾干都司,為國家立下大功的亦失哈。
可以說,如今宦官們在大明朝的地位還是很高的,也基本都是安分守己,整體素質也是歷朝歷代以來最好的,忠勇正直的太監很多,當然,后來也出了幾個禍國殃民的家伙,但也不能否定大多數的太監,并不是如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其實只是一批有了生理缺陷,而深深自卑的一群人,即使人前風光偉岸,還是掩飾不住那深藏在骨子里的自卑,以至于確實有些太監心里陰暗,行事詭異,身上帶有強烈的毀滅傾向,反正事有正反兩面,明朝太監的權利相比前朝,已經是最小的,算是仰仗皇帝鼻息活著的奴才,其中有多少心酸和痛楚,除了他們自己,根本沒人知道,即使后來權傾天下的劉瑾,魏忠賢,離開皇帝的信任,那也是一句話就得自盡的命運。
對于張灝來說,對待這些太監并沒有什么歧視看法,當常公公提到祖父時,神色立時變得肅穆,恭恭敬敬的站起,雙手下垂,不敢坐著聽話。
常公公臉上閃過贊賞的神色,隨即又換上那副客氣的笑臉,感慨萬千的道:“那年我跟在圣上身邊,被南軍十幾萬人層層包圍,眼看著身邊將士一個個倒下,甲胄,腿上,臉上到處都是鮮血,當時就心想,這下我老常,可是要戰死在這里了,咱這條命賤,死了不打緊,但燕王乃是一代雄主,難道也要命喪在此處不成,一想到陛下,上千的兄弟都萌生死志,大家馬上把和敵軍殺在一處的燕王團團護在中央,拼了命的往外廝殺,但是南軍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到處都是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當時的絕望情景,就是現在還歷歷在目。”
肅立而站的張灝,頓時隨著他的話,眼前仿佛出現一望無際的平原,到處都是廝殺在一起的將士,凄厲的馬嘶,將士臨死前的慘叫,鋪天蓋地的喊殺聲,一副猶如地獄般的熱血場景。
“唉,即使大家都拼盡全力,還是沖不出去,眼看著兄弟們一片片的倒下,燕王殿下當時激憤的口吐鮮血,大聲呵斥咱們這些貼身保護的侍衛,一馬當先的又沖到頭前廝殺,那時候,真是看的人人熱血沸騰,當時心底只有一個想法,跟在這樣的主子身邊,就是死,那也是值得了。正當大家精神振奮的時候,那遠處就有兩撥騎兵沖了進來,當先的兩員大將,正是故去的朱能將軍和你的祖父張玉將軍,大伙頓時歡聲雷動,更是玩命似的往外沖殺。”
不知何時,涼亭中,一位老者神色激動的說著往事,一位孩子恭敬的低頭聆聽,二人都沉浸在往事回憶中,對周遭的一切都暫時置之度外。
“最終大家匯合在一起,但是人數還是太少了,尤其是戰馬,還不到一千匹,可南軍卻是兵多將多,那時候你祖父可是燕王麾下第一智將,不但武藝超群,謀略更是了不得,當機立斷之下,馬上讓朱能將軍護著燕王從一個方向撤退,而他則命手下軍士,扛著燕王的大旗,到處左沖右突,引著南軍全都聚了過來,以至于最后,唉!”
深深嘆了口氣,常公公臉上神色悲痛,只有經過生死大戰的人物,才能深切感受到當年的驚險,對于救了燕王和自己一命的張玉將軍,深為敬佩。
淚水早已流下,即使張灝并沒有見過祖父,但不管是如今這幅軀體,還是后世的自己,其身上都留著祖先的血脈,聽到這段真實的往事,哪還能做到無動于衷,早已抑制不住的淚如雨下。
恭恭敬敬的施禮,對于面前曾經和祖父并肩作戰的長輩,為了感謝他述說當年實情,讓張灝知道祖父是如何英勇無畏,如何戰死在沙場,心情激動下,只能以大禮拜謝。
此刻的常公公,早就收起謙卑笑容,堂而皇之的端坐不動,大大方方生受張灝的彎腰敬禮,佝僂的背部挺得筆直,好似又回到當年在鐵血沙場時的模樣。
“那年全軍有多悲痛,圣上是多么悲痛欲絕,真是一言難盡啊!以至于后來論功行賞時,力排眾議,以你祖父功勛第一,追封河間王,世受祖廟香火供奉,這永樂朝,只有四人享有這等無上的榮耀。
那時你父親年紀也不大,圣上憐惜他痛失慈父,命他回歸北平,可是你父親只是帶孝跪了三日三夜,為你祖父守靈,第四天,就馬上披上戰甲,還是寧死都要跟著圣上出戰,接下來的幾年,每戰必身先士卒,勇冠三軍,真是將門虎子,名不虛傳啊!”
臨到了,張灝準備的說辭手段,一樁也未用上,反而是常公公痛痛快快的答應,幫他回絕漢王的邀請,臨走時還意味深長的說了句。
“好生用功讀書,外面的事情不必理會,莫要讓自己深陷泥潭,好自為之。”
大袖一揮,瀟瀟灑灑的而去,到讓張灝一時間哭笑不得,不過也知道人家這是一番好意,只是這二龍奪珠,跟自己又有何關系?誰閑著沒事,想操這份心。
不過自己還是得去一趟,父親不在家,這漢王相邀,為人子當得謹守禮儀,不能讓外人看了笑話。
這常公公其人,張灝心中多少有些譜,從他的經歷上來說,絕對是當今圣上心腹之人,人家既然當面直說陳年往事,恐怕也不忌諱這個,如今在漢王身邊服侍,一來是出于皇帝對兒子的疼愛,二來就是就近監視了,這和大戶人家一樣,奶奶還不是派了兩個教習嬤嬤,成天跟在姐姐身邊嘛。
收拾下激蕩的心情,當年沙場上發生之事,一時間激的張灝心馳神往,送完常公公回來后,馬上轉身就去鍛煉身體,此時假山上的小片空地間,已經被下人搭建了個簡易杠子,還有幾只沙袋,張灝知道自己年齡還小,等身體在好些,就去跟家人學些武藝,基本的自保功夫還是得學的。
按照一定的節奏,不緊不慢的運動,一個時辰后,汗流浹背的張灝,慢慢從石階上走下,沒走幾步,就聽見有人低聲哭泣。
張灝有些驚訝,順著聲音,轉身走至一塊巨石后,就看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鬟,正趴在石壁上悶頭抽泣,從那纖瘦背影,張灝認得是自己身邊之人,那個笑容甜美,臉蛋圓嘟嘟的丫鬟小紅。
這張灝身邊除了兩個大丫頭之外,另外還有三個小丫頭,因為他年少多病,伺候起居的下人不多,因為母親和姐姐常年和他呆在一起,她們身前的下人,能順便負擔起照顧二爺生活,也就沒必要按照定例,弄出一大屋子下人出來,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母親和姐姐也不放心。
基本上,除了煙翠和碧翠外,三個小丫頭一般都不允許接近自己,此次過來,也只讓小紅跟著做些瑣事,另兩個則留下府中照看院子。
“小紅,你過來。”張灝輕聲召喚,左右看了下,并沒有發現此處還有別人。
趴著的背影頓時僵住,小紅趕緊背著后面來人,用衣袖擦干眼淚,神色委屈的轉身,畏縮的道:“二爺,婢子只是被姐姐們罵了幾句,一時想不開,才跑到這里的。”
“為何事罵你?說來聽聽。”張灝神色親切的走過去,并沒有站在原地不動,這些天以來,他根本當主仆之間的規矩于無物,興之所至,給丫鬟婆子端茶倒水的事都沒少干,反正人還小,如此做派引得滿院子下人交口稱贊,心里更是對他喜愛。
“二爺,你,你得替我保密。”
小紅畢竟年紀還小,對于二爺突然出現,雖然有些慌張,但并不害怕,但稱呼上卻你你的說個不停,顯然是心中緊張,情緒有些激動,在看到張灝點頭同意后,頓時委屈的道:“二爺,不是小紅不知好歹,可伺候您起居,本就是婢子的職責,就因為多去了幾趟屋里,就被,就被幾個姐姐罵了。”
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張灝一直盯著她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其中另有隱情,奇怪的道:“去屋里有什么打緊?這還要罵你,誰罵了你,把名字告訴我,等二爺替你出氣。”
“別,別。”小紅神色更加慌張,急忙胡亂揮手,趕緊說道:“都是小紅不好,做事笨手笨腳的,姐姐們罵的對,二爺,求求您了,千萬別聲張此事,要不今后,我都沒法做人了。”
看著她神色著急,一連哀求的模樣,張灝哪還看不出來,絕對是被煙翠等幾個大丫鬟罵的,小紅就是在長幾個膽子,也不敢說出她們的名字,要不今后更加難以在院子中立足,這些人際關系,和未來職場中的彎彎繞似乎差不了多少。
不想破壞她們之間的關系,張灝也不想理會這些小摩擦,笑道:“那就算了,被幾個姐姐說上幾句,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好了,回去吧。”
轉身就要離去,沒走幾步,就聽見小紅在后頭,期期艾艾的喊道:“二爺,婢子,婢子能不能求您賞個恩典?”
慢悠悠的轉身,張灝似笑非笑的盯著小紅,那張看似天真可愛的小臉,細長的眼眸中,期盼的光彩閃爍,慢慢點頭道:“說吧,你跟了我這么多年,有什么話直說無妨。”
小紅委屈的表情,馬上變得有些雀躍,急促的道:“聽說碧翠姐姐就要定親了,婢子想,婢子想。”到底年紀小,臉皮薄,沒好意思接著把話說完。
“嗯,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碧翠姐姐這不還沒走嗎往后用心做活,好生和姐姐們相處,大家姐妹一場,不要鬧生分了,這事我會記在心上。”笑著搖頭,張灝又轉身而去,只留下小紅驚喜的站在假山之中。
一路走著,張灝嘆息的低頭,果然這大宅院中是非多,這小紅年紀雖小,可心機卻不淺,知道碧翠姐姐可能要離去,馬上搶著到屋中表現,估計表現的太惹眼了,以至于被煙翠她們說了幾句,委屈之下,竟然跑到這里哭泣,或許是巧合吧,不過哪里不好大哭一場,偏偏被自己遇個正著。
沒有太往深處想,就算是故意如此,也沒什么大不了,人往高處走,誰不是如此?確實早晚得給人家一個交代,院子中的三個小丫頭,年紀都漸漸大了,不能再讓她們老是當個粗使丫頭,月錢也該漲漲了。
想著想著,慢慢回到院子中,此時上課的丫頭們,早就已經散了,日當正午,滿院子中走動,來來回回的端著飯菜,各自正要回房吃飯。
守在院子中的煙翠碧翠,笑著迎了上來,簇擁著張灝進了屋子中,好一番更衣沐浴,再出來時,張灝已換了一身干凈月白長衫。
姐姐和幾個丫鬟正在大廳中靜候,瞧見張灝慢悠悠的出來,秋云趕緊挑簾出去吩咐傳菜,其他人伺候著張灝坐在張婉兒身邊,碧翠和另一個大丫鬟秋雨走出門口跟著幫忙。
笑嘻嘻的瞅著,果然今日屋子中透著古怪,平日這傳菜都是丫鬟婆子遞到跟前,幾個大丫鬟接過來,在放置在桌子上,此時倒好,她們都不讓小丫鬟和婆子進屋,親自等在門檻外。
心里有些不痛快,張灝回頭問道:“煙翠姐,前個張棟去城里,碧翠姐姐的事打聽的怎么樣了?一直忘了過問下。”
在后頭沏茶的煙翠身子頓了下,慢慢端著紫砂壺扭身走來,輕笑道:“對方是碧翠家的遠房親戚,一家七口,是個普通正經人家,家中上有老太太建在,兄弟兩個,下面還有個未出閣的妹妹,咱碧翠姐姐相中的是人家老二,他大哥已經成親,如今是個錦衣衛中的大漢將軍,前幾年才成的親,去年生了個女兒,家境還算殷實,這老二一直在私塾中讀書,聽說要去參加科舉,家中還養了個小丫鬟,正好七口人。”
“哦,大漢將軍?姐,這是什么職位?”聽著名字可夠威風的,張灝不由得轉身詢問姐姐,張婉兒笑道:“只是名字好聽罷了,是圣上跟前的侍衛,不入流的職位,這錦衣衛最小的官職是小旗,才是個從七品,大漢將軍還在其下,可想而知了。”
原來如此,張灝回過身想了下,又問道:“那碧翠家里是什么情況?”
“碧翠家已經跟著府上三代了,當年祖父是老公爺的下屬,后來就一直呆在府里,不過死在戰場上,如今她父母在府上做個管事,張三是他叔叔,碧翠還有個哥哥跟在老爺身邊做個親衛,他們一家一直住在北平,也不知怎么就在京城中,聯系上這么個親戚家,還要把女兒許配過去,不過人家條件確實不錯,雖說沒什么家世,可清清白白的一個讀書人,要是能考中秀才,那可就是咱們碧翠高攀了。”
笑著說話,煙翠臉上未見幾分喜悅,神色間顯然不大看好這門婚事,張灝也清楚,畢竟碧翠只是一個丫鬟身份,要不是出自國公府,人家未必能看的上,真要是那個老二考中秀才,碧翠的身份就有些尷尬了,但愿那人家老實本分,不會借此刁難碧翠。
“嗯,既然如此,那更得為碧翠姐姐撐腰,等院子外的農事有了起色,就撥給她二十畝田地,每年的租子足夠供養那個秀才讀書了,另外在送去五十兩白銀,十匹上好綢緞,你再去托人打造些金銀首飾,這定親時,可不能讓人看扁咱國公府,別說碧翠姐姐是我身邊最親近的人,就是往后小紅她們幾個,也要當成女兒般,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屋子中的丫鬟們,此時都聽得呆了,一個個感激的同時彎腰行禮,這年頭哪還能遇上如此體貼備至的主人家,真是讓她們由衷的感動。
張婉兒笑著搖頭,輕聲笑道:“那我院子中的丫頭們,將來也拜托弟弟代為照顧了,秋蕊,你明兒也拿出二十兩銀子,二十吊制錢,跟著送到碧翠家里,就說是我和母親的一點心意。”
“是,婢子記下了。”秋蕊頓時笑顏如花的答應。
喝了口燉了半天的野雞參湯,咂咂其中的甘美滋味,緊跟著仰頭把整碗參湯喝的干凈,一邊用絲巾擦了下嘴巴,張灝一邊隨手把銀碗放下,身后一直站著的煙翠,見狀湊到身前,低聲問道:“是在盛碗米飯,還是在盛些參湯?”
搖搖頭,張灝漫不經心的道:“肚子已經飽了,對了,碧翠姐姐要何時定親?”
旁邊站著伺候的碧翠頓時臉色通紅,原本喜氣洋洋的笑臉,馬上扭捏不堪,咬著牙扭身朝外面走去,看的秋蕊等幾個大丫鬟,一個個笑的很是促狹,紛紛瞅著她逃去的背影。
煙翠同樣笑道:“嘻嘻,好像是下個月,碧翠母親已經開始張羅了,這要等回過夫人后才能訂下日子,到不知道什么時候成親,應該是定親之后,雙方老人在仔細商量著。”
“哦,那碧翠姐姐走了后,這屋里豈不是就只剩你一人?那可要讓你受累了,我看那小紅她們幾個都不錯,倒是可以進屋子幫你。”
幾個丫鬟頓時神色古怪的瞧過來,煙翠一時有些措手不及,皺眉道:“小紅她們?這要聽夫人安排才是。”猶豫的想要說話,但還是忍住沒說。
她沒說完,可一邊的秋蕊卻不屑的道:“二爺,是不是小紅去央求你來著?哼,今兒早上還罵了她幾句,果然是個不安分的小蹄子。”
果然如此,小紅確實沒有說錯,被她們給罵了,張灝不動聲色的看了姐姐一眼,揚眉笑道:“到沒求我,只是想起來才過問的,怎么了?那個小紅難道得做了什么錯事?”
不知不覺中,張灝的語氣有些不爽快,一點點小事,就引得她們罵人,難道院子的小丫鬟們,就一輩子得看你們臉色不成,那可有些欺人太甚了。
幾個丫鬟臉上都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張婉兒不明所以的看著她們,語氣略重,質問道:“秋蕊,把前因后果說個清楚,如今一個個膽子都大了沒邊了,二爺身邊的人,也是你們幾個能隨意謾罵的?混賬。”
這話一出口,秋蕊等幾個丫鬟,臉色霎時大變,神色驚慌的跪倒在地,秋蕊臉色蒼白,委屈的道:“小姐,您這誅心的話,婢子們萬萬不敢承受,這些年來,從不敢仗著您的臉,在下面作威作福,婢子不服。”
瞪著秋蕊委屈中帶著倔強的面孔,張婉兒把手中的碗筷重重的摔在桌子上,怒道:“好,好,好,都是我平日太慣著你們,如今都敢出言頂撞,真以為我是泥捏的不成。”
這碗筷摔在桌子上的響聲,別說一下子狠狠的敲擊在丫鬟們心上,就是張灝的心里也咯噔一下,不由得有些后悔,趕緊勸道:“姐,您先消消氣,秋蕊姐姐她們這么做,肯定是事出有因,都是自小跟著你長大的,她們什么脾性,你還不清楚嘛。”
“不用你多嘴,給我去屋中呆著,不把論語看一遍,就別給我出來。”沒成想平日溺愛他的張婉兒,看都不看他一眼,高聲喝道。
得,這下算是捅到馬蜂窩了,張灝趕緊灰溜溜的下了椅子,當自家姐姐暴怒時,還真不敢惹她,趁姐姐不注意時,朝著跪在地上的幾個丫鬟,使了個眼色,抬頭正好看見姐姐冷若冰霜的眼神,馬上低頭朝著內室走去。
“煙翠,你過去看著他,不許他偷聽。”冷冷的說著,張婉兒盯著幾個丫鬟,氣呼呼的再不說話。
“是,小姐。”煙翠神色復雜的站起,趕緊朝著張灝追去,剛一走進門,就看見張灝神色鬼祟的蹲在地上,沒等她說話,張灝舉起一根手指放在嘴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煙翠慌張的回頭看了眼,馬上跟著蹲在地上,低聲道:“二爺,這要是被小姐發現了,那可怎么得了。”
“不怕,難道還會吃了我們不成,大不了咱們給她來個滿地打滾,就不信姐姐不心軟。”張灝滿不在乎的說著。
想笑又不敢,煙翠頭疼的用手捂著額頭,呻吟道:“唉,今日一個個都怎么了,從早上就不順心。”
聽著大廳中并沒有傳出什么動靜,估計那邊正處在冷戰當中,趁著這機會,張灝趕緊低聲問道:“到底小紅是怎么回事,快說。“
厭惡的撇嘴,煙翠快速說道:“那小紅成天好吃懶做的,以前手腳也不太干凈,這不惦記著碧翠嫁人,想著向上爬呢,這幾天沒事就溜到房里,今早還跑到臥室轉悠半天,正好被秋蕊和碧翠撞見,就罵了她幾句什么不要臉的話,又把人轟了出去。”
就說這些天,沒事就能看見小紅在眼前轉悠,有時還殷勤的送上手巾,問下要不要喝水什么的,原來早就惦記著這事,張灝瞇著眼眸聽著,忽然心中一動,問道:“早上?不是中午發生的事?”
“咦,什么中午?就是早晨的事,這可不會記錯。”煙翠肯定的回道,神色有些疑惑。
冷哼了聲,張灝沒再解釋什么,心中卻苦笑不已,果然是小紅在作怪,早上被罵,卻中午跑到假山那哭泣,分明是在做戲給我看呢,這腦袋夠聰明的,不過到底是不經世事,把事情想得過于簡單。
又側耳聽了下外面的動靜,低頭想了下,忽然整個人趴在地上,動作怪異的朝前爬了過去。
“啊!二爺。”好懸沒大叫出聲,趕緊雙手捂住嘴巴,煙翠嚇得魂都要飛了,眼瞅著二爺那小小身子,像個壁虎似的,幾下就爬出老遠,就是想追都來不及,除非當著小姐的面去阻止。
恨恨的揮了下手臂,煙翠無奈的長嘆一聲,無力的向后倒去,正好倚在墻壁上,聽天由命的等著,一面很有義氣的沒有告發主子,一面想著等會如何面對暴怒之下的大小姐。
大廳中,張婉兒靜靜的坐著,沉著俏臉一言不發,三個大丫鬟同樣一動不動的跪著,神色委屈的兩眼發紅,只有秋蕊雙手緊緊的攥著,臉色都有些發青,貝齒死咬著紅唇,印出一排深深的痕跡。
空氣都仿佛凝結一般,沉悶的幾乎快要令人窒息。
突然正低著頭的秋云,震驚的看著視線下方的小人,當看到張灝朝她做個鬼臉后,差點笑出聲來,趕緊把身子放低,眼睜睜的看著張灝往前爬去。
同樣被嚇到的秋雨,快若閃電的抬頭瞄了小姐一眼,然后眼眸含笑的注視張灝,動作敏捷的爬到秋蕊身邊。
因為被八仙圓桌擋住視線,張婉兒渾然不覺底下的動靜,忽然開口道:“秋蕊,念在你我姐妹一場,給你一個辯解的機會,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的仔細說一遍,如若有半句假話,那我身邊也容不得你了,希望你好自為之。”
“如實說,不怕,一切有我。”幾乎在張婉兒說話的同時,張灝趴在秋蕊的耳邊,細聲細氣的說著,臨了還不忘捉弄于她,使勁朝那圓潤玲瓏的耳朵眼兒吹了口氣,癢的秋蕊把頭一歪,慎怒的瞪了他一眼。
不過這一來,秋蕊神色已經恢復正常,在沒有剛才那般,委屈的想要撞墻的沖動,低眉順眼的道:“小姐,真不是婢子故意拿大,隨意欺負小紅她們,實在是今日那小紅不知好歹,跑到二爺房中滯留不走,這府中誰人不知,哪個不曉,沒有經過咱們幾個大丫鬟允許,任何人都不許私自進入二爺臥室中,婢子一時看不過眼,確實張口罵了她幾句。”
“哦!”張婉兒冷冰冰的模樣,此刻才略微緩和了下,隨即皺眉問道:“攆她走就是了,為什么又要罵人,如果事有蹊蹺,為何不稟告于我?還有,你為何看她不順眼?如實說來。”
看到她們之間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終于和緩過來,張灝長長的舒了口氣,他可是知道姐姐的爆脾氣,別看平日一副溫婉柔順的模樣,可真要生起氣來,那絕對是個厲害角色,眼里根本不帶揉一丁點沙子的。
這有其主就必有其仆,那秋蕊也是個心氣極高的,這要是性子擰起來,指不定得把腦袋撞到南墻上不可,張灝就怕她們一句話不對付,憑空升出無窮事端,倒是讓大家跟著上火。
這吵架就是這么回事,原本一件很簡單的由頭,幾句詞不達意或是心生誤解,往往就能碰出個火花,何況這二位都是年紀不大的姑娘家,臉皮薄,脾氣嬌縱,秋蕊又不同旁人,從小到大,不但姐姐對她極好,就連母親都寵著她,在府中的地位就跟個二小姐似的。
趁著姐姐沒有發覺,張灝本想功成身退,突然間,卻想起假山處,那小紅消瘦的背影,沒等秋蕊實話實說,搶著叫道:“是小紅不守規矩,原本答應她等碧翠姐姐走了后,讓她進屋里當個大丫鬟來著,沒成想她心急之下,跑到我房中呆著不走,還出言頂撞秋蕊姐姐,這小紅既然是我院子中的丫頭,那就由我處置好了,姐,不許你越俎代庖。”
很清楚如果秋蕊把小紅不堪過往講出來后,姐姐絕對會怒氣沖天,肯定會命人把小紅趕出府去,絕不會留著手腳不干不凈的小紅,繼續呆在自己身邊,弄不好還要趁機發作,讓婆子們重重責打一頓,而那小紅,畢竟只是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子,經此一事,將來如何做人,或許就會毀了她一生。
所以搶著說話,一面伸手按住秋蕊的嘴巴,張灝雖然也不喜小紅的為人,但也不想她受到責打,至于怎么發落她,反而沒有時間想個清楚。
“哼,好一個灝二爺,如今真是翅膀硬了,不但不聽我的吩咐,偷跑出來作怪,還要護著自己的丫鬟,真是好有擔當,好仗義,這是不把我這個親姐姐看在眼里,哎呀!”
萬萬沒成想,還沒等張婉兒挖苦完,就被一個小黑影撞得滿懷,嗅著熟悉的氣息,怒意滿面的她哪還能繼續發作下去,懷中的小人早就摟著她,親親熱熱的嚷道:“美人,給大爺笑個,來,親親。”
“啊!”趕緊扭著脖子朝一邊躲閃,但還是被張灝跟個小狗一樣,在嫩臉上親了無數口,頓時張婉兒身子發軟,緊跟著用力摟著弟弟,所有不滿和怨氣,此時都消失的沒了蹤影,無力的嘆息道:“不知羞,不害臊。”
“嘿嘿,親自己姐姐有什么害臊的,姐,你再陪我幾年好嗎,不要急著嫁人。”張灝真是很依戀姐姐,對這個最疼愛自己的親人,真想大家永遠都在一起。
絕美的臉蛋跟熟透了的紅果一樣,嬌嫩的美艷無方,張婉兒又羞又氣,慎道:小孩子胡說八道,誰要急著嫁人了。”
跪在地上的幾個丫鬟早已溜得無影無蹤,一場禍事終于如春風化雨,了無蹤跡,只有還依偎在墻壁上的煙翠,依然呆在那里,只是欣慰的笑容燦爛如花
小紅一事,張灝囑咐幾個大丫鬟莫要聲張,倒也沒堅持抬舉她做個大丫頭,只說先放放,過些日子自有安排。
這中午的一場風波,除了因害羞跑出去的碧翠,守在門外聽個正著外,滿院子的下人都不知情,張婉兒被張灝纏個沒法,也未對秋蕊如何,雖少不了使些小性子,不理人家,不過想開的秋蕊倒是笑嘻嘻的湊在跟前,沒事找話奉承個不停,沒多久,主仆倆又和好如初。
午時剛過,王管事就風塵仆仆的趕了過來,除了帶過來兩千兩白銀和銅錢外,隨行的竟然有十幾戶人家,將近百口人,母親王夫人這次可是動了大魄力,竟然把與張婉兒姐弟倆,院子中下人有關聯的人家,還有些不相干的,全都打包遣送過來。
這下輪到張灝吃驚了,急忙對王管事說道:“怎么都過來了?那府上豈不是沒人了。”
身后的煙翠輕笑一聲,失笑道:“哪里就會沒人,整個府上就幾百人口,要算上各房各戶,親戚故舊等,估計都快有上萬的人口,依附咱國公府生活呢。”
這就是所謂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張灝琢磨過來,反正自從家里成了國公府后,這七大姑八大姨的,宗親故舊,門生下人,親戚連著親戚,下人連著下人,構成一個龐大的圈子,倒也不是人人都在自己家打工,反正彼此都有牽連就是了,俗話說的好,這就叫做九族相連。
王管事看看左右沒人外人,除了大小姐坐在首座上外,只有煙翠在跟前伺候,進來時好像見到秋蕊在外間,繡著針線活,其他丫鬟都出門看望剛來的親人,整個大廳中顯得靜悄悄的。
“稟告小姐,二爺,您二位如今還小,不知咱府上的過去老事,這當年老公爺和老太太心善,回歸北平時,跟前除了親族外,還有上百戶的前朝遺民,這里面什么各族人都有,后來官府雖安置一大批,但還是有近半人家不愿做個平民百姓,都跟著一起當了咱府上的下人莊戶,這些年下來,開枝散葉的,人口茂盛,很多下人家都沒有差事,趕巧二爺您吵著要開墾農田,這不,夫人就借此機會,把跟前的人家都送了過來,據說,以后還有人家要陸續遷過來呢。”
隨著王管事快人快語的笑著訴說,苦笑的張灝和張婉兒對視一眼,不禁為難的攤在椅子上,嘆息道:“我就說母親怎么如此大方,兩千兩銀子說給就給,敢情,這天底下,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
笑著橫了弟弟一眼,張婉兒不禁幸災樂禍的道:“這下你可不愁人手了,省的成天大喊無人可用,不過呀,這些家人一個個都吃穿慣了,未必肯下死力氣做這田地里的苦差事,今后,還有得你頭疼的地方呢。”
“誰說不是,原本那些人家每月都有一份錢糧,就是成天呆在家中無所事事,也不愁餓著,這些天就嚷著不愿遷來,不依不饒的,還有那不要臉的混貨,都跑到老祖宗那去告狀,都說如今主家發達了,看不上他們了,這是在變著法的攆大家滾蛋呢,更有的說府上薄情寡義,卸磨殺驢什么的,那說的真叫一個難聽。”
聽著王管事繪聲繪色的描述這些天府上的一些人事,張婉兒只氣的柳眉倒豎,怒道:“合著倒是我張家欠他們了,難道就活該這偌大一個國公府,一輩子贍養他們不成,難怪母親把這些不知好歹的東西遣送過來,這常此以往的,整個張家還不被他們給吃垮用垮。”
“就是,咱們夫人小姐一天累死累活,盡心盡力的操持家務,想著法的節省開銷,就為了讓那起子不識好歹的人家吃飽穿暖,這可倒好,不知感恩戴德到也罷了,反倒成咱張家欠了他們似的,要婢子說啊,就不該主家這么仁義下去,得好生整頓整頓。”
正說的興奮,吐沫橫飛的王管事,忽然抬頭瞧見二爺身后頭,除了煙翠外,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個秋蕊,神色還有些不悅,心中恍然,趕緊連聲笑道:“哎喲,光顧著數落那些不長眼的東西了。大小姐,不是我王婆子說好話,敢當著您的面拍胸口保證,這些人家里啊,就屬咱院子中的幾個姑娘家的親人父母,都想著為主家分憂呢,搶著收拾家中東西,各個奮勇爭先的,爭著趕緊過來為二爺效力。尤其是秋蕊的爹娘,那叫一個大義凜然,不像那些個沒長眼珠子的,關顧著眼前這點蠅頭小利,他們也不為子孫后代想想,就算是咱張府家大業大,那也經不住任由他們如此揮霍,誰不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自己不努力上進還就罷了,一個個還閑言碎語的,婢子這張老臉,都替他們臉紅。”
再向神色不悅的秋蕊臉上瞅去,果然,此時的秋蕊笑意盈盈,顯是對王管事的恭維很是滿意,看的她心里暗叫僥幸,這話頭要是沒趕緊轉過彎來,不但今日要得罪秋蕊這個小姑奶奶,連帶著一屋子的丫鬟都得罪個遍,暗罵自己真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再也不敢隨意亂說,王管事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神色憤怒的大小姐,趕緊圓場,笑道:“大小姐也不必發怒,那些混貨別看一個個鬧得歡,夫人只是輕輕吩咐了聲,還不是都得趕緊過來,這理就是說到天上,他們也只是個下人,不敢騎在主子身上作威作福的,今后您恩威并濟,不愁他們敢反上天去。”
神色立時和緩,張婉兒深以為然的點頭,平靜的道:“這話說的是,不管他們從前有什么功勞苦勞,如今都得給我好生呆著,誰若不服,那自己收拾行禮自尋生路吧,我張家也不稀罕養著一群只會吃飯,不去干活的閑人。”
別看張婉兒話說的無情,其實這里幾個人都清楚,這也就是大小姐憤怒之下,說的場面話罷了,那些下人家一個個人口眾多,可以說都在府上的勢力盤根錯節,不說當年祖上曾為張家立下功勞,平日就是犯了點小錯,主上都抹不開面子責罵。就是如今,誰家沒有幾個親戚是主子房中的心腹紅人,雖說有些持寵生驕,但沒有什么大過錯的,還真難他們沒有辦法,總不能一股腦的都趕出府上,落得個大家清凈吧。
可別人沒有辦法,還顧及著上上下下的臉面,可不代表眼前坐著的小人沒有膽量,一聲冷笑,張灝沉著臉,淡淡的吩咐道:“王媽媽,這些新來的人家,叫張三家先幫著安置妥當,帶來的銀兩都交給煙翠保管,需要購置什么,寫成條子遞上來,盡可能的滿足大家,不過今后的賬目會有幾個丫鬟一起監督,若發現誰中飽私囊,那就不要怪我心狠了。”
語氣雖然清淡,但里面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味道,聽到王管事趕緊應承道:“是,婢子會仔細跟大伙說,可不敢壞了二爺的規矩。”
“那是最好,還有,麻煩你挨家都說說,既然來了,就安心的落戶于此,都是為了他們好,難不成咱張家還要虧待大家不成?往后雖不敢說衣食無憂,但起碼努力做活,就不愁后代子孫沒個出息。誰若陽奉陰違,好吃懶做,別人還顧著他們祖上的臉面,我張灝可不管那些,別說到時不留一點情面,若有敢耍弄心機,背地里煽風點火,做些惡心人之事的,不說處置本人,連帶著全家都要跟著受牽連,就算是老祖宗的親戚,我也敢叫他們一家老少滿門處死,最輕的,也是發配到交趾一帶,永世不讓他們回來。”
斬釘截鐵,這番話透著決絕剛烈,森嚴殺機直往外冒,頓時聽得王管事心里如驚濤駭浪,至此可再也不敢小視面前端坐的孩子,暗嘆這果然是生在將門里的小煞星,這天生就是殺伐果斷,無情難測的將軍之才,可笑自己還以為他心腸善良,天真軟弱,哪知道,這發作起來,這整個張府的所有主子們,也沒一個比他心更狠手更辣的。
絕沒有一個人敢置疑張灝話中意思,這都明明白白的,要王管事說給大家聽,以張灝的身份,不可能只是虛言恐嚇,故作姿態。
因為是這張府不是普通豪門,而是世襲罔替,在沙場上用命掙回來的功勛名門,別說未來的國公爺處置幾個下人,就是滅掉附近的村子,只要不涉及謀反,父親張輔沒有犯下致命錯誤,比如說損兵折將,被敵軍殺得大敗導致喪權辱國等禍事,那就沒人能奈何他,頂多被皇帝一聲令下,按朝廷律令受罰,但是人卻死不了,為什么,那家中供奉的鐵券丹書,可是一道真正的免死金牌。
何況又只是殺幾個家里的下人,雖然名聲傳出去會不好聽,但以張府如今的熏天權勢,和皇帝的受寵程度,即使是御史臺的那幫文人,也奈何不了人家,畢竟只是處理自家奴仆,根本算不上犯法。
煙翠和秋蕊都聽得呆了,即使是張婉兒,此時只是不可置信的望著弟弟,至于站在面前的王管事,那就更加不堪了,都細細體味著張灝話中意思,尤其是他提到,‘即使是老祖宗的親戚,我也敢叫他們一家老少滿門處死’,這是何等的威風霸道,可等的不可一世,何等的不留一點情面。
但奇怪的是,卻沒一個人能升起置疑的想法,為何,誰都心知肚明,別看老祖宗在家里一言九鼎,擁有無上權威,可真叫起真來,那都是虛的,真正的張家,能一言定人生死這般令人膽戰心寒權勢的,永遠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現在的英國公,另一個,就是面前的二爺了。
在這男人至上的社會,盡管孝道大于天,但誰會相信,為了幾個所謂的親戚,老祖宗就會撕破臉皮,跟自己最親近的孫子最對,誰近誰遠,大家都一目了然。
如今這些女人心中唯一期望的,就是真別有哪個不知好歹的家伙,此時不知深淺的跳出來,真正成了二爺立威家中,成了殺雞儆猴的倒霉鬼了。
滿室寂靜,再無一人敢出言說話,就是張婉兒乃是張灝的親姐姐,此時都不敢面對一個,開始行使自己權威的未來張家主人。
對于過來的家人如何安置,張灝并未親自理會,不說他對于這年代的諸多瑣事弄不清楚,即使清楚,過去擅自指手畫腳,也只是會徒惹來一些笑話。
十幾戶人家,上百口人,除了老弱婦孺安排在外宅住下,將近三十位壯年男子,則搭建了些帳篷暫時居住在外頭空地上,整個張府用來購置東西的馬車牛車,排了一長溜的隊伍,才把這些人家和亂七八糟的行禮拖了過來。
此刻整個莊子外圍,張三家前前后后,頓時熱鬧喧囂一片,各種家具物件,行禮被褥,堆滿了整個院子。
好在此處園子的修建時,前主人考慮的格外周到排場,外面兩個套院,安置這些家人不成問題。
剛過來的時候,真是大人罵,孩子哭,男人兇婆娘,婦人間互相對罵,亂成了一鍋粥,頗有幾分當年舉家逃難的味道,好好的就被主子攆了出來,從一介城市居民轉眼間變成郊區農民,巨大的心里落差,焦慮和不滿在人群中滋生,難怪這些人家各個心情不好,以至于因為一點摩擦,就互相開罵。
不過自從王管事板著臉把大伙聚在一處,一字不拉的講完二爺的話后,人群立刻蔫了,即使在不滿此時都老老實實的散去,他們心中很清楚,惹惱了少主子,吃虧的還得是自己,先住在這里一段日子再說,有什么打算等回去慢慢合計。
原先負責莊子安全的八名長隨,此時還剩下四人,都是常年習武的精壯漢子,大多跟隨國公爺打過仗,當過貼身侍衛,不用別人提醒,自從來了大批家人后,整天提著刀槍棍棒,滿院子巡視。
王管事自是成了內宅大管家,馬上挑選出在府上有職司的婦人,一起過來拜見大小姐,張婉兒一一客氣接待,隨口問了下誰愿意留在內宅做個管事,一問之下,自是人人愿意,倒是反讓張婉兒頗為頭疼,內宅人口單純,哪能安排如此多的管事。
還是張灝在一邊提了醒,張婉兒聽后隨即同意,這些婦人全都各司原職,或是做了些改動,反正舉凡庫房,廚房,采買等,如今都有了專人負責,并且立下規矩,每家可以出一位婦人,在內宅尋個差事,月錢為一兩銀子,家中有女兒的進來當個丫鬟,有兒子的當個小廝,月錢都是幾吊錢,做得好往后還會增加。
這下自是人人皆大歡喜,基本家家都有了不錯的進項,這幾吊錢在這年月,足夠一家幾口吃喝不愁,何況老婆兒子姑娘齊上陣,這一個月的進項可比在府上時強得多了。
府上因為人口太多,內宅的職位自是僧多粥少,比如丫鬟這等月薪豐厚,體面舒適的一等美差,在堂堂國公府上,各方面可比大戶人家的小姐強的多了,甚至連尋常官宦人家的大小姐都遠遠比不得,就看那吃穿用度,基本比照主子的標準,甚至很多百姓都稱呼豪門大丫鬟們為副小姐,由此可見一般,這是多么讓人羨慕的體面工作。
就是小廝這等做些喂馬,掃地,種花的雜役工種,也是人人爭搶,不但將來可能升為長隨,管事,書童等職位,最大的好處就是能由主子做主,定期把年紀大了的丫鬟,拉出來配小子,人生大事都不必發愁,可想而知,做名優秀小廝是何等的風光無限。
既然內宅差事如此讓人眼熱,相應的挑選標準也是格外的嚴格,可以說是挑了又挑,選了又選,只有那最漂亮,最伶俐,最聽話的丫頭,才有進入內宅的資格。
最可悲的,就是小廝們的挑選卻是只看力氣大不大,大多這力氣大些的小子,長相都是普普通通,有的更是相貌丑陋,性格也傻大憨粗為主,以至于這內宅高高再上的漂亮丫鬟們,最不樂意最擔心的,就是年紀大了,被主子隨意指派,成群的拉到院子中,和一群粗俗不堪的小廝,背靠著背,然后一起轉身,像個集市牲口一樣,被小子們看對眼,然后走上來一個個拉走。
當然,小廝們都是家生子,配對的丫鬟也都樣是家生子,有那賣身過來的,主子也不會指派,畢竟人家家里人或許哪一天,就捧著銀子過來給親人贖身呢。
反正這些身為家生子的丫鬟們,即使在年輕貌美,伶俐多才,只要身后家人沒有勢力,沒有及時請示主人家給女兒找個婆家,或者夫人太太知道了也不同意,那即使在心高氣傲的姑娘,也得無奈接受被打入凡塵的命運。
都是題外話了,還是回到張家別院的家人們,此時一個個都歡天喜地,因為家家戶戶都可以送女兒當個丫鬟,還是伺候二爺的美差,就憑此一項舉措,天大的不滿都瞬間平息,在無人背后說些牢騷,反而人人稱頌小姐公子,乃是最仁義的主子。
建造新房子,把各家安頓下來都需要時間,張灝把這些事都交給張三等幾個年紀大,有經驗的家人去管理,內宅又有姐姐帶著一群丫鬟坐鎮,也無需他在過問,自是樂得輕松自在。
第二天一早,張灝讓張棟駕著一輛馬車,帶著張梁坐在車廂內,朝著幾里地外的皇家別院趕去。
一路上,張梁興奮的東瞅西瞧,這輛馬車雖只是一般的代步工具,不是張府專供主子乘坐的華貴馬車,但內部裝飾同樣不凡,整個車體都是上好的木料打造,內里都是用大紅色綢緞包裹,座椅上鋪的是松軟靠墊,就是腳下踩得,都是來自北方莊子過年時孝敬的珍稀皮毛。
“咦,二爺,這還有暗格呢,這難道是用翡翠制成的把手?這得值多少銀子?這么大的一塊,好家伙。”
“乖乖,這狐貍皮可值錢了,前年冬天,我和爹在山里蹲了三天,才用陷阱捕到一只棕毛狐貍,拿到城里的皮毛鋪子去賣,那掌柜的二話沒說,就給了俺爹十兩銀子,樂得俺娘幾天都美滋滋的,二爺您看看,這色澤多柔和,不但好看而且棕毛細密柔軟,可比那只賣出的狐貍皮好上太多了,最少都能賣個百八十兩,夠我掙一輩子了。”
張灝微笑看著對面,張梁嘮嘮叨叨的大驚小怪,不時附和的點點頭,忽然說道:“百八十兩就滿足了?那多沒志氣,以后好好練習武藝,這幾天就得在外宅修個學堂,到時你和張棟一起過去好好讀書,多長點本事,今后少爺還得重用你們。”
“放心吧您,二爺,我和哥哥一定用心讀書,不會給您丟臉的。”張梁又同往日一樣,信誓旦旦的拍著胸膛。
“前面的車子閃開,把路讓讓,沒瞧見這是淇國公家的車子嗎?趕緊閃開。”
一聲男人的喊聲從后面傳來,張灝愣了下,只覺得馬車速度放緩,并且朝著路邊駛去,知道駕車的張棟,已經趕著馬兒朝路邊避讓。
對面的張梁此刻蹭的一下站起,扭身跨過座椅,掀起簾子就閃身而出。
‘淇國公?’想不起來這是哪家,不過張灝也未出聲,他知道張棟為人謹慎,不會在外面隨意生事,而張梁雖性格沖動,但有哥哥在一邊,肯定不敢胡鬧。
吱呀的木頭車輪聲漸漸從后方響起,伴隨著凌亂的馬蹄聲,張灝伸手挑起車廂的竹簾,朝著外面看去。
只見四位穿著勁裝的豪奴,騎著高頭大馬慢悠悠的走過,緊接著后面過來一輛四角蓋著帳幔,裝飾華貴的馬車出現在眼前,只聽見里面傳出女人的嬉笑聲,正好對面簾子也被挑開,露出一男一女兩張面孔。
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張灝隨手把竹簾放下,短短的一瞬間,只隱隱看到那一男一女長相不俗,年紀也不大。
“咦,這馬車的定制是國公府的,邱老四,趕緊問問,這是哪個國公府的車子,車子上坐著的是哪位貴人?可不能失去了禮數。”
張灝不由得皺起眉頭,這話雖然客氣,但語氣卻輕浮浪蕩,而且口氣不小,看來是地位頗高的豪門,這條路一直通往皇家別院,難道也是去拜會漢王的?
“是,少爺,小的這就去問問。”
“我說這位小兄弟,你是哪個府上的下人?兄弟名叫邱四,乃是淇國公府上的管事,不知車里是哪位主子在,還請告知一下,我家少爺還等著回話呢。”
伴隨著頭前那個男人的說話聲,張棟的聲音不吭不卑的響起。
“這位邱老哥請了,這是英國公府的車子,車上坐著的,是我家灝二爺。”
“咦,英國公府的灝二爺?難道是那個常年癡呆的傻子?哈哈,邱老四,不用理會了,趕緊走著。”
“是,好了好了,都精神點,加快速度。”
“傻子?爺,那灝二爺是誰呀,您給我們說說呀!”
“呵!你個騷娘們,難道連傻子你都喜歡,成,給爺把肚兜摘了,瞧瞧里面長得什么東西,就說給你聽。”
聽到這些動靜,張灝急忙起身朝前邊走去,沒等掀開簾子,就聽見張棟低聲喝道:“閉嘴,不許生事。”
不由得笑了,張灝就是想過來提醒張梁莫要還嘴,這在不知對方底細的情形下,犯不著為了一點小事而招惹是非,何況人家說的不錯,雖然難聽,但也是事實。
“哥,難道就任由他們辱罵二爺不成?我咽不下這口氣。”氣呼呼的聲音,張灝可以想象出此時的張梁,是個什么憤怒模樣。
“一個紈绔子弟而已,張梁你不必放在心上,今后多跟你哥學學,一定要把性子穩下來,不要老是這么沖動。”笑呵呵的掀起布簾,張灝溫言說著。
兄弟倆同時回頭,張梁氣的面色通紅,兩只眼睛瞪得老大,而張棟手拿著皮鞭,神色慚愧的道:“二爺,都是我性子懦弱,那對方人多勢眾,要是口角起來,一旦動上手,我們兄弟吃虧不要緊,萬一把您傷著,那可就糟了。”
如同被一桶冷水澆在頭頂,張梁瞬時冷靜下來,背后馬上嚇出來一身冷汗,此時才明白哥哥的深意,不由得低頭認錯道:“險些鑄成大錯,二爺,今后我一定會遇事多考慮下,可不敢在犯渾了。”
“呵呵,好,遇事先考慮得失利弊,冷靜而不慌亂,這才是一個人才,但也不要失了銳氣,該出手時就得出手。”
笑著說完,張灝反身退廂內,他的話卻聽得張棟兄弟莫名所以,一時間跟著沉默下來,看著前方道路,心里卻在合計二爺剛才的話。
馬車依然在泥土路上顛簸,好在路面搗的厚實堅硬,最上面又鋪的一層黃沙,接連幾天還風和日麗的,行進中沒有太大阻礙。
道路兩邊都是郁郁蔥蔥的林木,偶爾能看到一些農田和小村落,此處多山多水,望之令人心曠神怡,只是附近的人煙相對別處,顯得稀稀落落。
手拿一本詩經,張灝很費力的挨個認字,即使看的頭暈腦脹,還是盡可能的記下書中內容,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用炭筆在書中畫上記號,只是那滿滿的鬼畫符,險些占據整個版面。
后面又傳來陣陣馬蹄聲,張灝輕嘆了口氣,心中不禁升起打道回府的心思,除了那淇國公家的馬車外,剛才接連又過去兩支車隊,不用深想也能看出,除了那漢王有如此大的面子,還有何人能使得這些豪門子弟,一個個的趨之若鶩。
不過這次馬蹄聲卻整齊有力,顯然騎在馬上的騎士,有著不錯的騎術,張灝好奇心升起,伸手把竹簾掀起。
正好目光掃在當先騎在馬上的少年身上,因為道路不寬,整個中間又被張灝的馬車占據,后面追上來的少年已經放緩坐騎的速度。
好一個英偉少年,張灝不禁心中贊了一下,雖然對方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但身材高大,體魄健壯,整個臉龐猶如重棗般顏色,容貌甚是粗豪,整個人英氣勃勃。
頭上戴著盤龍紫金冠,身上穿著深紫色錦繡長衣,上身套著一件精致黃色軟皮甲,腳蹬薄底黑色軟靴,從那跨在戰馬上的長腿,蓋在其上的長衣下襟間,竟然能看到繡著蟒蛇的圖案。
張灝不禁大吃一驚,難道對方是皇族不成?一愣之下,卻忘了把竹簾放下,正好也被那少年低頭看個正著,神色友善的笑了笑,張口豪爽的問道:“小兄弟,你是哪個府上的公子?”
趕緊正了正衣冠,張灝朗聲說道:“小弟是英國公的嫡子,姓張名灝,不知這位公子高姓大名?”
“咦!英國公的兒子張灝?”那少年神色瞬間變化,隨即欣喜的從馬上翻身而下,快步跑了過來,口中大叫道:“哈哈,灝兄弟,今日沒成想,竟能在此處遇見你,趕緊出來拜見你家哥哥。”
“啊,張棟,趕緊把車子停下。”張灝雖然吃驚于對方的驚喜模樣,也不敢怠慢,趕緊張口命張棟把馬車停下來,自己也急忙站起。
張棟趕緊伸手用力拽了下套韁,張梁則動作敏捷的跳下,隨手把車蹬放在地面上,在伸手掀開布簾,把張灝扶了下來。
今日因為要拜見漢王朱高熙,張灝特地穿的百鳥朝鳳七色金絲卦,外罩大紅緞子輕紗長馬甲,頭上發髻盤起,戴著一只赤金朝天冠,雖然人比較瘦弱,但是精神不錯,尤其是這些天氣色恢復的很快,倒也顯得整個人眉清目秀,唇紅齒白。
“不錯,不錯,灝弟你果然大病痊愈,在不是前年看到你時,那般的面黃肌瘦。”
少年大笑,極是親熱的上前,一把抱住一頭霧水的張灝,開心大笑的說完一番話,竟然再也不撒手,就那么抱著不放,看的張棟兄弟倆大驚失色,趕緊搶上幾步,到沒敢出手勸止,只是站在那里,神色小心的看著。
張灝一時措不及防,被對方攔腰抱起,不過能感覺到,這個長相豪勇的少年,確是發自內心的歡喜,就是那些跟在后面的騎士,一個個也是目光和善,笑容滿面的,遂哭笑不得的問道:“還未請教哥哥尊姓大名,這個,小弟確實沒有認出您來,還請哥哥莫要見怪。”
沒成想那少年面色一變,笑著喝道:“呵,堂堂武將之子,兩年多不見,怎么學的那酸秀才一個口氣,不好,不好,你如今年紀這么小,將來那還了得。”
沒等張灝說話,接著和顏悅色的大聲道:“記住了兄弟,我就是你親大哥,你朱伯伯的兒子朱勇,想不起來,哈哈,我老子是成國公朱能,想起來沒?”
啊!竟然是當年圣上還是燕王時,和祖父張玉并列為朱棣左膀右臂。勇冠三軍,死后追封東平王,大將朱能的兒子朱勇,這可是三代世交,彼此交情莫逆,同氣連枝的世兄啊。
神色瞬間大喜,張灝大叫道:“哥哥,原來是自家兄長,哎呀,小弟不能給哥哥見禮,大哥莫怪。”
“哈哈,見個屁的禮,這世上誰不知道,我朱家和張家乃是生死交情,弄那些虛禮作甚。前些日子就聽說你病大好了,但哥哥一直跟在圣上身邊巡視北方,沒有時間過去看望你,這昨個才趕回來,沒成想,今日一出城就遇見我兄弟,真是大喜之事,哈哈。”
兄弟倆頓時放聲大笑,張灝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兄長,不過卻很是親近,這位哥哥長相粗豪,顯然是直爽之人,說話語氣更是直接可愛,讓人心中歡喜。
馬上的騎士都以下馬,紛紛走過來拜見張灝,而張棟兄弟倆,也翻身跪倒,以禮叩見這位繼承成國公顯爵的國公爺。
簡單的寒暄后,朱勇也未客氣,直接抱著張灝上了車子,隨著馬車緩緩重新走動,那些騎士前后簇擁,一起朝著前方奔去。
“兄弟,你這是去哪?難道也是去拜會漢王?”
“是啊哥哥,昨天漢王府的常公公到小弟的宅院中走了一趟,今日就趕著過來拜見漢王殿下。”
“常公公?那可是皇上的心腹,不過奇怪,這漢王無緣無故的,見你一個孩子家家的做什么?”
“是聽說我和姐姐就在附近別院中靜養,才命常公公過來看望的。”
親親熱熱的說著話,當聽到張灝提及姐姐時,朱勇興奮的問道:“你姐姐也在此處居住?真是太好了,哈哈,等會帶我去你家別院,快有一年未見她了。”
看著這位剛認的大哥,此時一臉興奮的神色,張灝心中一動,隨即欣喜若狂,不過表面上卻不動聲色,試探的道:“還不知道哥哥已經成婚否?這些天,小弟可是有些苦惱,唉!”
神色有些疑惑,朱勇依然爽朗的大笑道:“哥哥我別看長的老成,實際上今年才一十五歲,正好比你姐姐小了三個月,哪會娶個婆娘回家唧唧歪歪,恁得惹人心煩。”
“小小年紀還知道心煩?呵,說來聽聽,不是你姐姐欺負了你了吧,應該不會,她可是最疼你了。”伸手撓撓頭皮,朱勇意味深長的笑道。
“那到沒有,我姐姐性子那么溫柔可親,疼我還來不及呢,就是她如今年紀大了,上門求親的人家實在是太多了,弄得我好生煩惱,有些不舍的她嫁人。”
一邊慢悠悠的說話,張灝一邊偷眼朝朱能瞅去,希望發現點什么令人驚喜的表情,這位哥哥不管是年紀,家世,為人都是上上之選,和姐姐更是門當戶對,最可貴的是他算是和姐姐青梅竹馬,這知根知底的,也不怕他欺負姐姐,就是這模樣不知姐姐是否滿意,不過自古美女愛英雄,朱勇是不是英雄咱不知道,不過這副外表卻是英雄的皮囊。
他在心里打著小算盤,沒成想朱勇卻神色古怪,突然忍不住的爆笑,整個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大笑道:“哈哈,真笑死我了,就你姐姐還溫柔可親?哈哈,當年在北平時,老張家的小母老虎哪個不曉,和那小狐貍,小母馬駒,可是號稱打遍北平無敵手的幽燕三女俠呢!”
“啊!”這下張灝可呆住了,從朱勇那樂不可支的樣子看,可以想見姐姐小時候的調皮俏樣,真是萬萬沒想到,平日最溺愛自己的姐姐,竟然還有如此彪悍的童年。
剛想出言詢問,急得張灝好奇心大起,可此時馬車已經駛進皇家別院,處在群山之中的連綿宮殿群中,山腳下的莊園內,隨著張棟的提示,無奈之下,只有把急切的心思暫時放下,跟著朱勇下了馬車。
真是一片皇家氣派,此時張灝站在青磚之上,四周都是一大片開闊地,正好在一座秀美高山的山腳下,周圍都是一丈多高的圍墻,附近停放著各式馬車,還有一個好大的馬廄,將近上百匹各種顏色的良馬,被十幾名下人伺候著喂草飲水。
不遠處建了幾排大瓦房,幾十名身穿紙質盔甲的武士,和一些鮮衣豪奴在房中進進出出,顯然那里是專供他們休憩停歇的地方。
一身紅色甲胄的明軍,站在各處守衛,手里拿著長槍,張灝一眼就看出,那些威猛漂亮的甲胄,都是采用硬紙,牛皮紙等材料制成,不但輕薄堅固,造價也低廉,最主要的就是此時乃是夏天,這里又地處南方,空氣潮濕悶熱,沒人會愿意整天套著鋼鐵戰甲,又沉又悶的到處走動。
一座三層高的巍峨樓閣建在山腳下,正好擋住上山的道路,朱勇笑呵呵的一揮扮,這在整個大明都是獨一份,這是皇帝朱棣特許的恩典,附近的官兵頓時躬身施禮,沒人敢上前說話。
朱勇疑惑的瞅了下附近停靠的馬車,喃喃自語道:“怎么今日來了這么多人?再過兩天圣上可就要進城了,漢王還如此招搖,有些做的過了。”
聽他這么一提,張灝想起路上遇到之事,抬頭笑道:“來時還遇見淇國公家的少爺,只是不知對方的名字。”
有些厭惡的撇嘴,朱勇不屑的道:“那肯定是邱義,京城有名的紈绔子弟,花花公子,淇國公邱福的嫡子,上頭還有個庶出的大哥,兄弟倆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拉著張灝的手,朱勇忽然低頭,神色嚴肅的道:“灝弟,哥哥可告誡你,不許跟那邱義來往,那都是些追腥逐臭,不成器的家伙,你要是敢和他們混到一處,小心哥哥打斷你的腿。”
“嗯,知道了,我才不會和那些人打交道,堂堂武將之后,怎會如此沒有出息。”
看著張灝故作可愛的話語,朱勇樂得哈哈大笑,豪邁的朝遠處大叫:“對,咱堂堂武將之后,就應該武威勇敢,征戰在沙場之上建功立業,不能學那些家伙,成天就知道躲在這女人肚皮底下,跟個軟骨頭似的,沒得羞辱了祖宗的臉面,哈哈。”
一大一小,兄弟兩個手牽著手,昂然站在青石方磚上,在上百名官兵注視下,旁若無人的哈哈大笑,雖然彼此間未有任何血緣關系,但從祖輩就開始的幾代淵源,在沒有任何利益牽扯之下,無疑比同胞兄弟間的關系更加可靠。
張灝的笑聲倒還罷了,聲音并不如何響亮,但旁邊這位人高馬大的成國公,那笑聲就如一具破鑼一般,驚得四周在林中覓食的鳥兒,呼呼啦啦的四散飛起。
這么大的動靜,頓時引起聚在閣樓第三層中的豪門子弟,一個個忙不迭的走至最外側的走廊上,伸頭朝著下方望來。
正中間的一位頭戴蟠龍紫金冠的青年,朝著下面大喝道:“何人在此處大笑,給本王報上名來。”
“哈哈,漢王殿下,是俺朱勇在下方大笑,本將奉圣上口諭,今日特地趕到漢王下榻之處,還請王爺紆尊降貴,親自下來一趟。”
奉有皇上親令的朱勇,原本就不畏懼漢王朱高熙,反而兩人交情不錯,此時更是有恃無恐,半開玩笑的說完話,倒也不算逾越,畢竟哪有奉著老子命令,上樓去拜見兒子的道理。
“就說是哪個渾人在下方胡鬧,敢情是朱老弟,呵呵,好,本王這就下來,還請稍等片刻。”說完話,那漢王就扭身消失不見,一邊的豪門子弟,趕緊跟著他離去。
“兄長,這漢王殿下年紀似乎不大啊,聽說他武藝超群,乃是一員虎將。”張灝笑吟吟的問道,饒有興趣的盯著眼前建筑,看那紋飾精美,雕梁畫棟的閣樓。
朱勇聞言深有同感的點頭,也不禁佩服的道:“當年漢王年紀弱冠時,就躍馬抬槍,在戰場上廝殺,卻是勇猛無敵,還幾次立下大功,今年也才只有24歲,他長相酷似圣上,性格也像,為人豪爽熱情,就是,”
說到這,看了下左右,警覺的低下身子,小聲說道:“就是為人太過蠻橫跋扈,你年紀太小,記住了,不要和他親近,這幾年你爹幾次寫信告誡于我,今日哥哥也原封不動的說給你聽,這皇家之事太過兇險,咱們今后只管帶兵打仗,別的事與咱沒有半點關系。”
馬上放下心,張灝的原意就是旁敲側擊一下,試探下兄長和漢王之間的關系,并想些辦法奉勸一下,讓他不要和朱高熙牽涉太深,沒想到自己老爹早就提醒過他,如此到省事了。
心里不由的暗暗佩服,不愧是歷經四朝的英國公,父親為人確實是一生謹慎,要不是后來被大太監王振胡搞,帶著皇帝明英宗祁鎮連同幾十萬大軍被瓦刺打得全軍覆沒,那年已經75歲高齡的他,結果最終慘死在戰場之上,要不然,絕對還能在活個十幾年,如今我回來了,別說要保證父親安享晚年,就是幾十萬明軍,也不能讓他們無辜死在戰場之上。
“嗯,弟弟記住了。”鄭重的朝兄長點頭,看的朱能呵呵直笑,兩人再不說話,站著等待漢王下來。
沒過多久,一身明黃王爺服侍,英氣勃勃,身高七尺,虎背熊腰的漢王朱高熙笑著走下來,神色間略顯放蕩不羈,看的張灝眉頭不禁皺起來,暗想果然和記載的一模一樣。
這朱高熙年幼就頑劣不堪,性情浪蕩,從前太祖朱元璋就很不喜歡他,此人脾氣暴躁,稍有不順就動手殺人,幾經訓誡也不改其毛病,深為勇武而自負,傳說他腋下長有幾片龍鱗,又自持戰功赫赫,動輒把自己比喻成唐太宗李世民,身邊的護衛也稱為天策衛。
不過也是因為性子直爽,一直有很多參加過靖難之役的將軍擁戴他,在軍方擁有很深的勢力,這幾年更是躲在暗處,時不時的向圣上告狀,或是發動依附于他的朝中黨羽,輪番攻擊當今太子那一方的重臣,導致很多大臣紛紛被下了獄,壓得太子朱搞熾很是被動,大有失去太子寶座的趨勢。
可以說,永樂七年的漢王朱高熙,可以說是處在整個人生當中最風光得意的時候,不但風華正茂,年輕氣盛,似乎距離當上太子大位,也只有一步之遙了。
“哈哈,朱老弟,本王這廂有禮了,咦,這個小孩是誰家的孩子,看模樣只有5,6歲,呵,莫不是兄弟你養在外室的親生兒子,哈哈。”
這朱高熙走下來的第一句話,就聽得讓人格外刺耳,張灝勃然大怒的同時,心里不由的更加嘆息,果然是歷史上有名的‘劉阿斗’,守著個體弱多病的哥哥,手中掌握著將近十萬兵馬,朝中黨羽遍布京城,這二十多年的時間里,愣是沒有撼動太子位置分毫,最終連趕去京城報喪的侄子,在提前得到消息的同時,派出去的刺客都跟過家家一樣,沒有傷到人家一根汗毛,還被幾萬大軍就嚇得出城投降,窩囊至此,也算是一代廢物了。
身后跟著的幾位華服中年人,一個個都面無表情,聽到漢王的話,都皺起眉頭,倒是那群豪門子弟,一個個嘻嘻哈哈的笑出聲來,尤其是張灝見過一面的淇國公嫡子邱義,不懷好意的笑道:“模樣不像,簡直是兩個模子刻出來的,不會是哪個奸夫的種吧,呵呵。”
朱勇至此再也忍耐不住,暴喝道:“邱義你個龜兒子,再敢胡說八道,信不信老子一刀斬了你。”
“哼,朱勇,如今你不過是個空頭國公,還嚇不住本公子,我爹如今可正統帥十萬鐵騎出邊北伐,乃是大明朝皇帝陛下手下頭號大將,要是你老子還建在的話,本公子到讓你幾分,現如今嘛,嘿嘿。”
連續給氣的差點吐血,張灝倒不是大怒之下被憋屈的,而是又看到一個天大的草包,在自己面前狗仗人勢,一個活生生的二世祖,張口我爹,閉口你老子的,怎么今日就遇見如此兩個極品。
小手使勁捏了下兄長厚實的手掌,頓時惹得朱勇朝他看來,這漢王在此,朱勇知道拿對方沒有絲毫辦法,只是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惡狠狠的盯著那邱義,這位哥哥到底是謀略不足,張灝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張灝上前一步,當先施禮,然后站起身子,冷冰冰的問道:“漢王殿下,我父親是英國公張輔,我要你和后面的那個紈绔子弟,馬上向我道歉,不然,現在我就趕去面見圣上,當面參你們一本,我倒要看看,誰敢詆毀我故去的祖父,供奉在太祖廟中的張玉老王爺。”
對付這些人,張灝只得同樣抬出長輩來,畢竟此時他才只有8歲,一個孩子,打又打不過,身上也沒有官職,甚至連個爵位都沒有,更談不上曾做過什么讓人肅然起敬的事跡,手里沒錢沒勢力,不過對付紈绔子弟的最好方法,就是以家世去硬壓對方。
“英國公?”
“原來是老張家的人,嘶··”
這下后面的那群豪門子弟一個個抽氣不止,邱義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老爹除了年紀,資歷比人家老子大以外,論戰功,爵位可是都都差了一籌,不過一想到如今大家的老子都是平起平坐,頓時放下心來,站在那搖搖晃晃,勉強把身體站直,推來一直摟著的美女,嘿嘿的冷笑。
漢王朱高熙臉上卻閃過懊惱的神色,不停的暗罵自己糊涂,這朱張兩家交情莫逆,早就該想到,這孩子是張輔的兒子,此時這眾目睽睽之下,如何下得了臺。
不由得眼神朝一邊看去,神色哀求的瞅著一個中年人,那人笑了笑,陰鷙的模樣皮笑肉不笑的,開口笑道:“所謂不知者不怪嘛,張小公爺,還請息怒,本就是年輕人互相間的玩笑話,當不得真的,你還是個孩子,這里按輩分,人人可都是你的兄長叔伯。”
感覺到手掌一緊,張灝沒有抬頭觀察朱勇的表情變化,就知道這位說話的男子,其身份肯定非同小可,看其人觀其行,此人氣度雍容,但眉目間有些透著陰狠,典型的間斷眉,三角眼,整個人的氣勢更是陰沉難測,尤其是他一說話,這周圍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許多,陰森森的讓人難受。
“這位大人乃是何人還請告知一二。”隨意的拱拱手,張灝平靜的說道。
那中年男子身邊的一位一身淺黃色長衫,外罩青絲大褂,頭戴雙鳳翅烏紗帽的中年人,笑盈盈的道:“這位是錦衣衛指揮使紀綱大人,本官乃是駙馬永春侯王寧,怎么樣,這輩分身份,夠給世兄一個面子,當個和事老吧。”
哦,看來這都是和漢王關系較深的人物了,乖乖,一個錦衣衛指揮使,一個駙馬侯爺,公然在此聚會,這膽子實在是大的沒邊了,不過也正常,那紀綱顯然是皇帝的心腹,這駙馬看年紀,已經快四十了,應該是太祖朱元璋的女婿,難怪如此肆無忌憚。
張灝知道如果強行讓漢王和那邱義道歉,顯然是不可能的,這口氣先咽下再說,犯不著和他們生氣,都是一群蛀蟲而已。
心里有了定計,表情天真的笑道:“既然是兩位叔叔開口,又看在漢王殿下的面子上,只要滿足我一個小小的愿望,此事我就不和皇帝伯伯說。”
‘皇帝伯伯?’這一干人頓時哭笑不得,不過卻不得不承認,以他張家和圣上的親密關系,以他小小年紀,即使如此大膽的在圣上面前喊出這稱呼,十有皇帝陛下也得笑瞇瞇的認可,誰會和一個孩子較真,弄不好還要賞他呢。
漢王朱高熙大喜,很有氣勢的一揮衣袖,雙手后背,略底下身體,親切的笑道:“什么愿望,盡管說,本王絕不會拒絕,你父親是本王最敬佩的長輩,小時候就沒少去你家串門,還喊過你娘嬸嬸呢。”
大打感情牌,聽得張灝一笑,看著朱高熙的臉,心想這家伙還不算蠢的徹底,嬉笑道:“近日想買個小玩意,但還差幾千兩銀子,反正哥哥們身家富豪,就用這個頂賬吧。”
周圍的人全都大笑,就是邱義此時也很仗義的叫道:“原來是手緊了,就憑兄弟你叫出的這聲哥哥,沒說的,邱四,趕緊的,拿出五千兩的寶鈔給我兄弟。”
漢王朱高熙更是豪爽,如果能花錢和英國公家的嫡子套上交情,別說幾千兩,就是幾十萬兩,那也是便宜的很。遂也含笑說道:“那本王就給一萬兩寶鈔,區區一點小錢,就讓我們的小國公爺為難,實在是太不成話了,今后若是手頭在不方便,只管到王府說一聲,如果本王不在的話,就直去內宅,找你嬸嬸討要,看她不可勁的依著你,哈哈。”
此時這些個勛貴子弟,眼神中格外和善,就是原本有些人那張揚高傲的面孔,此時都偽善可親,就是那陰測測的紀綱,目無余子的邱義,狂放跋扈的漢王朱高熙,人人神色親熱,看上去一片春風細雨。
正所謂人以群分,物以類聚,無論是剛才表現的伶俐善變,還是咄咄逼人,張灝的身份都和他們一樣,屬于同等次的豪門子弟,對于同屬一個圈子的人物,這些人自是傾心接納。
何況身邊還站著一個成國公朱勇,他們倆位加起來的分量,委實有些過于駭人,這些從小就知道趨利避害,察言觀色的人精,即使為人在浮夸不成器,身為其家族驟然顯貴,富不過三代的豪門子弟,其內在之精明,遠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么簡單。
無論何時,張灝都不敢看輕任何一個人,所以即使被人指著鼻子侮辱,他也不會讓自己失去理智,沒人比他更加清楚,在這個封建年代度日,絕對要步步為贏,謹慎小心,因為往往一言之差,就會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最恐怖的是,還得連累家人上千口跟著覆滅。
漢王朱高熙自是不會放過此難得機會,笑著邀請他二人到樓上歡聚,其他人也紛紛熱情相邀,面對拳拳盛情,一直忍耐自己的朱勇,卻突然給他們來了個下馬威。
“呵呵,漢王殿下,各位兄弟好友,不是俺老朱不給大家面子,只是圣上口諭,后日即將返回京城,而明日將在城外二十里的皇家獵苑,命京城所有適齡勛貴子弟,一早趕過去覲見陛下,這時間緊迫,恐怕就沒時間暢懷聚飲了。”
這話說完,頓時人人精神振奮,不等漢王朱高熙出言留客,一個個紛紛抱拳告辭,絲毫不敢停留片刻,帶著下人親隨,或乘坐馬車,或騎著良駒,蜂擁出了皇家別院。
張灝和朱勇早就跟著人群,一起溜了出來,那漢王朱高熙也是無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客人們頃刻間散盡,畢竟此時天色不早,這些豪門子弟還得趕回城中沐浴更衣,接著馬上就得趕往皇帝行轅處集合,誰又敢按時過去?那豈不是讓圣駕連夜等你,若敢若此托大,那真是狂妄的自尋死路了。
坐在車中,朱勇深深的凝視著對面張灝,意味深長的笑道:“灝弟果然是老張家的后代,這么點年紀,小腦袋就狡猾的像個狐貍。”
啊,很無辜的瞪著大眼睛,張灝裝糊涂的道:“哥哥這說的什么意思,弟有些聽不懂。”
同樣瞪大了雙眼,使勁盯了一會面前孩子,朱勇到被張灝看似無辜的模樣,氣的笑了起來,張嘴笑罵道:“行了,別給老子裝糊涂,早在你爺爺那會兒,這朱家剛猛,張家善謀,就已經名傳燕云十六州了,你小子乃是張家嫡系血脈,要是沒有你爺爺,爹爹的幾分真傳,那才是活見鬼咧。”
嘻嘻笑了出來,張灝失笑道:“只是反應快了些而已,當不起哥哥如此高看。”
一個勁的搖頭,朱勇遙望著車窗外,深深的凝視,不一會兒,有些感慨道:“還是聰明些好,張朱兩家,這幾十年風風雨雨的攜手走下來,那是何等的不容易,很多人都說我們四家同氣連枝,確實如此啊,當年你祖父慘死沙場,我爹拼了命的照顧你爹,后來我爹死在征戰途中,只留下一家孤兒寡母,反過來又是你爹這些年盡心盡力的護著我家,這朝廷間的風云變換,委實有些過于驚心動魄了,稍有不慎,就會落個家破人亡的結局,唯有我們四家緊緊抱團,才不至于被那些一直虎視眈眈的人,處心積慮的要把我們一一踩在腳下。”
一邊說著,朱勇一邊伸手指指上方,看的張灝默然,馬上知道他話中的深意,看來當年太祖殺戮功臣一幕,其深刻影響至今還被自家這些靠著戰功晉升的勛貴家族,深深為之忌憚,片刻不敢松懈,唯恐步了當年那些名震天下的開國功臣們的后路。
不好隨意有些好奇,兄長說的四家同氣連枝,到底是哪四家?遂問道:“哥哥。除了你我兩家,另外都是誰家?”
朱勇笑了,高深莫測的笑道:“自己去看,去想,去猜,哈哈。”
疑惑的看著他,忽然張灝頭腦中靈光一現,記起一件事來,嬉笑道:“哦,那住在云南的舅舅,前些日子還命家人過去拜訪了呢。”
驚疑不定的看著張灝,朱勇不禁嘆息道:“果然你小子是天生聰慧之人,真是有些過去聰明了,這物極必反,不見得是個好事,恐怕會折了你的壽元,過些日子得了空,就去慶壽寺一趟吧。”
說到這,朱勇再也不發一語,靜靜地坐著,而張灝則喃喃道:“黑衣宰相,道衍和尚,竟然真的是你。”
剛才張灝靈機一動,想起一件事來,這永樂朝直到皇帝駕崩為止,唯有四位大臣死后享有送到太祖廟,世受供奉的榮耀,其中除了云南沐家自己的舅舅外,其他三人就是當年圣上身為燕王時最倚重的三位,一起謀劃斬殺建文帝派往北平監視的大臣,然后舉兵南下的左膀右臂,已經故去的祖父張玉和成國公朱能,另一個,就是名傳后世,至今仍然建在的傳奇人物,道衍和尚姚廣孝了。
姚廣孝,蘇州長洲縣人,出身自當地顯族吳興姚氏,十四歲時出家當了和尚,法名道衍,字斯道,自號逃虛子。其人學問廣博,不但精通儒,道,佛諸家之學,還善詩文,又師從靈應宮道士席應真學得易經,方術,天,就是源自春秋戰國時流傳下來的陰陽術數之學。
早年他曾游嵩山寺,相者袁珙說他:“是何異僧!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殺,劉秉忠流也。”
不惱反喜,姚廣孝大笑下山,沒想到日后卻一生蹉跎,空有一身抱負和鬼神莫測的本事而無從施展,一直到50多歲時,才因緣際會,自薦到燕王身邊,不久就成為燕王身邊最重要謀士,后一力主張起兵南下,并提前做了大量準備工作,后來燕王果然起兵,姚廣孝一直輔助太子朱高熾守衛北平,并負責所有后勤供應,協助朱高熾擊潰過幾十萬包圍北平的南軍,功勛卓著,朱棣登基后,被永樂皇帝初授官僧錄司左善世,永樂二年,加授太子少師。
而這些年來,因其達成生平志向,志得意滿下,鮮衣怒馬的榮歸故里,沒成想不但所有往日的親戚好友,就是她的至親姐姐都把他拒之門外,并怒斥他禍國殃民,其時姚廣孝仰天長嘆,終于體會了什么叫眾叛親離。
再往后,心灰意懶的姚廣孝既厭懼官場爭斗的兇險,又不甘心放棄畢生事業的追求,故雖然受官,卻未改變僧人身份,主要承擔太子、太孫的輔導講讀,及主持《永樂大典》等書的修纂,又著《道余錄》專詆程朱,白天一身黑衣官服辦公,晚上一身黑色僧袍住在寺里,清心寡欲,無欲無求,人稱“黑衣宰相”。
默默想著這道衍和尚的生平,不知不覺車子已經走出很遠,再往前,就是自家的園子了,馬車此時已經停住,如夢方醒的張灝,抬頭笑道:“哥哥,今晚就在院子中小住吧,順便看望下我姐姐,你們好久沒有見面,得慶祝一下。”
朱勇慢慢搖頭,很耐人尋味的淡笑,聲音柔和的道:“不了,如今大家年紀以大,再也不是當年什么事都不懂的孩子了,你姐姐的名聲重要,我一個大老粗就不去見她了,省的傳出閑話,讓你姐姐難堪。”
“這有何妨,難道兄長對我姐姐,就沒有一點好感嗎?”張灝此時有些急了,趕緊非常露骨的暗示。
“哈哈,你這小子,俺可不敢娶你那老虎姐姐,行了,代我問聲好,今后有的是機會見面,兄弟你回去梳洗一下,提早安寢,等三更時分,哥哥就來接你同去圣上行轅所在。”
說完后,朱勇就起身下了車子,動作利落的翻身騎上戰馬,也沒再道別,,帶著身邊親隨如飛而去,只留下張灝主仆三人,愣愣的看了半天,才動身打道回府。
一回到家中內宅門口,煙翠和碧翠早已等了許久,看見張灝回來,趕緊迎了上來,她二人身后還跟著笑容滿面的王管事。
“正好,張棟張梁,把那箱子抬下來,王媽媽,麻煩你喚幾個媽媽過來,把這箱子抬到屋里去。”
“哎,趙婆子你們幾個過來,二爺有事命你們做。”王管事急忙轉身朝著院子中喊道,不遠處幾個在閑話的婆子,趕緊撩著裙角,小跑過來。
張灝沒有等著,直接和煙翠碧翠走到正房大廳中,姐姐張婉兒正坐在太師椅上看書,聽到動靜,急忙起身站起,吩咐道:“秋蕊,去把浴桶準備好,一會伺候灝兒沐浴。”
“是,小姐。”秋蕊笑了下,扭身掀開簾子出去,正好撞見王管事等幾個婆子抬著一個黑漆漆的大箱子,趕忙讓了下,指著正在玩耍的小丫鬟喊道:“翠兒,去,把浴桶搬進來。”
“好的,秋蕊姐,我這就喊小紅她們。”那小丫鬟回答,還沒等邁步,就聽見身后的秋蕊說道:“別叫小紅,你記住了,今后不許她走進屋中半步,不然,我可不饒你。”
而屋里的張灝姐弟倆,等幾個婆子下去后,和幾個大丫鬟圍著那木箱子觀看,張婉兒好奇的道:“這里面是何物?從哪弄來的。”
得意的笑笑,張灝一伸手,把箱子上的銅扣翻開,雙手用力,頓時把木箱掀開,露出里面疊放著整整齊齊的紙張。
“啊,這是寶鈔。”
“天啊,這么多張,這得多少貫啊。”
“多少貫?”張灝有些發懵,不禁朝著姐姐問道:“這一貫能兌換多少銀子?”
嗤嗤嬉笑,身邊的丫鬟不由的捂嘴,那王管事笑道:“按朝廷的定例,這最大面額的寶鈔乃是一貫,一貫能換一兩銀子。”
“哈哈,那這里一共是一萬五千貫,也就是一萬五千兩白銀,這下本少爺可是有錢人了。”有些小得意的張灝,此時真有點得意忘形的樣子。
沒成想丫鬟們一個個笑的更大聲,就是王管事也偷著直樂,只有張婉兒白了弟弟一眼,嘲笑道:“真是個不學無術的傻弟弟,現如今,這寶鈔早就貶得一文不值,你這一萬五千貫,要是拿到民間去兌換銀子的話,恐怕都未必換回二千兩銀子。”
憑空被人擺了一道,悶悶不樂的張灝,慢騰騰的往口中扒拉軟膩清香的碧梗香米,還是幾個丫鬟的話讓他鉆出了牛角尖,不再為了此事煩惱。
“二爺,您就別生悶氣了,赫赫,那漢王殿下怎會了解這人間疾苦,就算知道,心中只怕會不以為然,以他的身份,人家用的寶鈔,不管走到哪,可不是一貫當作一兩銀子用嘛。”
“就是,隨便找個有門路的管事,去那寶鈔局打點一下,咱這一萬五千貫呀,至少能兌換回八千兩。”
張灝眼睛頓時一亮,拍掌笑道:“說的不錯,是我糊涂了。”接著念念有詞的道:“雖說有些不地道,不過誰讓朝廷無限制的發行鈔票,壞人就壞人。”
幾個丫鬟看他那故作姿態的小模樣,不由得笑嘻嘻的瞅著,沒過一會兒,張灝忽然說道:“一切就都拜托姐姐了,等換回銀子來,就讓王管事把借母親的那兩千兩銀子還回去。”
頓時心中不悅,輕輕放下手中的象牙筷子,秋蕊趕緊上前一步,遞上端著的茶盞,伺候著小姐漱口,一邊的秋云,拿著個精美痰盂,湊上去接著吐出來的口水,而秋雨則遞上一塊白絲巾。
張婉兒隨手擦拭下嘴角,手里捏著絲巾,神色責備道:“小小孩子怎么要和母親生分了,難道你這小人,還想著自立門戶不成。”
“就是自立門戶呀,姐姐,我問你。”張灝正經顏色的看著姐姐,說道:“如今雖說二爺爺那邊自成一家,可是到底是沒有分家,我聽王媽媽提過,各房都有自己的進項,那日常花銷卻要走公中的銀兩,父親一個人的俸祿,就要養著全家老少,這固然是他老人家的義務,可是,我自己將來賺回來的錢財,是不是就得按理歸入公中,成為府上的共有財產?”
皺著眉頭,張婉兒神色不悅的道:“你是長房嫡子,未來的當家人,怎能如此小心眼,難道長輩們還要貪圖你的錢財不成?”
不屑的冷笑,張灝針鋒相對的道:“我自然是要養活家人,可那也得順著我的心意,大丈夫是要虛懷若谷,胸懷寬廣,可問題是,不能一味的做個爛好人,這人心沒個滿足的時候,得寸進尺,拿著好處還說你閑話的人,可不單單只有一些下人,我自有我的用意,這話不用多說,我意已決,將來姐姐就會明白的。”
嘆了口氣,張婉兒知道如今在身邊坐著的弟弟,已是極有主意,不會任由大人左右的孩子了,其實她一個姑娘家,何嘗不是斤斤計較,只是一來出身富貴人家,沒有體會到手上拮據的滋味兒,二就是身份限制,一個未出閣的小姐,將來早晚要嫁出去,這不在其位,當然對目前錦衣玉食的生活感覺理所當然。
不過弟弟的話,卻到底觸動了她,張婉兒并不是一個目光短淺的女人,先是看到張灝為了身邊丫鬟,處處提前著想,接下來就要和家中劃清界限,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今后他自己賺的錢,不經他允許,誰也不許染指,雖有些看不慣如此市儈的一面,但也清楚,其實這么做確實極有道理,自己手上有了錢,當然不會在處處看人家的臉色。
身后的秋蕊此時輕聲道:“小姐,婢子覺得二爺的話在理,府上的情形婢子雖不清楚,但是婢子知道家中和附近的鄰里鄰居,隔三岔五就會為了幾個銅板吵得昏天黑地,更有那雙親故去時,為了平分家產,兄弟大打出手,妯娌撕破臉皮的大罵,鬧得真是不可開交,對簿公堂的事都沒少聽聞,最后一大家子各分東西,老死不相往來呢。”
悚然而驚,張婉兒不禁動容,張灝身后的碧翠忽然低頭道:“平日姐妹們都說我仔細,其實婢子清楚,這是在說我小氣,一個大錢兒都要死死的撰在手里,任是誰來張口借錢,婢子都絕不松口。”
說著這話,碧翠眼眶都紅了,顯然是心里一直藏著心事,不但看的其他人很是驚訝,就是回頭看她的張灝,一看到她如此模樣,在想到當日剛剛蘇醒時,聽到的對話,心里已經多少明了幾分,心中不禁苦笑,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婢子是庶出,娘當年只是母親的陪嫁丫頭,自從娘進了父親的房,一直到生下我以后,母親就沒再給過我們娘倆一點好臉,不但吃不飽飯,更是找了各種借口,把當年賞賜的首飾財物,還有娘積攢的月錢,統統收了回去,只說要幫著娘理財,從此再也沒了下文。”
輕輕扶了下垂在臉龐的秀發,碧翠哽咽道:“寒冬臘月的,娘連件像樣的冬衣都沒有,一身單衣冷得瑟瑟發抖,我更是凍得哇哇大哭,娘倆依偎在四處漏風的廂房中,只能隔著老遠,瞧見那爹爹哥哥,母親妹妹,一家歡聲笑語,圍在暖暖的桌上吃飯,當日情形,即使到了今日,我也片刻都忘不得,好在后來我進了內宅,得了月錢,娘的日子才漸漸好起來,只是依然受盡母親的白眼,常年連個新衣服都沒有,就是一日三餐,也是半饑半飽的,婢子成天都嚷嚷買些胭脂水粉,大手大腳,實則是避人耳目,節省下的那點銅錢,哀求前院的小廝,隔幾天就偷著給娘送過去,小姐,這手里沒錢的痛苦滋味,婢子足足品了十幾年啊!”
說到這,碧翠再也忍不住,捂著臉失聲痛哭,多年積郁在傷心之事,總算是傾訴的一干二凈,望著碧翠堅強又瘦弱的肩頭,誰能想到,這個平日嘻嘻哈哈,近日又成天春風滿面的女孩,身后的往事會是如此沉重,如此不堪回首。
“原本,原本打死我,也不想說出這些軟弱的話,實在是二爺一心為了婢子著想,豐厚賞賜不說,還要給我購置田地,這一樁樁事真是讓人心如刀絞,這一輩子都無以回報二爺的大恩了。其實,這次定親,只是母親貪圖人家十五兩銀子的聘禮,就,就狠心的,把我給賣了啊,啊,嗚··”
張灝猛地站起,整個人站在椅子上,回身就把碧翠樓在懷中,語氣沒有絲毫感情,平靜的說道:“今后這院子,任何事都得我做主,煙翠,馬上喊王管事進來。”
“是,二爺。”煙翠不敢怠慢,趕緊用衣袖擦擦眼角,疾步朝門外走去。
屋里的人全都沉默了,除了張婉兒眼眸紅紅,坐著發呆外,其他丫鬟都聚在碧翠和張灝身邊,想說又不知道從何安慰起,只能默默的陪著掉眼淚。
片刻工夫,王管事提心吊膽的跟著煙翠進來,抬眼一瞧這屋子的凝重氣氛,頓時嚇得低下頭,幾步走到桌子前,諾諾的道:“二爺,小姐,婢子過來了。”
“王媽媽,你馬上帶著幾個家人,通知張三一家,一起去碧翠家中,把我賞賜的銀兩全都拿回來,一文錢都不許短了,另外把碧翠的親生母親接到內宅中,那一家子人,命他們帶上所有財物,給我馬上滾出張家,就說是我張灝做的主,此事我也不想調查個是非分明,就是偏聽偏信,偏心眼兒了,不想聽他們過來辯解,在寫上一封休書,扔給碧翠的父親,告訴他,既然有膽子納了人家大姑娘,卻沒膽子保證她們的幸福,此為人渣也。”
隨著張灝低聲說完這番話,王管事頓時來了精神,義憤填膺的叫道:“婢子這就去,那碧翠家中的事,所有家人里誰不知道,成天欺負小云兒,不是打就是罵,終于有二爺出來為可憐的碧翠娘倆出頭,真是大快人心。”
擼上袖子,王管事興匆匆的朝著外面跑去,而大哭不止的碧翠,卻抬起趴在張灝肩頭的腦袋,沒等說話,就被張灝堵了回去。
“做事就要快刀斬亂麻,當斷不斷,必有后患,此事誰也不要多嘴,記住了,從今日起,這整個莊子都由我做主,不再依賴府上的供養,我們大家一起努力,自己賺的錢自己花,我不稀罕別人多么富有,別人也休想惦記著我這點東西,干干凈凈,清清白白,咱們大家伙兒一起自由自在,舒舒心心的過日子,豈不是美得很嘛。”
張婉兒深深的吸了口氣,揚眉笑道:“姐姐手里還有一千多兩積蓄,就一起拿出來吧,灝兒做得對,今后這有了進項,才能保證不授人以柄,也能為父母分憂,不過不許你從此后,再不過問府上之事,那可是你的責任。”
嘿嘿一笑,張灝回頭陰森森的笑道:“當然不會,整個張家都是我的,豈能任由別人占去,這公道自在人心,和睦相處那是最好,要是有人不安好心,呵,我張灝可不是個好人,由不得誰在那胡作非為。”
忽然想起一事,張灝哎呀叫道:“光顧著說這事,怎么就忘了,煙翠快,給我準備衣服,連夜還得趕去圣駕行轅所在呢。”
碧翠此刻才神色復雜的張嘴,展顏嬌笑道:“早在幾日前,小姐就吩咐過了,去面見圣上的行頭,都給你做好了。”
套著特小號的特制甲胄,張灝滿臉苦笑,除了貼身的白緞子小衣外,全身上下基本已經密不透風,不但沉重的難以邁步,一個小孩即使穿的在正式,恐怕這走出去顯擺,都會徒惹外人失笑。
內衣外穿了一件特制單衣,又套了一件對襟式仿佛馬甲一般的內甲,上面鑲嵌著整排整排,打磨的光滑透亮的長形竹片,用來取代真正的銅片鐵片,顏色呈墨綠色,內甲胸前還嵌掛著兩個特大號的熟銅片,樣子和正規盔甲一般無二,就是那兩個圓滾滾,光溜溜的黃銅蓋兒,像極了某種女士的貼身衣物。
肩膀上罩著兩塊竹片護肩,甲片還連著特制單衣一直延伸到手腕,上身還套了一件淡紫色猛虎傲嘯金絲戰袍,上面密密麻麻的縫補了上百顆小金豆子,仿照真正的戰袍那樣,起著美觀防護的作用,整個長袍紋理細密,做工講究,不但結實輕便,看上去就給人穩重大氣的觀感,另外還披著孔雀毛混合織成的大披風,內紅外黑,煞是惹眼。
腰間披下兩片甲裙,用銅勾掛扣在內甲上,下身則穿著結實耐磨的粗布筒褲,外罩大紅色緞子戰字裙,腳上一雙鹿皮高筒戰靴,腦袋上套著一個圓帽,上面鑲滿了金絲復雜圖案,幾塊碩大的翡翠瑪瑙點綴其上,長長的如櫻槍一般的突起,連著大紅穗子,頭盔后面連著緞子面,一直能垂到后背。
腰間掛著一把名貴小寶劍,各色寶石散發著璀璨光芒,斜挎著牛皮鎖扣,從肩部繞到后背,一直連到腰間,牢牢的扣在翻毛犀牛皮的腰帶上,一個大大的百寶囊懸在寶劍旁邊,里面竟然塞了一具小巧精致的彎弓,而腰間另一側,則掛著一個箭壺,十二支小號利箭整整齊齊的排插其中,露出的雕翎箭尾纖毫細密。
這一身威武行頭,竟然是被五個大丫鬟加上姐姐,一共六人一起動手,費了半個時辰的工夫,才小心翼翼弄妥當的,好懸沒把張灝累死,即使站著不動,也感覺自己呼吸困難,不禁嚷道:“不穿了,不穿了,我要換身普通衣衫,這么走出去,跟個木偶似的難看。”
幾個丫鬟如做了惡作劇一般,笑得花枝亂顫,姐姐張婉兒也呵呵直笑,雙手扶著窄腰,好半天才直起身子,嬌聲道:“那可不成,這按照規矩,就得一身戎裝過去覲見陛下,反正那些勛貴子弟,到時都是和你一般模樣,混在人群中,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哦,那到可以,不過我又不會騎馬,這上上下下的,多麻煩。”張灝又苦惱的說著,費勁的伸手摸了下胸前戰袍上的老虎腦袋。
張婉兒笑著走上前,親親熱熱的幫他把頭上的紅纓穗子收拾順流,又像拍小狗似的,伸出修長手指彈了彈帽檐,安慰道:“那還不簡單,多跟去幾個家人,難道還怕你上不去車嘛。”
張灝特地又看了眼躲在眾人身后的碧翠,強掛著笑臉,但精神顯得很低落,也未出言勸慰,這種事就是在解恨,恐怕身為當事人,心里也會不安,不過碧翠的家人是拿著所有財物被攆出去了,也不怕會餓死街頭。
自己早就囑咐過了,讓王管事把他家宅子折算成銀兩,過些日子,就暗中給送過去,至于今后那家人的死活,那也不必放在心上,有骨氣的,這手中有錢,置辦點田地或是弄個小買賣,就是盤下個民宅出租,都是不錯的營生,何況真遇到麻煩事,就不信他們不回來哀求碧翠。
“對了,姐,一會兒朱勇大哥過來接我,你不出去相見嗎?”沒法抬頭看到姐姐的表情,張灝只能使勁的往上瞅,但還是只能看見姐姐的前胸。
好像知道他心思似的,張婉兒蹲下身子,搖頭笑道:“不了,都已經長大,見和不見的,又有什么想干。”
看來他們倆確實沒有緣分,張灝遂死了這條心,剛才只睡了一個時辰,此時還是有些犯困,打著呵欠說道:“那我現在出去吧,時辰也該到了。”
點點頭,張婉兒又囑咐道:“這三更半夜的出門,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一切都要聽朱勇的話,不許你騎馬,不許你跟著圍獵,不許拿著刀劍玩,不許胡亂說話,不許隨意和別人搭話,不許獨自呆著,不許跑到危險的地方去,不許··”
“好,好,我都記下了,姐,你都說了無數遍,管家婆。”張灝趕緊制止住姐姐繼續說下去,要不然就別想出門了,這聲管家婆卻引得張婉兒慎怒不已,使勁捏了下他的鼻子,冷哼道:“要是你不聽我的話,等回來時,看我怎么收拾你。”
說完站起,詢問道:“該準備的行禮都弄妥當了嗎?”
秋蕊笑著道:“都收拾妥帖了,已經詳細對張棟兄弟說了兩遍,只是到底是笨手笨腳的小子,不如讓煙翠碧翠跟著過去吧,這又不是打仗,別家公子都帶著貼身丫鬟跟前伺候著。”
煙翠和碧翠聞言,同時走過來,就等著大小姐作出決定,倒是跟個寶塔般一動不動的張灝,趕緊阻止道:“不行,我身為武將之后,哪能如此紈绔不堪,還得帶著丫鬟伺候,沒得叫人笑話張家后人吃不得苦,上不得戰場。”
張婉兒為難的想了下,最后點頭道:“灝兒說的是,這男孩子不能一味的嬌生慣養,該出去摔打時,就得放手,行了,你們都不必跟去,把你們二爺搬出去吧,呵呵。”說完捂著嘴悶笑。
當張灝被下人們七手八腳的抬到莊子口時,一看到那三輛裝的滿滿當當的馬車,十幾位一身勁裝,手拿刀劍棍棒的家人,頓時苦笑不已,就這還不算嬌生慣養,那什么才叫嬌生慣養?
沒過多久,張灝就被男人們抬到車廂中坐下,此時朱勇已經帶著四五個親衛騎馬趕過來接他,下人們急忙上前見禮,當聽到王管事解釋了下張灝此時情況,朱勇聽得哈哈大笑,也沒上車跟兄弟打招呼,大手一揮,兩支隊伍合在一處,朝著京城方向而去。
順著大路,沒等走到京城城門口,隊伍就轉而朝北趕去,坐在車廂內的張灝早已昏昏睡去,等再次醒來時,隊伍已經來到圣駕所在的皇家獵苑中。
肅殺莊嚴,第一時間就知道來到圣駕所在,因為仿若實質的沉重壓力,似乎已經源源不斷的鋪面而來,嗅著空氣中的絲絲煙火味,張灝不由得深呼吸,因為此時整個人,尤其是胸中的心臟,早已經怦怦亂跳。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整個營地到處都是帳篷,隨處可見一個個火把篝火熄滅后,渺渺升起的黑煙,營地盡頭,甚至還能看到黑黝黝的火炮,只是個頭較小,樣子比較古怪。
一望無際,密密麻麻的大軍營地,真可以用鋪天蓋地來形容,皇帝出巡,自然有無數人跟在左右,將近六萬人的規模,使得方圓十幾里地,到處都是軍士和民夫,源源不絕的推著糧草補給,送到這如同可怕巨獸能吞噬一切的大營中,一天的消耗都是個驚人數字。
一隊隊手拿長槍的軍士,沿著獨特的路線巡邏,被層層護著的帳篷中間位置,一座巨大的四方錦帳屹立在其中,各種彩旗一排排的插在木架上,上面繪制著飛禽走獸圖案,最高的大旗上,迎風飄蕩,上面一個斗大的明字,黃底紅字,氣勢無雙。
各種皇家圖騰般的黃旗,龍旗,軍旗,永樂帝王的豪華儀仗,成排擺放的明晃晃的各式武器,精神抖擻,昂然站立的盔甲武士,看到人眼花繚亂,不知所措。
此地這里除了五軍都督府的大小都督們,率領著上萬官兵守在外圍,貼身護在皇帝周圍的,就是有名的禁衛軍三大營,五軍營,三千營和神機營將近一萬二千人的精銳。
當然,貼身守衛的,則是錦衣衛中負責執掌侍衛,展列儀仗和隨行皇帝出巡的大漢將軍們,整整一千五百人,都是由牛高馬大,虎背熊腰,中氣十足,長相威嚴的壯漢組成。
被抬下馬車的張灝,一時間看的心馳神往,生平第一次走進這氣勢肅殺的軍營中,自是有看不完的熱鬧,瞧不夠的風景,近乎貪婪的看著一個個精神抖擻,士氣高昂的士兵們。
此時的大明將士依然是這個世界中最勇猛無敵的虎狼之軍,在這廣闊無垠的大地上,已經沒有任何敵人是他們的對手,沒有任何異族敢于侵犯大明領土,就算是那些北方的豺狼,也已經被屢次打擊的元氣大傷,如今只是在茍延殘喘罷了。
張灝在下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在琢磨著,如何能徹底擊垮北方游牧民族,尤其是如今還在東北過著部落式半野人生活的女真人,如何能讓他們徹底消失,或是永遠成為大明朝的良民。
至于如今已經投降稱臣的瓦剌,當然還是最可怕的潛在敵人,如何去對付并徹底解決他們,張灝知道,這恐怕就是自己未來最要優先考慮的事了。
雖然他只想平平淡淡的生活,但也不代表就會放任歷史按照既定的軌道前進,大明朝的將來,無論如何去銳意改革,恐怕也避免不了一個王朝的衰落,怎么改朝換代,他并不關心,唯有讓他在意的,就是絕不能讓異族在踏入這片沾滿百姓鮮血,生我養我的大漢錦繡江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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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目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身奢侈之極,全身花花綠綠的年輕將軍們,只是一身盔甲有些相像,手下也只有一群豪奴而已。
不過這些少年精神頭卻不大好,一個個打著哈欠,睡眼惺忪的,身邊跟著一群一群的丫鬟下人,不停的端茶送水,扇風捶背。
還好,在這圣駕所在的軍營中,沒人敢任意坐著,即使自身被下人殷勤服侍,還是老老實實的目不斜視,不敢呼朋喚友,如同郊外春游般閑散隨意。
同理可證,已經看出自己此時是什么德行的張灝,馬上揮手,讓跟前的家人們都退到營門外等候,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人群當中,即使兄長朱勇叫他站在頭前,也只是搖頭拒絕。
雙腿筆直站好,張灝盡量使身體穩穩的站在草地上,對于周圍探尋的目光,根本視而不見。
如今已是初夏,這大清早的氣溫甚是濕悶,里三層外三層的衣著打扮,自然很不舒服,不一會兒,這汗就從皮膚中滲出。
一直站了小半個時辰,咬牙堅持的張灝,不禁慶幸這些天一直堅持鍛煉,要不然,早就受不了的暈過去了。
“圣上有命,宣所有勛貴子弟進入大帳外等候,其他任何閑雜人等,不得入內,違者斬!”
隨著一位大漢將軍中氣十足的叫喊,頓時人群中一陣騷動,那一個個精神萎靡的豪門少年,馬上來了精神,站在那里任由下人們,幫自己整理裝束,然后隨著人流,快步朝前走去。
略微數了下,張灝不由得暗暗吃驚,大約一百多的豪門子弟,絕對都是伯爵以上的家世,其中任何一位,都是家中長子,嫡子的身份,恐怕是整個京城中的豪門世家,其后輩都云集于此。
跟在幾位同樣全副武裝的少年身后,張灝小小的個子相當不打眼,恐怕這里面,就數他的年紀最小,這些勛貴子弟大多是十三四歲的年紀。
其實今日皇帝召集他們前來,并沒有專門派人通知,反而是打聽到風聲的豪門世家,搶著命子孫連夜趕來,這能在皇帝面前露臉的大好事,肯定人人不會放棄,爭搶著還來不及呢。
連續通過幾道轅門,張灝身上的兵器提前就被家人取走,但那些大漢將軍,還是很仔細的一道道關卡堵著,一個個的搜身,絲毫不敢大意。
原本張灝還異常緊張,但此刻卻越來越平靜,隨著人流走到皇帝營帳前的空地上,即使周圍站滿了虎視眈眈的虎賁之士,他反而心情很是放松,不時好奇的打量附近環境,反而剛才還神色悠閑的豪門子弟,此刻卻一個個面色肅穆,緊張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這一站就仿佛沒有盡頭一般,隨著天氣越發悶熱,即使這些少年全都是功臣武將之后,也漸漸的有些支持不住,甚至有那身體弱的,已經開始搖搖晃晃,幾次險些跌倒。
整整一個多時辰,除了營帳中來來回回有人進出外,外面所有人全都站著,相比較那些大漢將軍紋絲不動,沉穩如山般的站姿,空地中心的少年們,則實在是有些不堪,臉色難看不說,一身大汗淋漓,仿佛被雨淋了一樣。
別說是穿著一身重量不輕的甲胄,就是輕裝上陣,這大熱天的,恐怕也是一件苦差事,唯有人人咬牙堅持,玩命似的煎熬。
將近上千人的大場面,確實看的人賞心悅目,不約而同,所有人早就咬牙切齒的盯著一個方向,早在剛剛進來的時候,那個膽大妄為的小家伙,就已經讓人憤憤不已,要不是念在他個子矮,看上去年紀不大,恐怕早就有人上來,大聲斥責了。
悠閑的坐在人群之前,張灝笑嘻嘻的盯著大家伙看,還時不時的做個鬼臉,腦袋上的頭盔,早就仍在一邊,氣的一眾少年呼呼的喘著粗氣,恨不得上前痛打他一頓,好生出出這口胸中的悶氣。
這么長的等待時間,早就有少年想學著他坐下,只是這少年人最要面子,彼此年紀又大致相當,誰也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尤其是圣上的眼皮底下,學那個不要臉的小孩,恁得丟了自家長輩臉面。
輕松坐著的張灝,自是不敢麻痹大意,這眼角時刻瞅著大帳之處,好不容易,一個身穿黃衣的中年人,從營帳中徐徐走出,后背雙手,目無表情。
趕緊把仍在身邊的頭盔套在腦袋上,張灝迅速站起,只氣的后面一眾少年牙根都發癢,只是當著圣上他老人家的面,根本不敢稍有妄動,眼睜睜的瞅著皇帝龍行虎步,倒也顧不上其他,趕緊把背部挺得更直,目光熱切無比,忠心耿耿的肅穆站立。
隨著一身龍袍,身材高大的永樂皇帝朱棣,慢慢走至人群前方,仿佛久經訓練過一般,呼啦一下,所有人全都跪倒在地,口中高呼道:“參見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拼著吃奶的力氣喊完,不敢抬頭直視龍顏的勛貴子弟們,正等著圣上說一聲平身,可是,卻沒有聽到任何動靜,紛紛心中奇怪,人群后面的一些少年,小心的抬頭,朝著前方看去。
好懸沒背過氣去,只見一大片跪倒的人群之前,只有兩個人昂然而立,其中一個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只是另一個,就是那剛才殺千刀的混蛋,那個一直大家站著,他坐著的小家伙,如今倒好,大家跪著,他到站著。
這到底是誰家的傻子啊!如此膽大妄為,不約而同,眾少年心中升起幸災樂禍的心思,就等著圣上大怒,一聲令下,把這個可氣的小孩給推出去,起碼也得重打幾十軍棍,要了你這條小命再說,弄不好還得連累家里跟著吃掛落。
“你為何見朕不跪。”
淡淡而威嚴之極的語氣,從皇帝朱棣口中慢慢說出,一直昂然看著他神色的張灝,心中一緊,只感覺這一句話,就包含著一言九鼎的無上權威,從朱棣那酷似漢王朱高熙的長相看,倒也英氣勃發,面相不俗,只是多少有些普通尋常,不過也難怪,他老子朱元璋,據說就容貌奇特,好像丑陋粗豪得很。
“此地雖是游獵之地,但大軍駐扎在城外,又是圣駕所在,我等又一身戎裝,就如同那將士出征,這將在外,即使面見圣上,也可隨身攜帶刀劍,面圣不跪。”
“那你剛才為何其他人站著,你卻坐著?”
“行軍打仗,最重要的就是保留力氣,時刻抓緊時間休息,皇上既然未吩咐我等站著迎駕,那坐在地上有何不可,萬一敵軍來襲,沒了體力,又如何護架殺敵。”
侃侃而談,附近所有人都已經聽得呆了,沒想到這個膽大之極的孩子,竟然有如此膽量,敢在圣上面前詭辯,正跪在少年中最前方的邱義,早已忍耐不住的叫道:“嘩眾取寵,陛下,這孩子分明是目無圣上,巧言令色,這是在欺君啊!”
皇帝朱棣饒有興趣的沒有說話,只是眼色卻冷了幾分,盯著張灝一眨不眨。
“哼,陛下乃是征戰沙場,所向無敵的統帥,這一生經歷了大大小小上百場惡戰,對于軍旅之事了如指掌,又是胸襟寬廣的一國之君,自能分辨一切,明察秋毫。”
朱棣一時有些失笑,眼光頓時柔和下來,笑吟吟的看著張灝寧死不屈的德行,突然說道:“不用你這孩子激將于朕,朕問你,張玉是你何人?”
這下張灝真有些措手不及,其實他哪里是在嘩眾取寵,只是不習慣給人磕頭而已,另外確實另有深意,想借此引起皇帝的注意,好由此引起朱棣的興趣,有機會的話,喚來過去談話。
但是這目光如炬的判斷,卻讓他驚疑不定,只有下意識的大喊道:“本將名叫張灝,不敢提及祖父名諱,請圣上見諒。”
“本將?哈哈。”皇帝朱棣仰天大笑,笑聲有說不出的歡愉,看得張灝心中暗暗詆毀,反正如今你春風得意,大權在握,所有人都匍匐在你的腳下,自是心情極度愉悅,估計是不會為難于我了。
朱棣笑了一陣,衣袖一揮,冷哼道:“平身吧。”
“謝陛下。”呼啦一下,所有少年全都站起,一個個跪了這么久,自然全都腰酸背痛,只是不敢動彈分毫,只有強忍著身體不適,表面上卻精神抖擻,好似久練操場的精兵強將。
似乎今日皇帝的興致不錯,也沒有理會張灝,只是背著手來回走了一圈,朗聲道:“今日招你們前來,原本想查看下各自的武藝,是否有了些長進,只是如今大軍剛剛出邊,朕心中牽掛,也沒了騎馬游獵的興致,朕就借此考校下大家,畢竟都是功勛武將的后代,對于兵事都是家學淵源,朕問你等,今次大將軍邱福統帥十萬大軍,能否順利擊潰前朝余孽,大勝班師回朝!”
“啟稟陛下,小臣父親一生戎馬生涯,英勇善戰,身邊還有武城侯王聰、同安侯火真為左、右副將,靖安侯王忠、安平侯李遠為左、右參將,不但都是戰功赫赫的名將,就是那十萬精銳軍士,都是百戰無敵的勇士,此去北方,定能一舉擊敗前朝余孽,大漲吾皇聲威,揚我大明軍威于天下四方。”
其實對于永樂皇帝朱棣來說,因其繼承大統的方式,并非名正言順,這一生最忌諱的,就是有人不守規矩,敢在任意方面稍有逾越,其人往往會罷官下獄,舉凡面圣的大臣,就算不是在朝堂之上,也得規規矩矩的大禮參拜。
比如漢王朱高熙,就曾在靖難之役救過他父親的命,一時激動之下,朱棣還曾經說過,‘你兄長體弱,這未來繼承大統,還得由你當之’。當時真是聽的朱高熙心花怒放,往后日子更是拼了老命的沖鋒在前。
可是隨著朱棣登基之后,對于這位無論是長相,氣質,戰功,還是性格都酷似他的兒子,卻把當日一事拋在腦后,其中里面固然多種原因,但自古帝王家的傳統,都是立長立嫡不立賢,以皇叔,皇長子身份(其時三個哥哥都已故去,朱棣排行第四,也算是皇長子)奪了侄兒皇位的朱棣,打著反叛旗號的理由,其中就有這一條,一登基更是全面恢復太祖朱元璋的國策,就是怕世人說三道四。
考慮到太子朱高熾畢竟是長子嫡子,即使其人不為他所喜,又肥胖多病,腿腳又疾,還是顧慮到規矩和名正言順,這才沒有實現當日諾言,反而歷史又一次驚人的相似,跟他父親朱元璋一樣,把希望寄托在孫子朱瞻基的身上,反而對于戰功卓著的兒子朱高熙,先是把封地改為云南,接著也算是變相的軟禁在京城。
這自古就有刑不上大夫的說法,歷朝歷代都很少有大臣時刻跪著覲見皇帝,但從永樂朝開始,一直流傳到清朝末年,凡是入宮見圣,或是平日撞見皇帝陛下,這跪倒連番叩首,就演變成了一種森嚴鐵律。
不過此時情形畢竟有其特殊性,一生戎馬生涯的馬上皇帝,對于面前這些后輩,尤其是年少的張灝,不管是出自憐惜,念著當年張玉為其戰死一事,還是其他原因,心里反而很奇怪的沒有見怪。
對于張灝的辯解,但是非常贊許,確實如他所言,這行軍打仗,哪有那么多的講究,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平日當著圣上面前,這口出粗言穢語的都是家常便飯,就是皇帝自身,氣急了也會偶爾蹦出幾句罵人的話。
威嚴不是靠身份得來的,尤其是統帥千軍萬馬,這身先士卒,能讓手下誓死效忠,確實是靠真刀真槍,從沙場上一點點掙回來的,打仗時偶爾來幾句臟話,反而能讓目不識丁的兵士,更加體會到上位者的親和一面,反而更能增加好感,演變成崇敬親近,最終深深的盲目崇拜。
剛才當先搶著說話的,正是征夷大將軍,十萬大軍的統帥,總兵官淇國公邱福的嫡子邱義,此刻一本正經的說完,聽得朱棣面帶微笑,微微點頭。
邱義不遠處的朱勇忽然踏前一步,雙手抱拳,神色恭敬的道:“陛下,邱福老將軍雖然英勇善戰,但其人性格樸實和善,為人卻是忠厚長者,深為我等小字輩崇敬欽佩,但為帥卻缺乏謀略,此一戰,應該是連番遇敵,幾經苦戰,甚至是徒勞無功,即使是勝,恐怕也是慘勝。”
不管是和邱義之間起了嫌隙,想借此惡心他一下,還是真的了解兵法情勢,朱勇在打仗這方面,確實家傳淵源,此時分析的倒也頗有道理,聽的朱棣面色雖然平靜,心中卻深深的嘆息。
這些年來,自從靖難之役開始,朱棣能憑借北平這一隅之地,幾萬兵馬,就打得南軍將近二百萬人一敗涂地,其中自然是因將士勇猛,人人效死,但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卻不能忽視,那就是相對于朱棣這方,麾下雖然有幾十員勇猛善戰,精通實戰的將領,但在那時代卻都算不上什么戰功赫赫的名將,這明朝初年,跟隨太祖朱元璋起家的那些位開國功臣,哪個不是將星閃耀,身經百戰的傳世名家。
只可惜,等朱棣起兵之時,那些猛將謀士都已經被殺戮殆盡,建文皇帝手下,根本沒有能獨當一面的統帥了,以至于成就了當時還名不見經傳的燕王手下,成為新一批的開國將領。
唯一能稱得上良將的,就那么寥寥幾位,其中張玉隕落,朱能病故,對于朱棣的打擊最大,而此時的皇帝朱棣,身邊其實已經沒有幾個可用之人,老的老,死的死,人才漸漸凋零,真能獨擋一面的,就只剩下英國公張輔,黔國公沐晟,淇國公邱福等人了,出于皇帝自身考慮,他并沒有啟用威名遠揚的張輔和沐晟,反而開始有意識的限制他們手上兵權,最后只剩下為人老實忠厚的邱福,其實也是無奈之下的抉擇。
對于朱勇的反駁之言,聽得邱義心中大怒,趕緊又說道:“陛下,這些年來,那前朝余孽早就被我大軍打得一敗涂地,人人士氣低落,如今只是一群跳梁小丑,空有幾萬鐵騎而已,哪是我精銳之師的敵手,小臣父親多年來,一直追隨于陛下麾下,可以說是身經百戰,精通兵法,而此去北方,定能設計追蹤到其巢穴,一舉擊潰其王室所在,為陛下徹底平定北方,立下汗馬功勞。”
他的這番話,別人自是聽得連連點頭,都能多少聽出,其邱義的話中,已經帶出其父親這次出兵的深思熟慮,估計邱福將軍的計劃,就是偵騎四處,打探出前朝余孽的主力所在,然后一舉聚而殲滅。
畢竟對手都是騎在馬背上的民族,行動飄忽不定,很難正面決戰,而明軍則以步兵為主,騎兵為輔,以往多次北伐,就是因為在茫茫大漠中,很難找到敵軍的大部隊,以至于空耗糧草,幾次無功而返。
就是接戰,頂多是占得一些便宜,往往蒙古鐵騎連番失利下,就遠遠避開,根本不能大量殺傷其元氣,根本就追擊不上,只能望著大漠草原長嘆,而幾次大勝,都是因為快馬行軍,冒著糧草耗盡的風險,大軍深入大漠,追蹤到其王室駐扎的地方,出其不意之下,才取得空前勝利,或者分兵幾路,穿插在草原上迂回行軍,一點點吃掉小股敵軍,最后擠得其主力被兩方包圍,才能取得大勝。
比如當年大將藍玉的成名之戰,就是率十萬人深入無邊沙漠,途中甚至差點因為缺糧斷水,導致全軍覆沒,結果卻在最絕望之時,竟然遭遇沙塵暴而迷了路,陰差陽錯下,竟然走到了元朝皇帝的行轅幾里地外。
也是活該對手倒霉,早就知道藍玉出關的消息,因不敢正面決戰,而把所以部落主力聚集在沙漠深處,又因為這鋪天蓋地的沙塵暴,不管是皇帝大臣,還是酋長武將,全都認為藍玉所率領的大軍,不可能在繼續前進,因為放松警惕,就連在外面警戒的騎兵,都躲到帳篷中喝酒吃肉,其結果。
當然是大意之下,被明軍殺得全軍覆沒,不但斬殺蒙古騎兵無數,還擒獲幾百名王室宗親,嬪妃大臣和幾萬俘虜無數牲畜,就連皇帝玉璽,金銀印章,寶玉等無數收刮自中原的財寶,全都被藍玉繳了去,這一役,藍玉馬上名震天下,而那黃金家族最后一點血脈,元帝脫古思帖木兒帶著兒子跑到更遙遠的西北方,糊里糊涂的被昔日部下殺死,從那以后,昔日威震世界的蒙元帝國,就此四分五裂。
“追蹤敵人主力?”張灝低頭沉思不語,不由得有些撓頭,對于軍事他自然是一知半解,但畢竟有自身優勢,老是覺得事有蹊蹺,隱隱約約好像有點想起關于這次北伐之事的記憶。
朱棣沒有言語,只是面無表情的沉思,其他少年一見,趕緊搶著發言,盡管人人絞盡腦汁,有的用詞絢麗多彩,有的話語精簡干練,有的別出心裁,更有的說的夸夸其談,天花亂墜,把怎么行軍,怎么遇敵,什么地形地貌,敵軍優勢劣勢,巨細無遺的說了出了,倒也頗有幾分名將風采,顯然曾經在這方面下過苦功的。
朱棣頻的點頭,不知不覺中,神色帶著幾分贊許,看的其他少年精神一振,更加說的興奮無比,不過雖然大家眾說紛紜,但結局卻莫衷一是,無不對取勝把握十足,頂多是過程不一,有的說徒勞無功,有的說幾番曲折后才獲勝,有的干脆說一戰而定勝負,更有的說大軍火器犀利,先小敗于敵軍,在誘敵人大軍前來,擺開陣勢,肯定能殺得敵人大敗虧輸。
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語氣急促,瞬間平息了眾人熱血沸騰的局面,聽得人人呆若木雞,不敢置信的盯著那個人。
“都給我閉嘴,都是紙上談兵,不足為信,敢問陛下,您是否剛剛命人飛馬趕去追趕大軍,親自寫了圣諭,里面提到一句至關緊要的警言。”
眾人全都一頭霧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著大怒,不要卻看到皇帝陛下突然神色一變,表情冷厲,狠狠的盯著那個狂妄小兒,質問道:“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說。”
張灝絲毫不懼的瞪著皇帝,石破天驚的叫道:“皇上,還請您馬上火速派人傳令,迅速追上已經出邊北伐的大軍,命淇國公邱福大將軍暫停前進,否則,那十萬大軍的結局,恐怕就要落得個全軍覆沒。”
這一聲稚氣十足的喊聲,頓時語出驚人,聽得在場的勛貴少年,臉色全都變了,過于危言聳聽的話,算是掃了這些正興致高昂的子弟們的面子,一個個目瞪口呆,跟著就是大怒。
“胡說八道,就算你是英國公的嫡子,也不該如此放肆。”
“嘩眾取寵,一個小毛孩子,懂得什么兵事,其言當誅!”
“知不知道,這大將軍已經起行,要是有一點點不測,你這小子就是罪魁禍首。”
隨著眾人紛紛出言指責,邱義更是跪倒在地,大叫道:“陛下,這張灝出言不遜,竟敢咒我父親出師不利,當著圣上面前妖言惑眾,就算他是大將軍張輔的兒子,也不能任由這黃口小兒,如此猖狂啊!”
面色難看的朱棣,沉著臉站在張灝身前,一言不發的盯著他,森冷的目光直入人心,似乎想要從張灝的臉上找出答案。
“陛下,張灝雖然話有些嚇人,但是他年紀還小,想是生怕我大軍遭到不測,這自古沒有哪位名將,敢保證一生百戰百勝,他一個孩子只是一時失言,還請皇上莫要怪罪。”
朱勇心中暗暗叫苦,趕緊出言勸解,生怕朱棣一怒之下,馬上降罪于張灝身上,那他今后還有何面目,去見英國公全家老少,心中更是暗下決心,就算是拼著一死,也得保住兄弟的命。
“朱勇你,你暗藏禍心,企圖包庇張灝,誰不知道朱張兩家交情莫逆,如今見到我爹統帥大軍,心生不忿之下,利用一個小兒來胡說八道,好讓圣上借此剝奪我爹兵權,你們就好趁機取而代之,真是居心叵測,其罪當誅。”
朱勇大怒,剛要破口大罵,就聽見朱棣冷冷的說道:“都給朕閉嘴。”頓時嚇得低下頭,兩只眼睛瞪著如銅鈴一般,狠狠的盯著喘著粗氣,氣急敗壞的邱義。
“朕問你,給邱福將軍寫的信,里面說的什么?”
面對皇帝的質問,張灝隨意看了眼周圍的豪門少年,那一張張鄙夷,憤怒,冷笑,幸災樂禍和擔心,憐惜的種種神色,冷靜的回道:“不知,只是猜到一點,恐怕是圣上提醒邱福將軍一定要遇敵謹慎,莫要輕舉妄動,輕信人言。”
“說的好,兵事須慎重。自開平以北,即不見寇。宜時時如對敵,相機進止,不可執一。一舉未捷,俟再舉。這正是皇爺爺寫給邱福大將軍的話,今日竟然見著比我年紀還小,就有如此眼光的少年英才,可喜可賀。”
隨著一聲清朗稚嫩的聲音,眾人朝著遠處看去,等看到來人,趕緊紛紛見禮,張灝同樣也望了過去,只見一位比自己大了二三歲的少年,笑著走過來,一身團龍五彩淡黃長袍,頭上雙龍奪珠紫金冠,腰間漢白玉黃緞子繡金帶,足下八寶青龍抓地平底靴,套著一件薄薄的真絲涼衫,個頭很高,身體健壯,長的眉清目秀,生氣勃勃,笑容如春風拂面,眉目間透著一絲剛毅,雖然帶著一身書卷氣,但舉止動作如一位武士一樣,干凈利落。
見那些少年們只是稱呼殿下,心中奇怪,張灝也跟著低頭叫道:“張灝拜見殿下,只是不知如何稱呼,不知者不怪,還請見諒。”
自從那少年一出場,朱棣陰沉的表情馬上緩和不少,只是皺著眉頭深思,忽然開口道:“都退下去吧,不用呆在大營中等候,各自歸家,張灝和瞻基,嗯,邱義,朱勇,你們四人跟朕過來。”
在所有勛貴子弟羨慕的眼神中,張灝等四人跟在皇帝朱棣的身后,走向那大帳之中。
路上,走在張灝身邊的少年,忽然低聲道:“小王乃是當今太子殿下的長子,還沒有封號,所以他們都只是稱呼殿下,你稱呼我為世兄即可。”
“啊,張灝拜見兄長。”張灝趕緊趁機套交情,這機會可不能放過。
“呵呵,叫我一聲兄長,倒是說對了,小時候,還經常去你家玩耍,那時候,總是跟在你姐姐后頭,讓她指揮的團團亂轉。”
張灝哈哈一笑,他知道當年還在北平時,自己家確實和燕王府關系密切,故去的徐皇后就非常喜歡母親,而這位皇孫的生母張皇后,和母親更是無話不說的閨中密友,所以經常帶著年幼的他,到家里做客,那時的燕王,遠沒有如今這樣陰沉難測,反而是一位豪爽之人。
太子朱高熾的長子?張灝馬上恍然大悟,這位不就是朱瞻基,未來的宣德皇帝嘛,史稱明宣宗,今年應該是12歲,比自己大了四歲。
傳說在朱瞻基出生的那天晚上,他的皇祖當時還是燕王的朱棣曾經作了一個夢,他夢見太祖皇帝將一個大圭賜給了他,大圭上鐫著“傳之子孫,永世其昌”八個大字。
這大圭在古時象征著權利,這個夢就意味著太祖要把這大明江山賜給他,驚醒過來的朱棣,當還在回味夢境的時候,忽然一個內侍跑進來,稟告說王孫降生了。
隱隱感覺到這夢和降生的孩子有關,難道那夢中的預示是要印證在孫子身上?朱棣趕緊趕到兒子院子中,當看到小朱瞻基長的很像自己,嬰兒小臉有股子英氣,頓時大為高興,后來起兵南下,此事也是朱棣下定決心的重要原因之一。
這以后,對于孫子朱瞻基,朱棣自是格外喜愛,無論走到哪,都要帶著他,爺孫倆之間的感情最好,朱瞻基也不負皇爺爺溺愛,從小就顯露出與眾不同的聰慧,不但勤練武藝,身手敏捷,還熟讀詩書,攻讀儒家典籍和為政之道,長的也比較象朱棣,更是深得皇帝歡心。
以至于永樂二年時,朱棣為了立哪個兒子為太子時,很是猶豫不決,其中武將們都是傾向于漢王朱高熙,朱棣召解縉入宮,磋商立太子之事。當時他的意思是想立次子高煦為太子,但解縉仍直言說:“為長,古來如此。皇太子仁孝,天下歸附,若棄之立次,必興爭端。先例一開,怕難有寧日,歷代事可為前車之鑒。”朱棣聽后面色不悅,對此議猶豫不決。解縉為說服皇上,只說了一句話:“好圣孫!”兩人相視而笑。最后同意立長子高熾為太子,次子高煦為漢王,并令解縉撰寫立儲詔書,以告天下。
從此,朱高煦深恨解縉。漢王自以為有戰功,又深得朱棣寵愛,常存奪嫡之心。見此情形,解縉上疏勸阻說:“啟爭也,不可。”朱棣認為這是離間他們的父子關系,對解縉很有意見。
永樂四年,朱棣賜黃淮等人二品紗羅衣,而獨不給解縉。淇國公邱福將朝廷機密“傳達延外”,朱高煦卻嫁禍解縉“禁中語”,意思就是說,這機密是解縉說的。
永樂五年,解縉又被朱高熙誣為“試閱卷不公”被朱棣貶為廣西布政司參議。臨行前,禮部郎中李至剛因與解縉有宿怨,又誣陷他,故即改貶交趾今越南,命督餉化州。
一邊想著這些事,張灝一邊微笑,眼瞅著走進大帳之中,也不敢在私底下繼續談話,朱瞻基意味深長的使了個眼色,徑直走向朱棣身邊。
站在御座之前,朱棣剛想繼續詢問,但眼光挨個掃過遠處三個少年時,卻猶豫了下,遂改口道:“朱勇邱義,你們且退下,瞻基,你也下去休息,朕要單獨和張灝說話。”
朱勇和邱義趕緊跪下磕頭,其中邱義起身之時,神色怨毒的看了張灝一眼,當先轉身而去,看的朱棣眼皮一跳,神色頓時陰沉下來。
隨著朱棣朝左右揮手,所有內侍全都恭敬的慢慢后退,一直到退到大帳口,才敢轉身離去,一直偷著觀察朱棣神色的張灝,此時才明白為何剛才他神色不悅,原來邱義的不當舉止,惹他生氣了。
心中暗暗提醒自己,這伴君如伴虎,要時時刻刻謹慎小心,可別一時不慎,種下大禍。
“張灝,你今年應該是7,8歲吧,記得你母親生下你時,朕剛剛取得北平大勝不久。”
當單獨和張灝這個孩子在一起時,朱棣并沒有如人前那般,時刻保持著皇帝威儀,反而如一個親厚長輩一樣,微笑著對張灝說話。
“是,陛下,那年因母親跟隨在皇后身邊,身子受了寒,導致小產,結果。”
張灝恭恭敬敬的答話,卻很有技巧的提醒面前的皇帝當年往事,果然朱棣臉色露出懷念的神色,嘆息道:“唉,你母親乃是一個奇女子啊,難怪生下如此出色的孩兒,不愧是張家之后,張玉算是后繼有人了。”
嘻嘻一笑,張灝天真的道:“這些年多虧了母親和姐姐日夜照顧我,要不然我早就夭折了。”
也許是朱棣正沉浸在往事回憶中,也許是并沒在意一個孩子的話,對于張灝張口就是我我的,并沒放在心上,反而微笑道:“你姐姐?呵呵,你奶奶還有意和朕結成親家呢。”
張灝心中一喜,果然繞到正題上了,趕緊皺眉道:“不妥,太子殿下年紀比姐姐大多了,再說,我姐姐乃是國公家的大小姐,怎能嫁給太子做個妾室,剛才兄長殿下還和我平輩稱呼呢,這豈不是亂套了。”
“哈哈,真是個孩子,胡說八道。”朱棣被張灝孩子般的胡話說的大笑,故意為難的笑道:“可是,你奶奶好不容易求朕一回,總不能讓她老人家失望吧。”
忽然看到面前小人詭秘的笑容,并說出讓他異常動容的話,頓時神色大變,緊盯著張灝。
“陛下,我愿以今后立下的三件大功,換回我姐姐自由選擇夫婿的權利,還請陛下親自寫成詔書,馬上昭告天下,我保證那三件大功,皆能為國為民,功在千秋社稷。”
“小小年紀如此狂妄,念你還小,朕也不怪罪于你,至于你姐姐的親事,更是與你無關,自有朕和你長輩做主。”
剛才還神色略微驚訝,直視張灝雙眼的永樂皇帝朱棣,此時卻表情平靜,平和的讓人心悸。
早就預料到會是如此,張灝也未氣餒,畢竟自己外表過于單薄,只要是正常人就不會相信,一個小孩子的胡話,更何況面前還是位九五之尊的皇帝,能做到如此平易近人,已經是拜自家長輩的恩賜了。
學著皇帝模樣,張灝后背雙手,高昂著小腦袋,雙眉緊皺,盡量讓自己很精神,很英氣勃勃,似乎皇帝喜歡剛強堅毅的孩子,那就表現出威武一面,何況自己身上還頂盔貫甲,多少能在加上幾分。
很高森莫測的朗聲道:“人雖小,志氣高,還請陛下賜我虎符,愿提三千營五千鐵騎,疾馳千里,如若邱福十萬大軍安然無事,自當橫刀自刎,只怕將軍他年紀以老,固執不聽人勸,身死事小,連累我十萬漢家兒郎魂滅大漠,十萬戶家庭支離破碎,大明天威就此蒙羞啊!”
“夠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詛咒朕的大軍,真是豈有此理,今日你要是不說出個所以然,即使你年紀幼小,長輩又和朕淵源頗深,恐怕也容不得你放肆,真當朕不敢誅你嗎?”
暴怒的朱棣伸手指著張灝,顯得有些氣急敗壞,近乎咆哮般的喊聲,聽的大帳外的眾人嚇得膽戰心驚,這天子一怒,可不是說笑的。
但朱棣越是如此失態,張灝心里反而越發驚喜,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觸痛了皇帝內心,這永樂皇帝一生都在征戰中度過,可以說,現在的大明朝,論打仗的指揮才能,幾乎無人能強過他,原本就擔心邱福輕敵,以至于遭遇不測,出征前就鄭重告誡過一席話,這幾日又是親筆寫信,命人飛馬傳書,這根本就是,他自己都有不詳的預感。
自己的話,恰恰反應出他最擔心的事,所以才如此暴跳如雷,假如真被自己料中,損失十萬大軍事小,這皇帝的面子卻要丟得一干二凈,起碼一個知人不明是跑不掉的。
但自己的記憶能不出錯嗎?被一個孩子隨口羞辱,身為帝王之尊能不記恨嗎?這位歷史上少有的偉大帝王,能否有那容人雅量,自承過失嗎?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張灝的冷汗霎那間浸濕衣衫,這一刻,才真正感覺到,什么叫天威難測,什么叫身不由己。
“陛下,以往出邊征伐,由于北方都是一望無際的荒原草場,要尋到敵人蹤跡,無非是需要當地牧民引路,抓到敵軍小股游騎嚴刑拷打或是動之以利,如此才能得到確切情報,好據此判斷出敵人之主力所在,只因時間才是我大軍的天敵,糧草不斷是獲勝的關鍵。”
說到這,不禁有些停頓,張灝頓時急得滿頭大汗,忽然瞅到皇帝身后那一幅巨大的白緞子地圖,其中在北方位置,四個黑色大字格外觸目驚心,因為被朱砂在上面畫了個大叉,就是想不注意到都難。
電光火石,模糊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入,瞬間記起一些東西,張灝心中狂喜,繼續說道:“那本雅失里今年才被瓦刺部擊敗,剛剛逃到臚朐河一帶居住,就敢殺害我大明使臣,其統治的不過是北元其中的韃靼部族,雖號稱可汗,實際上力量并不強大,但還是斗膽挑釁我大明朝廷,那只能說明,其人膽大心細,已經提前做好準備,并設下計策。這敵在暗,大軍在明處,老將軍邱福為人剛愎自用,生平用兵只知道奮勇沖殺,缺乏謀略,幾個副將雖都是老臣,看似穩重,可都是邱福多年屬下,進言能否被將軍采納,還是兩可之間。大將軍邱福又自持兵多將廣,很可能俘獲韃靼重臣后,輕信其言,以至立刻揮軍猛進,進入絕地,被韃靼鐵騎以逸待勞,其結局。”
急促的說完這番話后,張灝趕緊低下頭,心中苦笑不已,這下真不知道該如何辯解,自己身上的怪異之處,看來只能先搪塞一番,馬上去找那道衍大師,尋求幫助了。
“本雅失里,邱福,剛愎自用。”喃喃自語,朱棣神色有些沉重,張灝一番合情合理的分析,實際上以和他自己的判斷不謀而合,三番四次的提醒邱福,就怕他犯下致命大錯,可要是真的如這孩子所言,那可如何是好?邱福今年已經64歲,他一生在沙場上都英勇無畏,絕對會珍惜這也許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戰,還是其戎馬生涯最輝煌的一戰,他能事事謹慎,寧肯徒勞無功,也不會輕易犯險嗎?
“邱福誤朕啊!”朱棣此時真是萬分后悔,當初張輔一力求戰,都被自己壓下去了,可事已至此,只希望還能來得及挽救,希望邱福沒有被看似唾手可得的大勝沖昏了頭腦。
雙手情不自禁的緊握,朱棣朝大帳外喝道:“來人,宣朱勇覲見。”
大帳的簾布猛地被人掀開,還是一身甲胄的朱勇大步走了進來,迅速單膝跪地,抱拳叫道:“臣朱勇拜見吾皇。”
“朕封你為禁衛軍都指揮使,馬上率領三千營所部騎兵,星夜趕往河北宣府,找到向導后,馬上出塞,一直朝西北趕往臚朐河方向,追上邱福將軍后,命他就地駐守,等待朕的命令,如果大軍被韃靼人包圍,那你,唉,隨機應變吧。”
“遵命!”朱勇本是一員武將,也沒有那么多的廢話,何況此時事急從權,也顧不得禮儀,起身就朝帳外走去,張灝剛想喊住他,提醒他帶些神機營的將士,但一想到時間緊迫,而此時的火槍一類的武器,沒有大軍掩護,并擺開陣勢,就是去了也于事無補,只得輕嘆一聲,只希望三千營由北方游牧民族組成的精銳騎兵,還是一如繼往,乃是大明朝最強騎兵。
雖然擔心大軍安危,不過朱棣到底是一國之君,馬上放下心事,在不去自尋煩惱,反而笑意盈盈的背著雙手,因長年在軍營中生活,以至于背部挺得跟標槍一般,整個人氣勢沉凝,舉手投足間風采迷人,自有一股王者風范,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崇拜,甘愿效忠在皇帝的懾人魅力之下。
張灝心中暗嘆,不愧是名傳千古的帝王,確實有其超越常人的一面,據說永樂皇帝乃是一個天生的工作狂,和他父親一模一樣,在位這些年,幾乎從不浪費一點時間,每天巨細無遺的處理全國報上來的奏章,不過比起太祖朱元璋,朱棣明顯更喜歡打仗,更是五次親自帶兵北伐,對于繁重的國事有些不太喜歡,所以才成立內閣,由幾位大學士替他分擔壓力。
“張灝,你為何知道北方之事,難道是你父親和姐姐說與你聽的?”好像自問自答般的問話,朱棣神色平和的說著,不過看向張灝的目光,卻非常復雜,既有三分警惕又有幾分欣賞。
“這,朱伯伯,我告訴您,您可得替我保密,拉鉤。”同樣,張灝對他也是警惕的很,一邊裝作天真無邪,更多的是故意弄出老成一面,顯得表情滑稽,單純而又聰慧機靈。
“哈哈,好,這聲朱伯伯叫得好,七年了啊!”朱棣明顯一愣,隨即感慨萬千,畢竟他才當上皇帝七年而已,孤家寡人的日子還沒有完全習慣,一聽到如此平民化的稱呼,不禁想起當年還是燕王時,偶爾就會有冒失的孩子如此稱呼他。
這張灝又是張家的孩子,按輩分和彼此的密切關系,一聲伯伯倒也貼切,何況又是一個8歲的孩子,朱棣一時童心大發,笑呵呵的伸手,這一大一小就在營帳中拉鉤玩耍,逗得朱棣沉悶心情被吹散了些,不時放聲大笑。
“伯伯,這北方的事大多是聽姐姐說與我聽的,她小時候在北平居住,對于北方的事一直很關心,常命家人打聽朝廷之事。”
“嗯,你姐姐自小就喜歡舞刀弄槍,當年在小兒輩中,那可是大名鼎鼎啊,哈哈,不奇怪,不奇怪。”
“還有,我一生下來別看神志癡呆,可時不時睡覺時,就能夢見一個白頭發老頭,沒事就哄著我玩,還告訴我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咦,什么樣的白頭發老頭,仔細說與朕聽。”
“好像穿的文士衣衫,只是很破舊,看起來很邋遢的樣子,和街上的酸秀才一個樣子。”
“哦,看起來是個先賢文士了,嗯,很好,繼續說。”
一時間也想不出什么妥善的說辭,張灝干脆開始睜著眼睛大說瞎話,反正這古時候類似的奇聞怪事就多,信不信的也顧不得了。
“就是說了些類似山海經之類的話,都是除了咱大明朝以外的大千世界。”
瞇著眼睛看著張灝,朱棣不置可否的笑道:“嗯,看來那老頭還是個陸地散仙般的人物,那大明朝之外都有什么有趣的事?”
清清嗓子,張灝想了想,一不做二不休,胡說道:“也記不清多少了,反正我只記得那老頭說,在南方乘著大船,就能到達許多的地方,那里有許多的小國家,四季炎熱,當地人非常矮小,皮膚很黑,盛產許多香料寶石。而北方則寒冷的很,一直往西,那里有個叫歐羅巴的大陸,和當年春秋戰國時一樣,十幾個國家上千年來,一直互相征戰不休,不過如今開始搶著建造大船,船上布滿火炮,到處進行海上交易,搶奪其他國家的人口財富,使這些國家越來越強大,又建造更多的大船,又派出去當強盜。”
一時間順著張灝的話,朱棣頻頻點頭,這番似是而非的話語,要是說給別的皇帝聽,多半是一頭霧水,可是這眼前的皇帝,卻馬上聽懂的一多半,因為正是這位皇帝,開啟了中華封建王朝歷史上,空前絕后的七下西洋。
“嗯,你所說的從南方乘船經過的地方,多半就是東洋西洋了,內官監太監鄭和統帥的船隊,已經往返了兩次,確實和你說的一樣,那里有很多的小國家,更多的是些未開化的野人,不過都已經臣服于朕,至于你說的歐羅巴,那里是何處?”
很是自得的微笑,朱棣也未對張灝詳加解釋,不過心里卻基本認同他的胡說八道,畢竟一個孩子,即使在聰明,也不會編造出如此可信的東西出來,多半是夢中遇到哪位上古先賢,此乃祥瑞啊!
所謂歪打正著,張灝絕不會想到,這臨時編出來的謊話,竟差點要了他的小命,這皇帝對于祥瑞之事,最是敏感不過,還好他只是說有個白頭發老頭,又只撿了些地理方面的東西講,結果被皇帝誤以為是哪位儒家的圣人。
這要是多嘴之下,編些什么七彩祥云,龍騰虎躍,仙人下凡,金玉銀器之類的,在亂說些未來之事,大講朝政利弊,為什么要開海禁,錦衣衛如何禍國殃民等事的話,那等待張灝的,就絕對是個死字。
“陛下,歐羅巴看似遙遠,其實早在前朝時,蒙古鐵騎就打到過那里,如今前朝雖已煙消云散,但還是在西域至大食波斯等地方,遺留幾個汗國統治著萬里疆域,其中歐羅巴就在極西方,雖小國林立,但和我朝春秋戰國時一樣,因常年敵對競爭,使之文化璀璨,可算是諸子百家并起,各國國力興盛發達。”
“咦,你不是說那里,千年來征戰不休嗎?哼,連個能統一諸國的雄主都沒有,可見也算不得什么。”
“不然,陛下,以前那里都算是蠻夷之地,自是比不得我漢家江山,只是如今各方面卻發展很快,小到冶煉礦石,普及教育,修建道路城堡,大到文化昌盛,宗教雄起,名義上各國君主都要受到教宗領袖的轄制,還有,到處都是戰艦,商船,冒險艦隊,其中船上火炮和水手操持的火槍,很多地方都比我大明水師強上幾分,早晚會有船隊遠渡重洋,到達這西洋附近,其西夷膚色白皙,眼睛碧綠,身材高大,只會到處燒殺搶掠,比之北方異族更加邪惡,絕對會成為我大明心腹之患。”
“嗯,果然是蠻夷之流,不通教化,不明禮儀,到是不能掉以輕心,如今西洋諸國都奉朕為正朔,朕自是得護佑四方子民,此事朕記住了。”
“陛下圣明,其實不光是要保護他們,那東洋西洋諸國盛產很多我大明急需之物,起碼命他們大量種植水稻,因那里四季炎熱,一年水稻能三熟乃至四熟,用我之茶葉絲綢瓷器,換彼之銅鐵銀金,寶石香料,糧食等珍奇之物,互通有無,彼此還能互利。”
“哼,朕的天下,疆域廣大,物產豐饒,何須祈求他人,此事以后再說。”
張灝舒了口氣,不管如何,這個種子算是種在皇帝心里了,至于未來會如何發展,還得慢慢觀察,起碼要阻止朱棣下令禁海,對于民族發展助益之大,可以想見了。
不過儒家思想在這方面確實阻礙不小,口口聲聲仁義道德,羞于啟口一個利字,皇帝只想著德施四海,老是高高在上的看待各方小國寡民,人家進貢點東西,就想著展示天朝氣派,往往幾倍十幾倍的賞賜,對內卻盤剝日狠,百姓苦不堪言,還有朱棣恐怕是擔心大明百姓趁機遷居西洋,不服他這個皇帝統治,還有那失蹤的建文皇帝,永遠是他最擔心的陰影,這一生都不會心安,當一個皇帝看來也是煩惱不斷。
“那你剛才口出狂言,倒也不是無的放矢了,難道是那個先賢教你一些法術之類的,讓你心中有了底氣,敢說出立下三件大功,既能為國為民,又功在社稷千秋嗎?”
“法術?”張灝一愣,馬上哭笑不得,趕緊解釋道:“陛下,那都是無稽之談,小侄可不會什么點撒豆成兵的本事,只是根據他的只言片語,心中有了計較,才斗膽口出狂言。”
朱棣笑著搖頭,徑直轉身走到御座上坐下,指著身前不遠處的圓凳,笑道:“自己搬過來,挨著朕坐著,倒要看看你這小家伙,還能說出什么驚人之語。”
嘻嘻一笑,張灝笨拙的走過去,這么長時間下來,確實有些承受不住,費力的抱起一個紅木圓凳,磕磕絆絆的走到離皇帝不遠處,小心的放下,撩起褲裙,折騰的一會兒,才好不容易的坐穩。
“身子骨太弱了,這可不像你爹呀,今后好生習練武藝,將來給朕做個大將軍。”顯然對于今日張灝關于兵事的才華大感驚艷,朱棣一時間倒也殷殷囑咐。
趕緊大搖其頭,張灝嬉笑道:“只是紙上談兵罷了,父親大人春秋正盛,有他老人家為圣上效力,小侄的志趣到不再沙場之上。”
聞言有些驚訝,朱棣饒有興趣的道:“那就是要熟讀四書五經,將來做個大學士,參與內閣機要,做個名垂千古的首輔名士了?”
依然大搖其頭,張灝想都沒想的笑道:“呵,小侄從小就不學無術,既無經世之才,也不想那般辛苦,不干,不干。”
這下朱棣可是來了興趣,又問道:“武將不愿做,文臣不想當,你這小小孩兒,那將來如何打算,難道要當個富家翁不成。”
隨口開個玩笑話,朱棣到不相信,如此一個聰慧的孩子,會如此沒有志向,笑吟吟的看著張灝。
“皇上您真是一語猜中,小侄平生胸無大志,只想一生悠然南山下,問菊山野中。”
親切的笑容消失不見,朱棣皺眉斥責道:“胡說八道,小小年紀就想做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也不怕丟了祖宗的臉面,這要是被你爹知道了,還不打斷你的雙腿。”
張灝坐在圓凳上暗中苦笑,誰又想當了紈绔子弟了,今日露了這么大的臉,傻子才敢在你面前,說些什么胸有大志,將來一定要出將入相的大話,那還不被你老人家死死盯住,難道家中里里外外潛伏著錦衣衛,當真很好玩嗎?
“皇伯伯,如今這上有圣明天子在位,下有文武百官辛勤做事,咱大明朝國立鼎盛,老百姓身處永樂盛世當中,我一個孩子當然要富貴榮華一生了,誰耐煩成天上朝,日日操練的,無趣,無趣。”
嬉皮笑臉的說完,張灝甚至還手舞足蹈,看的朱棣又是滿臉笑容,笑罵道:“不用你這小滑頭想著法兒的恭維朕,自己懶惰還怪著朕和文武百官,乃至天下百姓不成?”
神色甚是高興,不知不覺的神情向往,喃喃自語道:“永樂盛世,永樂盛世,呵呵。”情不自禁的手捋短須,大有躊躇滿志的興奮。
忽然張灝放下揮舞的手臂,平靜的道:“陛下,我父親已經位極人臣,年紀還不過四詢,老張家幾代人誓死效忠皇上,我張灝同樣如此,只愿今后置身于江湖之中,冷眼看這朝堂百態,大明萬里江山。”
說完站起,單膝跪地,仰頭決絕的道:“張灝發誓今后絕不做官,只做一個勛貴子弟,日后如看到不平之事,比如貪官枉法,朝廷失當,當大膽直言,甚至入宮覲見陛下直諫過失,愿追隨我皇勵精圖治,讓這萬里河山再不遭受異族入侵,我漢家衣冠長盛不衰。”
朱棣猛地站起,神色復雜的盯著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孩子,就算是在愚鈍,此時也明明白白的聽出這孩子的深意,不禁仰天長嘆,好一個聰明之極的小兒,好一個深謀遠慮的張家。
從進來開始,這孩子話里話外,就沒有一句不另含它意的,句句意有所指,這是在告訴朕,他張家世代忠良,如今已經是站在人臣巔峰,深受隆恩,再不敢向前一步,從張灝這一代起,寧愿做個體體面面的富家翁,終身不在出仕,以讓自己安心,也不敢膽大妄為,做那權傾天下的一代權臣,甚至是甘做朕的鷹犬,時刻準備著對付任何不軌之臣。
“哈哈,真是好一個祥符張家,張家善謀,果然是名不虛傳。”大笑不止的朱棣,可整個人的表情卻舒無一絲歡愉的神色,陰森森的質問道:“你張家這是在罵朕,疑心重,刻薄寡恩,不能讓你們這些老臣善始善終了。”
無畏的直視皇帝的龍目,張灝大膽的道:“為人臣子,當主動為主上分憂,識大義,懂進退,小侄絕無一絲不敬,那權利就如一副砒霜,古今多少人,就因為眷戀權位,而導致喪心病狂,作出十惡不赦之舉,我張灝圖的是和皇上有始有終,君臣和睦,成就一段千古佳話啊!”
朱棣仰天長笑,這次可算是笑得真心實意,看的張灝暗暗舒了口氣,趁著皇帝轉身的一霎那間,趕緊伸手摸了把額頭上的冷汗,今日這一舉破釜沉舟,總算是收到了一點點回報,起碼能讓皇帝不在疑心于自己。
“你這孩子聰明絕頂,更難得的,是年紀如此之小,竟然懂得明哲保身,知恩圖報,只是過于小心謹慎,和你爹真是一模一樣,太不知好歹了,難道朕一代雄主,還容不下你們父子二人嗎?”
轉過身來的朱棣,重新坐回龍椅,開懷道:“在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說出愿意為朕分憂的話,朕就賞你個大官做做,并保你終身無事,將來不但能位列三公,就是青史留名,那也是唾手可得。”
心中冷哼,張灝表面上一副感恩戴德,神色異常激動的叫道:“侄兒愿隨時為皇上分憂,只是話已出口,就絕無收回的可能,一生不愿做官。”
瞇著眼睛,朱棣不置可否的笑道:“如今你還小,罷了,這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先說說你如何為朕立下三件大功?”
“是,陛下,如今我只想到一件,也無太大把握,不敢說。”
“呵呵,就是如此,果然不出朕的預料,你這小兒要是真能說出來三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那朕才覺得不可思議呢,直說無妨。”
此刻已經非常喜愛張灝的朱棣,竟一反常態的說出心中想法,在他心中,能說出一點有用的東西,那就算是非常難能可貴了,大明朝這么多的大臣,這么多的百姓,多少能人異士,難道還不如一個孩子?除非這張灝是個異端邪物,才能知道些大家都不知道的秘聞。
“陛下,在那遙遠的一些蠻荒地域中,林地間有幾種糧食作物,不但種植方便,而且產量極高,更重要的是不占良田,要是能命鄭和太監到處尋訪,一旦找到些種子,那我大明百姓,家中不但從此能多些糧食吃,遇到旱澇等災害,更不至于令朝廷難辦,不知陛下可否滿意。”
“咦,仔細說說,是何種糧食?別小看朕,當年可是經常在田間巡視,別企圖糊弄朕。”
哈哈一笑,對于皇帝的玩笑話,張灝自是心領神會,馬上解釋道:“有一種食物叫土豆,圓滾滾的,有一種叫做玉米,長長的很好看,還帶著穗子,還有那交趾的占城稻,早在宋朝就引進到江南等地,只是如今種子退化,已經大不中用,如果能重新培育出一大批良種,在推廣天下,那肯定能提高畝產,增加朝廷賦稅。”
一直陪著永樂皇帝說了半天,才算是解釋清楚關于土豆玉米等農作物的情形,當然,張灝說的非常籠統,不過就算是這樣,皇帝也已經非常滿意,并且異常自信的表示,等來年就命鄭和再下西洋時,好好勘察西洋各地情況,如果有必要,就分出幾支船隊,一定要找出這些能救活無數百姓的神物,如此鄭重的表態,也讓張灝深為嘆服,這永樂皇帝能如此為百姓著想,確實是非常難得了。
對于張灝的聰明伶俐,善解人意,朱棣大為開懷的同時,倒沒覺得一個孩子如此怪異和博學多才,而感覺有什么奇怪,其實這里面固然有張灝提前打的預防針,就是那個神秘老頭起了作用,最重要的就是,皇帝對于打小就聰明絕頂的孩子,早就見怪不怪了。
這皇帝身邊,哪個大臣從小不是一時之選,不是博聞強記,不是聰明過人,滿朝那么多人,小時候就聰明絕頂的實在是太多了,何況各地官府,一旦發現治下誰家出了個所謂的天才兒童,幾乎都要當作一件祥瑞之事,快馬上報京城,歷朝歷代皆是如此,這一年下來,起碼能有十幾個可稱得上天才的孩子,為世人稱贊,什么三歲成詩,五歲把論語倒背如流,七歲熟讀儒家典籍,8歲出口成章,凡此等等,到讓朱棣已經麻木了。
所以面對張灝這個幾乎可以稱作小怪物的孩子,朱棣高興的同時,并沒有太過驚奇,只是連連感嘆,沉默寡言的張輔,竟然能生出如此佳兒,真算是青出于藍了。
此時,和張灝認真細致的討論了半天,朱棣這才興高采烈的站起,心懷向往的笑道:“這確實是一件功在社稷,為國為民的大功勞,想當年,太祖就曾經命朕在鳳陽老家住了整整三年,百姓的疾苦至今還歷歷在目,這吃不上飯的滋味,朕也體會多次了,一連幾天都餓著肚皮,還得行軍打仗,一想想就心酸難忍,朕愧對那些跟隨多年的將士,愧對天下百姓,唉。”
“陛下還請莫要傷感,自從太祖爺和您兩代帝王勵精圖治,如今百姓的日子已經越來越好過了,只可惜我年紀太小,整天又得呆在家中,無法到各地游歷,見識下各地百姓的好日子,等將來長大了,一定要看遍我大明的秀麗江山。”
“哈哈,說的好,比起你這個小家伙,朕,可是到過很多地方了,這百姓疾苦,哪能真如你說的越來越好,很多難解之事,真是攪得朕寢食難安,唯有嚴厲督促各地官吏,嚴懲貪贓枉法等魚肉百姓之事,并鼓勵興修水利,多多開墾荒地,大力扶持農桑,減輕賦稅,只希望在朕的手中,能出現你所說的永樂盛世,那就心滿意足嘍。”
真想詢問下皇帝心中有什么難解之事,順便好生的給他講一課,好造福整個天下,不過還是強行按捺住都到了嘴邊的話。
今日已經說的夠多了,張灝趕緊見好就收,躬身笑道:“陛下,這姐姐的親事···”
朱棣笑了,背手站在那里,半天都沒有言語,等得張灝心里七上八下,不時偷看皇帝的臉色,這大帳中越發寂靜無聲,空蕩蕩的讓人心慌。
“張灝,有功就得賞,雖然還未見到你說的那些種子作物,不過邱福一事怎么都算是你的功勞,又陪朕說了這么久的話,你的身份也與旁人不同,你說,想要朕如何賞你。”
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看似和藹可親的皇帝,沒等張嘴,就聽朱棣似笑非笑的道:“兒女婚事,自有父母做主,到不用為你姐姐說項了,朕心中有數。”
這下張灝可真急了,弄了老半天,費了天大的勁,冒著掉腦袋的風險,這都是為了姐姐啊。
氣急了的張灝,也顧不得面前乃是一位一言可定人生死的皇帝,生氣的道:“不答應我,今晚就不走了,就賴上您了。”
說完氣呼呼的坐下,順便把頭給扭過去,根本不面向皇帝,可謂大逆不道了,倒是讓朱棣一時間啞然失笑。
終于看到如此孩子氣舉止一面的朱棣,不但不以為意,還存心逗他,同樣氣哼哼的道:“怎么,難道太子娶你姐姐,還辱沒了你不成?”
扭頭看都不看皇帝一眼,張灝撇嘴道:“一個31歲,一個15歲,年紀差的這么大,不好。”
“呵,果真是有備而來,連太子的年歲都打聽清楚了,不過,十幾歲又算得什么,朕看這年齡倒是正好。”笑瞇瞇的說著,朱棣心中大為舒暢,難得能遇見一個不戰戰兢兢,如臨大敵的孩子如此和自己說話,一時大感新鮮有趣,當然,假如是別人的話,估計這頸上的腦袋,就該搬搬家了。
“我姐姐乃是嫡出的大小姐,憑什么給你兒子做個小妾,不行。”依然氣鼓鼓的說著,很孩子氣的倔強無比。
“傻孩子,先不論這尊卑禮儀,就說朕的兒子,將來那是要繼承皇位的,你姐姐哪會如平常百姓家的小妾一般,地位下賤,任人欺負,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姐姐將來,那可是要封為貴妃的,如此顯赫的地位,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我姐姐喜歡自由自在,誰耐煩成天呆在宮里,被一大堆人伺候監視,還得每天露出笑臉給你兒子瞧,真當那是個喜事啊,有句成語就叫做,強作笑顏,那就是給你們家預備的,再說了,那么多的貴妃,恐怕一年到頭,都看不見你兒子一面,真當誰多稀罕似的。”
“好,竟敢如此和朕說話,你倒是無法無天,也罷了,朕今日也不拿身份壓你,就當作是你的伯伯,咱爺倆好生論上一論。”
此時,躲在大帳外的朱瞻基和太監們,一個個都聽得呆了,不禁昏頭昏腦的面面相視,震驚之極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任是誰也沒想到,這里面竟然連爺倆都叫出來了,那可是一國之君啊,竟然就跟個孩子似的,陪著另一個孩子斗氣,這,這成何體統,只聽的朱瞻基苦笑不已,太監們都兩眼發直,一個個的癡呆了。
還保留著武將做派的朱棣,不但不生氣,反而興致昂揚的挽起袖子,大馬金刀的坐在御座上,冷哼道:“朕的兒子富有四海,多娶幾個美人又算得什么,憑著他的才學,定能讓你姐姐一見傾心。”
張灝疑惑的扭頭看著皇帝,納悶的問道:“那干嘛非要娶我姐姐,以太子的才學,滿大街的走一圈,誰看上他,自去嫁給他不就結了,大家你情我愿的,那豈不是人人皆大歡喜。”
差點被這句話給嗆著,險些大咳不止,哭笑不得的指著張灝,朱棣笑罵道:“你這個孩子就該把那舌頭給割了,連太子都敢編排,那好,讓你姐姐嫁給漢王如何?那每天都可以騎馬閑逛,不會悶了吧。”
嚇了一跳,張灝差點沒跳起來,嫁給朱高熙還不如嫁給太子朱高熾呢,起碼那朱高熾為人善良,對姐姐能好點,就算是活不過幾年,起碼姐姐能一生平安,而嫁給朱高熙,頂多多活個兩年,就得跟著那個混蛋一起玩完。
遂嘆了口氣,輕聲道:“伯伯,實話實說吧,其實我姐姐有意中人了,堂堂國公家的小姐,也不稀罕什么榮華富貴,您兒子們之間的事,我老張家也不參與,您就別逼著我爹表態了,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反正我張家只聽您的,什么太子,漢王的,愛誰誰。”
帳外的朱瞻基好懸沒口吐鮮血,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這人也敢出口,頓時心臟怦怦亂跳,雙眼一瞪,低聲道:“都給本王滾。”
那些太監此時全都驚駭欲絕,巴不得趕緊走開,這立儲之事,哪是他們敢偷聽的,頓時掩面疾走,馬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朱瞻基趕緊又把頭貼在帳幔上,心跳越發急促,這關系到父親生死的大事,如何能不讓他手足無措,只希望能聽到最讓他期望的答案。
而大帳之中,朱棣反而沒有大怒,一臉笑意的問道:“這算是你父親的表態?”
不敢絲毫猶豫,這生死一瞬間,就看張灝如何回答了,想都沒想,氣勢沖天,大表忠心的叫道:“那是當然,我父親說過,皇上正值壯年,還能做幾十年的皇帝,做臣子的只要效忠于陛下就可,怎能不忠不義,蛇鼠兩端,為人臣子,當心無雜念,一心一意的侍奉皇上即可,至于什么太子漢王,那不是我張家該操心的,今后誰是太子,那只能是由皇上說的算,誰若敢蠢蠢欲動,想趁機渾水摸魚,哼哼。”
張灝很有氣勢的走了兩步,小手一揮,大喊道:“那就休怪我英國公無情了,圣上意志所在,即我張輔刀鋒所向。”
看著小小孩兒一副忠義滿腔,忠心耿耿,不可一世的可惡模樣,朱棣頓時大笑,笑得連指向張灝的手,都顫抖不已,大聲笑罵道:“趕緊給我滾,你這個小壞蛋,你爹怎能說出這番無恥之極的話,肯定是你在胡說八道,哈哈,朕都快被你笑死了,給我滾吧。”
大笑之下,連我說出來了,可見此時的朱棣是多么開心,多么失態,嚇得張灝趕緊抱頭鼠竄,這能撿回一條小命,已經是祖宗保佑了,至于姐姐之事,也只能從長計議了。
看到張灝跑到帳篷口,朱棣想起什么似的,暴喝道:“你脖子上的玉佩,給朕小心保管好了,要是敢弄丟的話,就算是你爹親自求情,朕也得把你千刀萬剮。”
啊!張灝愣住了,這脖子上的玉佩,可是救了他一命,母親留給他的遺物啊,怎么皇帝連這個也知道,也顧不得逃出去,迷茫的回身,下意識的問道:“皇上,您怎么知道我有塊玉佩?”
朱棣頓時被他的話氣的七竅生煙,拿起身邊一碟子點心,就朝著張灝扔過去,大罵道:“那是朕送給皇后的寶貝,又被皇后送給了你,真氣死朕了,滾過來,把玉佩還給朕。”
嘻嘻一笑,張灝馬上朝皇帝做了個鬼臉,不屑的叫囂道:“那是皇后娘娘給我的寶貝,誰也不給,連孩子的東西都搶,羞羞臉。”
說完迅速轉身,一溜煙的跑了沒了蹤影,只看的朱棣哭笑不得,咆哮道:“張灝,你等著,朕饒不了你。”
說完自己都氣的笑了出來,靜靜的呆了半天,才緩緩輕笑道:“這小家伙,朕看這將來,還真不能讓他出將入相,這小子簡直就是個天生弄臣啊!這要是被他得了勢,朕的大明江山,還不被他折騰的奄奄一息才怪呢,哈哈。”
跑出皇帝的錦帳中,此時四周除了站著上百位威武不凡,氣勢沉穩的大漢將軍外,朱瞻基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營帳前的幾十面龍旗,迎著微風抖動不止。
而遠處,幾十個太監官服的內侍們聚在一起,一邊竊竊私語,并紛紛朝著張灝這邊指指點點,每當張灝眼光看過去時,一大幫子公公頓時如被秋風橫掃過一般,全都馬上矮了半截,神色中一片討好恭維。
輕笑了下,估計這幫公公見到自己呆了這么久才出來,以為這君臣相談甚歡吧?張灝也未在意,他哪知道,這幫公公別說聽得一清二楚,此時都把他當成神一般崇拜了,這大明朝上上下下,這么些年,就沒見過一位能如這位小爺一樣的,不但逗得圣上不時大笑,還敢出言譏諷皇家,這圣上更讓人目瞪口呆,不但不怪罪,還可勁兒的陪他胡鬧,真是太不可思議,這簡直是剛出爐,最新鮮的圣上面前的大紅人啊!
費力的把頭盔摘下,張灝抬頭看看天色,不禁嚇了一跳,此刻天際黯淡昏沉,極遠處一片層層疊疊的火燒云,眼瞅著,日頭這就要落山了。
忽然后面傳出永樂皇帝的咆哮聲,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外面站著的侍衛們,全都神色古怪的瞅著他,張灝趕緊費力的脫下外罩的戰袍,正好瞧見幾個小內侍手拿拂塵從另一邊走過來。
“喂,你們幾個過來。”張灝朝著小內侍勾勾手指頭,連著內甲的甲裙安裝的太密實,他自己根本無法解開。
三個內侍年紀都不大,大約十四五歲的樣子,不免驚奇的停下腳步,馬上反應極快的跑了過來,絲毫不敢怠慢,別說能出現在此處的都是貴人,就看那一身上好甲胄,眼前這位小爺的身份可想而知。
那群公公此時遠遠看見這邊的情形,一個個神色羨慕萬分,恨不得是自己跑上前去,好生的伺候這位少爺,借著這難得機會,奉承下英國公的嫡子,借此套下交情,只可恨職責所在,不敢片刻離開,只得眼巴巴的看著人家離去。
等張灝被三個小內侍連扶帶拉的走到營門口時,早就等待焦急的家人們,立刻蜂擁而上,又是好一陣折騰,張灝還不忘吩咐道:“多謝三位小公公了,張棟,趕緊賞十兩銀子。”
接著張棟遞過來的銀角子,三個小內侍笑著道謝,依依不舍的轉身離去,此時不遠處走過來幾個豪門少年,身后跟著幾十個下人丫鬟,一大群人神色不善的圍了上來。
其中領頭的正是邱義,陰測測的叫道:“張灝,今日你敢詆毀我父親,這仇少爺算是記下了,日后咱們走著瞧。”
神色憐憫的望著他,張灝想了下,推開扶著自己的張梁,誠懇的道:“俗話說兵兇戰危,將軍也難免陣上亡,邱兄,張灝今日乃是就事論事,并無與你家作對的意思。”
一聽到張灝的話,邱義頓時神色猙獰,怒道:“我爹身經百戰,戰無不勝,哪輪到你這小兒信口雌黃,不就仗著你家深受圣上恩寵嗎?哼,你小子給爺等著,如今是奈何不了你家,將來可未必,嘿嘿。”
果然大將軍邱福是最支持漢王朱高熙登上大位的,可惜這邱義是看不到那天了,張灝也沒動氣,依然善意提醒道:“事事非非等日后自會明曉,邱義,我這里只有一言相勸,還請兄長平心靜氣的聽聽。”
“哼,你除了滿口污蔑外,還能有什么好話?要不是看在你父親和我爹乃是多年同殿之臣,幾代人有那么點交情,今日定饒不得你。”
恨恨的說完,邱義神色悻悻,也知道自己的話半點威脅皆為,不說張灝身份特殊,就是這小小年紀,也無法讓人真的痛打于他,難道還能欺負一個孩子不成?就算自己在不像話,此事也是萬萬做不出的,神色馬上不耐煩的就要轉身離去。
“不管邱老將軍這次出征是勝是敗,作為他老人家的嫡子,邱兄還請未雨綢繆,盡量做最壞盤算,整頓下家事,預先作下準備,擔起一家之主的責任,省的萬一··”
還未說完,暴怒的邱義立時回頭,兩眼赤紅,額頭青筋突起,神色凄厲的罵道:“沒有萬一,張灝你這個混蛋,我邱義發誓,這一輩子跟你誓不兩立。”
嘆了口氣,張灝在沒理會被下人拉扯住的邱義,身邊的家人們早就擋在兩人之間,徑自跳上馬車,苦惱的道:“唉,走吧,回家。”
“你等著張灝,等我爹凱旋班師回朝后,看老子如何去羞辱你,一個毛孩子你懂個屁,呸。”
“就是,不就是仗著有個好老子,媽的,真想狠狠的揍他一頓,好生替邱兄出口惡氣。”
“日后有的是機會,等老將軍凱旋歸來后,咱們邀遍眾家兄弟,一起殺向那張家,到時看那張家小兒,是個什么嘴臉。哈哈。”
“滾吧,老張家都是他媽的混蛋,張灝你就是個地地道道的小人。”
“都住手,趕緊走。”阻止住憤怒的家人,張灝聽著后面不時傳來的謾罵聲,疲憊的癱倒在軟榻上,只感覺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都早已疲憊不堪,今日短短幾個時辰發生的事,真好似過了許久許久。
對于邱義,張灝并沒有動氣,為人子就該如此,只是有些同情他的遭遇,不知道兄長張勇能否追趕的上大軍,要是及時勸阻住大將軍邱福的話,或許就不會出現,十萬明軍血染大漠的悲壯一幕。
歷史上,邱福老將軍就是輕信一位被俘虜的北元大臣謊言,以至率領全軍急行幾百里,人困馬乏之下,被早就嚴陣以待的韃靼鐵騎狂猛沖殺,導致全軍覆沒,就連一個人都沒活著回來。
也許,邱福將軍還能更改策略,使一場大敗演變成一場大勝,那真是國家之大幸了,只恨沒有早日想到此事,張灝不禁深深嘆了口氣,神色滿是憂傷,自責的雙手抱頭,心情一時之間極度沮喪。
胸無大志的張灝,從沒妄想能通過一己之力,就能真的改變歷史,作出些驚天動地的大事來,但凡是舉手就能改變現狀的小事,作為一個先知先覺的人,張灝深深的認為,那自然是他責無旁貸的義務。
那可是整整十萬條人命,十萬個久經沙場的堂堂漢家兒郎啊,就因為一個人的判斷失誤,馬上面臨瞬間身死異地的凄慘局面,這戰場,果然不是什么浪漫熱血的地方,而是一個無情殘酷到令人發指的所在。
只希望大軍能平安無事,張灝不停的安慰自己,不時的祈禱上天保佑,即使今后受到邱義等勛貴子弟的嘲笑,會受到一系列的報復,相比邱福老將軍的忠厚為人,十萬大明將士的寶貴生命,受到些許委屈真是無足輕重,他只會大笑之下,欣喜如狂的面對一切謾罵指責。
一天沒有進食,又累又餓的張灝因心情不好,幾次拒絕張梁勸他吃點點心的建議,不知不覺中,竟然昏昏睡去。
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當晚張灝就渾身發燙,面色蒼白,一個勁的哆嗦,只嚇得張婉兒大驚失色,丫鬟婆子們不知所措,趕緊命張三帶著張棟兄弟,連夜到京城去請御醫前來。
可張三哪里能請的動那些御醫,就是人家住在哪都不清楚,只急得這老實巴交的漢子團團亂轉,最后實在沒了法子,硬著頭皮,只好跑到英國公府求見大夫人,結果自然是驚動了闔府上下,惹得全家雞飛狗跳,下人們連夜備車,拉著張灝母親王氏,又趕去一連接了三位御醫,帶著幾十個下人,慌慌張張的趕去張家別院。
又是一陣折騰,這看病,問診,抓藥,煎藥等瑣事忙的下人們幾夜都睡不好覺,好在張灝如今身體大勝從前,只是因為累了一天,整個人精神高度緊張,畢竟面對的是位陰沉難測的皇帝,加上用腦過度,回來時還不停的自責和傷感,加上又空著肚子,連續出了幾次大汗,一系列的緣由導致他昏迷不醒,發了高燒。
母親王氏真是慌了手腳,不停的抹著眼淚,自是衣不解帶的照顧兒子,片刻不敢離開,跟著一起三日不吃不喝,這下可愁懷了張婉兒和一眾下人們,又不敢勸阻,只能人人餓著肚子,整個院子中一片愁云慘淡。
這還沒完,真是漏屋偏逢連夜雨,一樁樁的窩囊事接踵而來。
此事很快就驚動了老祖宗,少不得派人過來,當著所有下人的面,兩位教習嬤嬤神色得意,狠狠的斥責了大小姐一頓,又把一眾下人罵的狗血淋頭,還好大夫人就在里屋,兩個嬤嬤也不敢太過放肆,要不然還不知要鬧到什么地步。
借著這個機會,張府的幾位長輩早就按耐不住,這張灝這些日子折騰的夠歡,原本就嫉妒他如今病好,失去指望之下,開始不時的在老祖宗面前,旁敲側擊的說些閑話。
老祖宗大怒之下,嚴令不許任何人過來探望,還時不時的命人過來教訓大家伙一頓。
偏偏此時發生在獵苑之事傳了過來,什么張灝囂張跋扈,不知好歹,當著皇帝的面,就敢詛咒大將軍邱福和十萬大軍,還無視尊卑,人家站著他坐著,人家跪著他站著,混賬到了極點,惹得圣上心中不快,要不是念著張家往日的好,早就誅殺了這個狂妄小輩。
聽說還敢阻止皇帝陛下為太子娶親,竟然敢質問皇帝,不許姐姐嫁給太子,什么如何頂撞圣上,嘴里瘋言瘋語,就連自家長輩都敢無視,立時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繪聲繪色的講給老祖宗聽,也是趕巧,這大太太和大小姐都不在府上,這些人更是肆無忌憚,可勁的造謠生事。
只氣的老祖宗暴怒,要不是張灝如今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早就命人把他拽過來,罰他跪在祠堂中了。
又有碧翠的母親過來告狀,哭訴當日莫名其妙就被趕出張家,什么二爺冷酷無情,小小年紀不分好歹,一時間大哭不止。
淇國公家的幾位太太此時也過府質問,說邱義當日回家之后,瘋了似的摔東西,一連鬧了幾日都不罷休,只急得堂堂國公夫人差點大病一場,如今整個淇國公上上下下,竟被張灝折騰的狼狽不堪。
另外還有私自把十幾戶下人弄到別院中,巧言令色的跟漢王討要銀子,無端端就要自立門戶,竟都被人一一揭發出來,頓時張府上下全都嘩然。
這一刻,張灝在所有人的眼中,竟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紈绔子弟,還是個不分黑白,不分善惡,只知道胡作非為,膽大包天的忤逆子,一個真正的混世魔王。
紅曙卷窗紗,人影燈黃淺淡。
常將良善如無物,權作尤云殆雨心。
一對雕花描金炕柜立在炕邊,浮圖滿是吉祥如意字體的小篆,大紅色的漆面古樸喜慶,層層疊疊的鑲金紋理布滿整個漆面,使得這套占據整個墻壁的雙福楠木金絲大柜,顯得格外莊重富貴。
炕上另一頭,疊放著整齊的錦繡鍛被,從遠處望去,好一派五色繽紛,華貴精美,不管從做工還是材料,赫然都是第一等的珍品,只有從那緞面一角,小小的貢字圖案中,才能判斷出,此乃出自專供皇族御用的江南文繡坊。
炕上角落中,兩尊一人高的彩繪八仙祝壽瓷瓶佇立,一對兒臂粗,二尺長的玉如意掛在其上,整個頂上橫梁中,懸掛在各式各樣的金玉質地的飾品,憨態可掬的福祿壽三仙,莊重慈祥的佛祖菩薩等,竟然各路神仙齊至,祥瑞百獸同到。
也不知誰家的富貴佳兒染病,竟然被長輩動用家財巨萬,祈求到無數誦經祝福過的小物件,一一供奉在屋中。
而大炕中間位置,隨著炕底絲絲浸出的暖意,一位靈氣逼人的小人兒躺在其上,只是此時面色蠟黃,神態略有些萎靡,額頭系著一根白綢帶,苦著臉置身在千福萬喜金絲錦被中,不但要忍受滿屋子的濃濃藥香味,還得眼睜睜的張開嘴巴,被母親灌入滿滿一碗黑的發紫,粘稠苦澀的藥湯。
“乖,趁熱都喝了,不然涼了更苦。”
王氏連哄帶騙的說了半天,兒子才算是老實的喝下藥劑,秀麗光滑的額頭,早已冒出了點點細汗,即使一身單薄的百合銀緞子長衣,此刻也耐不住屋子中的悶熱,出了香汗滿身,難受的面色紅潤,只是神色間有些憔悴。
好不容易給兒子喂下藥湯,王氏不禁好生的舒了口氣,慎怪的伸出一指,輕輕點在兒子額頭上,惱怒的瞪著苦著臉的孩子,這溫馨的一對母子,正是英國公家的張灝母子二人,而這里,依然是城外別院。
這些天從京城府上不斷傳來的一件件壞消息,只聽得王氏驚慌失色下,顯得有些措手不及,一面仔細盤問院子中的下人,不時追問女兒這些天發生的事,一時間真讓她頭疼欲裂,大覺這些事棘手之極。
察覺到母親輕皺著峨眉,神色間有絲藏不住的隱憂,張灝半睜著眼眸,奇怪的低聲問道:“娘,是何事讓你為難嗎?和兒子說說。”
勉強支起的笑臉,頓時惹得王氏又憐又愛,又氣又恨,無奈伸手又往兒子嘴里送了顆松子糖,裝作沒事人似地,柔聲道:“只是在擔心你的身子,娘能有什么為難的事。”
疑惑的眉頭揚起,淡笑的表情下,猶如墨玉般漆黑的眸子,下一刻光芒閃爍,頓時目光炯炯的盯著母親臉色看,不過到沒繼續詢問,只是若有所思的笑著。
被兒子那仿佛直視人心的目光,瞧得心里直發慌,生怕被看出點心事,以至于讓孩子擔心牽掛,把剛大好的身子再氣出個好歹,王氏趕緊不著痕跡的扭過頭,隨手把玉碗遞給站著伺候的煙翠。
“娘,是不是奶奶難為您了?”
淡淡的詢問頓時讓王氏身體僵硬,默默的坐了片刻,跟前站著的煙翠,早已委屈的低下頭,悄然轉身,漫無聲息的朝著門外走去。
已然從女兒和下人們的回話中,知道如今躺著的兒子,早已不是當初的癡癡呆呆,反而變得異常聰明伶俐,甚至都能用大智若妖來形容了,驚疑不定的王氏,緊跟著就是狂喜,反而并沒有深想其他,只當是祖宗顯靈,去了兒子體內的穢物妖邪,何況又被府上之事惹得心里焦急,更加沒有注意兒子的反常之處。
在心中深深嘆了口氣,王氏勉強笑笑,慢慢伸出手,緊緊握著張灝的小手,從那玲瓏光滑,小巧可愛的手心五指,體味著母子連心般的深情悸動,神色復雜的低聲道:“沒事,即使天大的為難,有娘在你身邊,我兒也不必擔心。”
仿佛永遠也摸不夠似地,王氏暫時把所有憂愁全都拋開,只是用力撫摸兒子手臂上的肌膚,從那小手傳來的細嫩華潤感覺,一如嬰兒時那般的嬌嫩充滿彈性,煞是惹人喜愛,永遠的讓自己疼愛到骨子里。
皺著眉頭想了半日,一邊摩挲著母親溫暖的玉手,一邊回憶這些天發生的事,好像沒什么問題,看來是因自己染病,以至連累母親過著受過,被奶奶給責罵了。
到底身子還未大好,頭腦昏沉沉的張灝,因母親在身邊陪著,很快,就安心的睡去。
輕輕抽出自己的手,王氏看著兒子甜蜜的小臉兒,輕輕嘆了口氣,細心的給蓋好被子,轉身站起,朝著屋外走去。
一出屋,王氏沉著臉走至一張椅子上坐下,此時大廳中,就連張婉兒都屏住著呼吸,規規矩矩的站在一邊,而整個院子中的大丫鬟和管事婆子,更是老實的低頭不語,整個屋子中全都鴉雀無聲。
神色嚴厲的瞧了一圈,看的一個個丫鬟婆子心里直跳,更是把眼神不由自主的往下,死盯著腳上的繡花鞋,神色間滿是驚慌,而王氏聲音極低,但怒意高升,含而不露的質問道:“到底是哪個嘴碎的賤人,把這院子中的事偷報給府上。”
這一聲語氣淡淡,卻異常嚴厲的深意包藏其中,深知夫人秉性的下人們,腦袋全都低的更低了,諾諾的不敢回話。
“婉兒,查到什么蛛絲馬跡沒?”
默默搖頭,張婉兒咬著嘴唇,神色委屈的道:“沒呢,娘,那看守莊園的長隨,都說沒瞧見有人出去過,莊子外面,最近也未有別人來過。”
面無表情的聽著,王氏恨恨的怒道:“那這事還要著落在碧翠父母身上,好一家寡廉鮮恥之人,看來是我錯怪大家了。”
所有下人此時全都松了口氣,只是神色還沒等回復輕松,就被夫人下一句話嚇得趕緊又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但你們這些人同樣有錯,一個個平日只知道傳些閑言碎語,無風不起浪的,這些混賬事能傳到老太太那里嗎?這次要是灝兒被家法折磨了,那大家誰的日子也別想好過。”
一臉悔恨的張婉兒,趕緊相勸道:“母親,還請息怒,別說弟弟未做錯什么事,就是做錯了,他年紀尚小,身子骨又弱,老祖宗未必就會任意責罰他的。”
王氏搖頭嘆了口氣,強忍著沒有責備女兒,也沒再遷怒旁人,只是神色不悅的吩咐道:“罷了,都下去吧。”
“是,夫人。”下人們趕緊轉身魚貫而出,就是五個大丫鬟也低著頭出去,不敢在大廳中停留半分,這幾日,大怒不止的夫人,已經不知發了幾次火,摔壞了多少杯子。
張婉兒低頭走到母親身邊,知道母親此時還在生自己的氣,埋怨自己沒能照顧好弟弟,導致惹下如此大的禍事。
“母親,都是女兒的錯,沒能照顧好弟弟,還讓您也跟著受委屈了。”
憐愛的抬頭看了女兒一眼,王氏嘆息道:“此事也不能都怨你,誰知道灝兒蘇醒后,會如此的膽大包天,這可怎生是好,唉。”
趕緊抓住母親的手,張婉兒跪倒在跟前,急切的道:“母親,弟弟的病剛剛有點起色,可不能馬上回到府上,別說他如今滿肚子的主意,根本就受不得一丁點委屈,就算是老老實實的認錯受罰,可這一氣一激的,還不又得病倒。”
“唉,我何嘗不知,可老太太一天幾次的派人過來,嚴命我們馬上趕回去,灝兒這次惹得禍實在是太大了。”
看著母親憔悴的面孔,張婉兒心里一陣陣的難過凄楚,不禁有些惱羞成怒,神色憤怒的叫道:“我一個堂堂張家大小姐,怎能被長輩們如此作踐,灝兒做的又有何錯?憑什么就讓咱母子受過,女兒不服。”
王氏心疼的搖頭,神色憂傷的道:“都怪娘這些年身體不好,又不喜過問府上閑事,不會討老太太歡心,以至于被老太太越發不待見,竟叫別人趁機鉆了空子,在府上的地位越發變得無足輕重,如今倒好,為了此事,竟然連句辯解的話說不上上,以至于連累你們姐弟,唉。”
“母親,難道連爹爹都管不了此事嗎?”張婉兒神色凄楚的問道。
“你爹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嗎?從不敢拂逆老太太半句話,最是孝順不過,如今又遠在天邊,怎能救得了咱母子三人。”
王氏和女兒都是臉色凄苦,連連長嘆,這灝兒如此一場大鬧,不但自己落得個教子無方的名聲,還惹得老祖宗暴怒,不但連番催促她們回去,要好生的教訓下兒子,甚至還要上書皇帝,想趕緊把女兒嫁給太子殿下做個側妃,以平息皇家的怒氣,還得命兒子上門負荊請罪,不然那淇國公府,定會不依不饒的在府上鬧個不停。
連續多日,這張灝一事真是惹得張府議論紛紛,人人側目,不但上上下下都在冷眼旁邊,一些下人趁機閑言碎語,一些人趁機興風作浪,就連外面都快要變成了滿城風雨,人人盡知。
都在傳言張灝惹下滔天大禍,不但得罪淇國公府和皇帝,還在家中胡作非為,什么任意責罰下人,成天口出不遜,不把皇家放在眼里,竟然還敢過問姐姐婚事,更有無數小人,趁機造謠生事,把個8歲小兒,一時間說成了個家中孽子,快要連累英國公府滿門上下,跟著他一起受到牽連,弄不好就要全家充軍云南,甚至是滿門抄斬。
原本此事還不至如此不堪,只是從下人口中得知,那淇國公家的邱義,如今不但在家中瘋瘋癲癲,成天不是胡亂打人,就是任意摔打東西,竟還把府上的丫鬟婦人一一侮辱個遍,弄得一連幾個女人羞憤之下投井自盡,氣的國公夫人如今重病在床,下人們人心惶惶。
一些個平日和邱義交好的豪門子弟,聞訊后全都義憤填膺,每日找上英國公府,站在大門外破口大罵,惹得無數行人駐足圍觀,更是把此事鬧得沸沸揚揚。
而原本想把張婉兒嫁到皇室一事,只是老祖宗自己暗中打著主意,如今可成了人人皆知的大事,每日都有各房太太姨娘搶著過來請安問好,不但趁機大說長房的壞話,還不停的埋怨老祖宗偏心,爭著要讓自己的女兒嫁給太子,這如蒼蠅一般的嗡嗡聲,更是吵得老祖宗煩不勝煩,更加對王氏母子三人心懷不滿。
更嚴重的就是此事又被朝中幾個大臣得知,一連幾日把此事告上御書房,不但詳細述說張家小兒的種種忤逆罪狀,竟連同英國公跟著受牽連,成了眾人落井下石的對象,紛紛大書特書,什么教子無方,心懷叵測,家人仗勢欺人,府上奢侈無度,真是把一個好端端的英國公張輔,險些說成了一個禍國殃民的罪人。
更令人奇怪的就是皇帝,告上去的奏折全都壓中不放不說,成天閉口不談此事,慢慢的,大臣們也漸漸的都瞧出來,皇上這是要暫時作壁上觀,靜待事情如何發展啊。
而當日偷聽到皇帝和張灝之間對話的內侍們,更是被朱棣隨便找了幾個借口,一連杖斃了四個,嚇得那些太監個個膽戰心驚,哪還敢傳出半句閑話。
而知道內情又敢說出去的朱瞻基,又因張灝沒能替他父親說聲好話,這些天一直躲在宮中,像個沒事人似地讀書練武。
這正是,風雨欲到花滿樓,漫天烏云侯金光!
滿前野意無人識,幾點碧桃夏自開。
日上三竿,滿院子的丫鬟婆子,此時都靜悄悄的做著活計,一顆桃樹下,秋惢等幾個大丫鬟圍坐在一處,一具木案擺放在眾人之間,上面堆滿了布料竹籃。
大丫鬟們坐在矮凳上,手里拿著針線,認認真真的縫制新衣,而幾個還顯得天真爛漫的小丫頭,則蹲在一邊,幫著遞線穿針,爭搶著拾撿不時掉落地上的線團布頭,這可是上好的綢緞料子,縫補縫補,就能做出些好看的小物件來,自是惹得她們眼饞。
王管事則帶著十幾個婆子,滿院子清理雜物,或是修繕假山涼亭中的破損痕跡,而幾個小丫鬟,則蹲在水井旁,攫起一盆清水,反復漿洗衣物。
院子角落中的灶房,此刻炊煙升起,不時有廚娘進進出出,竹籃中堆滿了時鮮菜蔬,竹竿上掛滿了曬干的臘肉魚干,而幾個青石案板上,堆放著大塊的新鮮肉類。
院子中的氣氛有些古怪,人人低頭干活,不敢大聲說話,反而時不時的抬頭,神色復雜的瞅著主子住的正房,眼中流露出擔心的神色。
忽然,青竹門簾被人掀開,當先走出一位中年婦人,面帶冷笑,身后跟著兩個教習嬤嬤,沉著臉不發一言,三人昂著頭,目不斜視,徑直朝著外面走去。
“唉,這一大早的,老祖宗竟然派過來三波人了,怎能如此不顧夫人的臉面。”恨恨的瞪著遠去的身影,站在涼亭下的王管事,心有不甘的說道。
身邊幾位婆子聞話,不約而同地聚過來,其中就有剛當上管事的張家嫂子,手中還拿著個笊籬,看著遠方,嘆息道:“怎么說二爺都是國公府的嫡子長孫,夫人乃是堂堂一品命婦,就為了幾句孟浪之言,老祖宗何至于氣成這樣?非要把二爺抓回去,那可是她老人家的親孫子啊。”
“誰說不是呢,肯定是旁人在一邊喔噪,聽的老太太卻不住面子,才可勁的發作。”
“還不是欺負夫人心善,老爺從不過問府上瑣事,竟然被外房主子們鵲巢鳩占,真當自己是正經八百的主子不成,如今的英國公府,到底誰才是真正的主子?還有那一干子無恥小人,一個個就知道溜須拍馬,見風使舵,真氣死老身了。”
“唉,誰說不是呢,這幾年因二爺身子有病,夫人身體不好,咱長房到哪都自覺低人一等,兩個姨娘都敢沖咱們發作指責,好不容易捱到二爺身子大好,這剛有了點指望,這,唉。”
“哼,就算是萬一,我是說萬一,可不是誠心詛咒少爺。”那婆子趕緊解釋,這才繼續說道:“這萬一是二爺真有個好歹,就等著瞧吧,早些年老祖宗就有意把寶哥兒過繼到長房,將來好繼承老爺的爵位,那時二爺可好端端的,還如此肆無忌憚,如今身子剛好,就若下了塌天大禍,唉,我寧可回家抱孫子,也不想看到那些人的得意嘴臉。”
兩個中年婆子嘆息的說話,頓時引得張家嫂子眉毛揚起,信心滿滿的道:“兩位嫂子可多慮了,您二位這是才過來,多有不知呢,如今的二爺,那可不是一般人,就看他這個小小人兒的談吐做派,那可是天上的星宿轉世,福氣大的都沒邊了。”
王管事深有同感的點頭,瞧著幾個相好姐妹的疑惑目光,深笑道:“張嫂子這話可句句點到咱心上了,你們幾個也莫擔心,在怎生說,夫人二爺都是正經八百的主子,可不是那些別房,什么親戚遠近可比的上的,只要護著二爺平安渡過這次大難,這將來啊,哈哈,國公府還是咱們長房的天下。”
“為何?快說說,難道二爺真如大家所說,如今越發的出色了?”一個婆子急不可耐的問道。
王管事和張家嫂子相視一笑,蔑著嘴也不說話,惹得幾個隨著夫人過來的婆子,頓時心癢癢的如同被螞蟻撓過一般。
這些天,這夫人脾氣不好,下人們自然跟著戰戰兢兢,互相間都不敢隨意說笑,或聚在一處嘮嘮閑話,好不容易熬過了十幾天,隨著二爺身子漸好,夫人小姐的臉上,自然多了幾分笑容。
主子心情好,下人們的日子,當然也好過不少,這兩日,也漸漸開始放開,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當著夫人小姐的面胡說八道,院子中的生活又恢復如常。
而府上一開始連續過來的人物,起初還惹得大家擔驚受怕,可這些日子來來往往的,就是在愚鈍的人都瞧得出,雷聲雖大,可雨點實在是太小,至此不禁全都深深嘆息,到底說此處住著的乃是正牌主子,即使老祖宗在憤怒,該留的臉子也得給兜著。
其實很多明眼人都心知肚明,此時張家嫂子別看不了解府上情形,可心中卻透亮著呢,笑吟吟的道:“別說我擔保二爺平安無事,也不消說其他,幾位姐姐想想,就憑著老爺夫人如今的歲數,就算是夫人身子不好,無法生育,兩個姨娘肚子不爭氣,可將來早晚會納上幾個丫頭,生個小主子還不要給夫人磕頭,養著,夫人那可是他親娘來著,那些個被豬油蒙了心竅的糊涂蟲,真是想得太天真的,呵。”
一個婆子搖頭笑道:“這話在理,其實這些大家都清楚,二老爺那邊也只有太太那鬼迷心竅,成天竟想著美事,其實是你看不透其中的道道。”
“咦!”張家嫂子心里奇怪,趕緊上前討好,臉上不禁堆起笑臉,恭維道:“剛剛也是胡說罷了,到底沒有姐姐資格老,見事明白,還請姐姐詳細說說,您看看,都是我平日孤陋寡聞,到底還是個糊涂人。”
幾個婆子都笑了,其中王管事指著張家嫂子,笑罵道:“你這個母大蟲,嘴上是最吃不得虧的,那心里亮著呢,敢情如今方曉得人外有人是吧?馬嫂子,今日給這個有名的破落戶,好生上一課。”
被王管事一番挪揄,張家嫂子也不惱怒,笑嘻嘻的纏著那馬婆子,看的大家發笑,連日來的郁悶心情,頓時緩解了不少,與此同時,院子別處的丫鬟婆子們,隨著府上管事再一次無功而非,也漸漸的有說有笑。
那馬婆子扭頭看看左右,發覺沒什么不相干的閑人,這才得意的笑笑,臉色的褶子都似快要散開,故作沉穩的清清嗓子,這才低聲笑道:“別看他們死盯著咱國公爺的金帽子,其實誰不知道,那永遠是長房的,豈是別人能任意染指,不管老爺有沒有后,這誰來繼承爵位,那也是皇上說的算,不像別家,就算是沒了嫡子賢孫,還能各房各族的老輩們,聚在祠堂中商議一番,在向朝廷報上個晚輩名字。”
對于張家和皇帝間的親密關系,別說其他人,就是張家嫂子也盡知的,這英國公的爵位可非同一般,那是只有立下無數大功的人家才能被賞賜的爵位,就憑著開頭的一個英字,已經道明了其中深意,這功勛第一人的繼承問題,可不是旁人說的算,那得皇帝親自定奪才行,除非是天經地義的繼承人,就如二爺一樣,乃是老爺的嫡子長子,才能順其自然的承繼大位。
“其實這里面的水渾著呢,都打著繼承爵位的幌子而已,就如剛才哪位姐姐所說來著?也就只有目光短淺的二太太,才整天不知好歹的惦記此事,張揚跋扈的,沒的丟盡自己的臉。”
隨著她的話,幾個婆子頓時大笑,一時間只感覺好生解氣,王管事故意笑著咳嗽幾下,不讓大家在繼續深說下去,畢竟背后議論主子乃是大逆不道的事,趕緊笑著說道:“萬變不離其宗,說到底,還是一個錢字在作怪。”接著不屑的冷哼道:“一個個主子,都死盯著老祖宗和咱長房的那點家底,這副裸的嘴臉,沒的讓人瞧得直惡心。”
看著大家心有戚戚焉的模樣,這下就算張家嫂子在聰明,也不由得鬧的滿頭霧水,不由得詫異道:“咱府上不消說那金銀滿山,就算不趁著萬貫,可也是家大業大的,這各房主子哪個幾時短缺過銀子花?怎生如此貪婪,我不信。”
王管事橫了她一眼,也不說話,只是搖頭不語,而馬婆子平日在院子中地位極高,屬于和王管事平起平坐的老人,其他婆子見狀都不敢插嘴,只有她笑著解釋道:“你沒在府上呆過,當然不知道這里面的事,想問不難,可不能平白的讓大家白費口舌吧?”
張家嫂子馬上臉上嬉笑,她早就打聽過,這馬婆子為人嗜酒如命,就因為幾次喝酒誤了差事,才被夫人擼了管事的職位,這又來借機想討些好處,不過卻多半是開的玩笑話,倒也遂了自己的心意,早就想請上一頓,拉近拉近大家的交情。
“呦,看馬嫂子說的,沒的在惡心我,昨個正好老頭子在林子里獵了只長耳野兔,倆兒子才從城里稍回幾壇子金華酒,一口肥豬,幾只大紅冠子公雞,原本就是預備著請姐姐們賞個臉,去我那吃上一頓酒席,可趕巧話說到這,那今晚大家一個不許少,都到我院子去。”
婆子們頓時笑開了臉,王管事疑惑的問道:“金華酒?敢情家里是要做齋事?”
張家嫂子故意輕輕嘆了口氣,神色羞愧的道:“一直待兒子不好,這次被二爺教訓后,才知道這些年真的做的太過了,這幾日就是姐姐的忌日,就想借機請大伙同去熱鬧熱鬧,好生讓孩子們開開心,彌補下這些年的過錯。”
驚異的看著張家嫂子,此時一改往日潑辣,反而變得低眉順眼的,一派慈母作態,幾個婆子大感吃驚,對于前些日子發生的事大多聽聞,只沒想到,二爺僅僅說了幾句話,就讓眼前這位活生生的變了個人似地。
馬婆子興奮的雙手一拍,嘆息道:“如此大善,這酒席那是一定要去的,不但要去,還得告知下夫人小姐,大伙一起慶祝慶祝,一來給二爺驅走晦氣,二來給張家嫂子撐撐臉,咱這院子,就不要那些搬弄是非的小人,大家和和氣氣的,那才是正經。”
“對,馬嫂子可說到俺心里了,心善才能心安,心安自會老天護佑,百毒不侵,呵呵。”
隨著一個婆子上前湊趣,一干人頓時大笑,這主子為人正直善良,下人們自然有樣學樣,這些年張灝能得保平安,雖因他身份實在太過貴重,一般人不敢惦記,還要個原因,就是這些下人時刻盯著,人人忠心耿耿。
七八個婆子說笑的正熱鬧,揀著些平日府上的笑話,七嘴八舌的嚷嚷不停,到讓站在一旁的張家嫂子聽的津津有味,羨慕的陪在一邊,不時插上幾句逗趣的話,惹得大家紛紛嬉笑。
趁著一段府上某個管事被責打的趣事講完,張家嫂子趕緊笑道:“可真是使人嘆笑,就為了個夜壺,那管家竟然就丟了半條命,恁的讓人心慌。”
“誰叫他見錢眼開,以為連那夜壺上鑲的都是金子寶石,也不細琢磨下,就算是二太爺在豪奢,也不會敗家到此等程度,不過是個嵌著銅絲假珠子的西貝貨罷了。”
這話頓時惹得大家又是一陣嘲笑,張家嫂子嘿嘿的笑了幾下,捧個人場后,就朝說話的馬婆子問道:“頭前還提到府上缺錢的事,這又給說回來了,這外面那么多的田產,府上還能真的缺錢?”
馬婆子冷笑道:“這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原先還好,又是置辦莊子,又是開些鋪子,咱張府真是好生紅火,可那都是老太太和老爺辛辛苦苦積攢的公產,不是誰家的私房錢,就說二太爺府上,沒什么積蓄不說,這吃穿用度卻比照王侯,這幾年花錢就跟流水一般,架子排場那是越來越大,就連成國公家祝個壽,二太爺一送就是黃金千兩,拿著宮中的錢去賺他的面子,氣的夫人幾天都吃不下飯。”
“此等事那還罷了,畢竟在出手大方,無非是多費些銀子,反正也是整個張家得面子,可二太爺府上那上上下下的男主子們,一個個好色如命,骯臟惡心的事真是層出不窮,沾花惹草的還不夠,你們說說,屋里養的丫鬟看上了那也就罷了,就連外頭都不安分,前些日子越三爺就為了給個娼妓贖身,你說花了多少?整整白銀五千兩啊,老天爺,真是敗家敗的做了孽都。”
這一聽,張家嫂子真是大驚失色,驚呼道:“天啊,五千兩銀子買個下賤娼婦?真是阿彌托福,這么說來,這錢都是咱府上出的?老祖宗就不管管?”
所有婆子全都露出鄙夷的神色,即使她們都是下人,但這身份可也比那些下三門的窯姐行貨,高貴上無數倍了。
王管事嘆息道:“誰敢說給老太太聽?除了咱長房外,那些人都合伙哄著她老人家呢,夫人雖然心中不喜,可為了顧全大局,不想惹老祖宗氣壞了身子,從來也不說。這幾年,這錢真是越花越多,還好有外面十幾個莊子孝敬,近些年都風調雨順的,府上也盡能支撐住,可是,唉,隨著二太爺那邊幾個爺們即將成家,二爺這一輩的小主子們歲數漸長,這將來不管是娶親納妾,還是嫁女生兒,這哪件事不需要大筆的銀子?此外還養著一大幫子親戚朋友,每月上門打秋風的就不知有多少,那些個從老家來的,你敢不拿出個百八十兩給人家?不然,還不背后戳死你脊梁桿子,這張家還如何在老家立足。”
“這都是大事,此外小主子們一個個都要單獨住了,哪個不得選派十幾個下人伺候,每年老祖宗的生日,府外頭的那些個親朋好友婚喪嫁娶,這人情打點所花費的銀子都海了去了,聽說二太爺那邊還張羅著修院子,成天價兒的張口朝這邊要銀子,另外花銷最大頭的就是宮里,每年起碼得一萬兩銀子,那么多的嬪妃主子,王爺管事,誰家也不敢怠慢,這府上逢年過夜的,又得籌備山珍海味,又得挨個人家發紅包,購買如小山般的年貨,還得賞賜下人,這幾年咱家跟在夫人身邊,真是看在眼里替夫人愁在心中。”
這一大攤子羅嗦的話,頓時聽的張家嫂子目瞪口呆,此刻真是倒吸一口冷氣,原本還羨慕主子們錦衣玉食的日子,尤其是夫人成天那莊重賢惠的作態,和善的像個天仙一般,每天無憂無慮的好似享盡這人世間的榮華富貴,可誰成想,竟然也會和自家一樣,每天為了生計發愁,這些話別說聽的自己頭皮發麻,真要是攤上這檔子事,估計早就跑去上了吊,這府上如此多口的家人,得發生多少數不清的瑣事,肯定操壞了夫人的心啊。
累也就累點,可不省心呀,這邊辛苦操持家務,養著一群敗家親人,那邊還有人天天說你閑話,日日在老太太那受氣,兩頭不討好,真難為夫人的隱忍肚量,能承受住如此大的委屈,這要是換了自己,還不被活生生的給氣死。
不僅至此才對夫人欽佩萬分,尤其是一想到二爺平日說的那番話,大有同感的嘆息道:“還是二爺站的高,看得遠,從不想依賴府上,不想給他娘添一點麻煩,這才是真正的爺們。”
“唉。是啊,難為二爺小小年紀,就考慮的如此深遠。”幾個婆子人人嘆氣,都以為二爺籌劃莊子,擺弄農事是為了替母親分憂,提前做些準備,省的坐吃山空,富貴之極的國公家被一群親人長輩給敗得不成話。
正感慨著呢,沒成想,一聲可稱得上凄厲的喊聲,從外面遠遠傳進來,瞬間驚動了整個院子,嚇得丫鬟婆子們趕緊站起,伸頭朝門外瞧去。
只見頭前出去的三個府上來人,此時全都被捆成了粽子,瑟瑟發抖的站在人前,而看護前院的一個長隨,滿臉鮮血,重重的倒在地上,另外就是一大幫子身穿飛魚服,手拿秀春刀的錦衣衛,臉色冷酷的站在門外。
“啊!”頓時驚慌失措的喊叫聲響起,丫鬟婆子們恐慌的紛紛掩面,跌跌撞撞的朝著屋中躲去,霎時把案子凳子,木盆衣物等物件,統統給踢翻在地,衣裙飛舞,花枝亂顫的四下奔逃,整個院子亂的不成樣子,到處一片狼藉。
這么大的動靜,立時驚動了屋子中的王氏和張婉兒,隔著簾子看的一清二楚,只見那好似兇神惡煞般的錦衣衛,早已團團把院子圍住,而當中除了中年婦人和兩位教習嬤嬤外,還站著幾位神色悠閑,一身華服的男人。
張婉兒臉色蒼白,還好她膽氣頗足,并沒有同煙翠她們一樣,被眼前驚人一幕嚇得花容失色,互相依偎在一起發抖,但到底是個女兒家,一時間沒了主意,又顧及著身份,不敢出去和外面的男人理論。
而王氏想得更多,此時早就失去冷靜,原本經歷過風風雨雨的她,還不至于如此無措,只是一旦牽涉到自己的寶貝兒子,那什么冷靜深思都不翼而飛。
難道國公家這就是要敗了嗎?這錦衣衛可不是什么善類,青天白日的堵上門來,那就是要抄家的啊。
一想到這,滿院子中的下人,全都絕望的抱頭發抖,真沒想到,這殘酷的一幕就要面臨在自家頭上。
還沒等大家在深想下去,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不知何時,張灝出現在正房外,還不忘回頭朝著母親笑笑。
“一群狗而已,大家莫要吃驚,堂堂的漢王殿下,錦衣衛都指揮使紀綱大人,伸著舌頭在我家門外作甚?”
此話一出,頓時嚇得丫鬟婆子差點暈過去,就是那門外原本有些得意的幾位大人,面色也變的難看起來,漢王朱高熙更是怒道:“你這是在罵本王了?真是天大的膽子,敢污蔑皇族。”
面對氣勢壓人的質問,張灝一身單衣,朝著外面走去,嘴上不服輸的譏諷道:“我說的是那些一身狗皮的錦衣衛,指名道姓的罵你了嗎?誰給你的膽子,敢到我這里來放肆?就算你是個王爺又如何?別在我面前耍威風。”
對面的錦衣衛人人聽的全都抽氣不已,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膽大妄為的話,真不愧是英國公家的混世魔王,果然這膽子大的無法無天。
其他下人頓時聽的膽戰心驚,不由冒出一身冷汗,只有王氏面帶微笑,此刻慌亂心情反而平靜下來,身邊的張婉兒驚慌的說道:“娘,弟弟這話說的太忤逆了,這可怎生是好。”
王氏安慰的摟著女兒,低聲笑道:“怕什么,一個王爺而已,咱張家還沒輪到他敢過來肆意妄為的地步,那上面可有圣上在位呢,除了皇帝,沒人敢對咱家指手畫腳。”
幾個丫鬟都聽的呆了,不由暗想,看看,這才是真正的國公夫人,這才叫做底氣,竟連一個王爺都不看在眼里。
“可他帶著錦衣衛來的啊!娘,那可是奉了皇上圣諭啊,不然哪敢這么氣勢洶洶的。”還是擔心不已,張婉兒此刻心里真是七上八下,慌張的說道。
可母親王氏只是瞇著眼眸觀察著外面,胸有成竹的笑道:“女兒你錯了,自己好生瞧瞧,這里頭可沒有宮里的公公在,那就不是奉了圣上的口諭,而是私下上門生事,哼,就憑他錦衣衛的一個都指揮使,還不敢上我國公家來作惡,即使他可以任意抓捕大臣,也不敢踏進這院子中一步,我說怎么漢王突然出現在這里,原來是給人打下手,當槍使來著。”
張婉兒和幾個丫鬟頓時心中恍然大悟,可不是,功勛世家可不是錦衣衛能動得了的,那得有皇帝的圣旨才行,私自行動,那可是犯了欺君大罪。
不過夫人說漢王到此是怎么回事?難道因錦衣衛不敢進來,就讓漢王殿下給他們撐腰嗎?那到說的通,畢竟沒幾個人敢攔住王爺的去路。
屋里在小聲議論,門外同樣如此,漢王朱高熙也不由得無語,今天還真是他偶遇到紀綱,聽說錦衣衛要到英國公別院公干,就嚷著要跟過來,沒成想,一上門就被個小兒罵的狗血噴頭。
這罵人的要是別人那還就罷了,一劍就能取其項上人頭,可這位卻萬萬動不得,不然即使他是個藩王,也得被憤怒的父皇削去王爵,貶為一個庶民,只因為這個孩子的身份實在是太敏感了。
心里不由的怒火萬丈,可卻偏偏發作不出來,說到底此地乃是皇城底下,即使他在囂張跋扈,也不敢在奪嫡的重要關頭,任意在英國公家肆意胡來,只得強忍者滿腔怨氣,怒視張灝。
“張少爺,你雖是個孩子,但還請嘴下留德,紀某人來此,可是有要案在身的。”朱高熙身側的錦衣衛都指揮使紀綱,睜著三角眼,陰測測的說道。
張灝輕蔑的笑笑,不過卻未反唇相譏,漢王朱高熙他可以不在乎,但是這位紀綱,卻讓人顧及三分,畢竟,錦衣衛不是好惹的對象。
罵幾句也就夠了,在撒潑只會弄巧成拙,張灝想到這,略微拱拱手,冷笑道:“什么廢話都不用說,即使你紀大人有天大的案子要辦,那也得拿著皇帝的圣旨過來,不然,我這里是沒法難為你,但明日,哼哼,紀大人,你敢打個賭嗎?”
被無視的朱高熙大怒,不過卻沒失了風度,只是心中苦笑,全本過來時想賣個好給英國公家,這就怎么成了自己的不是?真是亂七八糟,讓人心中好生郁悶。
光天化日的,就被人堵著大門,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氣,何況是個人,盡管此時面對的乃是大名鼎鼎,惡名昭彰的錦衣衛,張灝也毫不畏懼。
為什么?其實張灝想得很簡單,怕又有何用?難道要躲在母親懷里裝可憐嗎?丟人丟到此等份上,還不如死在另一個世界呢,起碼不會丟人現眼,給祖宗臉上蒙羞。
在這個皇權至上的社會,相比平民百姓身處金字塔低端,對于他們來說,最害怕的只有縣里的地主官吏,反倒并不畏懼什么大臣皇帝,因那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大人物。而這豪門世家,官宦鄉紳則完全相反,對于皇帝的權勢反而更加畏懼,這就是出頭的椽子先爛的道理,越是富貴,越是權勢地位高高在上,就越顧忌龍椅上安坐的那個人,因為皇帝的眼光只會盯著他們。
同理,如今被錦衣衛惡狠狠的欺上門來,張灝之所以敢于正面頂撞,因為他很清楚,反正最終結局無非是兩種,要么家族被滅,要么平安無事,所為從沒經歷過此種事的他,又豈能驚慌失措下,做出任何懦弱舉動,大不了一死而已。
兩世為人的體會,在這種時刻無疑發揮了巨大作用,高昂著頭顱的張灝,說出幾句譏諷的話后,并沒有等待紀綱的回答,反而默默走到躺在地上的家人身邊。
在幾十位錦衣衛和滿院子躲在屋中偷看的丫鬟婆子的眼神注視下,張灝緩緩蹲下,輕輕的問道:“疼不疼?”
除了被一個錦衣衛用刀背砍在額頭上時,下意識的喊出聲外,這個當一群兇神惡煞似地人群沖進莊子時,馬上站出來阻擋的家人,正是前些日子張灝見過的,那個滿臉麻子的青年人。
一直死咬著牙關強忍著痛楚,臉面鮮血的青年人,此時嘶啞著嗓子大聲喊道:“二爺,不疼。”
“好樣的,我扶起你起來。”張灝發自內心的笑了,也不顧自己人小力弱,用盡全身力氣,兩只小手攙扶著對方,好在只是一時被大力擊打出去,此刻已經緩過來的青年人,強忍著站了起來,不由得呲牙咧嘴,抽痛似地撇撇嘴,神色猙獰的笑道:“奶奶的,這錦衣狗不愧是打人的行家,可比南安那些土著狠得多了。”
張灝放聲大笑,連連附和的點頭,不禁贊嘆道:“好樣的,不愧是跟父親上過戰場的好漢子。”忽然皺眉問道:“其他幾個護衛呢?”
站穩身體,趕緊輕輕推開扶著自己的二爺,青年用手在臉上抹了幾下,頓時被鮮血弄的滿臉更是污漬不堪,滿不在乎的冷哼道:“小五被打暈了,那兩個就是他媽的孬種,一看見這些家伙,扔下武器沒敢出手,躲在外面呢。”
張灝笑了笑,倒也沒動怒,他知道除了暈倒的小五和這個叫做周峰的長隨,曾經跟著父親上過戰場見過廝殺場面外,其他兩個漢子只是會些拳腳功夫,對付旁人也就罷了,當面對的乃是錦衣衛時,恐怕滿京城也沒幾個人敢當面沖突的,只是兩個沒見過世面的老實人而已,怪罪到不至于,反正今后不會重用就是了。
周峰還不知道,這次的舉動已經贏得少爺的尊重,還在那里羞愧的道:“二爺,是小的武藝不精,給您丟臉了。”
安慰的拍拍他手臂,沒辦法,對方個子太高,張灝根本夠不到人家的肩膀,眼神看著神色不豫,陰沉著臉的紀綱和朱高熙,壞壞的笑道:“無妨,今天丟了場子,日后咱們在找回來,呵呵。”
重重的點頭,周峰本就是個極伶俐的的人,此時趕緊朝著一邊走去,不敢在耽誤二爺的事,只是動作有些僵硬,走路時一瘸一拐的。
忽然,一個人影從屋子中跑出來,神色雖然有些畏懼,但還是義無反顧的跑到周峰跟前,也不顧男女之防,伸手攙扶著對方,朝著一顆樹下走去。
張灝定眼一瞧,不禁有些吃驚,那正是自己的貼身丫頭碧翠,真沒想到,會是她大膽的跑出來幫忙,也不枉自己一直替她著想。
緊跟著,又是幾個膽大些的丫鬟婆子,其中最打眼的就是穿著大紅長裙的張家嫂子,提著長裙沖了出來,一邊跑還罵罵咧咧的叫道:“殺千刀的,青天白日的就敢傷人,瞎了你們的狗眼,連國公家的下人都敢欺辱,等俺家老爺回來,看怎么把你們千刀萬剮。”
而此時,幾十個前院的家人,手拿棍棒,在張三父子三人的帶領下,漸漸逼近錦衣衛,只是神色間多少有些畏懼。
張灝笑的更加愉快,朗聲朝遠處喊道:“張三老爹,讓大伙守著外面,這些家伙并不是奉了皇帝的口諭,就算是打死幾個,也無人敢追究,反而是他們敢要在傷了誰?可別怪咱們英國公府心狠手辣,過了今日,就讓他全家跟著受罪。”
“你如何知道本官沒有奉皇上的口諭?小小孩子懂得什么。”紀綱不屑的說道。
“就憑你們不敢邁進院子一步,不就等著漢王殿下給你們背黑鍋嘛?真當人家漢王是個無知小兒嗎?我的紀大人。”
笑吟吟的說著,張灝早就看出其中的門道,故意說給神色憤怒的朱高熙聽,果然,紀綱面色微微一變,緊接著若無其事的冷笑,而朱高熙則面無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剛才張灝后半句有些陰森森的話語,卻馬上聽的張三等人精神大振,反正到了此等地步,后退一步就是個烏龜王八蛋,不但今后沒臉見人,這當著主子的面,往后悲慘的命運可想而知。
原本大家伙都是被張三父子喊過來的,人人都清楚,這闔府上下那就是一條命,絕對算得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即使在害怕,也得跟過來瞧瞧虛實,沒成想,這幫子錦衣衛竟然是私下而來,這下子,可人人來了精神,頓時腳也不抽筋了,腰也不疼了,無所畏懼的狠瞪著不遠處對峙的錦衣衛們,摩拳擦掌的比比劃劃,雖然知道打不過對方,可氣勢卻完完全全占了上風。
而這些錦衣衛,則心里苦笑,別看他們人前風光,沒人不畏懼幾分,但真要碰上這些所謂的豪奴,還真是沒轍,因為人家背后有大樹撐腰,而自己這方,除了禁衛軍這個響亮的名頭外,真要是較了真,那里面的玄虛可就大了。
此時的錦衣衛,還遠不是百年后的那般猖狂無畏,太祖晚年曾考慮到此等特務機構的危害性,因而取消了錦衣衛的編制,后來燕王朱棣登基,因其登上皇帝的合法性受到質疑,登基沒幾天,就又重新啟用錦衣衛,作為鷹犬為他保駕護航。
錦衣衛的挑選標準那是異常嚴格,首先不論武藝學問,還是外表談吐等其他要求,最重要的只有一條,那就是身家清白,也就是必須是個平民百姓,省的和任何勢力有什么牽連,凡是祖上出身不好,或是和哪個貴族連著親戚,坐過牢偷過東西什么的,那就別想進入這個風光的黑暗組織。
所以,這群人其實最大的靠山只有一位,那就是九五之尊的皇帝,當然,自身的權利也非同小可,就算是正二品的大臣,見到他們也頂多是厭惡的不理會,而不敢輕易得罪。
但是對于身上有爵位的豪門那就真算不得什么,尤其是世襲罔替的國公家,就算是惹不起你錦衣衛,行,那咱們就走著瞧,過個三五個月,找個由頭就把你調出來,等脫下了這身飛魚服,還不任由人家折磨戲弄,真到了那時,你就是哭都來不及了。
說穿了,這就是個人情社會,張牙舞爪的外表一旦被人揭破,那內在的東西,往往是虛弱不堪的軟弱,誰還能不食煙火,沒有親朋好友?誰還真的能六親不認,脫離家族不成?
這當全家親人的性命被人家如此威脅時,要說不怕那都是騙人的,即使是心狠手辣的錦衣衛們,也不得不慎重考慮下這其中的得失,除非豁出去不顧一切,甚或是那視生死如等閑的死士,才會對張灝的話嗤之以鼻。
此時所有的錦衣衛,即使神色依然冷酷,但那眼神卻不約而同,朝著自己的頂頭上司,都指揮使紀綱身上瞧去,就看接下來大人如何應對此等局面,甚至有人暗暗咒罵,惹誰家不行,偏偏闖到英國公家,那手握重兵的大將軍張輔,豈是那么好欺負的?
“本官是沒有奉圣上的口諭,但卻有這個職責過來辦案,并有先斬后奏的權利,張少爺,還請莫要看輕咱們錦衣衛是好。”
盯著紀綱沉穩的表情,張灝知道對方是有備而來,只是想不通,此人為何一點情面都不留,公然上門挑釁,難道就不怕被日后報復嗎?
“哼,紀大人,你果然對圣上忠心耿耿,這眼中只有皇上一個人,但你如想做個真正的孤臣,今日就不該邀請漢王同來,有些事就如那雷霆深淵,本不是你該觸碰的。”
紀綱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不禁心中暗叫厲害,這孩子竟然一語道破他的內心,因為這紀綱發跡于靖難之役,當年就是因為膽子奇大而被朱棣重用,為人處世陰狠毒辣,六親不認,確實眼中只有一個皇帝,而不與其他任何人結交,這也是一個特務頭子,必須具備的素質,而和漢王攪在一起,確實是犯了圣上的大忌。
“果然是伶牙俐齒,呵呵,今日前來,主要是調查淇國公嫡子邱義被下毒一事,因為一些證據傳言都對英國公府不利,所以事急從權,才命手下先堵住園子,不許任何人出去,而漢王殿下,就是被本官邀請來做個見證,省的此事傳出去,給你我雙方都造成什么不好的影響,還請張小公子莫怪。”
既然人家并不懼怕權勢熏天的錦衣衛,紀綱也只好換了副口氣,開始客客氣氣,看的張灝心中冷笑,果然是一群狗仗人勢的東西,對于這些強力機構出來的人,真就不能有一點點懼怕,不然他們肯定會蹬鼻子上臉,馬上變得更加兇狠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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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下毒?那邱義被人下毒了?”
“正是,想那邱義和公子,可都是大有身份的貴人,所以本官不敢有絲毫怠慢。”
聽到紀綱的話,張灝不禁皺起眉頭,即使隱約間猜到,這紀綱所來的目標乃是自己,無非是因邱義在家中胡鬧一事,煙翠這幾天早已偷偷告知,但卻萬萬沒想到,他之所以神智失常,發瘋似地作孽,竟然會是被人下了毒,有點古怪。
“哦,紀大人,你一早就趕到這,莫非你懷疑那兇手是我,或是我府上的家人了?對了,我娘就在屋中,要不要二位先進去拜見下?”
似笑非笑的盯著對方,張灝心中卻在反復思量,只是了解的細節太少,一時想不明白。何況就算是猜到什么,也不敢在此時說出來,聰明歸聰明,弄巧成拙的賣弄,憑空惹人懷疑那就是傻瓜了。
“啊!國公夫人在屋中?”漢王朱高熙立刻大驚失色,忽然神色憤怒的朝著紀綱看去,而一臉不知所措的紀綱,同樣是一副吃驚的神色,看的張灝心中冷笑。
就算是朱高熙膽子再大,此時也有些措手不及,這英國公夫人王氏,不但自小就認得,還和他母親徐皇后關系密切,說來那都是彼此關系極親近的長輩,原本來此就是一番好意,誰知道一過來,就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到好似故意來生事似地,和張灝想得一樣,他壓根就不信紀綱的做作表情,這大明朝誰不知道,他錦衣衛的情報最是無孔不入,調查事情巨細無遺。
頓時心里有些氣急敗壞,又顧忌著自身體面,反而不知該如何解釋,如此氣勢洶洶的過來,也要夫人相信自己沒有惡意才是?
恨恨的跺了下腳,朱高熙趕緊雙手抱拳,朝著遠處正中央的正屋處,恭敬的彎腰施禮,朗聲道:“今日原本就是心存善意,沒想到還是少不更事,以至于和世兄起了口角,又不知夫人身在此處,是高熙孟浪了,這就回去閉門思過,還請嬸嬸見諒。”
說完歉意的看了張灝一眼,略微示意點頭,轉過身去,臨走前重重的冷哼一聲,憤恨的瞪了紀綱一眼,這才朝外面大步走去,立時幾個侍衛趕緊跟著離去。
紀綱臉上苦笑,趕緊朝著漢王離去的背影解釋道:“殿下,回頭紀綱在登門請罪。”
“唉。”搖頭嘆息,回過頭來的紀綱,神色已經回復平靜,同樣抱拳施禮,大聲說道:“本官拜見英國公夫人,只因邱義被人下毒一案事關重大,這才帶領屬下前來,也只是走個過場而已,并沒有為難府上的意思,略微詢問下小公子幾句話后,就馬上離去,職責在身,還請夫人念在下官身不由已,萬望海涵則個。”
這事情急轉直下,竟然眼瞅著就要和氣收場,別說其他人莫名其妙,就是張灝也納悶不已,這家伙分明知道母親在此,這又是大張旗鼓的殺上門來,又是打傷家人,還綁了府上的管事,如今到好,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帶過,這里頭蹊蹺的很啊。
也沒指望國公夫人回話,紀綱稍微侯了片刻,就低頭朝著張灝微笑道:“公子,還請回答本官的詢問,只是走個過場,當然不相信邱義一案,和你能有什么瓜葛。”
張灝心思電轉,心中想著如何應付他,聞言冷笑道:“就算是和我有瓜葛,那也是大理寺的職責范圍,本人又不是官,身上也沒有爵位,何勞你錦衣衛親自出馬?”
不為所動,紀綱臉上微笑,只是話中卻含著刀鋒,拱手說道:“此案畢竟因公子而起,如今雖已查明,下毒兇手乃是邱義庶出的大哥邱忠,但經邢獄拷問后,才發現其中還隱藏著幕后真兇,隱隱間和朝廷某位將軍有些牽連,而公子乃英國公張大人的嫡子,所以邱某才會親自走這一趟,當面問問清楚。”
哦,至此張灝才算是看明白,原來這是有人借機生事,想趁機陷害父親?這時機掌握的倒是恰到好處,只可惜,你紀綱就算是在聰明,也料不到咱家和皇帝剛剛達成默契,至于皇帝朱棣更是沒必要行事如此下作,其實他最信任的并不是你紀綱這條忠狗,而正是統軍在外的父親張輔啊。
短短一句話,張灝馬上判斷出所謂的幕后兇手,不是別人,肯定是錦衣衛都指揮使紀綱無疑,正所謂賊喊捉賊,此事既是錦衣衛一手查出的,那就肯定也是錦衣衛一手包辦的,別人根本就沒那個動機,也沒那個膽量和能耐。
此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判斷依據,就是類似栽贓嫁禍的好戲,那絕對是錦衣衛最擅長的手段,日后無數起破門滅家的案子,基本都是他們自導自演,張灝可見識的多了。
應該是想借機敲打下父親,或是想排擠他老人家,反正是大臣間的互相傾軋,張灝心中嘆息,那邱忠十有是活不成了,這死無對證之下,沒人能奈何得了紀綱。
張灝想到這,忽然不甘心的問道:“那邱忠何在?我有些疑問,想要當面問他。”
一直陰沉難測的紀綱,此時眼睛深處閃過一絲驚異,故作姿態的搖頭,輕嘆道:“他自知大逆不道,不但暗中在弟弟飯中下了霸道之極的,以求壞了弟弟的名聲,還連續把兩個丫鬟推入井中,更令人發指的,就是還在淇國公夫人的藥中下毒,如今自知罪孽深重,昨晚上已經在大牢中自盡了。”
“哦,如來如此,不過紀大人,有句話不知該不該提醒您?”張灝臉上又恢復天真無邪的神色,嬉笑的拍拍手,只是看的對面人群,包括錦衣衛和家人們心里一陣惡寒,如今即使張灝裝的在可愛活潑,恐怕,可也甭想在麻痹欺騙旁人了,這面前的小小孩童,混世魔王的混號又豈是白叫的?
紀綱點頭笑道:“直說無妨,還請公子賜教。”
張灝也不想和錦衣衛作對下去,雖說此仇早晚要回報到對方身上,但這幾年卻得老老實實的呆著,如今自己實在是太惹人矚目,在荒唐下去,那就是禍非福了。
“當日獵苑面圣時,皇伯伯親口囑咐過我,今后一切有關我的事,都要報備給他老人家聽,不然就是欺君大罪,紀大人,您還要繼續盤問我嗎?”
笑嘻嘻的說完,張灝沒事人似地站在那,可對面的紀綱和錦衣衛們,此時臉色卻突然間變得難看異常,甚至有人已經搖搖晃晃,驚慌失措的神色看的對面家人們大為解氣,士氣更是高昂起來,一個個頓時雄赳赳,氣昂昂的挺直胸膛。
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紀綱還不甘心的問道:“公子的話,實在是難以讓本官相信,不知可有何憑證?”
完全是自找臺階,他倒也不相信會有什么證據,那皇帝金口玉牙的,說出的話就是鐵證,難道還敢跑去皇宮找陛下當面質問嗎?別又牽涉出其他的破事出來,弄得自己狼狽不堪,一身不是。
但張灝下一刻的動作,卻好懸沒讓他眼睛突出來爆掉,只見對面小兒神色古古怪怪,兩只小手在衣領內掏了幾下,不大會工夫兒,就見一塊晶瑩剔透的盤龍玉佩出現在眾人面前,驚得四周人人側目,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二話沒說,紀綱臉色極差的轉身就走,連句場面話都忘了留下,頓時呼啦一下,帶動了一群錦衣衛們,如同被打敗的公雞一般,灰頭土臉的快步離去。
大喜的下人們還沒等歡呼起來,就目瞪口呆的看著遠處,只見一群府上的家丁,氣勢洶洶的和錦衣衛擦肩而過,雖然神色有些奇怪怎會在這里遇見對方,但也并未多加理會,依然昂頭挺胸的走到院子門口,其中一個老者朝著張灝趕緊施禮拜見,苦笑道:
“二爺,夫人何在?今日您,唉,今日算是在劫難逃了。”
京城玄武湖畔,一條幾丈寬的青石路上,此時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而道路盡頭,停著一長溜的馬車,只是車廂內的貴人卻沒下來,惹得圍觀百姓說笑著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看見沒,肯定是英國公的嫡子回來了,就是那個有名的混世魔王。”
“竟然是他,這些天竟聽到有關這混世魔王的傳言,難道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這個小少爺聽說脾氣暴躁,動輒就要傷人命,可狠著呢。”
“那算什么,據說小魔王今年才8歲而已,就敢當面質問圣上,真是何等的大逆不道啊!”
人群正說的熱鬧,一個個幸災樂禍的,卻沒想到,突然從英國公府的兩扇大門內,快速沖出幾十位膀大腰圓的壯漢,人人手中都拎著木棍,一跑到人群附近,也不管其他,舉起手中的棍棒,劈頭蓋臉的,就照著百姓爆頭痛打。
慘叫聲頓時響起,上千看熱鬧的百姓,鬼哭狼嚎的亂成一團,整個街道到處都是亂跑的人影,片刻工夫,偌大的街道,除了散落一地的鞋子,帽子等物件外,就只剩下幾十個還沒打過癮的張家下人,不屑的朝遠處惡形惡狀。
苦笑著被家人扶下馬車,張灝此時才體會到真正的豪門威風,這紈绔子弟果真是大有前途的職業啊,搖頭嘆息一下,張灝內心深處甚至感覺到一絲爽快,一邊大罵自己沒心沒肺,墮落無恥,一邊入迷的回味剛才的火爆場面,對于那些看熱鬧的百姓,倒沒什么同情心,又不是真的被打傷,只是都嚇跑而已,活該他們跑來看自己笑話,該。
王氏牽著兒子的小手,回頭看了眼女兒,一家三口在家人恭敬的注視下,昂然從正門中走進去,畢竟她乃是一品朝廷命婦,有資格從府上正門口,光明正大的進出。
好似嘲笑張灝一般,英國公府高大的朱門外,三對六只張牙舞爪的石獅,分在左右兩旁,樣子猙獰的注視前方。
沿著過道,母子三人在一群下人的簇擁下,穿過層層豪宅大院,走過無數石梯游廊,一路上也沒心思看那些亭臺樓榭,假山古樹,直奔張家祖宗祠堂而去。
原來剛才趕去別院的正是老管家張大柱,這次確實是老祖宗忍無可忍,終于下達了最后通牒,王氏自然不該怠慢,即使心中萬分不愿,可也不敢忤逆老太太的命令。
頗有興致的東看西瞄,張灝還是第一次正經八百的走在自家宅子中,看那層層疊疊的院落,一棟棟精美大氣的建筑,不禁連連感嘆,這才是真正的豪門大院,果然是富麗堂皇,富貴之極。
對于家中長輩,張灝基本沒有印象,當連續穿過幾道深巷,走過一道大鐵門后,馬上被遠處的場面震住了。
只見除了那棟莊重高大的祠堂外,前面的一大片空地上,此刻竟然站著滿滿當當,素白一片的人群。
當先一人鶴發童顏,一身銀白緞子素衣長袍,頭上插滿銀玉飾墜,從那不怒自威的模樣看,不用問就知道,那就是自己的親奶奶,堂堂英國公府的老祖宗了。
而后面站著幾十位全身素服的成年人,從那一個個富貴神態看,應該就是自己的嫡親長輩們,而后頭站著的二百多位,一個個也是富貴打扮,估計是自家的旁系親戚,至于那站在最遠處的幾百位,應該是滿院子的下人和故舊親朋吧?
眼神只是隨意掠過,張灝很感興趣的看著站在人群中間,那十幾個粉妝玉琢的孩子身上,尤其是當先的幾個小姑娘,個個神態溫婉,眉目如畫。
被很多人注視的滋味,張灝那是早有體驗,習以為常了,平日真是每做一件事,每過一秒種,都會有至少兩雙眼睛盯著。
無論刮風下雨,沐浴更衣,還是讀書寫字,隨意游逛,身邊永遠不會缺少人陪著,除了最近三番五次的強烈抗議下,才有了一個特例。
這唯一的一件事沒有人陪著,那就是如廁時沒人站在一邊虎視眈眈,要不然,恐怕坐在紅色雕花馬桶上的自己,身前身后,都得站著四個丫鬟伺候。
而此時被將近五百雙眼睛同時注視的滋味,還是大姑娘上轎,完完全全的頭一遭。
尤其是那些復雜之極的探尋目光,真可稱得上五味紛雜,如此被人別有它意的瞅著,真可算不上什么美好回憶。
不過那心思各異的眼神,很快就別成了不可思議,驚訝之極,甚至一些人都的眼神,竟變成了驚慌失措,氣急敗壞,看的張灝好生解氣。
而跟在張灝母子身后的丫鬟婆子,此時一個個挺胸抬頭,得意洋洋,好像她們是來示威似地,而不是過來挨罵受罰,要受很多委屈,抬不起頭一樣。
抬頭看看母親和姐姐,張灝不禁臉上掛起滿足的笑意,即使滿空地上的長輩家人全都不懷好意,自己也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親人的陪伴和支撐,如今早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寶。
神清氣爽,張灝微笑著走步,這一刻的他,已經完全把自己融入了這個時代,神色間充滿自信,身為國公之子的身份,更是讓他貴胄氣度與生俱來,一派公侯氣象。
兩只手同時牽著母親和姐姐,今日的張灝,一身穿著極為講究,只見那身上的千百合繚亂金蝶銀絲繞珠長衣,銀光點點,金影燦燦,乳白二色輕紗大紅箭袖,顯眼奪目,外罩天藍真絲團花貢緞排穗褂子,富貴怡人,飄逸翩翩,腰間束著七彩串珠攢花結宮穗絳,中間大紅色碧玉鴛鴦扣帶,耀眼之極,下面一條碧玉素色百花白緞子松褲,足登藍緞子粉底小朝靴,精神奕奕。
黑的發亮的長發被結成串串小辮子,上面扎著紅絲筋,繞著頭上一圈垂下,腦后一條粗辮子,紅亮如漆,八顆遼東圓滾滾,透亮亮的盤滾明珠,從上到下,勻稱的點綴其中,每顆珠子都用金八角麒麟玉環扣著。
頭頂戴著紫金八寶白玉沖天冠,額頭盤著二龍搶珠大紅抹額,脖子上赫然套著一個項圈,上面鑲嵌著扎眼之極的盤龍繞云圓型玉佩,項圈下垂著純金打造的寄名鎖,腰間掛著一圈護身符,小香囊,玉佩,翡翠墜子等小物件。
氣色大好的張灝,此時不但一身富貴之極,雅致無雙的打扮,看的眾人目瞪口呆,尤其難能可貴的,就是整個人靈氣逼人,不但長相粉妝玉琢似地靈秀可愛,雙眸漆黑如點墨,唇紅齒白,行走間顧盼飛揚,鐘靈貴氣,氣質更是聰慧機敏,爛漫可親,實在是讓人情不自禁的心中喜歡,真好似觀音座下的蓮臺仙童,好一個飄逸出塵的金玉之人。
闔府上下,所有親朋故舊,遠近親戚,此時全都看呆了眼,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下一刻,全都大吃一驚,不但面前那俊美無雙的孩兒讓人過目難忘,就是今天大夫人王氏和大小姐張婉兒,同樣一身彩繡輝煌,宛然瑤臺仙子下凡,令人不敢直視,這母子三人如此富貴一身,如此飄逸出塵,如此風華絕代,如此昂然而至,看樣子,是要和全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好生掰掰手腕了?
大部分人不由得倒吸口冷氣,趕緊偷眼打量這邊主子們的神色,一對比素服滿堂,嚴肅心虛的樣子,真是人人暗自嘆息,就算是主子們還有老祖宗依仗,可人家那邊別看人少,卻實實在在的乃是老爺的發妻,嫡子長女啊!
站在最前面的幾十位張家人,此時更是吃驚,甚至有人都趕緊抬手擦擦眼睛,使勁的搖搖腦袋,呆如木雞似地看著面前三人,尤其是走在最中間,個頭最矮的孩子,實在是給人的印象太過震撼,這還是往日那個面黃肌瘦,癡癡呆呆的小兒嗎?
無數下人眼神全都直了,所有目光都圍繞在二爺身上打轉,不約而同,又朝著依偎在老祖宗身邊,最受寵愛的寶哥兒身上看去,這心中竟然升起古怪的感覺。
同樣是兩個俊美非凡,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可如今這一當面對比,卻差別立現,真是讓人不服不行。
自己這方的寶哥兒,雖然容貌略勝一籌,嬌嫩可愛的如同一位美麗處子,可神色氣質間卻過于陰柔,雖性子溫柔聰慧,伶俐乖巧,為人更是知書達理,舉止斯文,這平時真是惹得人人交口稱贊,贊不絕口。
可相比那一位,卻感覺高下立判,比之灝二爺如今這神采飛揚,鐘靈如玉,英氣蓬勃的模樣氣質,尤其是那一身里里外外掩不住的靈氣四溢,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好似能看透一切的親和眸子,真是令人打心眼里的喜歡。
身份上更是沒法比較,一個是堂堂勛貴之首的國公嫡子,一個只是伯爵的孫子,這中間可差的有些過于遠了,就算是寶哥兒最深受老祖宗的寵愛,可人家灝二爺同樣是國公夫婦的心頭肉,這要是讓大家選擇一方的話,想都不用想,誰會傻得去討好日暮西山的老太太,而放棄真正的參天大樹?
深深的注視著這一家三口徐徐走到老祖宗身前,眾人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上幾步,頓時人群聳動,波浪般朝前翻滾。
下一刻,真好似雷擊一般的壯烈,所有人的眼神可都飄向老祖宗的身上,那無聲霹靂般的對峙感覺,仿佛頃刻間在心里轟隆作響一般。
不少人都是心中冷笑,就想看看老祖宗此時,是什么一副耐人尋味的表情,當她老人家的親孫子,以如此讓人震驚之極的模樣從天而降時,是否還會如往日一樣的不待見,實在是太令人好奇的心癢難受。
輕輕掙脫母親姐姐的溫暖玉手,張灝向前一步,并沒有如大家想象的跪倒在地,只是輕笑道:“孫兒給奶奶請安了,因您身后站的人太多,就不給您磕頭了,還請奶奶莫怪。”
“媳婦給老祖宗請安,給老太爺請安。”
“孫女拜見老祖宗,拜見各位長輩。”
張灝身后的母女倆,笑容親切的蹲腰施禮,一時間看的大家賞心悅目,暗贊不愧是沐老王爺的掌上明珠,這夫人年輕時就容貌絕美,這生下的一雙兒女,更是青出于藍,好一對金童玉女。
“嗯,不用多禮了。”老祖宗這一聲氣勢全無的回應,可算是馬上驚掉了一地眼球子,大多數人心中苦笑,心想您老人家莫非這就要高舉白旗,投降認輸了不成?
那干嘛還要弄出如此偌大的場面?真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在偷偷看向那幾十個主子們,從那一副副有些呆滯的面孔,可以想見,此時是個什么茫然若失的沮喪心情了。
老祖宗身后的長輩親人們,不管心中有千種想法,萬般不滿,表面上卻都是一副和善笑容,只是有的真有的假罷了。
女眷們更是神色隱隱間透著嫉妒,神色復雜的看著大太太和一雙佳兒女,不由得暗暗嘆氣,心想這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啊!
兩位白衣素服,頭插玉珠釵的中年美婦,此時趕緊領著一雙女兒走出來,臉上掛著驚喜笑容,款款走至王氏身邊,低眉順眼的恭聲道:“妹妹給夫人請安了。”
而兩個只有四五歲的秀氣女兒,則規規矩矩的喊道:“母親。”
又轉身同時神色天真可愛的朝張婉兒叫道:“姐姐好。”等看向張灝時,則露出好奇的神色,猶猶豫豫的不知該叫什么好,只是不停地眨著圓嘟嘟的大眼睛,小巧秀氣的模樣實在是討人喜歡。
張灝哈哈一笑,親切的朝自己兩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笑道:“今日沒帶什么好東西,這兩塊玉就拿去玩兒吧,也算是哥哥的一點心意,等回頭再給妹妹們置辦些好物件。”
隨手從腰上拽下兩塊古樸雅致的玉佩,朝著兩個妹妹遞過去,身邊的兩個姨娘趕緊給女兒使眼色,聰明的女孩子,欣喜的伸手接過,一人拿著一塊,低頭好奇的把玩。
張灝又親切客氣的朝著兩位滿臉堆笑的姨娘點頭,笑道:“灝給兩位姨娘請安了。”嘴上熱情,心中卻在嘆氣,心想今后真不知如何和她們相處,就算以前的自己沒有癡癡呆呆,這父親也得納上幾個小妾,時下風氣如此,也怨不得誰了,更何況父親已經夠深愛著母親,只是把一直伺候自己的丫鬟要了,而沒有娶什么大戶人家的女兒,兩個姨娘在家中的地位,可是遠遠不如明媒正娶的側夫人了。
“哎呀,當不得二爺如此客氣,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容貌嬌美,表情溫柔的姨娘搶先笑著說話,而另一位姿色略差,身材豐腴的姨娘則笑道:“看看,真是咱家天大的喜事,灝哥兒真是大變模樣了,要不是眉目依舊,還以為是哪個仙童下凡了呢!”
王氏看著老祖宗有些不耐煩的樣子,趕緊淡淡的吩咐道:“好了,站后邊去,這里也是敘舊的地方嗎?”
兩位姨娘這才笑著住了嘴,拉著自己的女兒,走到張婉兒的身后站立,看的全場眾人好生郁悶,眼睜睜的等著這一大家子說話談笑完。
長的慈眉善目的老祖宗,此時神態威嚴的拄著根千年桃木做的老壽星拐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身前的孫子,片刻都不移開,竟然連話都忘了說,不知不覺中,眼角都濕潤了,嘴唇微微顫抖。
等了半天,也不見老祖宗問話,頓時惹得眾人心中不耐,站在她身邊的一位鶴發童顏,長相硬朗的老者,早就按耐不住,此時冷哼道:“嫂子既然不想說話,那就由我代替吧。”
既傷千里目,還驚遠去魂。豈不憚跋涉?
深懷國士恩。季布無一諾,侯贏重一言。
人生感意氣,黃金何足論。
鴉雀無聲,除了偶爾壓不住的幾聲咳嗽外,黑壓壓的人群,白影恍恍的全府上下,除了有職司的下人,基本有點身份的人物,此時都聚在這里。
張灝此刻真是有些郁悶,這古時的蜚短流長,其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一句傳言甚至可致人于死地,難怪古時不管是婦人文士,還是平民百姓,只要是緊守本分的,沒個不把名聲看的比命還重。
人多力量大,小小一件事就能一日之間傳遍滿城,而要消除這些負面影響,卻至少得辛辛苦苦,花費若干年的功夫,連帶著今后出門訪友,都會被人以先入為主的印象,直截了當的誤會。
難怪都說這一人傳言,三人成虎,當日獵苑一事,真是瞬息間演變成無數版本,自己竟就成了個千夫所指的逆子,真是讓人惆悵的哭笑不得了。
不過倒也正中心意,紈绔公子的名聲雖不好聽,但確實是個自我保護的良藥,只可惜為了姐姐之事,在皇帝御前漏了底子,不然,富貴平安一生那真是輕而易舉了。
當自己的二爺爺出言質問后,張灝對著母親嘻嘻一笑,王氏也未有何表態,自顧自的帶著身后眾女,走至人群之中,按照各自的身份地位站好。
眾人見怪不怪,全府上下,誰不知道夫人平日最不待見的,就是二老太爺了,雖說有些失禮,不遵守孝道,可公道自在人心,這些年為老不尊的老太爺,也確實做的過于不像話了,攪得家中人人反感。
而張灝面帶笑意,站在那一言不發,只是隨意瀏覽下對面的長輩們,最后目光在十幾位年齡仿佛的同輩身上打住,除了自己的兩個妹妹外,通過衣著能認出,一些是自己的嫡親同胞,一些是三代之內的兄弟姐妹。
瞧了會兒,對于幾個眉目如畫,溫婉秀氣的姐姐妹妹,張灝感覺有些滿意,只是她們年紀小小,就一副大家閨秀的做派,少了這個年齡該有的活潑嬌氣,神態動作拘謹規矩,未免有些無趣,比不得姐姐性子直爽,說話玩耍爽朗大氣,不藏心機,那么讓人心情愉悅。
至于幾個兄弟,張灝卻微微有些失望,不是木訥老實,就是驕縱平凡,沒有一個能讓自己眼前一亮的人物,略微瞧了幾眼,就把目光轉向聞名已久的兄弟張寶身上。
這一番恬淡寫意的神情,可又看呆了眾人,誰也沒想到,當如此沉重的壓力撲面而來時,身為漩渦之中的主角,竟然仿佛這一切跟他無關似地,舉止動作混若天成,毫無半分拘謹,真看得讓人嘆服心顫。
這么多兄弟姐妹,這寶哥可算是集千般寵愛,萬分期盼于一身了,傳言當他降生時,真是滿室生香,異象叢生,巧的是,那日子還偏偏和爺爺出生日子一樣,人又長得漂漂亮亮,就差沒有含玉而生了。
而自己,則是個不足月的嬰兒,在這古時可是件很不吉利的事,加上眼神呆滯,瘦小干枯,不為人所喜,那也是正常,要非自身乃是真正的嫡子,又有爹娘的身份護佑,沒有被扔進井里或是在任由在府中自生自滅,已經算是得天之幸了。
目光親和,瞧了幾眼弟弟張寶,心中暗暗贊了一下,確實是罕見的如寶似玉,好似水凝結而成的俊美小公子,眼眸黑亮,大而靈動,鼻直口方,面似銀粉,不比自己相差分毫的富貴打扮,更多了三分天真溫柔,小意乖覺,看人的目光親切自然,眸子天生帶笑,眉毛粗而精致,難怪他如此討人喜愛,一時間,心里竟升起啼笑皆非的感覺,寶哥兒,玉哥兒?真真假假,假如沒有自己的存在,可不就是個真正的寶二爺嗎?
兄弟倆相視一笑,張寶看向兄長的目光滿是贊嘆,并無一絲嫉妒厭惡等神色,倒是讓張灝對他大起好感,看來未來大家相處的日子,并不是想象中的敵視無趣。
眉毛揚起,深深凝視了下神色復雜的老祖宗,這才轉身面對斜對面的二老太爺,輕笑道:“二爺爺有話盡管說,今日鬧出如此大的動靜,難道是要我自裁已謝天下嗎?”
一聲冷哼,因當年同樣過征戰沙場,二老太爺張云的神色間還保留幾分硬朗,只是多年來一直在家中靜養,豪奢之極的生活習慣,極有規律的養生方式,使之紅光滿面,精神頭旺盛,看之更像個富家翁。
中氣十足的舉起一只手臂,指著張灝質問道:“你這個逆子,可知道那淇國公邱福,乃是咱家多年好友嗎?如今他統兵在外,這府上卻被你鬧得家破人亡,這要是等他回來,老夫還有何臉面去見他,你說,啊!”
最后一句更是厲聲暴喝,只聽的滿場眾人心頭一跳,這年代的人,對于世交好友之間的關系極為重視,加上這三綱五常的道德約束,禮教尊卑那是無人敢逾越半步,家法甚至遠大于國法,何況此地乃是祖先祠堂,本就是處理不孝子孫刑法之所。
今日要是張灝稍有反抗,恐怕就會被嚴厲處罰,弄不好,心存惡意的二老太爺,都能借機發作,趁機致二爺于死地了,就算是老爺夫人暴跳如雷,心中不滿,恐怕也只能是暗恨于心,明面上卻不敢指責半句。
突然抬頭,張灝直視二爺爺的雙眼,反問道:“如何鬧了?先說個清楚明白,讓大家好生聽聽,就算是孩兒有罪,這責罰之前,是否也得公布下種種罪狀吧?”
手捋長須,老太爺張云被這聲頂撞,氣的笑了出來,連連搖頭,一臉的滄桑失望,怒道:“你當日在圣上面前胡說八道,詛咒邱福兵敗身死,這就是大逆不道,又譏諷邱義,以至于回家發了失心瘋,那都是因為記掛父親,反正都是被你氣的,這是罪二。氣壞了國公夫人,一直病倒今日不醒,其罪三。被孽畜邱忠趁機作惡,其源頭還是出自你身上,這就是其四。小小年紀就目無尊長,頂撞皇帝,任意驅趕家人出府,平日在院子中口出妄言,不孝敬在父母長輩身邊,自己躲在城外逍遙,在圣上面前無視尊卑,無視滿城勛貴子弟,無視道德禮法,你自己說說,這些罪狀夠讓你心服口服了吧?”
“唉,灝兒,乖,跟你二爺爺道個歉,好生的反省一下,奶奶念在你身子弱,只要不吃不喝的在祠堂中跪上一天,明日就帶著你去宮里面見皇帝,拼著沒了這張老臉,也得替你求情。”
目瞪口呆,當老祖宗這聲親切有加話一出口,后面的人群全都嘩然,萬萬沒想到,這剛剛照面,老祖宗就失了立場,再不是剛才還大怒之下,喊著要重打孫子的鐵面無私了。
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張灝輕笑道:“這都是什么罪狀,無非是欲加之罪而已,徒惹人笑話。”
“你,你,氣死老夫了,嫂子,你都看的真亮,清清楚楚,不是弟弟我心狠,實在是灝兒太不成器。”還沒等老太爺繼續說下去,就聽見張灝神色憤怒,大聲說道:“夠了,你有何資格管教于我,奶奶,你現在聽不聽我好生辯解?今日灝兒就是要大逆不道,只等您一句同意的話。”
哆哆嗦嗦的指著張灝,被氣的差點暈過去的老太爺,張嘴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嚇得身邊的兒女們,趕緊上前扶住他,一位體態富貴,眉目姣好的美婦,氣勢凜然的尖叫道:“你竟敢如此頂撞長輩,老祖宗,您還管不管啊?”
老太太看著凜然不懼的孫子,此時哪還能聽得進去半句話,整個心里都塞滿了孫子的影像,這灝兒長得實在是太像他祖父了,尤其是英氣逼人的氣質,活脫脫的就是年少時的他啊!
“哼,閉嘴,今日論的是我國公府內的事,不許外人多嘴多舌,這些年我也忍夠了,誰敢對我兒口出不遜,別怪我不顧念往日情分。”
此時王氏也豁出去了,她身份本就貴重,娘家又是堂堂皇親國戚,這一出聲,頓時讓一眾想跟著大聲叫罵的親人們,趕緊低頭耷腦,再不敢說半句廢話。
而站在遠處的人群,此時真是大開眼界,一個個稱奇不已,心想今日可算是主子們都撕破臉皮了,真不知道往下這事還會如何發展下去,到底是西風壓了東風,還是東風把西風吹的干干凈凈?
“夠了,我還沒老眼昏花,還沒死呢?你們都跟我閉嘴。”最是看不慣家里不和的老祖宗,真是怒了,大聲呵斥一干后輩,只嚇得眾人趕緊低頭不語,就算是王氏,也只是嘆了口氣,默默后退一步,而那二太太,則悻悻的扭過頭去,沉著臉一言不發。
“奶奶您可不是老眼昏花嗎?這么多年來,竟然任由他們敗壞門風,奢侈無度,好好的一個英國公府,竟成了一干親戚肆意貪婪,占盡家中便宜的無恥小人,難道您看不到他們如何揮霍家產,盜取錢財的一樁樁惡心事嗎?”
冷冷的言語,頓時如石破天驚,嚇得所有人膽戰心驚,紛紛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個昂然而立,清清淡淡的稚嫩面孔。
“灝兒,你說奶奶老眼昏花?”輕聲問道,老祖宗到沒有如何激動,反而低聲自語,既像是對孫兒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嘆了口氣,張灝看了眼前方面色難看的長輩們,指了指眾人身后的祠堂,輕聲道:“孫兒知道奶奶看中的是家和萬事興,可是,如今二爺爺畢竟有爵位在身,為何非要一味的依賴父親供養?您知不知道,這偌大的兩個府中,一年要用掉多少銀錢,為何只是指責母親辦事不力?那里供奉的都是祖宗牌位,當著祖宗靈位面前,您可以去問問緣由,看看二爺爺如何回答?”
老祖宗的目光下意識的看向一邊,老太爺張云激動的叫道:“花上幾個臭錢有什么大不了,大哥建在的時候,什么時候如此生分,嫂子,你不要相信他的話,那是在轉移視線,想著逃避責罰呢,哼!”
張灝很清楚老人家的心愿,那就是喜歡看到家族興旺,兒孫滿堂。這府上不管何事,還真能瞞過她老人家去?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只要吃相不太難看,手段不算過分,老人家只會由著下面使勁折騰,明面上大家一派尊老愛幼,和和美美的大團圓就行了。
而在很多長輩心中,恐怕人人都不會在意奢侈,浪費,揮霍這幾個詞匯,畢竟家族乃是勛貴豪門,在他們心目中,不管如何花錢都是天經地義,以為永遠會有無數莊戶衷心孝敬,以為父親有的是手段撈銀子。
剛才那番大逆不道的質問,其實就是警告這些長輩,都注意下自身言詞,別太肆無忌憚的橫加指責,真要是逼得緊了,恐怕母親就不會留一點情面,馬上斷了他們的財路。
果然,即使是二老太爺此時說的話,也已經非常婉轉,如今還是強勢之極的永樂皇帝在位,朝堂清明,天下安定,根本沒有什么辦法能肆無忌憚的圈錢,即使是大規模購置田地,也得看看人家百姓賣不賣否,隨意侵占土地,為非作歹的事不是沒有,那只是地面上的一些大戶,而一個勛貴之家卻得顧忌再三,不敢到處張揚,實在是地位太敏感,太醒目了。
張灝只是笑笑,即使沒有他在,將來家中同樣誰也餓不死,一味糾纏在家族財產上的分配問題,只會得罪所有人,還落得個吝嗇,不念親情的壞名聲,口風一轉,朗聲道:
“當日圣上命我等暢所欲言,人人都有說話的權利,難道,只能獻媚奉承陛下不成?國之大事,又豈能學那禍國殃民的小人,只知維護親朋好友,而不敢直說利弊,奶奶,那邱義自己心胸狹窄,淇國公家之事也是咎由自取,就算是沒有我這因果,難道那邱忠,就不會做那喪盡天良的惡事不成?”
面對孫兒口齒伶俐的話,真是聽的老祖宗為之動容,原本看到今日嫡孫不凡的容貌氣質,心中就已經大為驚喜,在聽到這有番理有據,清晰分明的話,更是喜上加喜,不由得心里暢快,面帶微笑。
不過還是對于孫子剛才的話有些生氣,故意為難道:“哼,我老眼昏花,聽不清楚。”
撲哧,人群中不少女眷都笑出聲來,張灝也呆滯的干眨著眼,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只能嘿嘿干笑道:“那孫兒認錯還不成嗎?我認罰。”
祖宗倆這番對話神態,可看的眾人有些傻眼,其中那些小輩們都聽得呆了,欽佩無比的盯著傳說中的兄長,幾個女孩更是有些雀躍,何時見到過一個同輩,會如此在眾人,尤其是所有長輩面前大膽說話。
如今全場寂靜,沒人敢任意插嘴,有長輩在的時候,誰敢那么大膽?即使是幾位夫人,此刻也只是老實站著,也就是二爺這位混世魔王,才敢在長輩面前侃侃而談,不管人家說的對不對,起碼這口氣卻著實不小,好在老爺不在家,要不然,估計都不用這么麻煩,直接就一腳踹倒在地,在狠狠的揍上一頓了,一些下人幸災樂禍的想著。
“認罰?可沒那么簡單,剛才這孽障說的話,大家都聽到了吧?幾位叔伯今日都在,是否要商議一下,看看如何處理此事?”
突然之間,老太爺的口風也跟著變了,站在那里一副鐵面無私的架勢,目光看向一旁,只是神色間有些躲躲閃閃。
老祖宗一愣,緊接著怒意大升,馬上轉頭緊盯著老太爺張云,不過卻顧忌著幾位同族的老輩,強忍著怒氣,神色不悅的道:“今日只是召集全族上下過來做個見證,老身可沒打算動用族規,我看,用不著幾個叔伯出面。”
幾位顫顫巍巍的老者在旁人的攙扶下,為難的看著二老太爺,其中一位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的老人,皺眉說道:“既是如此,那就算了,這孩子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心中想什么就得說出來,難道還能欺君不成?不過到底年少不經事,剛才的話實在是膽大妄為,就讓你們叔嫂嚴加訓誡一番,以示警戒。”
這番和稀泥的話,真是兩頭不得罪,根本和沒說一樣,不過到底是給了老祖宗幾分面子,老太太心中暗罵聲老狐貍,面上卻贊同的點頭,高聲說道:“理當如此,還是他三叔伯德高望重,處事公正。”
王氏和張婉兒臉上頓時笑容燦爛,她倆人可萬萬沒想到,如今反而是老祖宗一力護持灝兒,這心情頓時大為放松,一眾長房的下人們,同樣人人興奮,只看到其他人暗叫不妙。
就連張灝都以為此事就會如此收場,整個張家,誰還敢得罪奶奶不成?沒成想二老太爺卻忽然變臉,厲聲道:“這孽畜如今年紀如此小,就敢大膽犯上,這將來還不步了那邱忠的后塵,今日定要重重責打,不然將來,我張家可就要眼睜睜的敗在他手上。”
人人驚訝,這今日老太爺難道失心瘋了?竟敢和老太太作對,這可不像是他平日的為人,那個貪財好色,揮霍無度的軟綿人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兩位張家說話最有分量的主子,老祖宗更是目光深沉,疑惑的注視平日總是唯唯諾諾,從不敢違抗自己半句,只會在身邊盡心奉承的小叔子,今日為何定要跟自己為難?難道,老祖宗悚然而驚,一時間竟不敢在深想下去,只是一直牽著寶哥兒的手,卻悄悄的馬上分開。
躲閃著嫂子仿佛要吃人一樣的眼神,二老太爺心中不由叫苦連天,不過一想到那個人的承諾,和此事若成后的巨大利益,馬上心一狠,大聲叫道:“大膽頂撞長輩,這一個罪過就不能輕饒了他,今日誰求情都不行,我是家中男人,當以我為尊,嫂子還請退到一邊,不要干涉我動用族規。”
老祖宗的臉色頓時變得異常難看,其他人則不可思議的面面相視,不約而同的心想,得,這下可有好戲看了,軟綿人終于硬氣一回,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光景,看來老太爺這是鐵了心的要和老太太正面硬撼了,難道,就是想借機棒殺二爺?
可這也太過離奇了吧,難道真被氣瘋了不成?如此荒唐的事都敢明目張膽的做出來,就不怕和這邊府上徹底撕破臉皮,徹底斷絕關系?還是真要謀奪嫂子侄子的家業?這副難看的嘴臉,難道就不顧及外人的看法嗎。實在是太過兒戲,太過想當然了,無數人頓時心中嘆氣,不屑憐憫的望著遠方的那個老頭。
老祖宗可不會被他的話嚇倒,深感失望的看著多少顯得有些氣急敗壞的張云,忽然心中一驚,趕緊低下頭去,只見不知何時,孫兒的小手已經伸了上來,頓時心里百感交集,死死的握住溫暖嬌嫩的小手。
“奶奶,您不要說話,看看二爺爺為何如此失態。”
聲音極低,老祖宗大為欣慰,馬上聽話的點點頭,祖孫倆同時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王氏等人更是心花怒放,一個個在沒有半點擔心。
“那要如何處置我呢?還請二爺爺說下,是要把我打死,還是打成重傷?”
張云不屑的一甩衣袖,冷笑道:“不用說話陰陽怪氣的,反正你今日跑不掉一頓棍棒,難怪有人說你只會巧言令色,果然是妖孽一流,一個8歲的孩子,哪有你這等說話做派的?”
這句話馬上引起其他人的贊同,可不是嗎?很多人都用懷疑的目光打量張灝,從來時到現在,這二爺哪有小孩子的半分模樣,真是太惹人側目了。
張灝皺著眉頭,也沒理會其他人好似打量怪物一般的目光,疑惑的問道:“巧言令色?二爺爺,這話從何說起。”
得意的笑笑,張云順口賣弄道:“這要想人不知,呵呵,除非自己別做些丟人現眼的事兒,你二爺爺我,在朝中自然有的是人脈,什么事打聽不到。”
“哦,當日只有紀綱大人和漢王在場,是他們兩位說給你聽的吧?圣上當時就是這么罵我的。”
“哈哈,果然如此,紀大人可是源源本本的把當日經過都告知老夫了,如今事實俱在,你也親自承認得罪陛下了,這可是大罪,何況今日還頂撞與我,更是不能輕繞你,來人,把這孽畜拖進祠堂中,重重打上三十大棍。”
自得的看著所有后輩,老太爺張云此刻真是氣勢昂揚,猶如指揮著千軍萬馬似地站立,卻不知此時的樣子,在后輩張灝眼中,就如同一個小丑似地的難看,再無一絲長輩風度。
第一卷終于至此告一段落,寫得不好,時間太緊,沒有過多潤色,修改,還請大家多多見諒;另厚顏請諸位多多支持,推薦,收藏全都笑納,馬上第二卷就要上傳,敬請各位賞光,方景傻笑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套出明確信息,張灝很沒有成就感的撇撇嘴,翹起腳跟,老祖宗笑意盈盈的低頭,很配合的把頭伸到孫兒的小嘴邊。
“奶奶,當日只有我和陛下,并無第三人在場,二爺爺看來是受人愚弄了,也許,背后是錦衣衛的都指揮使紀綱在做小人。”
“紀綱?竟然是這個膽大包天的狗東西,難怪了,他一直視你老子為眼中釘的。”老祖宗面上閃過一絲憂色,同樣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話,又神色復雜的看了眼一臉委屈的寶哥兒,習慣性的就想過去安慰下,可是身子卻未有動作,心下更是硬起心腸,淡淡吩咐道:“寶哥兒,過去陪著你爺爺,你如今也大了,不用在整天陪著我這個老太太,該回家承歡膝下了。”
到底不是自己的親孫子,即使兩人感情在深厚,這一旦涉及到利益瓜葛,老祖宗就是在念舊,心腸在軟,也不會在糊涂的一錯再錯,只是此刻心中不由得后悔萬分,要不是因她常年錯愛張寶,何至于惹起那邊府中親人心里起了妄念,真以為自家孩子會承繼爵位,殊不知,只是老祖宗喜歡寶哥兒罷了,一如老輩看到投眼緣的后輩,當然是帶在身邊寵愛陪伴。
這句輕輕的話語,可真是如霹靂般震在所有人心頭,這下子就是在眼拙的人,也已經看到明明白白,老祖宗這是在借機明確無誤的告訴大家,這今后,國公府是國公府,伯爵府是伯爵府,旁人都別再瞎惦記了。
大部分人心中嘆息,羨慕的看著和老祖宗站在一起的二爺,雖然神色羨慕,更多的是理所當然的目光,只是心中感嘆,到底這才是張家真正的未來主子啊,不管以前如何不堪,如何不受老太太待見,可真到了關鍵時候,這老太太的胳膊肘就絕不會往外拐的。
憐憫幸災樂禍的瞅著低頭走至二老太爺身邊的寶哥兒,在看看臉色瞬間變得死一樣難看的幾位太太,主子,很多婆子丫鬟更是冷笑不已,暗叫西貝貨就是西貝貨,就算長得在如寶似玉又如何?哪怕二爺乃是個泥胎,可一經真火淬煉,這就會重塑金身,馬上回到就該是人家的位置上,此乃天經地義,順天法理!
“唉,又是紀綱,此人還真是陰魂不散,走到哪都要遇上他。”張灝心中嘆息不已,真是想不明白,此人為何到處伸手,難道皇帝朱棣就一點沒有察覺嗎?此事定要深思一下,其中恐怕不是那么簡單。
“混賬,難道連我的話都敢不聽的嗎?在不聽令,連你們一塊挨打。”怒視著不遠處的下人,老太爺指著他們破口大罵,不耐煩的揮揮手,對神色委屈,直掉眼淚的張寶說道:“去去,別在這礙事,回你爹娘跟前去。”
張灝冷眼看著那位糊涂長輩,竟然被人一通哄騙,就如此癡心妄想,難怪一生沒有受到朝廷重用,年紀輕輕就賦閑在家,果然是個頭腦簡單,只會做蠢事的人物。
對于張寶兒如今的可憐境遇,張灝心中絕沒半分同情,這古時涉及到豪門的地位之爭,并不會比皇家奪嫡那兇險萬丈的血腥殘酷,步步心悸的經過稍差分毫,自己要是有一絲軟弱和放松,念著同是親人而讓步的話,那可就是個天大的傻瓜了,將來絕對會追悔莫及,唯有讓所有癡心者全都死了那條心,才是自己現在首要的當務之急。
龍生九子,子子不同,雖然張云乃是一位伯爵,地位尊崇,可在這府上,卻實在是沒什么地位,除了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外,大家又哪會把他放在眼里?一個只會張口要錢,在家玩弄女人的主家,就算是下人,也是深深地瞧不起。
就算是伯爵府上的那些下人們,此時只是猶猶豫豫的互相看看,根本不敢上前一步,而他們周圍,不知何時,已經圍上了一群虎視眈眈的大漢,這可都是在英國公張輔身邊伺候過的親衛長隨,豈能任由別人傷害自家主子,除非是出自老祖宗親自下的口令。
正當氣氛越來越尷尬沉悶,馬上就要鬧得不可開交時,忽然幾個人跌跌撞撞的從外面沖了進來,只是臉色卻沒有慌張的樣子,反而一臉喜氣,最當先的一人甚至一邊跑著,一邊忍不住的揮舞手臂,大喊道:“不得了了,老祖宗,不得了了。”
老祖宗重重的敲了下拐棍,怒道:“慌張什么,有事就說。”
那人一身管家服飾,年紀在三十上下,趕緊氣喘吁吁的停住,高聲叫道:“小的稟告老祖宗,可不得了了,剛剛成國公身邊的親隨到府上求見,親口告知,發生驚天大事了呀,老祖宗,那邱福大將軍在漠北兵敗身死,所有經過都被二爺一一料中,圣上得知此事,龍顏大怒,馬上下圣旨剝奪淇國公家的世襲爵位,此刻已經全家發配云南了。”
“什么,此事當真?”
所有人全都大驚,眼光頓時復雜之極的盯向一臉惆悵的二爺張灝,而二老太爺張云,更是臉色蒼白,緊跟著砰然大怒,哆哆嗦嗦的指著張灝,口上大罵道:“都是你這個孽障詛咒邱福大將軍,你,你罪該萬死。”
滿場默然,即使是張云的嫡親后輩,此時都羞愧難堪的低頭不語,更多的人臉色鄙夷,人家二爺這哪是什么詛咒?分明是料事如神,這下可是在皇帝面前出了大光彩啊,這可是光耀門楣的大喜事啊!
那淇國公邱福自己糊涂,辦事不利,又如何能怪罪到一個孩子身上,這老太爺實在是太糊涂了,今日一事,不但沒有奈何人家,還深深的得罪了自家親嫂嫂,今后這家肯定是要分了,就是老祖宗心在善,恐怕也得狠上一回了。
一想到這,國公府上的下人們全都眉飛色舞,人人解氣,一來本就看不慣二房占盡這邊便宜,臉上還得意洋洋的嘴臉,二來就是一旦分家,那自家的日子肯定會好過不少,這關系到切身利益的大事,當然格外上心,一個個真實心頭暢快,喜氣洋洋。
而伯爵府上的下人們,則頓時無精打采,這邊的事誰不清楚?這些年盡管也置辦了些產業,基本自家的進項都沒動過,只是一味的花那邊的銀子,倒也積攢了無數家底,可畢竟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底子是遠遠不及這邊府上的,不過也好,反正跟自家關系不大,該怎么撈錢就怎么撈,都是一群糊涂主子而已。
出丑露乖的二老太爺由不自知,只是在那里氣的雙目圓睜,兩手叉腰,高聲喝道:“來人,來人,把這個孽障給捆起來,老夫要馬上進宮面圣,當面求陛下開恩,就算是打死張灝也顧不得了,要不然咱家就會跟著受牽連,萬劫不復了啊!”
他身后原本臉色灰敗的二太太,忽然心中一喜,整個人頓時容光煥發,尖叫道:“對,陛下那是多圣明的天子,豈能出任何過錯,都是張灝乃天生的妖孽,要不然怎么能知道大將軍邱福定會兵敗身死,分明是故意打陛下的臉,哎呀,這可怎么得了啊,你們想想,皇帝龍顏大怒時,會怎么看待咱家,能不嫉恨有加嗎?”
二老太爺聽得一愣,隨意狂喜,指著張灝哈哈大笑道:“這下看誰還能救得了你,真是個愚蠢透頂的東西,那些混賬話又是能隨便出口的嗎?別連累到你爹身上,就算是萬幸了。”
眾人大驚,趕緊低頭深思他二位的話,一想之下不由得動容,可不是嗎?那大將軍邱福可是皇帝親自指派的,如今這身敗名裂之下,定會引起皇帝大怒,這要怎么看待二爺啊?
雖然人人不敢明言,可是神色卻顯示的清清楚楚,這皇帝丟了如此大的臉,哪還能輕易放過當面揚言,此時已經羞辱他的二爺!俗話常說這天顏難測,真不知二爺未來能否不被嫉恨,就得看皇帝此時的心情了。
“趕緊動手啊,你們這些混賬東西,好,等回去在收拾你們,武兒,越兒,你們過去抓住那小子。”
“就是,趕緊啊,這一旦皇上下道圣旨,咱張家可就真的完了啊!”
老太爺張云底氣十足的沖著身后站立的后輩叫喊,二太太神色張揚的跟著附和,還推搡了一下丈夫張武。
那張武不到四十歲的年紀,和大哥張輔歲數差不多,此時神色憤怒的一把推開妻子,跪倒在地,哀求道:“父親,都是骨肉至親,還是不要如此做作,消消氣吧。”
他這一跪,身后幾個年紀不大的青年同時跪倒,同樣跟著哀求,而遠處的一些老輩,也開始上前好言相勸。
“爺爺,您就別在折騰了,都是張家子孫,何必要自相殘殺啊!”
“就別丟人了啊,爺爺,您在胡鬧下去,今后孫兒可怎么見那些至交好友,還不被人家笑話死。”
“老太爺,唉,您好生尋思一下,這事鬧上去,整個張家都沒臉了啊!”
“你,你們,真氣死我了,不爭氣的東西們,要不是你們一個個的不成器,不去讀書做官,老夫至于,唉!”二老太爺趕緊住了嘴,心虛的看看周圍的親人,這心急之下,險些道破心中無恥之極的想法。
被狠狠的推到一邊,二太太暴怒的看了一眼憂傷委屈的兒子張寶,氣急敗壞的就要上前,還好幾個丫鬟趕緊死死摟抱住她,要不然今日,就要在所有人面前出個大丑,只看得這邊下人羞愧無地,那邊下人興高采烈,人人拍手叫好。
還不忘伸手在半空中揮舞,二太太表情抽搐,五官都變了形似地嚇人,尖聲罵道:“張武你這個廢物,寶兒不是長子,就不為他將來著想下嗎?你這個無用的廢物。”
這聲尖利之極的聲音,可算是瞬間捅了個馬蜂窩,四下里頓時如同被炸了鍋,人人刺目,個個嘩然,老祖宗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而王氏等主子們,男女管事,婆子丫鬟,侍衛小廝,人人真是神色厭惡,冷眼旁觀的看著張牙舞爪的二太太,丟人現眼的老太爺。
這聲裸的叫聲,可算是讓大家瞧明白了,即使以往都心知肚明,可畢竟都是隱藏在暗處,如今被這二太太滿世界的張揚,真可算是道破了無盡心機,絕大部分人感到由衷的齒冷,更是心想,你家寶兒不是長嫡子,那是他命不好,自家不去上進,卻把這骯臟的主意打到這邊,真是世風日下,無恥到了何等地步。
“圣旨到,張灝聽旨。”
如同一聲轟然巨響,大家瞬間冷靜下來,七手八腳的趕緊各自散開,慌張的整理下自身裝束,舉頭朝外面看去,只見三位公公笑容滿面的走了進來,而身后則跟著十幾名錦衣衛。
好似對張家亂哄哄的場面視而不見,那三位公公恭敬的走到老祖宗面前,還沒等說話,一邊的二老太爺神色異常解恨的問道:“可是要緝拿張灝?呵呵,果然還是皇帝明見萬里,明察秋毫。”
二太太冷笑道:“不牽連到大太太夫婦身上,那已經是祖上燒高香了。”神色間有些期待,斜眼不懷好意的瞅著面無表情的王氏,心中暗恨,看一會你兒子被人家帶走時,你還能如此沒事人似地做派?
當先的公公面白無須,皺著眉頭沒有說話,只是客氣恭敬的朝著老祖宗見禮,親熱的笑道:“皇上差咱家過來,只有一道口諭說給灝二爺親自聽著,還請老太太莫要大動干戈,就不用擺上香案,跪著接旨了。”
“那就聽公公的吩咐,灝兒,過來見過幾位公公。”老祖宗何等人也,一看就心知肚明,這些個宮里過來的,此刻全都恭恭敬敬,客客氣氣,哪還看不出此乃喜事,頓時笑的爽快,和氣的應對。
不光是老祖宗會察言觀色,在場的人都瞧出點味道出來,自家這圣旨也不是接過一次半次了,可還從未聽說過什么口諭的,在看看幾位公公客氣親熱,隱隱討好的神色,這下人人欣喜,期待著接下來的對話。
沒等張灝走出來,那公公早就幾步搶上前去,半蹲著雙手攙扶,獻媚的叫道:“可不敢勞動二爺過來,奴婢這里,可給二爺請安了,祝二爺福如東海,身體安康,這未來啊,定能一帆風順,飛黃騰達啦,哈哈。”
隨著公公放聲大笑,接著神色肅穆,站起身來,莊嚴的看看周圍,稍等了片刻,這才中氣十足的朗讀圣上口諭,這一番話說完,只見老太爺身體抽搐,頓時暈了過去,而二太太臉色蒼白如紙,頭暈目眩,要不是被丫鬟扶著,就得也跟著暈倒過去。
“圣上口諭,張家后輩,英國公,大將軍張輔之嫡子張灝,天生聰慧,惹人喜愛,更難得的,是能為朕分憂,不畏艱難,實乃朕之親侄,并視之如寶玉,殷殷囑咐,望灝兒用功讀書,平日莫要胡作非為,給朕丟臉,不然定要把你時刻拘禁在身邊,朝夕責罵,盼你將來能令張家滿府生輝,榮耀祖先。
今有幾件大功于朝廷,朕心甚慰,欽賜黃金萬兩,綢緞千匹,另有珠寶玉器若干,以資鼓勵。
另親許張輔之女可由父母做主,親自挑選夫婿,此是朕答應張灝一事,還請老人家莫怪,可自行挑選一名孫女,嫁入宮中,也算是朕的一片心意。
另授張灝為錦衣衛親軍都指揮司,特例指揮儉事,不著品級,乃朕之親信委派,專司體察民情,監察百官勛貴,皇親國戚之責,可隨時入宮面圣,不必侯旨請示,欽此!”
艷陽當空,照曬的厚重城磚斑駁不堪,整個墻面呈黑綠如墨般滄桑顏色,城墻根底,片片苔蘚兀自生根,朵朵嫩黃色的野花點點顫顫,混跡在雜草叢中。
天氣悶熱,泥土路面被日頭暴曬的干燥滾燙,無數路人汗流浹背的走在其上,不遠處,就是青石路面,一直延伸到城門底下。
抬起橫亙在行李上的扁擔,一位年過五旬的老漢,蒼老的面孔滿是褶皺,皮膚黝黑,佝僂著背部用力一挺,掀起沉重行李緊跟在人群之后,一點點朝著城門口挪動。
身前站著一位年輕書生,剛剛放下手中的軟帕,抬頭看看頭頂處那高懸的炙熱火球,一只手中還拿著把折扇,神色間滿是怨氣,瞇著眼睛扭動了下脖子,一身汗漬透出青衣。
書生翹腳伸頭,朝著人群前面望去,神色間顯得有些不耐,嘴上埋怨道:“這日頭跟下火似地,實在是太熱了,墨竹,真不該聽你的,只為了省下幾錢銀子,而不去走那舒服的水路,看看,少爺我都快要中暑了。”
身邊緊挨著的一個只有十幾歲,穿戴短衣小帽的稚嫩少年,斜挎著一個碎花布囊,緊緊的靠在胸前,背著個書筐,顯得沉甸甸的,壓的少年直咧著嘴。
趕緊接過主子的折扇,少年也是滿頭大汗,也顧不得擦擦,兩手用力朝著主子身上扇風,神色乖巧的說道:“少爺,這不也走到京城了嗎?您在忍耐下,眼瞅著就要進城了。”
兩手不停忙碌,還不忘回頭朝老漢笑笑,提醒道:“大爺,這里人多,您可跟住了,可別走散了。”
老漢面色黑著透紅,咧著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白相間的糙牙,憨厚的點頭道:“中,丟不了,倒是您兩位可小心些,城里啥人都有,可別丟了東西。”
“本少爺兩袖空空,倒不怕那毛賊惦記,咦,什么味這么臭?”
左右瞅瞅形色匆匆的百姓,書生忽然厭惡的捂著口鼻,只見從城門口,幾輛拖著糞水的牛車,在幾個莊稼人的驅趕下,緩緩駛出。
剛剛還大呼小叫的兵士,早已躲到遠處,排隊等待進城的行人,趕緊擁擠的朝一側躲閃,不免互相間磕磕碰碰,頓時惹得幾位婦人憤怒叫罵。
城門兩端,來往的人們密密麻麻,寬闊的街道兩旁,各式店鋪鱗次櫛比,金色招牌掛的老高,各家鋪子前,豎著幾丈高的木桿,最頂上那各色的迎賓布簾微微晃動。
街道中全是行人,大多手拿肩扛著行李,也有的挑著貨物,都是滿面風塵之色,還要那推著小車的鄉下人,正趕著進城販賣,不時有牽著馬匹的體面人,一邊呵斥,一邊趕路。
排隊等了老半天,書生才擠出人群,從厚實寬闊的城門洞出來,身邊陪著小仆和老漢,三人不禁站在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路人中,朝著大明朝的京城內部看去。
滿目都是人影憧憧,耳邊聽著嘈雜的喧鬧聲,這街上各式人等真是千奇百怪,走街串戶的游方郎中,拖兒帶女的婦人老太,挑著擔子的小販子,衣著富貴的京城百姓,滿頭珠翠的丫鬟婆子,還要那一頂頂四方轎子,一輛輛馬車,真是看的書生連連感嘆,還有那服飾怪異的海外蠻夷,低頭肅穆的化緣和尚,惹得少年不時叫嚷,大驚小怪的指指點點。
從沒到過京城的主仆二人,興奮的看了半天熱鬧,才在老漢的連聲催促下,邁步朝前走去,很快,順著人流,消失在茫茫人群,條條街道之中。
秦淮河畔的夫子廟,斜對面,順著引自秦淮河的支流,河岸上青色照壁之后,就是一排排的金粉樓閣,此時那里行人稀少,除了慕名而來,稀稀落落的一些游人外,眼不見那夜晚喧鬧火爆的酒綠燈紅,更不見煙花璀璨的十里珠簾,兩岸如夢似幻的絲竹吟唱。五光十色,如同星空點點的畫舫穿梭,還有那過江之魚般的文人騷客,富戶豪商。
與那邊的冷清相比,整個夫子廟因坐落在貢書院附近,此處又是靠近京城中心位置,連接南北,貫通幾道城門,因而繁華熱鬧無比,不但街市兩邊都是風格各異的樓臺水榭,青灰色主體攙著白面紅磚,夾雜著黑藍兩色木漆,爭奇斗艷的斗詹飛瓦,金粉涂就的雕窗游廊,遠遠看去,一片片建筑實乃秀氣絕倫,豈是筆墨所能描述于萬一。
延伸自夫子廟的各條拱橋街道,如同蛛網般向四面八方輻射,人來人往,喧囂吵鬧,不管是連成片的酒肆茶樓,還是街頭巷尾遍布的小吃攤子,自是吸引無數來自各方游人,興致盎然的駐足流連。
越是靠近貢院,周圍的店鋪就越是干凈講究,大多是販賣字畫書籍,古玩器具的文雅之所,店鋪門外還擺放著桌椅,一些落魄文人正在低頭動筆,身后掛滿字畫,也引得一些風雅之士,聚在一起品頭論足。
不遠處的京城貢院,占地極大,從紅墻外看去,只能依稀瞧見那高高的三層閣亭,以及冒出頭的森森古樹,高大巍峨的官門外,更是被一群群的讀書人包圍,如同花園似地一方天地,猶如世外桃源般,比之一巷之隔的夫子廟,少了幾多人煙味,多了幾分悠閑寫意。
當中那聚星亭中,此時滿滿當當坐著十幾位讀書人,一個個神色悠閑,手拿折扇,不時傳出一陣陣笑聲。
“王兄,今日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憑兄之滿腹才華,來年春闈科舉,定能高中三甲,就算是蟾宮折桂,想必也是易如反掌。”
一位藍布長衫的青年趕緊搖手,苦笑道:“張兄何必捧我,只是在詩詞上略有些長處,可參加科舉,比的是文章策論,這可遠遠比不上諸位兄弟了。”
他身邊的一位書生揚眉笑道:“話說以張兄的家世,走個恩萌出身輕輕松松,卻非要和我等同樣辛苦十年,從童式,鄉試慢慢熬出來,真是令人敬佩。”
相比這群人的穿著各異,有富有貧,這張姓書生即使一身素白長衣,卻也掩不住其身上的世家氣質,聞言神色謙虛,客氣的道:“諸位有所不知,在下身子從小單薄,手無縛雞之力,也只能念些書參加科舉,為自己謀個出身,而家中乃是世代武將之家,就算是蒙朝廷恩典,那也只能做個武將,不然只會丟了祖宗的臉面。”
眾位書生神色恍然,其中一個身材肥胖,穿著上好綢緞長衫的青年,好奇的詢問道:“觀張兄這氣度舉止,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世家出身,還不知是何家子弟,難道是京城最有名望的張家不成?”
這一身富貴的青年果然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那張兄衣著材質不凡,所以才有此一問,隨著對方緩慢點頭,驚得眾人恍然大悟,暗道難怪他對京城之事如此了如指掌,為人更是豪爽大方,原來如此。
“馬兄可說的是英國公張家?難怪,難怪。”眾人趕忙起身見禮,想那張家如今名滿天下,自是人人不敢怠慢。
這張姓書生也急忙起身回禮,苦笑道:“眾位兄弟何必如此,唉,早知今日就不過來了,這以后大家還如何相處。”
大家哈哈大笑,彼此客氣一番又重新落座,那胖書生大笑道:“無妨,世間功名利祿皆浮云而,我等學的的圣賢書,又怎能把區區門第富貴看的太重,今后還是一切如故,哈哈。”
話雖如此,可神態間卻透著格外親熱,其他人更是神色有些拘謹,唯有那王姓書生灑然一笑,說道:“這幾年張家可是在京城出了大名,不知那混世魔王和張兄何如稱呼?”
“混世魔王?啊,想起來了,就是那八歲時語出驚人,料事如神的未來國公爺了,如今可是錦衣衛指揮儉事,被我等士林子弟稱贊有加的少年英杰啊!”
隨著一位書生高聲叫道,其他人頓時贊同的連連點頭,全都目不轉睛的看著張姓書生,其中有人贊道:“幸虧這些年有那張少爺屢次出手,才使得朝中諸公能平安無事,要不然,還不知有多少大人,被那小人紀綱暗害身死呢。”
王姓書生嘆了口氣,低聲道:“還是莫要議論此事的好,省的隔墻有耳,憑空節外生枝,生出無窮事端出來,那紀綱如今和張少爺水火不容,唉,也不知最后鹿死誰手,好生叫人擔心啊!”
眾人點頭,雖然一個個正是血氣方剛,敢慷慨激揚指點江山的年紀,但對于無孔不入的錦衣衛還是好生顧忌,這幾年,那些身穿飛魚服,手拿繡春刀的密探們,行事越發鬼祟,出手也更加狠辣,實在是讓人心底生寒,要不是有張家少爺這位錦衣衛中的定海神針,還不知要弄得多少大臣富戶家破人亡呢。
一時間,亭中氣氛有些沉悶,張姓書生輕輕一拍手中折扇,朗聲笑道:“那張灝論輩分乃是我的族弟,可彼此地位卻有如天壤之別,在下家里只是府上旁系,對于這位大名鼎鼎的兄弟,這些年一共也沒見過幾面,更談不上有什么交情。”
眾人笑著點頭,心想正該如此,要不然,你根本不必苦讀詩書,來參加這難如登天的科舉考試,隨便走個門路,何愁不弄個一官半職。
有幾位書生臉上微微露出失望的神色,更多的是滿不在乎,畢竟這文人和勛貴子弟走的是截然不同的兩條路,甚至彼此間的交際圈子都能用涇渭分明來形容,互相根本沒有什么來往,更是以看對方瞧不起,不順眼的居多。
那胖書生悵然一聲長嘆,神色憧憬的嬉笑道:“真想見見那位傳中中的人杰,坊間傳言都說,這張二爺容貌俊逸非凡,氣質更是飄逸出塵,乃是謫仙般的瀟灑人物,真是恨不得馬上趕去拜見,大家好生暢談一番。”
“嗯,不只容貌氣質與眾不同,為人更是爽直親和,聽說猶如春風拂面,使人見之忘俗,只是不喜讀書,在圣上面前更是嬉笑怒罵,視若等閑,惹得皇帝成天連連發作,恨不得把他扔到那天涯海角呆著,省的見之心煩。”
“哈哈,如今我朝誰人不知,在圣上面前說話最有分量,挨罵次數最多,被大人們戲稱為天生弄臣的張二爺,可是真正有一顆金子般的赤字之心呀。”
眾人同聲大笑,顯然對于這張灝都是心有好感,雖然那是一位真正的豪門紈绔子弟,但因這幾年行事光明磊落,屢次為讀書人出身的文臣仗義執言,又接連勸止皇帝多次殺戮舉動,真可稱得上是活人無數,所以深為天下讀書人為之景仰,更是被滿朝文武奉為救苦救難的大善人。
高中客棧,建在夫子廟不遠處的一條街道上,此處民居密集,小河環繞,小橋古樹隨處可見,行人不多,走動的路人大多是附近居民。
不過如今卻漸漸熱鬧起來,隨著來年朝廷就要再開科舉,即使此地略有些偏僻,也引來無數慕名而來的讀書人,選擇在此處暫居。
店中占地頗大,前后不但有三進三出的套院,就是當街的主樓都高達三層,另外左右兩側都新辟了院子,用來專供出手豪綽的富家子弟,獨門獨院的靜心讀書。
剛進城的書生主仆二人,一入城的首要之事,自然是要尋個落腳之地,幸好那老漢是個常年做慣腳夫的,對于繁華京城那復雜之極的道路很是熟悉,領著他們就急匆匆趕到此處,也是老天照顧,正好還有一間客房空著,書生二話不說,掏出二兩銀子作為定錢。
付了腳力錢后,老漢千恩萬謝的告別而歸,客房空間不大,僅有一張床鋪,室內擺放著一套紅木家具,書童簡單的收拾下,把行李放置妥當,二人就著涼茶,啃掉兩張大餅填飽肚皮后,書生自去小睡,書童則在地上鋪上一張竹席,也跟著休息。
等醒來時,外面天色已經漸暗,左右看看閑著無事,主仆二人換了一身新衣,興奮的走出房間,在客棧中閑逛起來。
那書童跟在少爺身后,臉上可沒主子那么適意,心疼的嘟囔道:“少爺,二兩銀子才能住上一個月,這店實在是太黑心了,就算是京城物價沸騰,也不至于如此貴的離譜吧?”
呵呵一笑,書生表情有些眉飛色舞,興致勃勃地看著墻壁柱子上,一些前人留下的詩詞小句,漫不經心的說道:“你這是孤陋寡聞,這京城論店費昂貴,這高中客棧起碼能排上三甲,在別處,比這環境還好些的,花同樣的銀子,能住上三個月呢。”
“啊!”書童不免大驚失色,站在那里呆了半天,才緩過勁來,不以為然的咂咂嘴,嚷嚷道:“那干嘛住在這里,少爺,要不咱們另選個客棧吧?”
正好前面走來一老一少兩位文士,書生趕緊站直身子,客氣的點頭示意,等和人家插肩而過后,才不悅的回頭,皺著眉頭,低聲道:“知道什么,這高中客棧可是大有來歷的,少爺我又不是吃飽了撐的,為何獨獨選中此處,那是有著深意的。”
“就說為何偏要在外頭住著,不去老姑奶奶那投親,敢情少爺早有此意啊!”書童嘻嘻一笑,好奇的又問道:“這店有何來歷?少爺給小的說說。”
這書童年紀不大,長得秀氣伶俐,平日這書生極為寵他,聞言瀟灑的展開折扇,很是顯擺的慢慢搖著,那扇子正面畫著山水,深得秀美峰奇的精髓,背面寫著幾行文字,字體蒼勁工整,落款更是了不得,竟然是出自本朝士,翰林院侍講,太子東宮左諭德(正五品)內閣大臣楊士奇的手筆。
書生瞅了眼手上的香妃竹金扇兒,不免自得的笑笑,邁步走下樓梯,嘴上講解道:“據說這高中客棧早在前朝時就有,也算是個百年老店,原名已經不可考究了,這高中二字還是太祖朝時改的,就因為當年住在這里的解縉大人高中殿試二甲第七名,解解元的哥哥解綸,妹夫黃金華同樣在那一年進士及第,這一門三進士,兄弟同登第,那是何等的了得,真是一段千古佳話,當年真是立時轟動整個京師,沒幾日,就傳遍天下,為世人交口稱贊啊!”
贊嘆的搖頭晃腦,書生慢悠悠的走到樓底,身后跟著亦步亦趨的書童,神色欽佩,但卻猶豫的問道:“可那也只是二甲第七名,比起狀元郎可差的遠了,這店家掌柜不免有些過于取巧,就因為考中三個進士就恁的大膽,憑什么店費就比別家貴上三倍?”
書生頓時氣結,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色,剛要回頭解釋,就聽見不遠處一聲清朗的話音響起。
“呵呵,那解縉解大人,只是因為名字取得不好罷了,那年太祖皇帝原本是要欽點他為狀元的,只是有大臣上奏說:‘首開科甲,為國掄元,當取吉祥以順民心。解縉字大紳,點為狀元,‘縉’、‘紳’俱‘解’,于國不吉。’以至于太祖皇帝忍痛割愛,勉為其難的點了名字較吉祥的任亨泰大人為狀元公。”
主仆二人一愣,書童隨意聽的恍然大悟,拍掌笑道:“原來如此,難怪大家都趕來這里住店,果然是大為吉利的所在。”
書生不敢怠慢,緊走幾步穿過走廊,只見前面豁然開朗,大廳中,十幾張桌子正坐的一些人喝酒吃菜,而四五個渾身書卷氣的青年站在柜臺一邊,當先一位身材消瘦,面容俊秀的年輕人,正笑意盈盈的看著走廊方向,此人氣度從容,一身素白緞子長衫衣帶飄飄,背手而立。
書生趕緊雙手抱拳,手中香妃竹金扇兒倒立朝下,扇柄上一串金玉珠子掛在眼,書生滿臉堆笑,客氣的笑道:“在下周文濤,給各位仁兄見禮了。”
幾位讀書人笑著回禮,不免面有異色的打量了下這主仆二人,二人長相都是眉清目秀,身材中等,一身穿著倒也尋常,只是這書生手中的扇子,卻有些過于華貴,和衣著穿戴有些不大相配。
其他幾人都是笑而不語,只有當先那身材瘦弱的青年,抱拳笑道:“周兄請了,在下,這幾位都是至交好友,兄弟幫你介紹一下。”
接著挨個介紹,不免一陣客套,互相道了幾聲久仰,詢問了下家世籍貫等一類的話,隨著周文濤故意賣弄的扇著折扇,那上面的山水畫倒也罷了,背面的落款可看得其他人心中一跳。
心中一動,也顧不上有些失態,仔細看了下周文濤手中的扇子,隨口問道:“周兄既然家住河北,不知在京城中可有什么親戚?”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引得幾位同行的書生不明所以,一個個遂不在言語,全都看向那主仆二人,感覺到他二人神色有些愕然,書童張嘴就要答話,卻被自家公子搶在前頭,疑惑的點頭道:“正是,在下有一位姑奶奶居住在京城,不知張兄為何有此一問,莫非,”
似乎想到什么,周文濤恍然大悟的看著含笑而立的,驚喜的叫道:“莫非張兄就是祥福張家的子弟?大好,大好,竟然遇見親人,請受小弟一拜。”
趕緊扶起大禮參拜的周文濤,豪爽的拉著他的手,轉身朝著一個雅間走去,大笑道:“既然是自家兄弟,那愚兄就借花獻佛,大家一起吃上一頓,一來給兄弟你接風洗塵,二來大家熟悉一下,好生聚聚,也讓那馬兄大大的破費一回。”
身后幾位青年同聲嬉笑,而當中那身材肥胖的馬兄則神態作怪,笑罵道:“一頓飯錢算個甚,張兄你好沒意思,又借機譏笑與我身子寬,食腸大,一會兒定要灌你個人仰馬翻不可。”又回頭朝著掌柜的喝道:“趕緊,好酒好菜盡管上來,記住了,要最上等的席面,最好的酒水。”
“唉,馬爺您就放心吧。”中年掌柜頓時笑的表情都樂開了花,趕緊走出柜臺,親自跑過去招呼這幾位豪客。
眾人大笑,一起相擁進了大廳里頭的雅間,席間推杯換盞,談笑風生自不比言,原來這周文濤家住河北慶縣,周姓乃是當地望族,他上有爹娘建在,同輩姐姐三人,其人是家中獨子,這周家有良田百畝,幾間鋪子,也算是當地的大戶人家,家境富裕,自是有條件供養他專心念書。
而周文濤也很爭氣,從小就喜歡讀書寫字,加上為人聰明伶俐,用功勤奮,十年寒窗下來,倒也不負所學,接連一路過關斬將,順利考中舉人,也算是少年春風得意,在當地名氣極大,這次提前一年進京趕考,正是躊躇滿志,準備在會試上大顯身手,以期考中三甲,光宗耀祖。
周家雖家境殷實,但也屬于小康之家,家財并不如何豐厚,而其手中的香妃扇子到不稀奇,只是那上面的字畫確有些駭人,本不是普通人家能擁有的,而也正巧有這么一把,這還是老祖宗賞賜下來的,乃是有一年老太太過壽時,大學士楊士奇親自書寫了五把折扇,送過來當做賀禮的,其落款字體都是獨一無二,故被輕易認出。
加上這周文濤家住河北,和老祖宗正好同姓,所以才有此一問,原來這周文濤確實是老祖宗的娘家外侄孫,這扇子就是老祖宗命下人送過去的,連同其他價值不菲的小物件一起,作為侄孫考中舉人的賞賜,因這扇子做工精美,來歷更是非同小可,這周文濤當日一見即愛不釋手,平日走到哪都是隨身攜帶,今日更是故意拿出來顯擺,也是趕巧,正好撞見了親戚兄弟。
這幾位青年年齡大致相仿,又同時讀書人,自是意氣相投,不大會工夫,就熟絡的仿佛多年好友一般,開懷暢飲,聽曲吟詩,真是好一陣熱鬧。
酒足飯飽后,親自送幾位好友一一回房休息,最后和周文濤約定,明日同去英國公府拜見老祖宗,這才互相告別,不說周文濤主仆二人如何洗漱安寢,那一臉醉意,在一個家人攙扶下,晃悠悠的走出了高中客棧,上了一輛馬車,下人把手中馬鞭一甩,馬車朝著家中趕去。
穿街過巷,只見周圍行人絡繹不絕,這夜晚的京城,自是燈火明亮,繁華依舊,此時又是盛夏,氣溫極高,晚風徐徐,吹的人好不舒適,正是用過晚飯后,全家老少出來溜達消食的好時候。
路邊到處有人走動,那一個個院子木門敞開,左右鄰居聚在一起談笑風生,各家都把矮桌放置在院子當中,上面擺滿瓜果小吃,涼茶清水,招待上門來的鄰居好友。
小商販們更是走街串巷,一路吆喝不絕,引得玩耍的孩子紛紛跑出家門,有趣的聚在一堆,圍觀那琳瑯滿目的新奇玩意兒,笑聲不斷。
行了一頓飯的工夫,馬車隨著拐進一條弄巷,路面顛簸,攪得坐在車子的渾身不自在,此處行人漸漸稀少,等駛出巷子后,道路兩側滿是綠樹花叢,只是那枝葉茬口,都被修剪的異常平整,不像別處,棵棵古樹大多斜枝茂盛,高聳寬大。
成排的大樹之后,大約兩丈多遠,才是片片朱墻青瓦,不時有高舉火把的家丁,敲著銅鑼梆子,在外墻下巡邏,顯然裁剪樹枝,是為了防止有人企圖潛入各家府中。
迷迷糊糊的瞇著眼睛,頭前服下了顆解酒的冷香丸,藥效剛剛上來,不免頭疼欲裂,難受的灌了一壺冷茶,咀嚼著干澀的茶葉,想使腦袋清醒些。
他家住在石獅子巷不遠處的葫蘆胡同,祖父曾跟隨故去的老太爺上過戰場,只是做的乃是前朝的官職,因那時天下動蕩,也未給后代子孫積攢下多少家財。
后來祖父病故,父親張正峋一直跟隨英國公張輔到處征戰,如今以積功升至云南某邊衛下轄的正千戶,也算是能獨當一面的正五品武將,因這軍職可以世襲,又補了大哥張樹做了個總旗,跟隨在父親身邊為朝廷效力。
想到這,不免又長吁短嘆一番,他雖是長房嫡子,只是排行第二不說,從小體弱多病,要想不一生蹉跎的話,只能靠科舉做個文官,只因英國公張輔對親族要求苛刻,后輩子弟除了武藝人品出眾,才能舉薦做個武職外,從不徇私為其他子弟謀個一官半職,更不說朝文臣那邊伸手了。
家中這些年倒是日漸富貴,雖遠遠比不上那邊國公府,可也算是奴仆成群,錦衣玉食,這倒也有點志氣,從小就立下志向,想要做個一身正氣的名臣,只是最近眼看著幾個庶出的兄弟離家到軍前效力,不免心中有些焦急。
正好此時馬車路過石獅子巷的英國公府,看著府門外那掛著成排的大紅燈籠,以及匾額上那碩大的四個燙金大字,還有石階上昂然站立的十幾名武士,就連兩邊的猙獰石獅都顯露出堂堂國公府的赫赫威勢。
羨慕的看了一會兒,不免心中盤算,對于來年的科舉,其實他并無半分把握,這成天和赴京趕考的讀書人混跡一處,每日出手豪爽,為他人排憂解難,不外是為了增加些名望,以圖聲名鵲起,給自身積累些資本。
雖說會試那考場嚴格無比,但身為京城勛貴子弟,自然有的辦法尋到門路,只要本身有些才華,肯定比那些寒門子弟進身更容易些,唯一怕的是臨場發揮失常,或是字里行間中犯了朝廷忌諱,弄得個名落孫山,那就得在苦熬三年,以待下次朝廷再開科舉了。
可人生匆匆,這大好年華彈指即過,又有幾人肯耐住寂寞,不去想那功名利祿,更是熱衷仕途,當然不肯浪費此次難得機會,這腦中開始計較,想要尋條登天捷徑。
很快,馬車駛進到自家宅子,下了馬車,趕緊吩咐小廝打來一盆井水,站在馬棚外,好生梳洗一番,又接連喝下兩杯濃茶,使得身上口中再無酒臭味,這才讓下人幫著整理下衣衫,方踱步朝內宅中走去。
首先去了趟奶奶屋中請安,詳細說了下今日遇到周文濤一事,正好母親也在屋中陪著,老太太當即把一眾姨娘丫鬟趕了出去,三人在屋中好生計較半天,半個時辰后,才笑容滿面的出來。
這心情一時興奮,回到居住的院子中,并沒有馬上休息,而是命丫鬟們燒水準備,伺候他貼身沐浴,而幾位年輕丫鬟半推半就,也就跟著進來廂房,不免過程中摸摸碰碰,春色無邊,逗得幾個丫鬟嬌慎連連,惹得虛火上升,急不可待的摟著兩個姿色不錯的大丫頭,跑回屋中瀉火去了。
第二日一早,強打著精神,從粉臂肉腿中抽身下床,強忍著全身酸疼,面色顯得有些萎靡不振,臉色暗淡,尤其是眼袋發黑,瞅了眼梳妝臺上的銅鏡,不禁回身笑罵道:“都起來,日不死的小浪貨,昨夜可累死少爺了,這色字頭上一把刀,果真是抽筋伐髓,使人消瘦不堪。”
趕緊從主子床上爬起的兩個丫鬟,聞言吃吃的笑了起來,其中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頭浪浪的白了站立床前的一眼,混不顧此時一絲不掛,雪白的胸脯顫顫巍巍,嬉笑道:“誰叫昨兒個少爺龍精虎猛,比平日可狠的多了,還不知廉恥的命我姐妹同時陪你,活該一大早的面色蠟黃,該。”
這話說的哈哈一笑,低頭伸手就在那酥胸上撈了一把,惹得另一個滿床找衣服穿的丫鬟,撇嘴譏笑道:“少爺可是有喜事了?就您這身子骨,昨晚還未被小玉掏空了啊!要不婢子躲遠些,你二位在翻云覆雨一番?”
“呦,看你那清高的德行,還不知是哪個浪貨?昨晚吃添個不休,也不嫌爺那活兒臟,難怪爺成天贊你會吹簫呢,嘻嘻。”那姿色不錯的小玉,一邊使勁擰了下少爺把弄胸脯的大手,一邊馬上反唇相譏,說的自己都大笑不止。
“你,好你個浪蹄子,竟敢笑話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披上一件大紅肚兜的丫鬟,此時氣急敗壞的撲上前打她,兩個丫鬟頓時鬧成一團,這臀影陣陣,乳波蕩漾,真是看的眉飛色舞,色心大起,就要上前混戰一場,好在記起今天還有要事,強忍著心頭火起,也不在理會她們,徑自抱起一堆衣物出了里間。
外間自有兩個丫鬟守候,只是面色不悅,全都扭頭不理他,頭疼的笑笑,少不得又是一陣溫言撫慰,許了若干好處后,兩個丫鬟才一臉冷笑的上前伺候,
匆匆更衣洗漱一番,依然穿著樸素的素白長衫,頭上戴著塊天藍色文士巾,趕到老太太屋中問安,順便填飽了肚皮,一連喝了三碗參湯,氣色才好一些,笑著陪老太太說了會兒閑話,這才起身出來。
等趕到高中客棧時,那周文濤主仆二人早就等候多時,客氣了幾句,三人同乘一輛馬車,又折返往回趕去。
一路上,書童墨竹不時對著外頭的繁華街市贊不絕口,好奇的到處打量,強打著精神,舉止斯文有禮的一一解說,他原本就是對京城各處極熟悉的,加上苦讀詩書多年,一些名勝古跡的典故由來真是信口拈來,口才更佳,更是詞鋒文雅,善會討人歡喜的,語氣悠揚頓挫,聽的周文濤和書童墨竹就如鄉下人一般,一時間真是如癡如醉。
等馬車趕到國公府后門時,三人早就說說笑笑了半天,神色間親密無比,相攜著一起下車后,墨竹神色驚奇的看著周圍,只見高墻大門外的空地極大,竟然處身在一個寬敞的巷子口。
不遠處的墻根底下,歇著一些生意擔子,有賣吃食的,有賣小貨物的,還有立著排架子,上面掛滿玩耍物件兒的,二三十個小孩子吵吵鬧鬧,圍在攤子前戲耍。
正好有幾個下人在攤子前買了些小吃,手捧著油紙包走過來,遠遠看見門口站著三位衣冠楚楚的年輕人,身后還停著一輛馬車,幾個仆人,其中兩個面生不認得,那一個卻有些面善,一個下人更是熱情的高叫道:“哎呀,這不是林二爺嘛。”
神色矜持的笑道:“正是我,今兒個有事過來,周媽媽在屋中嗎?”
“在,在的,才從內宅下了職司回來,林二爺稍等片刻,小的這就去給您老通報一聲。”幾位下人急忙拎著裝著小吃的油紙包,一溜煙地跑進大門中。
看了眼神色茫然的主仆二人,不禁有些得意,指了指紅墻,笑著解釋道:“這府上一天也不知有多少人排隊等著求見呢,打秋風的,求門路的,上門有事相商的,真是多了去了,正門那等閑人不許接近,灝二爺如今下了嚴令,朝中百官一律不接待,有其他瑣事的親戚朋友,都去不遠處的管家院子那里報備,不許隨便打擾老祖宗和太太,也就是咱爺們身份不同,才能直接到后門這來。”
周文濤神色恍然,心里卻不免有些不痛快,而一邊的墨竹都聽的呆了,仿佛知道他二位想什么似地,不緊不慢的笑道:“也就是你我兄弟乃張家至親,才能徑直從后門進出,為兄就不消說了,只是一個旁系而已,這次還是占了賢弟的便宜,這老祖宗的親侄孫大老遠的過來,那可是了不得啊,這府上將近上千口人,哪個敢怠慢賢弟,呵呵。”
這話可說到周文濤心底了,原本過來就有些拘謹,這心里七上八下的,剛才從口氣中,似乎還得依仗他的面子,才能進府見到姑奶奶似地,這論親疏遠近,自己明明比他強上幾分,不就是家住外地嗎
可這一番解釋的話,真是由衷的哄得周文濤高興開懷,頓時臉色掛起親切笑容,心中暗爽,表面上卻謙虛的道:“哪里,哪里,兄長乃是名門子弟,文濤只是個平民百姓,今后還得多多指望兄長隨時耳提面命,嚴加教導才是。”
“哈哈,自家兄弟何必客氣,等會老祖宗肯定會給兄弟安排個住處,斷不會讓你住在外頭,正好為兄在前頭不遠有個院子閑著,唉,平日身邊沒個之交好友,也不耐煩住過去,要不你我兄弟干脆住到一處得了,每天互相請教,討論文章詩詞,倒也快活,對來年科舉更是是大有教益啊!”
看著爽朗大笑的模樣,周文濤心下大為意動,先不說彼此本就投緣,非常仰慕這張兄的才華為人,住在一個院子中朝夕相處,時刻能見上一面,對于自身學問確實大有增益。
就說自家雖然是老祖宗的親戚,可畢竟是隔著一層,又從未見過面,還不知會遇上什么待遇,這京城之大之繁華,遠遠超出自己想象,能有張家人時刻陪著,確實使人心安,何況還是位家世不凡的富貴子弟,有這位貴人兄長相幫,自是好處多多。
連忙舉手抱拳,周文濤心思聰慧,反應極快,馬上投桃報李,欣喜的道:“兄長有愿,弟敢不從命,等會拜見姑奶奶時,定要把兄長如此體貼之舉說與她老人家聽,也讓姑奶奶一起高興高興。”
故意板著臉,但眼中的笑意卻怎么都藏不住,正中心里的揮手笑道:“小事一樁,哪值得兄弟感激,你我兄弟一見如故,這彼此關系又如此親近,這么做乃是天經地義,不然才是為兄怠慢與你,呵呵。”
這兩位正說的高興,剛才那下人已經跑出來,身后跟著一位中年婦人,面容端莊秀氣,風韻猶存,神態舉止大方親切,一身的富態氣,衣著講究,身后還跟著七八個下人丫鬟。
隔著老遠,那婦人就抬頭笑道:“哎呦,就說今日一大早的,那喜鵲就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敢情真是映著貴人過來,林二爺如今可是位老爺,這身份貴重的,怎么就不直接進門去,還客氣的守在門外,莫不是下人們堵著不讓進門,真是一群沒眼力見的混賬東西,嬸子這就替你出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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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人未到,語先來,伴著撲鼻脂粉香,中年美婦風姿怡人的邁著碎步,腳下那淡綠色的繡花鞋,隨著百褶碎花裙起伏,不時隱隱顯現。
門外幾階石梯下的幾人聽聲看去,不由得全都心中暗贊,好一個富貴美婦人,只見那美婦一身綾羅綢緞,極體面講究不說,頭上更是盤著云堆千浪發髻,上面插滿了金釵銀飾,白嫩嫩的手臂套著兩對碧瑩瑩的玉鐲,十指芊芊,更是戴著四個金燦燦,一個幽幽光彩的綠寶石,一個大貓眼石的戒指,全身珠光寶氣,耀人眼目。
這中年美婦說話語速極快,聽得周文濤主仆二人有些發愣,又不知對方乃是何人?頓時拘謹的肅立而站,即使周文濤身份與眾不同,此刻也不敢托大。
身邊的神態客氣恭敬,聞言苦笑的拱手,趕忙說道:“周嬸嬸,您就別挖苦咱了,今日這喜鵲迎賓,可是另有其人。”
“咦!”那周氏為人伶俐,慣會察言觀色的,乃是天生的七竅玲瓏,原本眼角就捎帶著另外兩位年輕人,只是瞧見他二位衣衫普通,并未放在心上,還以為是這的好友呢,此刻心中疑惑,面上卻猶自笑吟吟的嬌聲道:“瞧瞧,就說那喜鵲成雙成對的叫個不停,前頭還和媽媽說笑來著,今日肯定有貴客上門,可不,真真叫奴家猜個正著,貴客一來就是一雙的,敢問這位公子?”
說完風情萬種的瞥了周文濤一眼,眼神中滿是欣賞和贊美,馬上又不著痕跡的看著,慎怪的罵道:“好你個林二爺,如今這歲數大了,越發的不像話,敢情這是要看嬸子當眾出丑,怠慢佳客不成?看我回頭不在你老娘面前說你壞話。”
這一眼只瞅的周文濤小心肝砰砰亂跳,趕緊老實的低下頭去,一邊暗贊對方熟美風韻,一邊心中嘀咕她的身份,看這語氣和出現的地方,應該是府上一位體面管事,不由心里大為贊嘆,果然不愧是宰相門前七品官,一個下人就敢自稱嬸子,穿戴的好似主家一樣,比之自家母親姐姐的打扮都要強上三分,看這張兄還得尊敬有加的小意奉承,這國公府果真是一等一的豪門所在。
趁著周文濤低頭的工夫,周氏朝使了個眼色,露出詢問的神色,輕浮的笑笑,逗得周氏神色佯怒,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不敢在故意戲弄,爽朗的笑道:“周嬸子莫要著惱,都是侄子的過錯,其實,可怨不得我故意隱瞞,這不想給大家一個驚喜嘛,這可是嬸子您的本家侄子啊!呵呵”
這話聽得周文濤和周氏同時大吃一驚,不禁神色正經八百的朝對方直視,周文濤猶豫的不敢說話,還是那周氏解了他的圍,故作驚喜的笑道:“侄子?這可得讓奴家好生瞧瞧。”
說完不避嫌疑的雙手扶住周文濤雙肩,仔細的在他面上看來看去,心中反復合計,忽然眼睛一亮,大叫道:“哎呀老天爺,你是文濤吧?這真是大喜啊!”
周文濤笑著點頭,一邊的墨竹極有眼色的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親親熱熱的喊道:“小的給奶奶的請安了。”
“前些日子媽媽和老祖宗還聚一處念叨你來著,你母親早就托人送信過來,說你這段日子就要進京了,呦,果然是生的一表人才,俊逸非凡的,咱周家如今出了你這個大秀才,真是給全族老少爺們爭臉,給祖宗添了大光彩啊!呵呵。”
墨竹稚嫩親熱的問好頓時惹得周氏笑的花枝亂顫,手臂朝半空中一揮,帶起手中的絲巾在空中劃過一道綠影,濃膩的脂粉香氣隨著絲巾飛舞而擴散,做作的擺著蘭花指,臉上嬉笑道:“瞧這孩子多討人喜歡,趕緊起來說話吧,沒的叫人笑話咱家逾越,這聲奶奶可不能隨口亂叫,乖。”
下意識的橫了身后的下人丫鬟一眼,等墨竹站起來后,周氏神色恢復正經莊重,輕笑道:“嬸子可不敢胡亂應承你,雖說都是一個祖宗生下來的,大家都姓周,可那隔著不知多少輩了,平日說笑稱呼那是顯得親熱,但在人前可不敢亂說,文濤是主子,咱們呀,那都是下人。”
“這話從何說起,嬸嬸,文濤可不敢在您面前自稱主子,萬萬不敢。”周文濤趕緊恭敬施禮,這打滾隨蛇上,從對方說話口氣和做派看,這位婦人絕不是個普通下人,肯定是當年隨著老姑奶奶陪嫁過來的家人后代,這聲嬸嬸倒也叫的不冤。
“哎呦,這看看,唉,那就托大喚你一聲侄兒了,喚的奴家這心里呀,真是慰藉的暖洋洋。”周氏神色感慨,有些動情的說了這番話,說完站在那想了想,神色歡喜無限,接著笑道:“這聲嬸嬸可不能讓孩子白叫,省的叫園子里的姐妹笑話咱家寒酸,沒個長輩樣子,來,這是嬸子的一點見面禮,可不許笑話我小氣。”
周氏笑容滿面的從手指上摘下一枚最大個的金戒指,抓起周文濤的手,就放在他手心上,忽然她又想了想,伸手從頭上摘下一支金釵,那周文濤惶恐的就要縮手,被周氏慎怪的瞪了便宜侄子一眼,又給放在他手中。
“這,這如何使得,小侄都沒有拿出手的禮物孝敬嬸嬸。”周文濤頓時臉色通紅,羞愧的低頭說道,他家境雖然富裕,可這次進京時,父母卻考慮到財不露白,這主仆二人年紀又小,生怕遭到些意外,就沒敢讓他多帶些盤纏,反正到了京城,就有老祖宗親自照顧,那邊家大業大的,就算是多帶銀子置辦些禮物,恐怕人家也多半是瞧不上眼,還不如兩手空空上門去,這骨肉至親的還顯得有誠意,沒的客氣多禮讓府上人埋怨太見外,何況還是個小輩,也不怕別人說什么閑話。
看出他二人手頭拮據,周氏身份地位在府上極為顯貴,親娘就是老祖宗的貼身丫鬟,如今更是老祖宗院子中的大管事,而她因說話得體,慣會和人交際,加上心思細密,辦事周到體貼,所以這整個后門都歸了她管,在張府權勢極大,平日見慣下面人孝敬,外面人送上大禮,此時哪還會放在心上,又笑著摘下腰上的一個香囊,里面放著半兩碎銀,親自遞給墨竹做個見面禮。
周文濤和墨竹自是連聲道謝,周氏模樣笑盈盈的坦然受之,忽然懊惱的一拍手掌。
“快,光顧著和文濤侄兒敘舊了,瞧瞧我這腦子,這站在外頭成什么樣子,還怠慢了林二公子,趕緊隨我進府。”親熱的拉著周文濤的手,周氏眼含深意的瞅了一眼,當先朝大門走去。
頓時一幫下人陪著進了大門內,穿過弄巷,從青紅二色照壁繞過去,走過一條小巷子,酒來到一個院子中,院內收拾的干干凈凈,除了正前方的三間正房外,兩邊各有一排廂房,幾個婦人婆子笑容滿臉,神色恭敬的站在院子中,三個小丫頭卻在一側的藤架下玩耍,看見有人過來,急忙迎了出來。
遠遠瞧見進來的是幾位面生的青年男子,幾個婦人和丫鬟吃了一驚,就要躲到別處去,周氏面色平靜的哼了一聲,叫道:“不用回避了,都不是外人。”
說完回頭笑道:“先到媽媽屋中坐坐,聊聊天兒,吃頓酒席歇歇腿腳再說,園子里規矩大,就算侄兒們都不是外人,但到底都長大成人了,還是得依著規矩來。”
瀟灑的一合折扇,趕緊回道:“那是自然,正好陪著周媽媽敘敘舊,這有段日子沒過來當面請安了,園子中住著都是姐姐妹妹的,徑直過去不免有失體統,一切都聽嬸嬸的。”
此時才聽出點味道出來,周文濤恍然大悟的低頭和墨竹對視一下,暗叫原來周媽媽另有其人,我說怎么和母親形容的不對,那姑奶可是快60歲的老人了,但這個嬸嬸也姓周,又敢認下我這個侄兒,那應該是那周媽媽的女兒了,此等府上一流的體面人,可得好生攀攀親情。
站著的婦人婆子趕緊上前幫著打起門簾,討好的看著幾位走進來的人物,尤其是面對當先的周氏時,目光除了討好外,還帶著幾分敬畏。
理都未理院子中的下人們,周氏抬腳邁過門檻,領著三個后輩朝左側走去,只見一個三四歲的娃子正在眼前玩著一個毛茸茸的小球,身邊陪著一個丫鬟和個奶媽子。
周文濤隨意打量下,這正屋一進門是個過堂,起居的屋子分在左右兩側,雖說是個過堂,可不像尋常人家那樣,室內弄得漆黑八糟的,連灶臺都要擱在這里。
整個墻面都用白粉涂抹的平平整整,墻裙橫梁等處,都是用上好木料雕刻成各種吉祥圖案,上面刷著各色油漆,顯得華美耐看,一對一人高的五彩花瓶立在墻角,墻面上還掛著一對碩大的扇面,上面繪著神仙下凡,百子笑迎,金玉落地等圖案。
一眼看見進來的人相貌后,那娃子嘴角蜒著口水,叫著娘,娘的就撲了上來,身后的奶媽子趕緊把他抱在懷里,周氏笑瞇瞇的吩咐道:“把春兒領別處玩兒去,今日有貴客上門,這孩子太頑皮了,可不敢叫他呆在這。”
“是,這就出去玩。”奶媽子笑著應承,一邊哄著懷中亂踢亂扭的娃子,一邊和那丫鬟朝外面走去,周文濤和趕緊相讓,目光親切的看著那幾歲小兒。
周氏目光柔和的盯著她們出去,才轉身跺到屋子前,掀起布簾走了進去,嘴上笑道:“母親,看看,這都是誰過來了。”
“是誰?快讓人家進來,快。”屋里傳出一聲慈祥老態的聲音,和周文濤相視一笑,前后走了進去,墨竹呆呆的看著周圍華貴的擺設,好一會兒,才如夢方醒的跟了過去。
屋子空間極大極寬敞的,里面盤炕就占據了一半,炕上周圍擺放著各式雕花大柜,鎦金楠木的梳妝臺,各色精美的漆盒,綢緞被面,還有圖案精美的繡織壁畫,古玩玉器。
炕下更是一套花梨木的大衣柜和整套的桌椅,靠里側還立著個木架隔斷,上面擺放著瓷器和小物件,精美漂亮,墻上懸掛著仕女圖,上香祈愿等書畫,一具三色雕漆大屏風架在最里面。
墨竹真是倒吸口冷氣,這屋子中的擺設和裝飾,可比老爺的書房,夫人的臥室好看,富貴多了,要不是頭前聽到此處乃是那個什么周媽媽的院子,敢情,我還以為這就是老姑奶奶的住處呢,乖里隆個咚,這國公府當真是富貴到了天啊,難怪都說這里金子為床銀為墻,翡翠瑪瑙堆成山,白玉明珠做油燈,奇珍異寶不稀罕呢。
不提墨竹在一邊暗暗乍舌,那周文濤也差點被四周擺設迷花了眼,趕緊目不斜視,跟著朝大炕走去,笑容親切的看著端坐在炕中的老太太,正手里拿著一串佛珠,白發蒼蒼,梳理的慰慰貼貼,一具鑲嵌著百顆明珠的絲網包頭罩在頭上,腦后盤起個小發髻,一支顫顫點點的金步搖斜插其上,
一身墨藍色小福字大團花緞子襖,同色長裙,身上再無半點首飾,不過氣度雍容,眉目沉穩莊重,神態慈祥,一見就讓人過目難忘,顯然是一輩子沒吃過半點苦的富家老太太。
整個屋子中的紗窗全都敞開的,幾個堆滿碎冰的木盆放置在各處,散發著白色煙霧,顯得清涼襲人,天棚兩具搖扇不斷搖擺,不時發出咔咔的聲響,顯然上面安裝了機關的。
隨著周氏在老太太耳邊說了幾句小話,那老太太頓時神色動容,緊跟著大喜,哈哈大笑道:“來,文濤過來,好生讓姑奶瞧瞧,你娘早就來信告知老身了,天可見憐的,可把我兒給盼來了。”
“拜見周媽媽,替奶奶和母親向您帶聲好。”上前施禮,笑著說道,周文濤也跟著彎腰施禮,鄭重的低頭說道:“孫侄子周文濤拜見姑奶,給您老磕頭了。”
當即跪倒在地,砰砰的磕了三個響頭,身后的墨竹趕忙跟著磕頭,他到有自知之明,沒敢張嘴說話,只是一臉的喜色卻瞞不過人,看的周圍兩個十七八歲的丫鬟嘻嘻而笑
這周氏對周文濤來說實在是陌生,但是這位周媽媽卻不知聽母親念叨了多少次了,這自稱姑奶一叫出口,當即聽的他心中再無半點懷疑,馬上恭恭敬敬,親親熱熱的跪下磕頭,這彼此親戚關系說來,真是有點血緣關系,當年這老太太本身就是老姑奶奶的遠房表妹,只是家境破敗,父母雙亡,無奈下給人家當了丫鬟,按親戚遠近,甚至和自家這邊還要更近些。
拘謹的盤坐在炕上,和周文濤二人笑著陪周媽媽閑話,面對老人啰啰嗦嗦的竟問些吃穿用度,家中如何,有無定親一類家長里短的瑣事,還盡能支撐的住,反而舌燦生花的旁征博引,不時說上幾段小笑話,講些坊間家鄉的一些趣事,這對兩位滿腹才華,口才不錯的書生來說,實在是太輕而易舉了,真是一時間哄得老太太笑的都合不攏嘴。
周媽媽和一邊站著相陪的周氏徑自高高興興,就連在不遠處立著的墨竹都興高采烈的和兩個大丫鬟竊竊私語,而兩位青年公子可心中暗暗叫苦,真是越來越感到坐立不寧,這臉上的汗都順著脖子流進衣領中了。
這老太太年紀大,身體虛,以至于大熱天的還燒著火炕,一開始二人還未感覺出不妥,可這時間坐的越久,就越覺得屁股下面好似燒紅的鐵板一樣,燙的自己真是小腹緊縮,就差沒有齜牙咧嘴,一躍而起了。
要說事兒也不大,一句解釋就成,可世事還偏偏就離奇荒誕至此,先說這,如今滿肚子在盤算著美事,無非是想利用周文濤面見老祖宗時,替自己美言幾句,不但能在老祖宗眼前得個幾分光彩,還在張府留下仗義儒雅的好名聲,順便在這邊掛上號,想必今后通過周文濤,能有機會再次進入內宅,假如幸運的話,一旦撞見二爺張灝,那絕對自信憑著自己的人品風度,上佳口才,定能給對方留下大好印象,這全族上下誰不知道,二爺為人最是護短,對于身邊親善之人,那可是照顧的無微不至,面面俱到。
心中存著這個如意算盤,不免有些患得患失,更加注重自身的良好形象,絕不肯在下鄉人周文濤和滿屋子的女人面前,顯得自家沒有教養,忍氣工夫還不如旁人,所以唯有苦苦忍耐,好似沒事人似地談笑風生。
而周文濤呢,到沒有對面仁兄那般思想復雜,可是這越是覺得出身自鄉下小地方,就越不肯弱了臉面,加上他自小聰慧,鄉里縣里沒人不知道他的大名,其人又是少年得意,這傲氣就更比一般人強上許多,眼巴巴的瞅著對面兄長一副舉重若輕的神態,心下欽佩不已的同時,這胸中戰意那是蹭蹭的高漲,在他認為,這由小事看大,別看只是區區的坐熱炕頭,其中可包含了養氣,涵養,忍耐等綜合素質的比拼,如果連兄長都勝不了,那還何談什么與天下讀書人爭鋒?
就這樣,這兩位青年可就在那憋著勁的苦撐,心里一邊鬼哭狼嚎,明面上卻面不改色,絕不肯輕易低頭,眼瞅著這臀下的軟肉就要被燙成了成片成片的大水泡了,還一身汗流浹背,滿臉如血色般的紅彤彤充血的狼狽模樣,好似那倒立吊了一天的大公雞,此刻的樣子真是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也是活該他倆倒霉,趕巧這周媽媽眼神不大好使,兀自興高采烈的說笑,這二人急的那眼珠子都要快瞪出來了,這心里不免焦急萬分,不停地暗暗嘀咕,納悶不已,自家這年輕人坐在熱炕邊都大覺受不了,怎么老太太反而穩如磐石,這可是奇了怪哉!
這番面紅耳赤的糊涂模樣,可被站著的周氏看在眼中,心里不由得大笑不止,敢情她早就知道那炕萬萬是坐不得的,故意使壞的不去提醒,只沒想到,這兩個小子還真就老實的不像話,侄兒文濤那還罷了,這可是油嘴滑舌,聰明的好似猴子一般,今天怎么還會如此沉穩?越是心中奇怪,周氏就越不說破,笑吟吟的看著笑話。
眼看著時辰又過去一炷香的工夫兒,心中起了惡作劇的念頭,周氏在一邊使出渾身解數的逗著他們說話,旁人還未注意到這邊,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兩個青年此時都跟那瞅見大紅布頭的公牛一般,雙眼赤紅,滿頭大汗淋漓,頭上都好似冒出絲絲白氣,呼呼的喘著粗氣,眼看就要真的堅撐不住了。
還好老太太替就要鬧得不可開交的難兄難弟解了燃眉之急,也是坐的時間久了,樂開懷的周媽媽盤坐著感到不太舒服,腿腳有點發麻,這一伸腿的工夫兒,那裙角也跟著掀起,正好露出身下的厚厚錦墊,只看到兩位書生的眼睛就跟那兔子一般的顏色,紅艷艷的真是充滿了血絲,好懸沒掉到炕上滾到一邊去,就差沒苦笑不得的嗷嗷大叫了。
到底不愧是有文化的知識分子,這反應可夠快的,只見兩位秀氣英俊的書生,此時瞪著眼珠子,擰著挺直的鼻梁,那鼻孔一開一合直噴著白氣,下面的大嘴呼喝著喘著粗氣,那屁股上就如裝了彈簧一般,快如閃電的搶上前去,頓時一左一右,孝順之極的扶著周媽媽。
此時是再也忍不住了,看得周氏爆笑不止,那眼角都笑的流下了眼淚,雙手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就直不起腰了,只看得其他人一時傻了眼,愣愣的瞅著她。
哼哼唧唧了半天,周氏笑的那個開心啊!還是丫鬟上前把她扶起來,差點沒坐到地上可勁的打滾去。
和周文濤頓時一臉苦笑,好在都是自家人,倒也不怕被長輩笑話,等周媽媽聽了整個經過后,更是笑罵姑娘好不沒個長輩樣子,墨竹和兩個大丫鬟哈哈大笑,倒在椅子上東倒西歪,一時間,整個屋子歡聲笑語。
周媽媽忙不迭的命丫鬟送上幾個軟墊和幾杯冰水過來,總算是逃離苦海的兄弟倆,還心有余悸的使勁揉著那通紅一片的屁股蛋子,逗得其她人更是放聲大笑,真是什么風度涵養都不翼而飛了。
這一件偶然間的小插曲,倒也增進了彼此的感情,不久,下面的丫鬟婆子就端上來滿桌子雞鴨魚肉,自知犯了眾怒的周氏,很知趣的笑著站在門口,沖著外面吩咐道:“去,讓她們挨個進來。”
“是。”一個丫鬟走出屋去,很快,就進來一個滿臉笑容的婦人,上前恭敬的施禮后,很有眼力見的朝著坐在炕上吃飯的幾位說了幾句客套話,然后才低聲道:“嫂子,剛剛門外來了個自稱山東清河李知府門下的清客,說正巧進京辦差事,知府大人命他給二爺捎了些土儀特產,這是拜帖。”
這話雖然動靜不大,卻早被耳朵豎起來的聽個正著,這心里大為震驚,暗道那可是堂堂正四品的大官,竟然還巴巴的給灝二爺送禮物,真是令人不可想象,這張灝如今竟有諾大的人脈和威勢。
周氏疑惑的想了下,卻沒有接過婦人手中的燙金帖子,淡淡的說道:“杏兒,你念念給我聽。”
剛才出去喚人的丫鬟馬上接過帖子,用手翻開掃了一眼,輕聲道:“新襲職山東清河知府李昌頓首百拜,當日一事,深感大恩,謹具薄禮以表寸心,略備些土儀,還請世兄笑納:貂鼠十只,東珠十顆,海魚二十尾,蝦米十包,臘鵝十只,臘鴨十只,油紙簾四架,上好霜碳三框,少申芹敬!”
聽著聽著,周氏不由得笑了出來,搖頭失笑道:“還算他知道二爺的規矩,真的送些不值錢的玩意兒,竟然還打聽到后門的路子,少不得塞給你們銀子吧,說吧,拿了人家多少?應該比這些東西值錢吧。”
那婦人趕忙笑道:“可不敢壞了二爺的規矩,總共十兩銀子,這不就要報備給嫂子聽嘛。”
“罷了,讓人把東西抬進來吧,那銀子依著規矩交給賬房,等發月銀的日子在給大家伙分下去,去吧。”
“唉,奴婢這就下去照著您的意思辦。”婦人一臉喜色的轉身離去。
馬上,不停的有婆子婦人進出,少不得回些院子中的瑣事,不是短缺了什么東西,就是誰家又送來什么禮物,竟然一連有四五個京城和地方官吏送上門的孝敬,看的二人暗自咋舌,不過這些禮物還真就是些土特產一類的,并沒有什么真金白銀,值錢些的古玩字畫。
那邊周媽媽不停的勸他們倆吃肉,墨竹早就被一位丫鬟領著,端了滿滿冒了尖的,幾大海碗的肉菜去了外面廂房,這兩個書生心中有事,吃了幾口肚皮就以告飽,又卻不住老太太的盛情,只得拿著銀筷,磨磨唧唧的夾起一小塊肉,慢吞吞的送進口中。
這時外頭又進來個風風火火,衣著體面,五官端正的婆子,神色不同與前面幾位,略微有些倨傲,一進來瞅了眼屋里的幾位,只是客氣的朝著周媽媽問好,并未理會旁人,神色正經的對著周氏說道:“這是折子,拿過來讓你瞧下,派個人過去驗驗數目,這就要送到園子中,留著初秋時給各位姑娘的院子中換上。”
正陪著周媽媽說笑的和周文濤,因晌午后就得去拜見老祖宗,所以并未飲酒,此時聽到這位管事婆子的口氣,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都奇怪的朝這邊瞧來。
正好看見周氏堆起笑臉,客客氣氣的笑道:“王嫂子做事還能有半點差錯不成?沒的這是在打我的臉吧!去去,我才不稀罕看呢。”
這話說的那婆子笑了,見怪不怪的模樣,只是臉上多了幾分舒坦,嬉笑道:“可不敢壞了二爺的規矩,該如何還得如何,來,杏兒,給你家主子念念,我也不稀罕搭理她。”
丫鬟笑著接過,周氏嬉皮笑臉的上前,一把摟著王婆子,,小聲在她耳邊說道:“剛剛還有人給二爺送了不少東西,一會兒你讓小的們都給拎回去,里面有妹妹給你預備的一份,還有給張家嫂子的一份。”
親昵的伸手在周氏高聳胸脯上捏了一把,這王婆子正是如今在張灝跟前極有地位的王管事,這三年可謂是春風得意,在府上那是好生的揚眉吐氣,走到哪,別人都得看她臉色。
聞言笑道:“還算是沒白疼你一場,知道給姐姐孝敬禮物,得了,這回我替二爺做主,給你留下兩套物件,你自己聽聽都是什么。”
一聽這話,頓時和周文濤全能下意識的凝神傾聽,面孔卻朝著笑容滿面的周媽媽,兩個背對著炕下,沒看到周氏朝著王管事擠眉弄眼,王管事一臉的小得意,不屑的瞅了兩個青年一眼。
杏兒輕輕嗓子,朗聲讀道:“刻絲彈墨并各色綢綾大小幔子一百二十架,紅粉二色輕紗彈絲大小幔子一百二十架,江南文秀坊的各色御用貢品緞子二千匹,上好猩猩氈簾二百掛,上好金絲藤大紅竹簾二百掛,上好黑漆銀絲竹簾二百掛,上好五彩線絡盤花簾八十掛,上好描金瓔珞珠簾八十掛,各色蘇繡椅搭,桌圍,床裙,桌套等二千二百份,蜀繡上好綢緞一千匹,蘇繡上好綢緞一千匹。”
“另有大紅錦繡孔雀毛的斗篷十件,猩猩彩繡貂鼠毛斗篷十件,青石鼠翻毛棉布斗篷三十件,各色文秀坊的成衣百套,香帕五百件,汗巾五百件,小鹿軟皮針織手套二百副··”
隨著這一道道種類繁多的數目從杏兒的口中一一念出,只聽得周文濤和都呆滯了,這其中就是任何一件都是價值不菲,何況又是如此上好的玩意兒,數量還如此之大,心中感嘆這國公府真是太富有,日子過的太奢華了。
這衣物綢緞沒有哪個婦人不稀罕的,此次二爺命人購置的又是最上等的,別說其他人悚然動容,就是周氏都心中驚喜,趕緊更加緊挨著王管事,連聲恭維道:“哎呀,真是謝謝姐姐的一番心意了,還是您不時的念著妹妹的好,知道這外頭辦差事的辛苦,得了,這就給姐姐在預備幾份好禮,自家吃不了,那就送給親戚街坊,也算是個人情,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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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著性子一連吃了幾盞茶,眼瞅著幾波丫鬟從園子中返回,好不容易等到老祖宗已經午睡剛剛醒來,命他們趕緊過去相見,這才一顆懸了半天的心終于穩穩的落了地。
周媽媽不敢怠慢,急忙吩咐女兒周氏親自帶他們過去,少不得又是一陣殷殷囑咐,聽的和周文濤心中感激,更是親切的笑著答應。
周氏當下帶著二人出了院子,走過一條長長的小巷,東拐西繞的步行了半天,才從一道大門處上了十幾道石階,只見眼前景致豁然開朗,竟然是個極為寬敞的院子。
一進來,就看見院子中站滿了黑壓壓的人群,真是眼前無數窈窕麗影,滿目都是長裙飄飛,差點被這群鶯鶯燕燕的迷花了眼,定神一看,才發覺,全都是些十一二歲的小丫頭,一個個摸脂涂粉,打扮的花枝招展,要不是個頭瘦弱,臉色稚嫩,還以為這撞見的是些年輕貌美的大姑娘家呢!
漫天的香氣撲鼻,真是熏人欲醉,令人心下驚奇的,卻不是那劣質尋常的普通脂粉香味,周文濤對這些風月之事一知半解,跟著周氏后頭神色有些迷茫,臉色瞬間變得通紅。
可卻是花間老手,當下微微一嗅,就辨別出大多是中等檔次的水粉,而面前的小丫頭們,從一個個拘謹緊張的神態,青澀嬌羞的模樣看,顯然都是些剛進府,還未被各房主子挑選中的普通女孩子。
此時排著隊站著的小丫頭們,強忍著頭頂上的艷陽高照,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眸,全神貫注的注視著對面的幾個神態嚴厲的嬤嬤,一動不動的,聆聽著一位嬤嬤訓話。
遠遠瞧見周氏一行人走過來,幾位嬤嬤笑著朝前走了幾步,頓時引起所有小丫頭們的注意,目光齊唰唰的朝著這邊看來,更是好奇的打量其中的兩個青年人,甚至有的小丫頭還一臉驚喜,頓時漫不經心的翹首弄姿,想要吸引兩位爺們的注意。
“周管事這是要進園子?呵呵,還帶著客人呢,兩位公子好,老身有禮了。”
其中一個面相富態的嬤嬤笑著說話,身后幾位嬤嬤也點頭示意,二人笑著拱手回禮,周氏回頭看了一眼,這才笑道:“幾位嬤嬤辛苦了,這大熱天的,還在教小姑娘們學規矩呢?呦,瞧瞧這一個個的小模樣,這一批的小蹄子可狐媚多了。”
幾個嬤嬤心照不宣的笑笑,說話的那位富態嬤嬤神色不茍言笑,朝其她人吩咐道:“帶她們去趙嬤嬤那,好生檢查下里里外外,別讓哪個不干不凈的,一身毛病的,好吃懶做的,不要臉的混賬浪賊囚混進園子里,沒的粗心大意,惦記著人家的好處,就讓哪個沒皮沒臉的放進去一個殺千刀的賤人,那就真打老身的臉了,可都記住了,誰若要徇私放縱,這家法可也絕不容情,大家互相監督下,省的咱們大家跟著一起受掛落。”
“是。”幾位嬤嬤肅穆的點頭應是,其中一個嬤嬤回身冷厲的瞪了那些小丫頭一眼,喝斥道:“都搔騷的做給誰看呢?混賬!告訴你們這些小浪蹄子,有那做過傷風敗俗,惡心人事兒的趕緊老實說出來,省的一會兒檢查出誰跟那起子野男人勾搭過?哼哼,到時別怪我趙媽媽不給你家長輩好臉,讓你難堪的今后見不得人,都愣著干什么,趕緊跟我走。”
因那日光照耀,伸手擋在額頭前,瞇著眼睛看著將近二百多個小丫頭,扭著細嫩腰肢跟在幾位嬤嬤身后,排著隊的魚貫而走,其中還真有些讓他大感驚艷的嬌柔處子,青澀的俏模樣別有一番異樣風情,色心大起的同時,心中卻有了一番計較,在一邊站著沉思起來。
而周文濤則目不斜視的低著頭,緊守著非禮勿視的君子守則,雖然心中也癢癢的難受,但他胸有大志,還未把這群青春貌美的丫環放在眼里,只是香風淡淡消逝,心里跟著隱隱有些惆悵,更堅定了要考上三甲的強烈念頭,這魚躍龍門,榮華富貴還不唾手可得?
留著未走的富態嬤嬤瞧著眾人消失后,一反剛才不茍言笑的模樣,神經兮兮的一把拉著周氏的衣袖,兩人徑自走到遠處,這才小聲嘀咕起來。
“你男人家的那幾個遠親小丫頭都瞧過了,確實如你所說,一個個長得眉清目秀,其中那個叫憐兒的尤為出眾,將來絕對是個真真的大美人,不過,身子真的干凈吧?”
笑著哼了一聲,看著嬤嬤閃著疑惑的目光,周氏笑吟吟的甩了下衣袖,輕笑道:“瞧賈嫂子您說的,可挨著咱家都不守本分怎么著?您就放寬那一萬顆心吧,妹子我只是為了侄女們謀個體面差事罷了。”
說完還不屑一顧的朝眾女遠去的方向丟了個媚眼,冷哼道:“誰像那些位,一天閑的竟惦記著美事兒,沒臉沒皮的都把親閨女送進來,就指望著爬上二爺的床去,一家子跟著發達,哼,我可不屑于惦記這起子丟人的事兒。”
心中暗暗冷笑,不惦記你干嘛白送給咱家三百兩雪花銀子,吃飽了撐的?賈嬤嬤面上卻附和的笑道:“那些位惦記又有何用?那還得二爺看上才行,再說了,領著誰去醉夢居還不是姐姐說的算,呵。”
這話聽得周氏來了興趣,興奮的兩眼含春,吃吃的低笑道:“姐姐這次可發了大財吧,誰家還不上桿子給你送銀子去,真敢領那些風騷入骨的小狐貍精們過去嗎?夫人那邊可說不過去吧,前些日子還說了,讓二爺挑選的丫頭,可都得選那相貌普通的,只要心思細膩,老實本份方可。”
情不自禁的白了她一眼,賈嬤嬤嬉笑道:“看你那浪德行,真想養漢子了?就橫下那條心,直接偷著琢磨二爺去,如今二爺也漸漸懂人事了,他這小年紀,還就喜歡風韻猶存的騷婆娘,哈哈。”
周氏頓時仰頭發出一陣嬌笑,風姿綽約的身子亂顫,邊笑邊說道:“真當老娘不敢嗎?就憑二爺那人中龍鳳的一個玉人,真要能春風一度,那這一輩子可也不算白活一場了,奴家也不尋思什么好處,只要有這個緣分就足夠一生細細回味了,姐姐,這沒臉的話,也只掏心窩子和您說了,今后妹妹能不能活下去,可就看您的嘴風嚴不嚴實了呦”
賈嬤嬤深深的嘆了口氣,心中也對周氏這番動情的大實話有些敬佩,不但不出自己意料之外,還更覺得周氏和自己不見外,正色的說道:
“要不姐姐平日就和你最是相厚,滿府上誰不知道周家姑娘敢愛敢恨,心口如一,可比那些口蜜腹劍的人強上無數倍了,哼,府上有點姿色的,誰不惦記著二爺,真以為誰看不出來似地,喜歡就是喜歡,這女人和男人間,還不就是那么點破事。不像有些表面端莊,內心風騷的娘們,還偏偏做作的下賤德行,人前人后的惡心樣,看的我都渾身起那些個雞皮疙瘩,放心吧,這話萬萬不會說出去的,說出去就叫我賈婆子萬毒穿心而死。”
趕緊伸手阻止賈嬤嬤繼續說下去,周氏急忙笑道:“可別發毒誓了,說的那個怪滲人的,不相信姐姐還能信誰去,好了,就不跟您嘮了,這還趕著去老祖宗那呢,今日領著老太太的遠親侄孫子和林二爺,光忙活的招待人家呢。”
朝著遠處看了一眼,賈嬤嬤恍然大悟的笑道:“就說那位怎么那么面熟,敢情是這位小爺,行了,那你就過去吧,我還得趕著過去盯著,省的叫人家趁機鉆了空子,走了。”
周氏看著賈嬤嬤漸漸遠去的背影,想了想高聲叫道:“別忘了關照下那幾個丫頭,晚上我過你家去,在家候著啊!”
等賈嬤嬤朝這邊揮了揮手,周氏才收起笑臉,眼眸流轉,微微得意的嘴角閃過一絲輕笑,這才扭著身子,笑道:“讓你們久等了,這成天的都是忙不完的事兒,可把倆孩子曬的頭暈了吧?”
和周文濤哪敢有什么不滿,急忙笑著說沒事,幾人說說笑笑的聊著閑話,一起又朝著內宅走去。
走了半天,穿過一個個四合院子,才來到一條深巷,望著前面那高大的門墻,周文濤真是深深的吸了口氣,瞧著那高達幾丈高的朱墻,所用的瓦片都是色澤鮮艷,赫然是仿照皇宮用的琉璃瓦,只是個頭稍微小點,樣式略有不同而已,但依然是光彩流離,大氣精美。
在心中比量一下,周文濤心想還真是等閑人都翻不過去,又見大門口石階下,一對石獅子傲然佇立,大門此時是敞開的,深紅色的門檻后,站著四位婆子,而一邊的墻根底下,十幾個小廝正蹲在那說笑,瞧見來人也未理會。
幾個婆子看見過來的是周氏,頓時笑著迎了上來,少不得又是一陣客套,幾個婆子聽到她身后跟著的兩個年輕俊后生,竟然算是自家的半個主子,趕緊匆匆查驗下周氏手中的腰牌,恭送人家過去。
一進內宅,別說是周文濤,就是也只是小時候來過,兩人不由得到處打量,只見整個墻根附近空蕩蕩的寸草不生,除了遠處一道矮墻外,竟然都是大片的空地,而腳下卻是泥土路面,踩上去煞那間真是塵土飛揚。
就知道他倆此時肯定是一臉納悶的神色,周氏回頭笑著解釋道:“這里可是內宅,這腳下啊,一到了夜晚,可真是機關重重,步步殺機的,所以墊的都是泥土,要是哪個不長眼的賊子潛進來,保管他走不出幾步,就得翻進下面的壕溝里了,呵呵。”
恍然大悟,和周文濤一臉感慨的搖頭嘆息,暗道果真是豪門大院,連這幽深的內宅外圍都叫自己毛骨悚然,都要心慌意亂了。
同樣,前面那第二道門前,還是守著四個婆子,驗看過周氏身上的腰牌,卻沒有彼此說太多的話,顯然這幾位管事婆子都是大有身份的,而且平日內宅規矩森嚴,只是面上笑笑,周氏就領著他倆走了進去。
一邁進了二道門,不約而同,二人都朝下腳下看去,只見此處基本上都是青石路面,一些院子掩映在花草樹木之間,到處都是百花齊放,綠樹成萌,隨著地勢高低,還依照山勢而建了些假山涼亭,卻是到處景色優美,環境雅致。
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兩個書生,只是匆匆的瀏覽下遠方景致,并沒興致勃勃的細看,卻又是不約而同的,把目光朝正前方觀去,一見之下,果然,又是一道矮墻林立,只看得這二人至此真是心中嘆服,臉上苦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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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過了國公府的第三道門,緩緩走動的同時,兩位青年人可給自己打了足夠的預防針,提前做好面對一切的心理準備,不由得深吸口氣,才緩緩抬頭朝前方望去。
可這一見之下,真是又一次驚得呆了,心里暗恨今日怎會如此失態?竟連二連三的頻頻料錯,真是沒經歷過大風大浪,完完全全被國公府的氣勢壓倒了。
滿以為能瞧見如仙宮般的瓊樓玉宇,火樹銀花,還有那奇花瑞草,芝蘭香蕙,甚至還準備由衷的贊嘆幾句詩詞佳句,以表達自己對富貴到極品的英國公府那繁華勝景的真心贊美。
起碼面對金花銀樹般的夢境花園,高山流水之間的那雕梁畫棟般的亭臺樓閣,或者是掩映在飄渺山水中的珍禽異獸,蕩漾在絲絲白霧下的彎彎湖面,那一只只蓮舟之上,踏足凡塵的仙蹤佳人,能讓自己目眩神迷,深深陶醉在香妃回眸的風情萬種吧?
好,不是仙境那也罷了,但好歹來個白銀為墻,寶石做粱,金瓦壓頂,白玉成階,瑞光燦燦,寶氣千條,那勝似大明皇宮般的氣象萬千,富貴之極吧?那也算是俗氣奢華到了極點,讓人由衷的敬畏有加,滿嘴稱羨不已吧?
可萬萬沒想到,眼前的景象可實在是太出乎人意料之外了,強忍著把就要脫口而出的絕句佳詞,生生的又給憋了回去,只難受的兩個騷客好懸被憋成內傷,滿臉通紅青紫,差點口吐幾斗鮮血。
和想象中完全相反的巨大落差,真是叫人心里萬分難受,可隨著眼光漸漸極遠,兩位青年才收起氣急敗壞,憤恨不已的神色,臉上同時露出凝重敬佩的表情,心中更是嘆服,暗道果然是真正的名門,自己確實是有些想當然了,這真正的富貴豪門,其代代積累的那高人一等的眼光氣度,世家品味,才是真正到了返璞歸真,不屑與用奇珍異寶點綴門楣的超然凡俗了。
好似平民百姓家的四合院,分散在各處,中間只是用長廊或是干脆鋪墊碎石子兒芳草地彼此相連,即使到處都是一座座假山奇石,長亭水榭,也是普普通通,只是更加精致婉約而已。
綠影處處,到處都是園子,雖說二人所處的位置看不到什么,可從那隱約露出的樹梢藤蔓,青竹百花,能想象出其中都是一個個風景各異的小花園。
還有眼光極遠處的一大片開闊地,更是有一個個好似農莊般的院落,盤著一圈籬笆,就連其中的屋子都好似茅草搭建,只是看上去古樸文雅,大氣精彩,望之就知道,那絕對不是普通俗物。
唯有一處波光粼粼的湖泊處在遠方,圍繞著湖邊修了十幾棟秀氣絕倫的三層小樓,遠遠望去,色彩繽紛的橫梁玉瓦,華貴精美的游廊幢幔,才能依稀顯示出國公府的雄厚財力,果然是傳說中的名不虛傳。
甚至還能看到一塊塊田地,一畝畝花圃,小山上竟然還栽滿了果樹,蜿蜒流下的溪水更是被攔腰截住,修建了個小水壩,時不時就能看見一個個木質風車,隨著溪水沖下,而轉動不休。
目光興致盎然的順著小山腳下的石階朝上,一處處精致亭子隨處可見,甚至還能在山頂間,掩映在山林中的吊橋鼓樓,隱約能瞧見片片青墻朱瓦,應該是一座道觀處在其中,在楓葉擺動間,更增三分飄逸仙氣。
真是好一處世外桃源,好一處公國府內花園,果然是不同凡響,超凡脫俗啊!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如江水綠如藍。
粉黛貴氣迎風展,豈任俗人窺紫衫!
收起激蕩不已的心思,滿臉苦笑的二人已經隨著周氏在長廊間來回繞著,不時穿過身前一個個瀑布小橋,翻過一座座低矮假山,最后才走至正前方的一個院子中,也許是沒有留意,也許是早就有人吩咐過,這一路竟沒有碰到什么人。
看著聞名已久的老祖宗居住的靜心堂,完全是個普通宅子,只是比尋常人家大上數倍,精致貴氣幾分而已,長檐之下立著十幾根朱紅色的圓柱,十幾個丫鬟婆子靜悄悄的立著。
隨著一位神態秀氣大方,模樣漂亮,身段婀娜的丫鬟笑著迎出,周氏朝身后恭敬而站的子侄笑道:“好了,嬸子就送到這了,瞧見沒,這位姐姐可是老祖宗身邊最受寵的大丫頭,名字喚作紫鶯的,可不敢怠慢人家,聽到沒?”
周文濤趕緊應承,而早就聽過這傳聞已久的名字了,據說她自小就伺候老祖宗,為人不但長得秀美非凡,性子更是溫柔細膩,如今不但一手操持著老太太的起居生活,片刻離不得她,在府上地位也與眾不同,就是各房主子見了她,也得客氣親熱有加,更是最能在老祖宗身邊說上話的,比之一般的小姐反倒更像個嫡出的姑娘。
同樣不敢怠慢,稍微抬眼打量下對方,這一瞬間的注視下,差點險些就把他的魂給勾住了,要是旁人那還罷了,頂多心中贊嘆,可這位卻偏偏是個色中惡鬼,心中就如同片刻時間突然升起驚濤駭浪,滿腦子都是人家那倩影。
只見這位身段風流,巧笑倩兮的丫鬟盈盈而來,一身翠蝶繞枝薄緞子長裙,腰間緊緊系著大紅綢帶,頭上只是插了根銀釵,長發垂下,在腦后束了馬尾,淡雅描眉,點絳朱唇,素顏如那銀粉,真是吹彈可破,嬌嫩光澤,長相更是玉落秀美,神態間端莊大氣,嬌弱弱的身段更是不肥不瘦,一身婉約氣質透著聰慧精明,真好似那瓊林玉兔落下凡間,使人心生仰慕,好一個天生使人親近之人。
年紀在十四五歲左右,那長裙素雅半舊,不著脂粉,除了頭上的一根銀釵,也只是在耳畔掛著一對銀環,上面嵌著一個小小玉珠,更讓人瞧得此女樸素親和,宛然鄰居家的大姐姐般親切,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眉間一顆殷紅欲滴的紅痣,使之其人更加飄逸出塵,憑增三分嬌艷。
丫鬟紫鶯笑著和兩位少爺見禮,人卻并未說話,還是周氏在一邊嘰嘰喳喳個不停,替大家介紹一番,然后笑著離去。紫鶯慢慢轉過身子,忽然回身輕輕一笑,頓時如百花盛開,只看得失魂落魄,跟在周文濤身后走進屋中。
屋內依然淡雅裝飾,大紅色的紫檀木家具環繞整個空間,不管是壁畫,屏風,瓷器,字畫,金玉擺飾,都是極盡富貴祥和的意境,更有些真正的奇珍異寶擺放在各處,看上去賞心悅目,光彩富貴。
只是如今的兩位年輕人,此刻真的已經大大的麻木不仁,飽受創傷的心靈,見怪不怪的看看四周哪怕是任意一件,拿到外頭去都是萬人矚目,價值連城的寶貝,也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波瀾不驚的正視前方。
無巧不成書,這副淡然的神態,倒是引得滿屋子的丫鬟們心中贊賞,那好奇的眼神都流露出欣賞之意,而端坐在軟榻之上的老祖宗,更是欣喜的笑道:“快過來,不用行禮了。”
如夢方醒,混混僵僵就進了屋的兩個人,趕緊朝前疾走幾步,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
今日老祖宗穿著可是平常一般,甚至還不如周媽媽那般富貴,一身淡青色小福字單衣,同色長裙,頭上只是用銀絲飾物包頭,套了個藍綢頭帶,包裹住滿頭銀發,額頭圍著藍色抹額,穿戴雖然略有些寒酸,可是那氣度神態卻是雍容富貴,比之周媽媽那是差別立現,神態慈祥依舊,只是顧盼間氣勢隱隱間不怒自威,使人不敢放肆。
“你們大家瞧瞧,看看我這兩個孫兒的一表人才,孝順規矩的舉止,他們老子娘真是好大的福分啊!別看人家年紀小,身份可是了不得嘍,都是堂堂的舉人老爺呢!哼,不像咱家的潑猴子,這生下來就沒大沒小,從不懂得規矩禮儀,見了皇帝都敢不下跪,更別說面對我這個糟老太太,就沒見過他給誰行過大禮,哼哼。”
這一通嘮叨埋怨的話,可惹得滿屋子的丫鬟嬉笑,被老祖宗伸手虛扶而趁勢站起的二人心中大驚,暗嘆果然不愧是傳說中的混世魔王,竟然膽子大到面圣不跪的地步,真是好大的威風!
一邊早就有丫鬟遞上軟凳,客氣一番后,二人才慢慢坐下,恭敬的面對老祖宗。
老祖宗隨意的問了下各自的學問,家中的近況,當聽到這兩個孩子口齒伶俐,反應也快,更是斯問淵博,心中更是欣喜,忙不迭的吩咐道:“鶯兒,快,把預備的禮物給他們。”
此時那一直在一邊站著伺候的紫鶯,方笑意盈盈的低聲道:“是,這就去取。”
這一聲好似杜鵑低吟的甜美聲音,更讓早就蠢蠢欲動,在一邊暗自陶醉的更加激動,好在他為人城府極深,這才沒有在人前失態,只是一顆心也已跟著人家飛走,赫然是對那紫鶯一見鐘情了。
周文濤此時有些放不開,拘謹規矩的端坐不動,正經顏色的回答老祖宗的一句句詢問,乖巧的模樣倒是讓見慣飛揚跳脫孫兒那一面的老祖宗大感新鮮,而他身邊的,則有些心神不定,眼光游離,卻不怎么討老人家的歡喜,又因為是張家這邊的子孫,那人數就實在是太多了,反而更加襯得周文濤如鶴立雞群,格外稀罕不同。
很快,紫鶯神色小心的端著個漆盤,身段款款的盈盈走來,更是吸引的那眼角余光跟著回轉,下意識的瞥了一眼盤子上的東西,只見金光燦燦,玉氣閃閃,心中一驚,這才回過神來,暗叫一身慚愧的同時,卻不由得心中盤算,想著如何親近這位天仙一樣的姑娘,怎么才能弄回家去?
紫鶯端過來的漆盤上,一共疊摞著十幾片金葉子,其外還有一塊溫脂通透的玉佩,幾十顆金瓜子,略微給周文濤和過目之后,自有一邊的丫鬟走過來,幫著把老祖宗賞賜的禮物裝進錦囊中。
這兩位書生當然是起身連聲道謝,倒也未出言婉拒,這長輩所賜,作為晚輩當然不敢拒絕。
陪著老祖宗笑著說了會兒話,回過神來的,趕緊搶著說話,一時間,真是見他口角生風,倒也哄得老太太和滿屋子的丫鬟笑容燦爛,也算是多少挽回了幾分面子。
此刻滿室升香,不知何時,立在軟榻兩邊的一人高的鎏金青銅鶴形香爐,其長長尖嘴間飄渺而出乳白色的淡淡香霧,兩顆碧綠寶石做成的鶴眼,好似活過來一般,發出璀璨流離的幽光。
這香氣也不知是何種香料研磨,氣味清清淡淡,仿佛置身于百花盛開的園子中,里面竟然夾雜著各種花香,真是清新淡雅,使人心情寧靜,渾身舒適。
笑瞇瞇的聽著,老祖宗忽然問道:“昨日來京,怎么還在外頭住客棧?你這孩子難道還見外不成?”
早就有應對之詞的周文濤,急忙說道:“姑奶奶,這進京趕考要做的瑣事太多,不但要和其他讀書人會文交往,還得打聽朝廷時政,基本成天都要在外面應酬,我怕住到姑奶奶這里多又不便,給您光是增添麻煩了。”
“這孩子,進了京,當然要住在府中,又不會拘束于你,等會就派人去那客棧取出行李,一會兒就讓紫鶯給你安排個院子。”
老祖宗一言九鼎慣了,故意皺著眉頭,想都沒想的就替孫侄子做了主,心中歡喜,趕緊朝周文濤使了個眼色,那周文濤略微點點頭,抬頭笑道:
“這,姑奶奶,我以答應張兄住到他的院子中,那院子離府上又不遠,隨時都能進來給您請安的。”周文濤少不得把和他的打算說了一遍,一聽到確實離府上不遠,他們兩人又能互相照應,還能互相切磋學問,確實比住在府上要方便的多了。
老祖宗詫異的看了兩個后輩一眼,想了想,笑道:“林哥兒果然考慮周詳,也罷了,如今你也長大成人,就是住在府上,也只能在外宅收拾個院子住下,這內宅女眷太多,倒也不能留你,那好,就依著你們小哥倆的意思,紫鶯,一會兒你就給他們指派四個丫鬟,四個婆子,四個小廝,日常供應都由我這個老太太的體己里出。”
“是,這就出去吩咐一聲。”笑意盈盈的應承,紫鶯轉身朝著外面走去,看的暗叫可惜,竟一時心升妄念,真想求老祖宗把紫鶯給指派過去,假如和這佳人能朝夕相處,日日親近,那可是人生除了做官外,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大家又說笑了會兒,相比周媽媽那應對自如,這陪著老祖宗卻讓人不免戰戰兢兢,不過隨著時間過得久了,倒也瞧出這位老人家,同樣喜歡和后輩親善,性格雖然強勢,但為人見事分明,雍容大氣,對于后輩那可稱得上是親切有加,倒是位難得的慈祥長輩。
周文濤和這才鼓足勇氣,漸漸放開手腳,又施展出那老少通殺的上佳口才,慢慢的,這屋子中的氣氛漸漸趨向熱鬧。
此時,正賣弄的說著一件趣事,屋子中的丫鬟們正聽得津津有味,忽然外面傳過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得眾人朝來人方向看去,只見來人竟然是周氏,此時見她她一臉喜色,走路生風的搖曳而來。
又是人未到,話先至,就聽見周氏聲音嬌嫩的笑道:“老祖宗,小的這可有兩件喜事,趕緊掏出五兩銀子來賞我,不然,我可不說給您聽呢!”
瞧著她那春風滿面的得意俏模樣,老祖宗張嘴笑罵道:“就該把你那小嘴縫上,成天沒大沒小,和那猴子一樣就知道惦記我這點東西,趕緊說與我聽。”
撒嬌似地捂嘴嬌笑,周氏款款而至老祖宗身邊,親昵的用手中團扇給老太太扇風,嘴上卻不服輸的笑道:“不說,灝哥兒可說過呢,這不見兔子不撒鷹,想占老祖宗的便宜呀,那就得臉皮超厚的,嘻嘻。”
一時氣結,老祖宗伸手指著她的無賴德行,唉聲嘆氣的道:“滿院子就你和灝兒最不要臉,倆人臭味相投的狼狽為奸,紫鶯哪去了?趕緊過來好生整治她一番。”
跟著走進的紫鶯只是笑笑,卻未同往日一般和周氏笑鬧,畢竟一邊坐著兩位男人,也不顧周氏一個勁的朝她遞阻止的眼神,慢條斯理的道:“老祖宗,剛剛宮里有公公過來了,大爺的婚事日子,皇上已經恩準了,并且要給大爺官升一級呢。”
老祖宗大喜,拍掌笑道:“那感情好,這可算是雙喜臨門,總算是能瞧見孫子輩成親了,這可是咱府上的頭等大事。哎呀,睿哥兒如今是國子監從八品的助教,再升一級那就是八品官了,等會把灝兒喊來,得讓他給哥哥想法調到翰林院去,睿兒平日太不安分,得讓他呆在那好生的磨練一番不可。”
周文濤坐在一邊聽的一頭霧水,想不出什么時候出了個大爺?不由得朝身邊的看去,把頭湊過來,小聲道:“那是二老爺的長子,因歲數比二爺大幾歲,二爺成天管張睿叫大哥,一來二去,府上人就都管他叫睿大爺。”
心中恍然,原來就是國公爺張輔的庶出弟弟張回的兒子了,據說親生母親早已病故,不過雖然不是老祖宗親生,母子間的關系倒也不錯,只是聽說其人迂腐不堪,只喜在家中琢磨學問,不耐煩出去做官,平日養了一群門客,只知道清談度日。
這張輔一輩兄弟四人,只是兩個哥哥小時候就已夭折,剩下的就是張輔和張回兄弟倆,這張回不問世事,其身份又是庶出,又因娶了個普通人家的閨女為妻,其人性格木訥,不善交際,連帶著二房地位在張府中一落千丈,下人們一般都喊隔壁伯爵府為二房,伯爵夫人朱氏為二太太,反而管這位正經八百的二太太只是稱作太太而已。
不過隨著當年張灝和二老太爺沖突一事,如今國公府和伯爵府已經徹底分家,公中的田產店鋪等一分為二,曾經的二太太朱氏在這邊也相應的沒了地位,連帶著,張灝又對張回一家親善有加,更使得以往不被重視的二房高調回歸,其長子張睿更是因比張灝早生了幾年,真正成了國公府的大少爺,今年正好十八歲,到了娶親的年紀,老祖宗就親自做主,為他挑選了成國公朱家的長女,因其同樣是家中庶出,大家在家中地位半斤八兩,家世又門當戶對,倒也是一對天作之合。
坐著的此時可心中大喜,一聽到老祖宗要喚灝二爺過來,這心情可真是激動萬分,想那張睿明明是個紈绔子弟,就因為弟弟一句話,被朝廷抬舉進了國子監當上了為人師表的典籍,這兩年下來,從那從九品的芝麻官順風順水的做到了從八品的助教,雖然還是不起眼的官職,可他如今才只有十八歲啊!
現在可好,就因為成親一事就被皇帝升了一級,年紀輕輕的就成為正八品的官員,在看看自己,如今都快二十歲了,還只是個舉人而已,就算是高中狀元,也只是進翰林院做個七品官而已,至于能不能升遷或者外放還得看有沒那機會,隨便蹉跎幾年就二十多歲了,就算是好運連連,進了六部做個六品給事中或是御史,恐怕也比不上張睿舒舒服服的坐著升遷呀。
何況自問自家在學問上絕沒那個本事,別說是考中狀元,能不能考上三甲都是個未知數,就算是想辦法花錢走通門路,或是恩萌做個官員,可沒有經過正途科舉的官吏,其前途可想而知,被其他同僚瞧不起唾棄不說,又沒有朝中大樹可以依靠,根本只能算是在官場混口飯吃而已。
這么一想,心中就越發的火熱,恨不得馬上拜倒在張灝面前,信誓旦旦的大表忠心,只要成了二爺的門人,那今后飛黃騰達的日子真是舉手可得啊!
只可惜愿望雖好,現實無情,含笑看著老祖宗和周氏紫鶯商量著大爺的婚事,外頭又傳出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只見一位一身綾羅綢緞,衣著不凡的中年婦人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幾個丫鬟。
和周文濤趕緊起身,這婦人長相端莊,體態風流,只是眉毛過粗,眼眸狹長,兼且顴骨顯得有些高聳,此面相之人性子刻薄,心思靈動,一見趕緊上前施禮,此婦人他當然認得,正是如今伯爵府上的大夫人朱氏。
來人動靜雖大,但說笑中周氏卻未注意,兀自笑道:“這第二件喜事啊,就是二爺的表妹,那個大名鼎鼎的天仙沐姑娘,這些日子可就要過府居住了,老祖宗不一直想把她許配給二爺當孫媳婦嘛?呵呵,真是老天爺保佑,這下可如您所愿了吧。”
屋中的氣氛一下變得很詭異,仿佛朱氏的氣場能渲染大家似地,除了老祖宗還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外,丫鬟們只是勉強擠出幾分笑容,客氣的朝來人施禮笑笑。
紫鶯略微點頭示意,察覺出怪異氛圍的周氏,趕緊轉身,當見到來人是太太朱氏后,皮笑肉不笑的道:“哎呦,太太今日過來,那敢情也是有喜事吧?”
“哼,喜事不喜事的等會再說,老祖宗,這兩位公子是誰家的孩子啊?”朱氏淡淡一笑,顯然心情好,不愿意搭理周氏。
周文濤不明所以,但也多少能瞧出,這屋子中的女人,大多和這位來人不對付,則心中冷笑,如今滿園子有點身份地位的丫鬟婆子,哪個不心向著二爺?伯爵府如今越發鬧得不像話了,這才短短三年的工夫,就把積攢下的家底揮霍個干凈,聽說為了在外面莊子上加租子,去年冬天還鬧出過事呢!
當知道來人是府上遠親后,朱氏笑著說了幾句話,神色中有藏不住的得意,強忍著站在老祖宗身邊東拉西扯了半天,還是老祖宗有些不耐煩,又怕她過來是為了張口要錢,身前站著的周氏可是有名的爆脾氣,對灝兒那是忠心耿耿,一旦吵鬧起來,不免被兩個孩子看了笑話。
遂對周文濤二人說道:“好了,今日陪著我這個老太太說了半天的話,也怪難為你們倆,一會得商量睿兒的婚事,大男人家家的,也不方便參合,這就回去休息吧,過幾日在來看望看望我這個老太太。”
“是,姑奶奶,那孩兒就先告辭了,等過幾天再來給您請安。”周文濤趕緊笑著回話。
欲言又止,心中頓時沮喪萬分,無奈下只好跟著周文濤站起,怏怏不樂的慢慢走出,臨走時還不忘回頭看了紫鶯那美好的背影一眼,這才長嘆一聲。
忽然心中一動,迅速轉身朝著幾位婦人的方向,一臉仗義的說道:“老祖宗,既然大爺要籌備婚事了,那我這個堂哥也不能袖手旁觀不是,這親事瑣事眾多,還真得要幾個小字輩的男人跟著幫襯,林愿為老祖宗分憂。”
周文濤愣了下,不過只得跟著說道:“恩,孩兒也愿幫忙,正好趁機和幾個兄弟親近親近。”
以他二人的身份,才華,確實有資格幫忙,舉凡問名,納吉等瑣事,都需要男賓在場,這身份越貴重,在給雙方長輩大漲臉面的同時,本身就是件吉祥佳話,當下聽的老祖宗大喜,趕緊吩咐道:“哈哈,還是孩子們想的周到,好,好,奶奶可是巴不得啊,紫鶯,快,給他小哥倆一人發一個腰牌,今后可徑直去找睿兒,也讓那小子好生跟他倆學學,這才是知書達理的正派人呢。”
當下自有丫鬟過來領著他們出去,如何找管事領腰牌,如何出府,心情如何興奮那也不消說了。
雖然沒有遇到灝二爺,可是今后憑著手中的腰牌,又能隨時見到府上大爺張睿,還怕見不到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真仙嗎?志得意滿的當下可是真心實意的高興,領著同樣心情不錯的周文濤,會和墨竹這個書童,三人興高采烈的出了國公府,臨走時周文濤主仆還不忘回頭看了一眼后頭的深宅大院,這快一天的工夫,真好像恍若隔世一般,就像做了一場夢境,此時才算是真正的蘇醒過來。
也是運氣不好,前腳剛才,就有兩位姐弟倆結伴進了靜心堂的院子口,頓時惹得丫鬟婆子笑容滿面,全都不顧規矩的涌了上來,七嘴八舌的紛紛問好。
“大小姐,二爺,這么早就過來給老祖宗請安啊,快快進屋去。”
“奴婢給主子請安了,二爺,隔壁的太太剛過來了,肯定又是來要錢的。”
“頭前林二爺和老祖宗的本家侄孫才出去呢,那兩位可是一表人才的舉人,嘻嘻。”
下人們搶著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講出來,一個個熱情親切的不得了,聽的姐弟倆含笑點頭,被簇擁著進了屋中。
屋中的丫鬟們一見來人,頓時同樣笑著迎了上去,滿屋子六七個丫鬟,呼啦啦的走個一空,就算是紫鶯和周氏,都趕緊上前,只看得朱氏和身邊的幾個丫鬟,同樣堆滿笑臉,但神色間多少有些不自在。
這二位不是別人,正是國公府嫡出的大小姐張婉兒,另一個就是如今國公府真正的小主子,如今偌大的張家話事人,二爺張灝了。
今日的張灝,早已不是三年前那般的身材瘦弱,雖然今年才十一歲,可是個頭竄起了一頭多,差不多和普通丫鬟一般高了,身材偏瘦,但是內里肌肉結實,身手敏捷,三年來他狠狠的下了番苦功,每日勤練武藝,風雨不誤,如今騎馬射箭,舞刀弄槍的視若等閑,也不知是營養太過豐富,還是本人天賦異稟,甚至是那塊玄機莫測的玉佩起了作用,整個人看起來就如十三四歲一般,稚嫩的模樣沒怎么變化,不過內在卻是生氣勃勃,使人再不敢拿他當個孩子看待,就是朝中的大臣,也往往下意識的把他當成個青年人。
姐弟倆穿著都是同色乳白紗衣,身上沒有半分額外修飾,張婉兒三年未見,如今可是一位真正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身段嬌柔修長,模樣更是秀麗無雙,一身氣質真是芳華內斂,雖比三年前少了幾分天真艷麗,但更行端莊雍容,神態舉止越發溫婉大氣,性子開朗依舊,被下人們譽為天生的主母之人,深得各家親戚好友交口稱贊,也不知每月有多少豪門過來求親,就是皇親國戚也紛紛求見,越發顯得張婉兒就如那洛陽紙貴,在京城中的適齡小姐中,名聲風頭一時無兩。
三年來,張灝基本都呆在府中足不出戶,除了按時到宮里給皇帝請安,把一些瑣事巨細無遺的說給朱棣聽,一來是安其心,二來就是這爺倆真的是彼此投緣,這感情甚至比張灝面對自家老子都要好得多了。
對于身上的錦衣衛職司,基本上就沒去過那錦衣衛所在的大門,恐怕連朝哪個方向開都不知道,只是經過皇帝同意,自己在家成立了個錦衣衛監察司,類似一個編外機構,所有人員構成不是自家下人,就是皇帝委派,除了監察百官,皇親國戚的職能外,其核心內容就是監控錦衣衛,起著后世東廠的職責,不同的就是其中沒有宦官參與,權利也小的多了。
如今時機未到,本身歲數還小,所以張灝還是處在韜光養晦之中,平日不與百官交往,就算是無意中替誰在皇帝跟前說了好話,基本上都是無心插柳之舉。
對于別人送上門的禮物,基本張灝都會笑納,不但笑納,這些年甚至稱得上廣開財源,在府上更是奢侈度日,一副喜歡享盡世間榮華富貴的做派。
胸無大志,不參與朝政,不隨便出頭,乃是張灝給自己定的鐵律,更不能隨意纜權,即使如今和錦衣衛都指揮使紀綱明面上鬧的不可開交,也只是公事公辦,私底下,反而二人言談甚歡,交情頗深,至于這兩位大小狐貍真正內心中有何盤算,估計也只是自己知道,絕不會對外透漏半點口風。
可以說,三年來,張灝完全是順風順水中渡過,除了暗中做出一些準備外,基本是任事不操心,心情舒適下,自然其人格外輕松寫意,平日完全一副紈绔子弟的樣子,除了老子張輔外,沒人敢對他指手畫腳,倒也是無憂無慮的過了三年。
瞧見最疼愛的孫子孫女過來,老祖宗臉上頓時笑開了花,忙不迭的把走上前的張灝一把摟在懷里,親熱的在他小臉上親了幾口,只看的其她人嬉笑,朱氏面子上皮笑肉不笑的擠出幾絲笑意,心里可著實不痛快,不時冷笑。
此時周氏不著痕跡的朝歪倒在老祖宗懷里的張灝使了個眼色,這才湊趣的笑道:“二爺,今日可是有大喜事呢,是不是您親自面見陛下,給大爺求的恩典啊?”
張灝嘻嘻一笑,抬頭笑道:“順嘴就說了,成天被奶奶耳提面命的,哪還敢不當回事。”
故作憤怒的輕輕拍了一下張灝的頭頂,順手把身邊站著的張婉兒拉到身邊坐下,老祖宗笑罵道:“那可是你哥哥,關奶奶何事?咦,今日怎么穿的這么單薄,你這孩子,就算是外頭天氣熱,也不能就穿一件單衣呀,你小時候就身子虛,可不敢大意。”
說完就朝著紫鶯吩咐道:“快,把我的繡織外衣取來,給這混小子披上。”
笑著點頭,紫鶯轉身朝里屋走去,很快,雙手捧著一件單衣出來,親自俯下身去,給張灝蓋在身上,神態前親昵無比,看的其她丫鬟眼含嫉妒。
周氏面帶深意的瞅了面色有些陰沉的朱氏一眼,故意刺激的笑道:“今日真是雙喜臨門,太太,您不是也有喜事嗎,快說說吧,也讓大家伙跟著高興高興。”
朱氏這才想起過來的目的,此時得意的悶哼道:“老祖宗,可是大喜啊,不但睿哥兒就要成親了,咱二丫頭也被圣上恩準,就要嫁給漢王殿下了,那王妃剛剛去世,也許這將來呀,呵呵,還得讓他兄弟,灝兒給說項說項,這要是被立為王妃,可是張家光大門楣的大喜事啊,您說是不是?。”
老祖宗聽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忽然神色森冷的瞪著手舞足蹈中的朱氏,忍不住譏諷道:“真是想著美事,難道你就不清楚,那王妃是被漢王生生打死的嗎?如今世子為了此事都和他爹鬧的不可開交,你還偏要在此時湊熱鬧,莫非還指望漢王被立為太子不成?”
“那也是她自己不知好歹,怨得誰來,二丫頭心思靈慧,性子溫柔,長得就算不如她姐姐,可也是難得的美人胚子,肯定能把漢王迷得服服帖帖,再說了,這太子身體不好,誰不知道呀!陛下又最喜歡漢王的,將來能發生什么事還不清楚呢,媳婦這也是為了咱這個家族著想,未雨綢繆嘛,您合計合計,是不是這個理。”
沒有察覺老祖宗不善的表情言詞,周氏還在那里眉飛色舞,恨不得馬上就把女兒嫁出去的亟不可待,看的其她人搖頭,張灝失笑。
也知道如今在老祖宗這不受待見,何況又和張灝姐弟倆撞個正著,滿心以為攀上高枝的朱氏,這次到出乎大家預料,并不是過來哭窮的,而是過來想著耀武揚威一番。
張婉兒不同意的搖頭說道:“那漢王如此霸道殘忍,連發妻都下得去狠心,真沒想到當年那個豪爽少年,竟變得如此狠毒,唉!”
“哼,是那王妃不守婦道才會遭到如此下場,漢王殿下那是何等的尊貴之人,那可是在沙場上廝殺過的大將軍,豈能容忍一個賤人活著。”朱氏不屑的反駁道。
周氏就是看不慣她的嘴臉,只是身份限制,不敢出言頂撞,當下眼珠一轉,揚眉笑道:“那看來倒是錯怪漢王了,看來這倒是一件大喜事了,太太今日過來,該不會是找老祖宗張羅二小姐的嫁妝吧,奴婢身上倒還有百兩私房錢,也一起借給太太得了,呵呵。”
沒想到平日聽到這話就會暴跳如雷的朱氏,此刻非但沒有動怒,反而得意的瞥了一眼周氏和坐著的張婉兒,故意嘆氣道:“唉,還是人家漢王體貼人,知道咱府上人多嘴雜,一年的嚼用真是捉襟見肘,這不,馬上命下人巴巴的送來兩張地契,那可是山東有名的大莊子,每年都有兩萬多兩的進項呢,就知道灝兒不稀罕,要不呀,真想送這邊一個莊子呢!”
周氏頓時神色不屑的冷笑,就要說話譏諷,這些年別人不清楚,她守著后門可是心中有數,不說遠的,就是二爺曾經呆過的別院,如今那里都已經發展成了幾千人的大莊子,周圍上千傾土地都被二爺買下了,到處開溝挖渠,栽種果樹,水田里養著活魚,莊子上喂養著上萬頭的肥豬,光是日常供應周圍的軍營,一年就有將近十萬兩銀子的進項呢。
還不提二爺還在別處購置多處田產,此外據說還有很多個鋪子,連那海外都有大批的船隊,航行在那茫茫大洋之中,去年冬天,光是拉著銀子的大車,就有足足上百輛,區區兩個小莊子就值得大驚小怪?真是笑死個人了。
還沒等張嘴,周氏的眼神可一直在二爺身上打轉,就看見主子微笑著搖頭,趕緊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就聽見張灝嬉笑道:“那可了不得,我倒是稀罕的很,不過既然是人家漢王的賞賜,也不好跟您開口了。”
雖然略有聽聞張灝姐弟倆這幾年把國公府整治的真是好生興旺,不過她更多的是打聽到這邊的奢侈花銷,可比往年每一年的開銷都多出幾倍了,那時可養著兩個府上人口呢。
兩個孩子懂什么操持家務,就算是買上幾個莊子,增加些進項,估計得意忘形之下,就想往自己臉上貼金,又想著籠絡人心,可勁的撒銀子折騰,早晚會把國公府敗得干干凈凈。
得意的笑笑,朱氏倒也不敢在深說下去,沒的刺激侄兒真個朝自己討要,那可進退兩難,自找苦吃了。心里暢快,就等著將來看到這邊哭窮狼狽的樣子,那才是大快人心,才能好生出出當年的那口惡氣。
“唉,誰說不是呢,不說這沒意思的話了,剛才誰還提起來著,沐丫頭這段日子就要進京了?”沒話找話的朱氏,趕緊轉移話題,看的周氏和一邊的丫鬟心中冷笑,卻也不敢出言譏諷。
這話引得神色不悅的老祖宗馬上又開心起來,用勁摟緊懷中的孫子,一副哄騙的口吻,笑道:“小混球,你表姐眼瞅著可就要過來了,今后就會住在園子里,這下可有玩伴了吧,省的說老說妹妹們太老實,沒個人陪你胡鬧。”
咦?張灝有些愣了,不免皺著眉頭問道:“就是那年我病剛好時,來過的表姐?我舅舅的親閨女?”
一邊的周氏不免朝著老祖宗擠眉弄眼,逗得老太太故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朝著懷里的張灝撇撇嘴,意思是要大家莫要說話,只看得對面的丫鬟們,各個笑的那個曖昧,趕緊都抬起衣袖,擋在自己的笑臉。
老祖宗伸頭瞧了一眼低頭尋思事的孫兒,作怪的樣子更是惹得大家抿著嘴笑,還是周氏反應快,趕緊朝前邁了一步,用身體擋住張灝的視線。
老祖宗滿意的看了她一眼,這才不著痕跡的笑道:“是啊!那年你病一好就去了城外,你那表姐可在奶奶屋里住了一個多月呢,那丫頭從小長得就俊兒的不像話,性格更是溫柔的好似水一般,這次可讓你見識見識,什么才叫天仙一樣的玉人。”
“天仙?呵,她今年多大了?進京是要成親嗎?”張灝不僅對這未謀面的表姐升起一絲好奇心,忍不住出聲詢問。
老祖宗和周氏得意的對了一下眼神,周氏笑吟吟的忍不住就要笑了出來,趕緊用手擋住小嘴,倒是一邊的張婉兒和紫鶯正說著悄悄話,聽到這邊的動靜,都扭頭看了過來。
站著大感無趣的朱氏,早就心中憤怒,這時漫不經心的笑道:“那沐丫頭就比你大上一歲,那年和寶兒在老祖宗屋里同吃同睡,感情好的不得了呢,這些年兩個孩兒還一直通著書信,這次進京,老祖宗還得幫著撮合一下,干脆您就做主,讓他們定親得了,這親上加親的,不是更親了嘛,呵呵。”
說完她自己就笑了出來,只是這笑聲不免聽的周氏面色變得有些難看,心中卻不知為何,竟隱隱間有些歡喜,而老祖宗則皺了下眉頭,不過一想到張寶那乖巧聽話的樣子,也不由得微微點了點頭。
聽朱氏這么一說,其她人倒也未做它想,就是張灝同樣贊同的點頭,笑道:“這到是件好事,如果弟弟能和表姐合得來,倒也可以撮合一下,那奶奶就修書一封給舅舅他老人家,不過。”
朱氏一呆,雖然早知道張灝對自己最寵愛的兒子很是親善,卻沒想到他真能如此為弟弟著想?剛才那話其實是故意想刺激給張灝聽的,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兒子能真的娶了沐丫頭為妻,無非是想惡心一下大家。
想那沐丫頭可是堂堂的國公爺嫡長女,身份之貴重,也只有大小姐張婉兒可以比肩了,自己兒子又不是長子,將來連伯爵的爵位都繼承不了,這身份上可差的遠了,能娶到尋常豪門之家的大小姐,那已經是祖宗保佑了,心中不由得五味紛雜,還是第一次對最嫉恨的侄子升起一絲感激。
“不過什么?哦,是怕寶兒配不上人家吧?”聰慧的張婉兒一眼看透弟弟的心思,也只是隨口這么一說,卻沒想到這話卻說的朱氏臉上變了顏色,當下就有些惱羞成怒,就想馬上甩袖離去。
還沒等氣沖沖的轉身,就看見張灝深思道:“嗯,弟弟他身子單薄,當不成武將,學問上頭還是不錯的,雖說和我這個哥哥一樣,不耐煩讀那些四書五經,但是當個御史還是綽綽有余,那御史清貴地位高,又不用處理大量繁重的公務,或者去宗人府掛個閑職,品級不低不說,還不用成天去衙門辦公,將來努力一下,也不愁沒有晉升之路,奶奶和嬸嬸,你們看呢?”
不說老祖宗贊許的頻頻點頭,這朱氏可一時之間都徹底呆滯了,這心中猶如浪花翻滾個不休,她可萬萬沒想到,這當年和自己間隙最大的侄兒,這孩子的胸懷竟然如此寬廣,不但不記恨自己,還能費盡心機的為兒子鋪路,想那進朝為官,又豈是那么容易的?這滿府上下,也只有他和大哥張輔有這份能耐,就是自己的丈夫,雖然是個堂堂伯爵,如今在京城指揮司衛上做個正四品的指揮儉事,都不敢求得圣上賞賜個恩典。
自家事自己知,朱氏比誰都心知肚明,剛才侄兒張灝那話里話外,可給足了自家面子,寶兒雖然聰慧伶俐,可是身上卻有股子傻氣,平日只喜歡和姐姐妹妹,丫鬟小廝混跡一處,那詩書野史還能看進去些,可一拿起正經的書籍,就好似天生有仇似地,根本是一點興趣皆無,別說去參加科舉,就是考中個秀才,恐怕都是難上加難,還不知日后要自己花上多少銀錢,求得多少人呢!
當下神色感激,可畢竟這些年來彼此嫌隙太大,真是馬上放不下臉來說什么,諾諾的站在那,嘴巴微微抖動,再被其她人這么一瞅,尷尬的臉色馬上如同熟透的蘋果一樣,通紅一片。
張灝抬頭看了她一眼,輕笑道:“如今弟弟年紀還小,這事我記下了,等他過了十六歲,自會想方設法給安排個官位,只是嬸嬸,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灝兒,你盡管說,是不是需要銀兩?沒說的,就算是傾家蕩產,嬸子也給你湊出來。”
此時才是真的動容,朱氏強忍著心頭那份激蕩的欣喜若狂,趕緊規規矩矩的站好,就如同一個下人見了主子似地,看的周圍的丫頭捂著嘴偷笑,周氏悻悻的瞪了小主子一眼。
張婉兒笑著和紫鶯對了個眼色,不約而同朝老祖宗臉上望去,只見老祖宗感慨萬千的摟著孫兒,眼眶都有點濕潤了,看的張婉兒心中嘆氣。
別人不了解弟弟,她還不了解嗎?灝兒雖說不喜歡記仇,可也不是個爛好人,這次能如此為寶兒著想,恐怕都是為了讓奶奶開心,知道老人家最見不到自家人勾心斗角,最期望的就是全家上下和和美美,這能讓奶奶高興的事,灝兒就算再為難,恐怕也會義無反顧。
“嬸嬸,這話就說的見外了,自家人還提錢做什么。”張灝搖頭失笑,隨即神色變得鄭重,他這一正經顏色,整個人氣質變得嚴肅,連帶著周圍的丫鬟們,全都跟著下意識的站好,就是張婉兒和紫鶯,都急忙挺直身子,凝神傾聽他接下來的話。
“嬸子,對尋常百姓來說,當官那是一條難以逾越的高山,可對我們這些勛貴之家,倒也算不得什么,我只希望您回去以后,能好生的督促弟弟,讓他把心思放在正經事上,就算是做個閑散的官員,也要為國為民做出點好事出來,弟弟心地善良,我倒不怕他走上歧路,只是將來畢竟要成家立業,要負擔起一家之主的責任,還需有點擔當才好,莫要只知道廝混在女人堆里,成天到晚只想著風花雪月。
要是起著一輩子富貴心思那也罷了,咱家也不愁他餓著,您可要有足夠的心理準備,萬一弟弟不想當官,可別被氣出個好歹。人各有志,也不要強求他什么,如果我那表姐還是喜歡他的話,我一樣可以成全他們,說服舅舅把女兒嫁給他。”
死死咬著嘴唇,朱氏慚愧的都有些無地自容了,都不知該如何張嘴,這番善意提醒和周全之舉,就算是傻子都知道,張灝確實是一片好意,心中深深的嘆了口氣,不由得對這些年得罪他的往事好生后悔,唯有默默點點頭,然后朝著老祖宗施禮,勉強朝張灝感激的笑了笑,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等她一走出屋子,這下眾人不由得全都抽風似地跟著嘆氣,緊跟著一個個笑了起來,全都神色敬佩的朝二爺看去,想那太太興致高昂的過來示威,沒想到被二爺一番好意,竟然被說的慚愧而去,瞧瞧,人家二爺這才是真正的胸懷寬廣,這才是真正的光明磊落!
陪著老祖宗笑著說了會閑話,此時天色漸暗,大夫人王氏領著兩位姨娘和三個姑娘走了進來,不一會兒,二太太李氏也領著幾位姨娘笑容滿面的魚貫而入,正和幾個姐妹坐在圓桌前竊竊私語的一個小姑娘,趕緊站了起來,朝著李氏道聲安,她正是李氏的親生女兒張茜兒,平日都是在長房那邊住著。
老祖宗滿眼都是后輩間的香衫倩影,彼此間親親熱熱,不管是故意哄她這個老太太,還是真的和睦相處,她也從不去自尋煩惱,心中高興寬慰,更是興高采烈的和兩位兒媳還有姨娘們,討論著孫子張睿的婚事。
而張灝自己笑著看了一圈親人們,站起來伸伸懶腰,徑直朝著屋外走去。這些年來,人人知道他不喜拘束,興之所至,為人處世就如那天馬行空,更是人人無從測度,再說張灝如今在家中威嚴日盛,就算是老祖宗和母親王氏,輕易都不會干涉他的任何舉動。
眼瞅著二爺徐徐步出,周氏趕緊挨個道安,笑著追了出來,有丫鬟幫她打起湘妃竹簾子,也顧不得道謝,遠遠看見二爺挺拔的背影,趕緊掀起裙子,快步追了上去。
微微嬌喘不已,才在院子外不遠處的游廊中攆上,神色復雜的盯著前方背影,周氏小意的輕輕咳嗽一下,柔聲道:“二爺,今日有八家官吏遣了下人過府送上禮物,奴家也一一回了禮,禮品單子也已讓杏兒給煙翠送去了,不知您有何吩咐嗎?”
正想著心事的張灝,早已聽到后面來人,聞言并沒有轉過身體面對對方,只是淡淡的說道:“沒有貴重的東西吧?”
即使知道二爺看不見自己的神色,周氏依然嫣然一笑,更加小意的道:“沒呢,有奴家把守著后門,絕不會壞了二爺的規矩。”
輕輕一笑,張灝對于從來辦事周到,事事對自己言聽計從,稱得上忠心耿耿的周氏,心里確實比較欣賞,慢慢轉過身子,親切的笑道:“那就好,走,陪著我說會話,正好有事吩咐你去做。”
“唉···二爺您說吧,聽著呢。”
精神大振,周氏當下心中雀躍,說來奇怪,這位在府上有名的長袖善舞之人,一遇到二爺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似地,此時哪還有半分熟美婦人的舉止風韻,反而一副未出閣的姑娘家一樣,模樣羞澀的低下頭,只是腳步卻不停歇,緊跟著張灝朝遠處走去,不敢逾越半步,永遠是跟在二爺身側后一點,但彼此之間卻故意緊挨著。
“明日讓下人傳出風去,就說我張家馬上就要雙喜臨門,除了大爺的婚事外,著重夸大二姐即將嫁給漢王的親事,就說老祖宗異常開心,我張灝自然也跟著重視此事,所以特地破下規矩,凡是最近上門送禮的人家,不拘禮物貴賤,一律笑納。”
周氏不禁一愣,平日反應極快的腦瓜子,此時卻如漿糊似地,只是傻傻的點頭,心直口快的道:“為何要重視二小姐的婚事?哼,那還不讓隔壁一個個嘴巴都要翹上天去呀!”
“呵呵,就是讓他們的嘴巴都翹上天去,照我說的去辦就是了,等以后再把緣由說與你聽。”
周氏趁著說話的工夫,趕緊偷偷瞅了眼二爺俊逸非凡的側臉,表情一派滿足欣喜,貝齒輕咬著朱唇,低頭偷偷笑著,好半響才擠出話來。
“哦,那婢子回去就安排此事,讓下面人不經意的把消息傳出去。”
張灝就是欣賞周氏這點,最能把握到自己的話中深意,做事小心翼翼,滴水不漏,不由得轉頭含笑看她,一見之下卻有些發證,只見周氏俏臉嫣紅,眼眸流轉迷離,這個今年還不到三十歲的美婦,成熟嬌嫩的風情驚人的充滿誘惑。
失笑的看著她,張灝到也未把目光避過去,這三年來,尤其是最近幾個月,多少察覺些不同,能體會到周氏隱隱間系在自家身上的一份心意,想那周氏的夫家,如今正跟隨在父親身邊,第三次平定安南呢。
雖說那邊兵危戰兇的,不過張灝倒也不擔心,別說提前幫父親送去了大量火器和各種物資,就算是沒有自己,這場征戰依然會大獲全勝的。
這周氏自小在奶奶身邊長大,別說吃穿用度不比大家小姐差了分毫,為人更是粗通文墨,性子外柔內剛,生平最是要強不過,當年挑選夫婿時,可不知有多少人家上門請親,甚至有那官宦人家都請媒婆過來,真是差點都擠破了自家門檻,可見她年輕時是何等的珠圓玉潤,貌美如花。
沒想到面對如此眾多的追逐者,這周氏卻做出了一件驚人決定,當時可真是人人側目,個個驚嘆,半個京城都快傳遍了,那些官宦富戶,公子書生的全都不屑一顧,卻選擇自家府上的一個其貌不揚,家境貧寒的親衛,理由更是讓人瞠目結舌,隨即感慨萬分又有些哭笑不得。
這理由就是對方人口單薄,那親衛長相丑陋,為人老實本分,親口保證過日后絕不納妾,當時可真是跌破了一地的眼睛片,至此人人才回過神來,敢情這周氏心比天高性格剛硬絕倫,又或是醋意太大,壓根就不稀罕什么大家奶奶的名分地位,寧愿守著小家小戶的,也不愿看到丈夫屋里進了別人,如此一個與眾不同,眼光獨到,敢做敢愛的性格佳人,倒也一時被眾人傳為佳話,更是贏得無數丫鬟女孩的衷心擁戴。
只是不想丈夫有外遇,自己卻蠢蠢欲動,倒是不知如何消遣她了,不過還好,周氏從沒在自己跟前表現出異樣舉動,反而本本分分的不敢放肆分毫,這女人心海底針,張灝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此刻也未說破,依然朝著前方邁步。
“對了,最近和太子那邊的宮媽媽接觸下,把這個月的寶鈔物件提前送過去,最近太子日子有些難熬,大理寺又有一個親近他的重臣,嗯,右丞耿通大人被下了獄,要不是我親自在圣上面前求情,那位大人這會子就難逃一死嘍。”
正低頭想著心事的周氏聞言一驚,慌慌張張的應承道:“哦,是是,明日我親自帶著人偷偷把箱子送過去。”
“你手下的青衣衛調教的如何了?那些女孩子的家世都清白吧?”
“嗯,放心吧二爺,都是朱勇大爺親自帶兵把青樓官坊掃蕩個遍,凡是被拐賣來的人伢子,有父母親人的都派人送了回去,孤兒則嚴格挑選出來一批女孩子,其他笨手笨腳,相貌普通的都送到別院去了,命王管事夫家妥善照顧,將來都會衣食無憂的。”
張灝聽到這,才慢慢停下腳步,凝視著遠方的長亭,半天都未說話,此時周氏有些迷醉的看著他,總算是因為主子顯得心事重重,這才急忙恢復神智,皺著眉頭想了下,眼眸一亮。
稍微移動金蓮,朝前走了幾步,周氏這才溫柔的低聲道:“二爺,那黃子澄等犯官的妻兒,已經命最忠心的家人做了手腳,這幾日就會一個個爆病而亡,老天在上,大人們九泉之下有知,也會衷心感謝二爺的善舉。”
張灝心中苦笑,臉上閃過一絲惆悵,好久方嘆了口氣,默然說道:“世世代代為奴為娼,妻女受盡人間苦楚,世間慘事莫過如此,只希望故去后能得到解脫吧,這么做到底是有傷天和,也不知道那些可憐人是否愿意忍辱偷生,這番強行傷害人命,唉,此事做的是對是錯?我也有些糊涂了。”
周氏心中頓時如被針尖狠狠扎了一下的難受,心急之下,平日的語速又帶了出來,急道:“二爺莫要傷感,那些可憐女人都已經暗中旁敲側擊過了,她們這些年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那眼淚都早已流干,好幾人都生生哭成了瞎子,喉嚨都喊叫的成了啞巴啊!一聽到能馬上死去,當下真是人人感激萬分,這能逃離苦海,只會記住咱們的好,萬萬不會心生怨恨的!”
女人知女人,被周氏這么一說,張灝心情當下好過了些,強撐著笑道:“那就好,我也不信什么神仙佛祖,也不去燒香拜祭,這幾日就去尋道衍大師,好生解解這心中煩悶。”
欲言又止,最終周氏還是橫下心來,擔心的道:“二爺,雖說此事做的隱晦,但還是過于膽大包天了,這要是被圣上察覺,那可怎生是好?”
似笑非笑的回身,凝視著周氏牽掛擔心的樣子,張灝隨意問道:“怎么?怕了嗎?”
這一聲漫不經心的提問,卻頓時把周氏嚇得不輕,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身子一矮,就那么跪倒在石板之上,心下傷心欲絕,昂然抬頭直視著張灝,性子擰著勁,決絕的叫道:“二爺,奴家對您忠心不二,這話恁的傷人心了,是不是非要我自盡在您面前,您才會真正相信我,真正的記掛著我的好。”
張灝頓時仰頭大笑,忍不住伸手輕輕按在周氏的頭頂,這番親熱舉動雖說沒有什么曖昧之處,還是惹得周氏全身輕顫,猶如被電擊過一樣,緊閉著雙眼,蒼白的面孔閃過一絲血色,緊跟著雙頰嫣紅如血,長長的眼睫毛微微抖動。
“放心吧,少爺我不會那么糊涂的,此事其實只是奉命而為,乃是皇帝親口透漏的心愿,這么多年了,該有的雷霆之怒早已止息,處死她們反而落得個干干凈凈,只是可惜了那些無辜的孩子,唉,卻真的不能留下來哪怕是一個,就怕將來有個萬一啊!”
“滿院子中,誰人不知你是我的心腹,連青衣衛都交給你了,還敢心生怨懟嗎?呵呵,真不知道咱倆誰是長輩,誰是孩子,真是長不大的小丫頭。”
張灝搖頭輕笑,卻聽得周氏心花怒放,撇嘴輕輕啐了一口,緊跟著笑顏如花。
說完此話張灝心中再無半點惆悵不忍,既然事已做出,感嘆幾句那就罷了,想那當年靖難之役時,忠于建文帝的大臣們,人人死的凄慘無比,更是連累家人跟著受盡人間苦楚,男丁被千刀萬剮,妻女一直被蹂躪糟蹋,每天都要受盡二十名壯漢的折磨,還得時不時送入軍營,生下的男孩被人隨意打罵,女兒則養大繼續做個官妓,就算是想自盡都不得,自己這番出手,不管如何,心中沒有半分后悔就成。
看著周氏美好背影漸漸遠去,張灝一時間都瞧得呆了,整個人不免啼笑皆非,真沒想到,周氏骨子里竟然是個戀童者,或者是后世的正太系吧?而且對于強勢的男人有著絕對臣服心理,總之,這是一個至情至性,敢愛敢恨的女人。
此時天色昏暗,不時瞧見管事婦人帶著婆子們在園子中穿梭,手里拎著各式燈籠,還有的婆子手里舉著長長的掛桿,每到一處掌燈的地方,把燈籠中的紅油火燭點燃,然后掛在各處。
好似星光點點,整個園子中煞那間變得如同天上銀河,到處都是繁星閃爍,使人見之心情愉悅,漫步在幽幽燈火下,感受著涼風拂面,白日燥熱難當的暑氣漸漸消失無蹤。
撿著沒人處散步,張灝悠閑的在一座假山間游蕩,只是心情卻不是表面上那么輕松,而是不停的盤算著一件事。
萬萬沒想到,皇帝竟然要把二姐許配給朱高熙,而不是嫁給太子,張灝心中冷笑,果然帝王之術高明難測,一方面大力栽培前年詔告天下的皇太孫朱瞻基,一面不停的暗中鼓勵如今奪嫡風暴中大占上風的漢王朱高熙,安其心,激其意,和任何一位在位的帝王一樣,永遠都有意識的平衡局勢,狠狠的壓制太子一方。
甚至是故意挑選出二姐,出身伯爵府的嫡出大小姐,麻痹激勵朱高熙的同時,又不會讓自家心里不痛快,畢竟雖說是至親,可到底是隔了一層,皇帝對于府上已經分家的事心知肚明,恐怕還是二爺爺和嬸嬸糊涂的主動湊到跟前,朱棣當然樂得順水推舟。
此事自己萬不能出頭說項,事可一不可再,于禮法不合先不說,甚至是什么理由都站不住腳,更是會惹得皇帝心中惱怒,把這幾年好不容易培養出的一點感情,頃刻間就得破快的煙消云散。
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既然朱伯伯你想看我的笑話,那咱們就走著瞧吧,你這種殘酷鍛煉兒子的方式,效果雖好,可惜卻料不到最終結局吧?你兩個兒子間是沒有自相殘殺,可是你最疼愛的孫子,卻被你這些年鍛煉的殺伐果斷,絕不肯留下一絲能威脅他皇位的隱患。
稍微一深想,就不由得心驚,這二姐嫁給朱高熙,不但把自家立時攪進皇子之間的漩渦中,還得費盡腦汁的兩邊相幫,一來皇帝深信自家老子的為人,清楚他絕對會忠于太子,何況太子身邊還有幾位重量級大臣制衡父親。二來就是在太子登基的那一刻,自家還得千方百計護著漢王的安危,有父親這位武將第一人在,沒人敢輕易動得了漢王。
歷史上也是如此,最終在有名的三楊閣臣幫助下,太子朱高熾順利登基,而漢王則被父親壓制的不敢有任何舉動,老老實實的呆在封地中,只是后來太子在位一年即駕崩,才給了朱高熙蠢蠢欲動的升起不軌之心,即使豎起反旗這種十惡不赦的大罪,也只是被圈禁在密室中,還是即位的皇帝朱瞻基沒事找事,或者干脆是隨便編了個借口,以看望叔叔時,被鐵鏈捆住的朱高熙用腿把他絆倒的借口,才誅殺了自己親叔叔滿門。
一時之間倒有些糊涂了,張灝真是想不出二姐是按照歷史走向嫁的人,還是被自己陰差陽錯下推進了火坑,總之雖然不喜她的為人,此事還是不能袖手旁觀。
心中盤算一番,已經胸中有了計較的張灝,遂把這件事暫時放在一邊,收拾下略有些沉悶的心情,徑直朝著老祖宗的院子中走去。
一路上故意嘻嘻哈哈,凡是朝他說話的下人們,全都笑容滿面的應對,哄得一個個婦人婆子不時大笑,漸漸被一大幫女人簇擁著,還好幾個丫鬟出來尋找他,兩方正巧撞個正著。
當先的丫鬟不是別人,正是姐姐的貼身丫頭秋惢,如今同樣身材傲人,體態修長玉立,當年的一臉嬌憨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明媚照人,更加青春靚麗了。
朝著身邊的人群揮揮手,張灝仰頭笑道:“好了,秋惢姐姐過來接我了,大家散了吧。”
幾十位婦人婆子笑著答應,依依不舍的各自散去,秋惢笑瞇瞇的走到張灝身前,半蹲下身子,一邊用手彈掉衣衫上的浮塵,又給整理下衣領,一邊笑道:“這次到老實,知道趕緊回來,剛剛可愁壞我了,又不知到何處尋你。”
身后兩位赫然是秋云和秋雨,此時同樣親親熱熱的上前,拜張灝所賜,姐姐如今十八歲了都未嫁出去,她們三位當然也得待字閨中,有這位混世魔王給撐腰,哪還有人敢給她們張羅婚事,何況原本就是準備跟著姐姐一起陪嫁的丫鬟。
“快回去吧,莫要把老祖宗和夫人等的心焦了,今晚可要一起吃火鍋呢,嘻嘻。”秋云捂嘴笑道,看的秋云忍不住取笑道:“看你小腹都是贅肉,呵呵,竟還敢吃那些肉菜,再吃下去就成了圓嘟嘟的小肉球了。”
秋云一時大羞,氣的小臉通紅,胖嘟嘟的兩腮更是襯著她臉蛋圓圓,看的張灝和秋惢大笑,這秋云為人老實本分,從不與人斤斤計較,這心寬自然體態豐滿,還好年紀不大,平日又注意保養,沒有成了一個胖丫頭。
當下著惱的秋云就去找快速躲到遠處的秋雨算賬,秋惢還是如以前一樣,伸手牽著張灝的手,回頭笑道:“這幾日就覺得秋雨這丫頭老是使壞,秋云,不要輕饒了她。”
“好嘞,臭丫頭,今日定要和你好生算算賬,誰叫你沒事就取笑我胖,哼哼。”
“哎呀,秋惢你等著,啊!”
看了眼已經鬧成一團的兩個人,神色壞壞的吐下香舌,秋惢得意的朝張灝眨眼,低聲笑道:“不管她們胡鬧,咱們趕緊回去。”
張灝當下嘆笑,也未說話,兩人牽著手朝著前方走去,只聽得后面不時傳來秋雨的討饒聲,不用看就知道,身體壯實的秋云,可比秋雨力氣大的多了。
掀起門簾,就聞到濃濃的藥材香味和絲絲炭火煙味,只見廳中擺放了三張雕花八仙圓桌,每個桌子上都擺放著三具黃銅鍋子,旁邊的青瓷盤子中,更是堆滿了牛羊肉片,魚丸肉丸,鮮魚時鮮,此外就是各種作料,醬料,滿滿當當的不下二十幾種。
張灝趕緊吩咐道:“快,把簾子都去掉,紗窗全都敞開,這么多火鍋,那碳氣可得散出去的好。”
當下就有幾個丫鬟應承走動,看著滿滿一桌子的吃食,張灝真的有些苦笑,這還是去年寒冬臘月時,自己偶然間想起的吃法,雖然這時代早就有類似的砂鍋氣鍋,可是此種全家人圍著一起熱熱鬧鬧的氣氛,還是讓平日用膳時規規矩矩的女人們,一下子就入了迷,更是連帶著風行整個國公府。
可是這盛夏之日吃火鍋,也不怕吃完上火?張灝無奈的搔搔頭皮,知道就算是自己好言相勸,可面對一大幫氣勢洶洶的女人時,估計就跟那螳臂當車一樣,哪還會有人把自己當回事!很有自知之明的張灝干脆也不言語,既然勢單力薄的,那還是老老實實順從民意吧。
秋惢把手緩緩抽出,朝一個十幾歲的丫鬟吩咐道:“快去打盤清水,伺候二爺凈手,對了,紫鵑你去老祖宗屋中取一件衣衫,得給二爺換上,剛才都出去了好半天呢,這身衣服都臟了。”
那十幾歲臉上有些淡淡小雀斑的丫鬟嘻嘻一笑,轉身就出了屋子,而另一位老祖宗身邊的大丫鬟紫鵑,一身打扮和紫鶯仿佛,相貌眉清目秀,身材中等,聞言柔和的笑道:“這就去取過來,二爺稍等下,還得告知老太太和夫人小姐,大家都在等您呢。”
張灝笑著點點頭,如今隨著碧翠嫁人,小紅進了隔壁伯爵府,他身邊就只剩下煙翠和兩個小丫鬟,這三人平日掌管賬目,忙的是一刻都分不開身,這幾年很多瑣事張灝能親力親為的就自己做,姐姐又一直和他住在一個院子中,連帶著秋惢等丫鬟們,也都成了他的保姆,老祖宗倒是想多次安排丫鬟過來,可是都被張灝拒絕了,他清楚自己身份太敏感,府上都不知多少人暗中盯著呢,就等著自己松口,好把相干的不相干的,恨不得統統都塞進自己屋里。
此時秋雨和秋云都跑了進來,氣喘吁吁的互相嬉笑,看到秋惢正伺候著二爺更衣,一個趕緊接過小丫頭手中的銅盆,另一個則接過一個裝著梳洗工具的木匣,走過來幫著秋惢打下手。
脫下外衣,只穿著一件白緞子小衣的張灝,站著洗了幾把手,秋惢把手中的一個玉瓶翻轉,頓時倒出些香氣撲鼻的液體,混合在清水中,張灝剛要繼續洗下去,就被秋惢伸手阻止。
“唉,唉,等等,秋云,出去瞧瞧,怎么熱水還未送上來?”
秋云這才懊惱的拍拍頭,趕緊補救道:“秋雨,我出去看看,你快找件外衣給二爺套上,這大半天的,可別受涼了。”
同樣笑鬧回來的秋雨,如夢方醒的模樣,顯然此時才回過神,埋怨道:“都怨你,還好大家在外間,要不非被主子們責罵不可。”
說完扭身朝著屋里走去,只看得秋云一時氣結,又不敢怠慢,朝著秋雨的背影做了個鬼臉,這才轉身出去,正好撞見一個丫鬟提著銅壺,趕忙笑著伸手接過,還不忘告狀,沖著那個丫鬟訴苦道:“紫玉姐姐,你可得管管你妹子,一天老是欺負咱呢。”
那丫鬟聞言伸手攏了下散亂的發絲,年紀和秋云差不多大,可模樣確是和秋雨一模一樣,不是別人,正是秋雨的同胞姐姐,也是老祖宗房中的四個大丫頭之一,爽朗的笑道:“這死丫頭,就知道捉弄你這大老實人,沒說的,一會兒姐姐就替你報仇去。”
熱鬧的吃了頓晚飯,此種新鮮的吃法,算是吃的人人眉開眼笑,雖說有點不大規矩,可是架不住老祖宗鐘愛全家圍繞在一起的感覺,說說笑笑的,鬧了一個多時辰才算是盡興。
飯后漱口的漱口,更衣的更衣,整個屋里忙亂了好一陣子,興致未盡的老祖宗兀自說個不停,身邊自是圍繞著一大幫子女人,湊趣的跟著起哄,繼續商量著張睿的婚事。
張灝的幾個妹妹圍坐在一張方桌前,耍著雙陸棋牌,幾個弟弟包括大哥張睿則規規矩矩的站在一邊,這大戶人家永遠是閨女嬌生慣養,小子明面上管教嚴厲。
其中張睿長得斯斯文文,身材高瘦,身上有股子圓滑氣質,躲在角落中苦不堪言的伸腿動腳,不時的朝坐在老祖宗身邊的張灝打著眼色。
他身邊站著的幾個庶出弟弟,同樣一臉苦相,眼巴巴的瞅著這邊,看的張灝微微點頭,站起身來,朝說的興高采烈的老祖宗笑道:“奶奶,你們聊著,孫兒和兄弟們這就回去讀書用功了。”
人人聽的都笑,老祖宗更是笑罵道:“就你們哥幾個還能回去讀書?那才是怪事呢,哼哼,肯定是嫌咱們娘們礙眼了吧,還得站著規矩,去吧,去吧,也不稀罕你們在這陪著。”
嘻嘻一笑,張灝朝不遠處站起的姐姐張婉兒說道:“姐,你就在這玩兒吧,讓秋云陪我回去就成。”
張婉兒想了下,笑著重新坐下,倒是母親王氏囑咐道:“回去看著路,讓你王媽媽帶著幾個婆子跟著,不許自己瞎跑,聽到沒。”
“好,孩兒知道了。”張灝朝母親笑笑,才轉身朝屋外頭走去,幾個兄弟人人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樣,可腿腳卻急不可耐的,馬上轉身老實的跟在他身后,看的屋中的丫鬟們哄堂大笑。
邁過門檻,一走到院子中,幾個兄弟頓時如蛟龍出海一般,親熱的朝張灝說了幾句感謝的話,帶著身邊的丫鬟婆子,呼啦啦的四散開去。
回到住處醉夢居,整個院子都掩映在竹林之中,正正方方的兩進出的四合小院子,此刻燈火通明,張灝略微梳洗一下,帶著提著一盞宮燈的秋云,徑直走入書房中。
屋子中的空間很大,除了墻壁上懸掛著幾幅字畫外,幾排金絲楠木書柜立在墻邊,上面滿滿當當的放置著各種書籍,幾張楠木書桌擺放在中間位置。
煙翠正坐在書桌后翻看著賬簿,而兩個丫鬟則往一個箱子中放置寶鈔,瞧見有人推門進來,一臉愁容的煙翠忙不迭的站起。
張灝快步走到桌子跟前,揚眉笑道:“還在發愁呢?呵呵。”
他身后的秋云把宮燈放置在燈架上,朝著屋中的姐妹走去,踩著大紅地毯,輕輕走到箱子前,幫著一起擺放寶鈔,這滿滿一箱子的寶鈔,就是明日要送給太子的禮物。
“唉,如今開銷越來越大,幾個莊子里的進項都快支撐不住了。”
無語的看著煙翠煩惱不堪的模樣,張灝隨手把一本賬簿劃拉到眼前,略微看了一眼,說道:“這都是前期投資,必須要花掉的,忍耐幾年就好,往后的收益會讓你做夢都笑醒。”
“雖說知道那海船收益大,可是一來一往航行在大洋中,實在是風險莫測,何況一年才能走幾趟?光是養著船員就得幾萬兩銀子啊!”
“這算得什么,如今好不容易架起一支船隊,才區區五艘大海船而已,要不是皇帝他老人家圣明,這些年下面培養出那么多的海上好手,真要從頭來過的話,還不知折騰到何時呢。”
張灝真的慶幸重生在永樂年間,正好是大明朝遠洋寶船最興盛的時期,真是省了自己無數交道,又不用說服皇帝同意,就是造船坊和港口等基礎設施都是現成的。
這幾年學著管理各項生意,如今的煙翠早不是當年任事不懂的女孩了,前傾著身子,指著賬面上的一行數字,皺眉問道:“其他我還能想明白,可是這海事學堂是怎么一回事?乖乖,一年就得花掉幾萬兩銀子呢?為何不讓朝廷出這筆錢?”
“哦,架船航行在茫茫大海可不是光靠著勇氣就行的,得需要系統的培訓出一批人才,如今咱們底子薄,朝中諸公又不會理解我的用意,再說我歲數還小,很多事都不能太招搖了,此事就這么辦吧,學堂教師匱乏,還得找鄭和侯顯二位大人好生商議一番,得從他們那借調一批有經驗的水手。”
無奈的搖搖頭,煙翠真不知道二爺的腦子里哪來這么多的怪主意,這三年雖說購買了幾處莊子,又秘密在云南等地圈占了幾處礦山,還在各地開了個商號,組織貨物南輸北上,可短短的三年時間,根本談不上賺錢,得不停的搭進去自家大筆的銀子。
這還不算,又是購買和新建海船,又是招募水手,又得建造幾處學堂,還好二爺身上掛著錦衣衛的差事,又掌管著宗人府的幾處買賣,京城五個都督府和京衛指揮司又買老爺的面子,舉凡自家莊子上的農產和商鋪作坊做出的商品全都不愁銷路,這收支方勉強能支撐下去,要不然,光是府上的大筆開銷,就得把人的頭發給愁白了。
張灝也知道自己過于心急了,很多事情的處理上都有些急功近利,可是這兩年在福建沿海一帶發生的事,卻讓他有些焦慮,那就是一次海外倭國的朝見使船在港口中停泊,下了船的倭國人為了籌備進京所需要的路費和購買我大明朝的商品,在集市叫賣他們唯有幾樣拿得出手的東西,鋒利的倭刀,精美的漆盒,可是朝廷最近卻禁止海外諸國隨意買賣東西,不經允許一律沒收,結果幾個官吏和對方語言不通的情形下,發生口角。那暴躁的倭國人大怒之下,當即出手傷人,這還不算,反而把周圍的商鋪洗劫一空。
搶了無數好東西的倭國人如入無人之境般的大肆搶掠,最終卻平安無事的揚長而去,不但打死打傷數十名百姓,就連趕到的一百多軍士,都被他們揍得哭爹喊娘。
事情結局更讓人無奈嘆息,幾個月后,倭國又派來一艘使船,一幫倭國人跑到皇帝朱棣跟前哭訴請罪,這朝中的大臣們和皇帝陛下,哪還會和海外蠻夷津津計較,不但赦免其罪,還賞賜了許多寶貝。
唉,張灝嘆了口氣,別人不清楚,他還不了解嗎?就是經此一事,那倭寇真是嘗到了甜頭,摸清了天朝虛實,沒過十幾年,斷斷續續就有流浪武士飄洋而過,不時在海岸附近燒殺搶奪,結果嘗到甜頭后,又有更多的倭寇蜂擁而至,真算是獸行累累,無惡不作,最終演變成長達一百多年之久的倭寇之亂。
別的事張灝可以當做沒看見,可這涉及到異族一事,那絕對要斬草除根,所以張灝才不惜花費大量銀子,開始秘密籌謀,更是連連跑到皇帝朱棣那里痛陳厲害,倒也說動朱棣,下旨命各級官吏密切配合,總算是把京城的工匠撥過來一些,任由張灝瞎折騰,其中里面就有幾十戶神機營和造船坊的世代匠戶。
沒有在解釋下去,張灝忽然想到一件事,笑道:“這幾年也把你們幾個累的不輕,這幾日就會有幾個丫鬟進來,身份上絕無問題,更是看書識字,琴棋書畫,算賬管事的好手,甚至人人都會點粗淺功夫,就交給煙翠姐姐你來管著,平日不但可以幫你們做事,還能貼身保護大家。”
幾個丫鬟聞言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心中也說不上是歡喜還是旁的,只有煙翠顯得很開心,不過也不是張灝想象中的欣喜,看的張灝直搖頭,這女人的嫉妒心還真不是一般的厲害。
當夜無話,一連三天張灝都耐心的呆在院子中,隨著周氏不時的過來請安匯報,二姐即將下嫁漢王朱高熙的消息,漸漸從府上傳了出去,頓時引得幾家親戚世交遣了管家帶領下人上門送禮,禮物豐厚自不必說,這下子算是打開了一道鐵閘,無數別有用心的人全都大喜,人人望風而動,一時間,國公府那整個后門巷子中,全都排滿了前來送禮的馬車,還好顧及著各自身份,要不然,還不知有多少官轎跟著過來。
英國公府,醉夢居竹林中,翡翠涼亭下,石桌前。
看著郁郁蔥蔥的林子,張灝背手而立,不遠處的小池子前,修了個古色古香的水榭,姐姐張婉兒正帶著幾個妹妹,還有一群大丫鬟,興致勃勃的在閣樓中玩耍。
含笑注視著那些嬌俏倩影,有在靜心屏氣垂釣的,有在一邊追逐笑鬧的,還有躲在游廊中看書的,還有的聚在桌子前,吆五喝六的玩著紙牌,而二樓上,姐姐到和幾個妹妹搖頭晃腦的觀看景色,不時說上幾句自創的詩句,惹得身后的丫鬟不時拍手贊嘆,盡顯無憂無慮的處子風情。
周氏默默陪在一邊,跟著張灝一起瞧了一會兒,心中寧靜安詳,緊閉雙眼感受著陣陣清風,耳邊傳來竹林沙沙的抖動聲,還有遠處丫頭們的歡聲笑語。
緩緩睜開眼簾,周氏這才收拾起恬淡心境,又回到俗事纏身的現實中,輕聲道:“二爺,那和周文濤這幾日,日日過來求見大爺,如今三人處得好似多年好友一般了。”
“嗯,這兩個親戚兄弟品性如何?”
整理下被微風吹亂的秀發,周氏嫣然笑道:“那周文濤本本分分,算是個規矩人,就是有些心高氣傲,還好其人謙虛謹慎,很有志向,而且才華出眾,想必來年科舉定有斬獲。”
“不錯,倒是可以栽培一下,有機會就和他見上一面,親自見見到底是何等優秀人物,還能得到你這眼光極高之人的不錯評價。”
周氏神色一喜,原本她就很欣賞那個便宜侄子,大家血緣親近,能在主子面前為文濤侄兒說上幾句好話,自然不會吝嗇贊美之詞,接著笑道:“那可是心思玲瓏,反復多變的人,此人還好色如命,屋中的丫鬟就沒個放過的,在外面倒是一副謙謙君子的德行,被很多舉子贊為急公好義,慷慨大方的君子呢。”
“哦,那也算是個人才了,此等人物不是個地道小人,就是個城府極深的偽君子,用的好,倒也是個人物,嗯,找機會得見上一面。”
“二爺,那紀綱后日就要在府上過壽,這些天有很多朝中大臣親自上門送禮呢。”
張灝頓時轉身,眼眸精光閃爍,看的周氏心中砰砰亂跳,竟一時瞧得呆了,就聽見二爺哈哈大笑道:“終于等到個好機會,真是天祝我也,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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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云壓頂,昏暗的天色越發沉悶,午時剛過,潮濕悶熱的溫度讓人氣都喘不上來,站在午門外的禁軍此時更是難受,渾身汗漬越發使人不舒服。
一身甲胄,即使身上所穿都是單薄的半身軟甲,可那內穿的布料,卻是紋理細密的細布,這身軍袍可是縫制的密不透風,好似套著蒸籠走路一般。
李老六伸手用衣袖摸了下額頭上的汗水,無語的抬頭看看天際,還得用手扶著帽檐,因為天氣實在太熱,兩條繩帶早就解開了,對著身邊的幾個手下發牢騷的罵道:“龜兒子的,這天陰沉沉的讓人心慌,眼瞅著就要下雨了,咋就連個風都不起?真是邪了門了。”
身后一個禁衛同樣罵罵咧咧的附和道:“頭,就不該和燕老四換崗,草他姥姥的,不就是輸了十幾兩銀子嘛,明日弟兄們都湊湊,趕緊還給那幫龜兒子,這大熱天的,說啥都不職中午的差事了。”
深有同感的點點頭,李老六提了提腰間略有些松垮的腰刀,又從懷里掏出快半新不舊的手帕,朝著其上頭吐了口吐沫,又把手帕握在手中,恨恨的道:“沒銀子真是憋倒了英雄漢,還得受這份罪,媽的,也不用兄弟們湊錢,明日跟我去個地方,不榨出個百八十兩的,老子就不姓李。”
除了午門另一邊的禁衛紋絲不動外,左側的十幾個軍士全都精神一振,也顧不得站崗了,呼啦一下都圍了上來,看的其他軍士都奇怪的朝著他們望來。
剛才說話的那位禁衛顯然很有地位,人長得彪悍壯實,額頭上一道猙獰的刀疤,顯得其人更是兇神惡煞般嚇人,此時眉開眼笑的問道:“怎么?老七又收不上稅銀了?哈哈,這可是好事,就憑咱燕山左衛響當當的名聲,這京城還有誰家敢不買賬?”
此人說話一副底氣十足的模樣,此話倒也說得不假,原來這太祖皇帝設置親軍十二衛護衛自己,這可是大明朝地位待遇最好的親軍了,而永樂皇帝登基后又增設十衛,從這燕山左衛的名稱既可以想見,那可是跟隨朱棣打天下的嫡系,不但在大明朝394個衛所中自覺高人一等,目無余子,平日在京城中更是橫行無忌。
一位面相老實的中年禁衛皺眉說道:“孫大疤子你少他媽的胡咧咧,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嗎這京城豪門眾多,老六,可得打聽清楚了,別又是惹到哪個皇親國戚家里什么的下人親戚。”
剛才還口氣甚大的孫大疤當下大怒,不過倒也不敢罵人,那中年人張鐵蛋乃是個小旗,和李老六官職一般大,他自己只不過是個小頭目而已,當下忍著氣悶聲道:“怕他個鳥,上次朱老大還不是替咱們兄弟出頭了?那個駙馬也沒見敢得瑟幾下。”
說完氣呼呼的就要朝地面上吐口濃痰,還好未被氣昏了頭,想起此處乃是皇宮外午門重地,眼疾手快的朝著大手中吐了一口,隨手往衣服上那么一擦,滿不在乎的瞪了張鐵蛋一眼,不屑的罵道:“不就是了個添屁股的軟蛋嘛,仗著親娘生的副好皮囊,天生命好,奶奶的,娶了陛下的閨女就敢囂張跋扈的,人模狗樣的還不是個軟骨頭,在家連個屁都不敢放,呸!老子就看那駙馬不順眼,怎么得,有種就來咬我。”
周圍的禁衛馬上聽的全都大笑,一個個嘻嘻哈哈的東倒西歪,張鐵蛋皺眉就要呵斥他,不過也知道這桀驁不馴的小子從不服自己,無奈下朝笑瞇瞇的李老六使了個眼色,又朝遠處撇撇嘴。
李老六一愣,順著他的眼光朝遠處看去,這才想起午門外還有外人,趕緊笑罵道:“行了,趕緊閉上你的鳥嘴,那邊還有要下獄的大人呢,去去,都趕緊回去站好,萬一被上面人瞧見,這個月的俸銀又沒了。”
身邊的軍士更是放聲大笑,不過卻神色警惕的朝四周看去,一個個笑著走開,等身邊的軍士全都散開,李老六朝未走的孫大疤子罵道:“以后給老子管住你那張臭嘴,不清楚禍從口出嘛?小心哪天被人暗中下個套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頭一低,孫大疤對這個頂頭上司兼姐夫的李老六倒是很懼怕,趕緊低頭耷腦的朝遠處走去,路過那群哭哭啼啼的人群時,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朝一個跪在地上抽泣的小廝踢了一腳,呵斥道:“哭個屁啊!沒軟子的混球,你家大人還死不了,哭有何用?去求灝二爺啊!一個個傻不拉幾的。”
原本心中憤怒的下人們全都怒目而視,這一聽見這軍漢報出的名字,頓時人人動容,不約而同,朝著被女眷圍在當中的自家老爺身上看去。
其中一個很伶俐的小廝就要爬起來過去詢問,忽然聽見跪在地上的老爺慘笑道:“都別妄動,此次就是求誰都不管用了,不過那軍校說的不錯,一時半會的,老爺我還死不了。”
這位大人看年紀在五十歲上下,此刻披頭散發的也看不清長相,身邊圍著妻子小妾,另外還有幾個兒子,聽他這么一說,到讓身邊的親人下人心情一松,暗想只要不是馬上被皇上下旨問斬,那還一切有的救。
此刻天氣越加沉悶,天色更是黑壓壓的令人心慌,沒過多久,那幾個一身綢緞的婦人六神無主之下,又首先哭了出來,很快,就如同傳染一樣,丫鬟婆子跟著抽泣,只聽得身邊的男人們心情越加苦悶,一個個低頭嘆氣。
那跪著的大臣說完話后就不再言語,倒是他身邊的幾個兒子悄悄的聚在一起,商量著如何求見那傳說中的灝二爺,正當他們七嘴八舌的議論時,就聽見遠處傳來一陣陣馬蹄聲,當即聽的眾人大驚。
當下人人回頭張望,想瞧瞧誰這么大膽,敢在御道上奔馬?就是周圍的禁衛們,也急忙振振精神,其他幾個小旗全都手握刀柄,朝前迎了上去,那李老六更是神色威嚴,剛要大聲阻止,還沒等抽出腰間的長刀,就覺得那馬上之人有些面熟。
定睛仔細一看,李老六當即臉色大喜,握著刀柄的大手也松開了,神色諂媚的朝前跑了過去,殷勤的拉住馬匹的韁繩,恭敬的笑道:“小的給二爺請安了,您今日怎么得空?在天氣如此惡劣,您干嘛還親自過來,命下人傳聲話就是了,又不是不認得宮里的公公,小事還能難得到您老不成。”
語氣說話既恭敬又透著幾分親熱,似乎他和馬上的少年關系匪淺,其他小旗和軍士們,更是興高采烈的跑步過來,頓時圍在馬前,紛紛叫嚷:“二爺,俺們給您請安了。”
這一幕可看的那群犯官的家眷一個個都呆滯了,他們何時見過這等場面?平日這些個禁衛們,別說一個個趾高氣昂,從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就是大臣王公貴族都別想使他們彎腰低頭,這可是護衛皇帝的御林軍啊!
接下來的一幕就更讓人震驚了,真是瞧得這些下人丫鬟暗自咋舌,所有人都在猜測來人的身份,大多以為那應該是當今的皇太孫了,只有幾個少爺瞧得分明,那人年紀不大,一身服飾雖然不凡,但絕不是皇家打扮,按理說應該不是哪位皇族子弟,只是猜不出來人身份,只有沉默中的大臣此時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輕輕嘆息一聲,臉色很耐人尋味的,露出一絲苦笑。
只見剛才還氣勢洶洶,罵人踢人的軍漢,此時一臉激動的跪倒在地,神色更是感激的叫道:孫大疤子給您磕頭了,要不是您老,我這顆腦袋可就保不住了,真是謝謝您的救命之恩。“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磕完也沒等二爺客氣幾句,當即一躍而起,朝著馬上少年恬著臉傻笑,看的身邊們的禁衛們哄堂大笑。
馬上少年爽朗親和的朝下面人笑笑,隨意的拱拱手,毫不見外的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客氣什么,灝給各位哥哥見禮了。”
他的舉動頓時引得軍士們心中歡喜,面上卻誠惶誠恐的身子前傾,連連回禮拜謝,只見人人神色高興,更是看得遠處的人群目瞪口呆。
這位貴人不是旁人,正是英國公家的二爺張灝,而身下的這群燕山左衛的禁衛軍們,確實和他家關系匪淺,說來大家彼此更是淵源頗深,大多是當年跟隨故去的老公爺和他父親張輔。到處征戰的部下或是后人。
利落的翻身下馬,頃刻間贏得大伙的紛紛叫好,張灝笑著朝跟來的張粱吩咐道:“沒想今日過來,能遇見兄弟們在午門外站職司,趕緊,給老六五十兩銀子,大家人人有份。”
李老六當即大喜道謝,也未客氣拒絕,誰不知道二爺出手大方,而且別看他年紀小,那可是京城有名的少年富豪,這三大營的日常軍需供養,其中就有一半被他占著,當下人人也不客氣,笑著道謝。
張灝隨意和他們聊了會兒閑話,就從人縫中看到遠處跪著的人群,奇怪的問道:“又是哪位大人被陛下斥責了?這次是犯得什么事?”
李老六一愣,馬上回頭朝后面瞧了一眼,隨即恍然大悟,轉過頭低聲道:“二爺,那是大學士黃淮大人,聽里面的弟兄說,又是漢王殿下扇的風,您可別再參合其中了,那可是滅門的大禍啊!”
李老六說完不著痕跡的朝天空指了指,當下看得張灝心下了然,這黃淮乃是當年和解縉大人齊名的人物,為人性格坦蕩,博學多才,如今官拜右春坊大學士兼翰林院侍讀,入直內閣參與機要,乃是堂堂的閣臣,沒想到竟連他都被牽涉到太子一事當中,看來是要被關進錦衣衛的大牢中了,也不知道等見到隔壁間的解縉大人時,這兩位難兄難弟會是什么樣一副表情。
站在那里想了想,不說張灝很敬佩黃淮大人的人品學問,就是一個不相干的大臣,能盡一份心意自是不會不管不問,當即回身對張梁吩咐道:“你過去安慰下黃大人的親眷,就說我知道此事了,勸他們都歸家吧,回頭你跟著黃大人過去,告訴牢頭,好生伺候著幾位大人,誰若敢怠慢的話,別怪我張灝翻臉無情。”
大庭廣眾之下說出照顧大臣的話,此舉無疑是光明正大,就算是皇帝知道此事,頂多也只是笑笑了事,類似的小恩小惠都被張灝做了個遍,一個孩子有善心敢擔當,當然是件好事,不怕惹起誰有什么懷疑詆毀,這就是張灝身份帶來的好處,本身和皇帝關系密切,還是錦衣衛的指揮儉事,命令下屬做事那是天經地義,何況又沒勸阻皇帝更改決斷,也不會觸犯他老人家的逆鱗。
張梁神色精干的點頭,馬上朝著前面走去,而張灝則對神色關切的軍士們笑道:“放心吧,只是額外關照下,不會在圣上御前魯莽相勸的,好了,我還得進宮面圣,大家陪著我一起過去吧。”
聽二爺如此一說,這些實心漢子才重新高興起來,當即簇擁著張灝朝午門走去,路過那群跪著的人群時,張灝略微朝最當中那跪著的,顯得落魄凄慘,目無表情的黃淮點頭示意,也未說話,徑直朝著宮門處揚長而去。
那群家眷和下人則全都神色敬畏的注視著張灝一群人,隱隱間神色間充滿感激,幾個忠心的仆人更是遙遙對著張灝的背影,頻頻磕頭,就是幾個黃淮的公子,此時一臉欣慰,急忙聽話的相勸長輩回家。
把守午門除了燕山左衛的親軍外,還有四位錦衣衛的大漢將軍,對于眼前的這位小爺兼半個上司,同樣不敢有絲毫怠慢,滿臉恭敬的笑容,不過還是不敢擅自放人過去。
檢驗下張灝手中的金字腰牌,守衛的禁衛們笑著拱手恭送,張灝還不忘回頭和燕山左衛的軍士們告別,這才獨自一人走在金磚鋪就的路面上,朝著遠方高大的奉天殿而去。
滿目都是皇家氣派,不時有一隊隊的親軍在各處巡弋,遠遠瞧見張灝這位宮里的大紅人,大多是笑著點頭招呼,不敢在大殿之前私話,其中幾個總旗更是朝著張灝擠眉弄眼,大笑著昂然走過。
皇宮氣派也不用多費筆墨來贊美了,反正莊嚴肅穆,金碧輝煌,正是有詩為證:
‘逶迤帶綠水,迢遞起朱樓;飛甍夾馳道,垂楊蔭御溝;凝笳翼高蓋,疊鼓送華辀;’
從側道穿過巍峨壯觀的奉天殿,又接連走過華蓋殿,謹身殿,足足一炷香的工夫,才來到內廷,過了幾座文殿,在深巷子里又被查看了下腰牌,和值班的大漢將軍,幾個公公笑著說了幾句客氣話,張灝方朝著皇帝所在的乾清宮而去,此處已經是內宮了。
過了幾道宮門,眼前頓時一片開闊,只見各處都是奇景花園外,那金碧輝煌的乾清宮建在一大片空地上,大殿上方鋪蓋著明晃晃的琉璃瓦,光彩奪目,飛檐之上立著各式瑞獸,猙獰昂首,中間自然是雕梁畫棟的大殿,下面則是漢白玉的石階石柱,其上到處雕刻著龍形圖案,看上去精美蓬勃,氣勢沖天,整體看上去更是異常壯觀肅穆,上百位大漢將軍手拿著金斧銀錘,威風凜凜的站在各處守衛。
另外還有幾十名太監神色恭敬的守在下面,其中幾位宮里有地位的太監,神色諂媚的圍著一位大人,幾個人聚在一起低聲說笑,那位大人一身紫蟒官服,其人神態雍容,氣質陰沉,不是別人,正是錦衣衛指揮使紀綱。
心中欣喜,張灝暗道真是過來的正巧,還想著去你家找你呢,如此更好,當下一臉笑容的走了過去。
沒走幾步,就被那群太監發覺有人走過來,頓時惹得幾十雙目光紛紛朝張灝所在方向看來,一見來人一身白色長衫,個頭不高,風姿更是瀟灑不凡,馬上全都恍然,一個個全都堆起恭謹親熱的笑臉。
這在宮里混跡的人物,哪個不知哪個不曉,敢一身白衣覲見陛下的,這整個大明朝可就剩下眼前這位爺了,那可是獨一無二的圣上恩典,至于這位小爺的身份,更是了不得的貴重以極,不說別的,就憑著人家敢隨意叫出一聲皇伯伯,就知道其人在這座大明宮里的獨特地位,那可是隨意出入皇宮內外的主啊!
幾個眼尖的更是小跑過來,其中一位年紀二十歲許,長得眉清目秀的公公,老遠就親熱的恭維道:“奴婢給爺請安了,哎呦,這眼瞅著就得下雨了,這天氣還是如此悶熱,二爺的身子怎能受得了。”
邊跑還不忘回頭沖身后的太監吩咐道:“小喜子,你們幾個快去取件華蓋傘過來,在拿幾把扇子,這要是把灝二爺惹出什么小病出來,陛下還不得要了咱們的小命。”
身后頭的幾個太監止住前沖的身體,趕緊笑著應和,一轉身,又朝著遠處一排側殿沖去,兩條腿倒騰的飛快,一溜煙的工夫就跑出老遠。
很自覺的,遠處的太監們都恭敬的彎腰施禮,沒敢上前說話,就是跟著跑過來的太監,也在幾步遠的距離上停住,只有這年輕公公喘著粗氣跑到張灝眼前。
“魏公公,老是如此客氣關照我,勞你時時刻刻的記掛,實在感激啊。”
張灝只得站住,笑呵呵的說話,聽的那魏公公一臉笑意,大聲恭維道:“看二爺說的客氣話,記掛伺候您,還不是奴婢的本分嘛,可萬萬當不得二爺夸贊,反正您出手大方,小的們這不是惦記您的好處嗎,呵呵!”
這聲音異常響亮,聽的遠處的大漢將軍和公公們,一個個露出笑臉,這公然索賄的戲碼,也只敢在灝二爺身上使用,就算是被陛下聽到了,也頂多笑罵幾句而已,反而巴不得這渾小子替他賞賜下面人呢,這爺倆如今的感情太好,都到了令人嫉妒發狂的地步。
“呵,就說你不安好心,罷了,賞大家的,這個月我手頭也拮據,也別嫌少,勉強夠給大家伙吃口茶的。”
笑著從袖子里掏出一個香囊,朝魏公公扔了過去,對方眼疾手快的穩穩接住,還不忘拿在手中顛了顛,其他人老遠就瞧得真亮,那香囊雖說不大,可分量不輕,以往二爺出手最少都是百兩的金珠子,這次別看說的客氣,那肯定一如既往的分量十足,當下遠處近處,所以人都笑容滿面的連聲道謝。
魏公公小步疾走,殷勤的跟在張灝身后,兩人不時大聲說笑,當張灝說話的時候,那魏公公才小聲道:“二爺,里頭楊榮大人,金幼孜大人,胡廣胡偐大人都在呢,都是為了替黃淮大人求情,陛下今日心情不太高興,剛剛還大怒不止,一會兒您可得小心些。”
不著痕跡的點頭,張灝忽然想起一件事,低聲問道:“你老母親都安置好了吧?如今你在乾清宮過得如何,有沒人難為你?”
低頭強忍著感激之情,魏公公聲音都有些顫抖,夾帶著絲絲哭腔,梗咽道:“謝謝二爺的恩典,母親如今一切都好,身邊還有丫鬟伺候,小的不用再擔心母親眼疾不能照顧自己了,您的大恩大德,小魏子真不如何況報答,沒人敢欺負我,過幾日陛下還要給俺賞個品級呢。”
“那就好,安置你老母親對我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也是看在你一片孝心,才順手相幫的,不要你做什么內應之類的混賬事,你只要記住了,事事當心存善念,以服侍好陛下為首要之務,好了,不用多說廢話了,我得和紀綱大人好生聊聊。”
“唉,奴婢知道了。”魏公公心頭一松,多日壓在心頭的巨石總算是落地了,這幾日就怕二爺和其他人一樣,對自家施了恩德,就不停的叫自己打探陛下的一舉一動,說實話,他倒也有這份心意,只是這自愿而為和被人強迫著,那可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受。
原來這魏公公本名魏讓,乃是京城郊外的一戶農家子弟,只因父親早亡,家產都被哥哥姐姐強占了去,還狠心不管他和母親的死活,只是留給他們一間小院,幾畝薄田。
這魏讓為人孝順老實,從小就和母親相依為命,原本日子過得雖清貧,還算是能支撐的住,可惜天有不測風云,前幾年母親突然得了一場大病,又對幾個不孝子女如此心狠而感到傷心失望,每日以淚洗面,急的魏讓求爺爺告奶奶的四方借貸,最后總算是時保住了母親一條命,可是那眼睛卻生生哭成了瞎子。
為了還錢,魏讓只得把院子薄田全都頂了債,母子倆躲在一個破廟中乞討度日,就算是如此落魄凄慘,可還欠著一屁股饑荒呢,雖然說村里鄉鄰沒人上門逼債,可是魏讓性格硬氣,為了不讓母親吃苦,知道如今無論如何也拿不出錢了,他年紀不大,也沒有別的本事,結果這心一橫,把母親先拜托給隔壁嬸子照顧,對著從小青梅竹馬的妹子痛哭道別,心中不免肝腸寸斷,但還是義無反顧的走出村子,求了一個在宮里做公公的遠親,自己也入宮凈了身,如此遭遇確實讓人感嘆。
滿打算從今后就能伺候宮中的貴人,只要盡心盡力,就能多掙些賞賜月銀奉養母親,可是一個新近的小宮人,不受刁難欺負那已經算是萬幸了,也是他年少不更事,把世事想得太過想當然了。
可惜就是后悔當初也來不及了,就這樣,辛辛苦苦在宮中熬了半年,連個貴人的影子都沒瞧見,每日只是干著洗刷馬桶的苦差事,月錢還得被上面那些大太監們分潤一多半去,剩下的拿到手中,就只有區區幾十文錢,連給母親吃飯都不夠,更別說抓藥看病了,還是隔壁嬸子母女心好,村里鄰居心善,大家齊心協力的幫襯著,也沒張口要債,這才使母親無依無靠之下,勉強的活了下來。
也不消說魏讓如何傷心絕望,如何后悔萬分,既自感愧對列祖列宗,又自覺對不住老母親和那一往情深的青梅竹馬,好在此人性子執拗,倒也沒有自暴自棄,只是玩了命似地干活,這心情積郁,連日勞累之下,最終累倒在地,福大命大的被張灝撞個正著。
此后魏讓的人生際遇就如恍然隔世一般,不但突然被調到乾清宮中做了個掃地公公,因為做事實在勤奮,為人長得眉清目秀,竟然被出來溜達的皇帝朱棣看中,賞他做了個添香遞茶的身邊人,這番奇遇就是張灝也遠遠未曾料到,真可以用造化弄人來形容了。
此后沒隔多久,宮外頭就有村里的鄰居捎來了口信,大贊他如今在宮里算是發跡了,竟連一眾鄉鄰也跟著沾了光,幾乎所有幫助過他家的人家,全都得到了多則幾十畝,少則十幾畝的水田,那隔壁嬸子家更是被幾名錦衣衛送來了白銀五百兩,良田百畝的地契,一日之間,他母親就成了個真真正正,地地道道的有錢人,那嬸子家不但也收到豐厚禮物,更是被免去二十年的苛捐雜稅。
這幫錦衣衛兇名在外,一開始還嚇得大家噤若寒戰,沒成想,人家到了村里卻客客氣氣,口口聲聲說是奉了魏公公的口令,不但挨家有賞,更是把欠債還得一干二凈,這老魏家如此一番際遇,算是讓鄉親們瞧得感慨不已。
他那狠心的哥哥姐姐也一個沒跑了,全都被如狼似虎的錦衣衛拎到村子里,當著全村老少的面,每人被狠狠的杖責四十,真是打得皮開肉綻,哭爹喊娘,估計半年是下不了床了,好在有他母親連番求情,才免去了全家發配千里的懲罰。
那鄉親繪聲繪色的說了一番,真是聽的魏讓目瞪口呆,心中那個感激也不用說了,十幾年看盡人情冷暖的他,這些日子真是夜不能寐,心情坎坷不安,憑空得到這么大的恩德,他想不清楚該如何報答,甚至心中存著一死的念頭,只要能幫到恩人,就算是任何大逆不道的事,只要不連累母親和鄉親們,他都準備豁出回去了。
沒成想恩公只是輕飄飄的一言帶過,就和那天聽到他的傷心事時一模一樣,依然不當回事的轉身離去,魏讓百感交集的跟在張灝身后,怎么也不相信此種天大的好事,竟能連番都被自己遇上了。
張灝清楚后面年輕人此刻的想法,他也不準備解釋什么,就讓他自己去胡思亂想吧,反正時間能證明一切,也許真的有用得到他的那一天,世事難測,將來的事誰能又能說的清?還是含含糊糊的好,全都順其自然吧。
臉上掛起笑意,注視著同樣一直含笑而站的紀綱,張灝當即朝四周揮揮手,慣會察言觀色的太監們,趕緊心照不宣的散開,這灝二爺和紀綱大人不對付又不是一天兩天了,誰還敢參合他們之間的對話中。
“呵呵,紀叔叔,多日未見,您可是風采更勝往日,看來這段日子沒有屬下給您隨時添堵,這心情就如同這時節一樣,晴空萬里啊!”
紀綱微微一愣,心里一時有些迷惘,這小子的話,怎么說的似是而非?下意識抬頭望望頭頂那暗淡之極的天色,似乎覺得話中還是和以前一樣滿是明嘲暗諷,可是這稱呼怎么如此恭敬客氣?
這三年來,雖說他很是重視對方,不過卻也不大放在眼中,畢竟這小子年紀實在太小,而且也沒覺得彼此間有什么深仇大恨,小小的間隙誤會倒還有些,張灝也未對他造成什么太大的麻煩,甚至是彼此都心知肚明,就算是沒有張灝的監察司在一邊監視掣肘,皇帝都早已有意成立一個新的機構,畢竟錦衣衛的權利實在是太大了。
可這聲紀叔叔卻聽得他有些毛骨悚然,而口氣也實在是過于親熱了,這還是第一次聽到眼前這位,如此客氣有加的稱呼自己一聲叔叔,誰人不知這小子最是一身傲骨,平日見了陛下都是愛跪不跪的,更別說是旁人了,整個皇宮中,就算是那些位貴妃娘娘,也別想讓他低頭。
心中有些拿捏不定,紀綱倒也不敢怠慢,畢竟這小子性子反復無常,可是翻臉比翻書還快的主,趕緊朗聲笑道:“不敢當,不敢當,世兄今日風采更是風神如玉,連這烏云蓋頂的天氣,都能把你給吹來啊,哈哈!”
“嘿嘿,倒也不是小侄不請自到,實在是圣上命人傳喚,就算是天上下了刀子,也得過來不是。”
“哦,原來如此,還以為你今日又是來狗拿耗子,呵呵,倒是本官錯怪與你了。”
馬上還以顏色,紀綱更是不肯吃虧的主,嚴陣以待的等著對方反唇相譏,卻沒想到今日的張灝,卻是讓他著實吃了一驚,只見這小爺神色間略有些親熱,又帶著幾分喜意,朝著他嬉笑道:“早就聽說明日就是紀叔叔的生日,頭前還吩咐管事給您府上送禮了呢,明日小侄更是會親自上門為紀叔叔祝壽。”
心里咯噔一下,紀綱身上原本就出了一身汗,此時更是冷汗直冒,心中暗叫糟糕,莫非是陛下要對我下手了,這小子才如此一副虛實難測的嘴臉,可又不像啊?
神色復雜的盯著顯得古古怪怪的張灝,紀綱頓時沉著臉,不陰不陽的問道:“那可是紀某天大的面子了,這滿京城還未聽說過,你灝二爺去過誰家府上,更別說給誰祝過壽呢,本官又如何敢當啊!”
無事獻殷勤,紀綱不由得心中提起十二萬分的警覺,眼睛死死盯住張灝的表情變化,生怕漏了一絲的反應,這幾年可真沒少吃這小子的暗虧,就是打死他,都不相信張灝心里按著好心。
張灝頓時一臉無奈,深深的嘆息道:“我的紀大人,這次兄弟我確實是誠心實意的,咱們如今,可是友非敵了。”
面無表情,紀綱心中深深為之冷笑,就知道你小子這是拿我窮開心,果然,又恢復到往日那調侃自如,笑罵隨心的浪蕩紈绔子弟的德興了,剛剛還口口聲聲的喊著叔叔,親親熱熱的自稱侄兒,這馬上就翻臉口稱兄弟,真是個反復無常的小人。
不過他對于張灝這副沒規沒距的口吻,這些年體會的倒也麻木習慣了,當下也不去辯駁指責,只是公事公辦的冷哼道:“小張大人,你這話還恕本官資質愚鈍,有些聽不明白啊。”
“唉!”張灝低頭又是嘆了口氣,等再抬起頭時,臉上變得一本正經,幾步湊到紀綱身邊,低聲道:“這幾年三番五次的和紀大人作對,兄弟我也是身不由己,畢竟這上上下下的都是眼睛,不過紀大人應該心知肚明吧,我可是從未干涉過大人的好事,有些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得了。”
不置可否的看著一臉誠意的張灝,紀綱也未言語,心中反復盤算,按說這小子說的倒也不假,基本上干涉自己辦事的都是陛下派過去的人,就算是吃了多次暗虧,可總覺得很多事隱隱間留著底線,這也是他最欣賞張灝的地方,做人做事很有分寸,所以這幾年才忍著沒對張灝暗下毒手,甚至還想和對方套套交情,二人平日相處的也算愉快,只是在陛下面前,當然還是一副水火不容的狀態,這都是為人臣子的拿手好戲了。
所謂伸笑臉人,紀綱也不得不換上笑臉,笑瞇瞇的道:“這些事老夫心里清楚,也很承你小張大人的情,不過你今天如此坦誠相對,卻總覺得有些古怪啊!”
“呵呵,也沒啥。”張灝低頭彈了彈衣袖,輕聲笑道:“紀大人平日和漢王交情莫逆吧,呵!”
心中一驚,紀綱下意識的朝四周看去,等發覺沒人能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后,才低聲呵斥道:“胡說什么,張灝,老夫可警告你,如果你敢胡亂張揚,可別怪我到時不客氣。”
不屑的笑笑,張灝朝著宮門外隨意一指,說道:“午門那還跪著黃淮大人呢,如今漢王可是占著上風,您又擔心害怕什么?放心,今后我可就是漢王的小舅子了,這下不怕了吧?”
“小舅子?”紀綱楞住了,隨即想起前些日子聽到的信息,哭笑不得的低聲道:“那又如何,世兄你今天犯魔怔了?這等事也敢說出口來。”
這奪嫡之事盡管被傳得沸沸揚揚,這些年發生多少朝臣互相攻殲之事,甚至漢王朱高熙總是自詡為唐太宗李世民,那可是玄武門誅殺兄弟之人啊!以至于就算是平民百姓也都人人盡知,漢王對太子那是不安好心。
可是明面上誰又敢議論此事,這紀綱就算是暗中相助漢王朱高熙,可也不敢提起半點口風,他也清楚,自己的立場根本瞞不過對方,如今張灝就算是交代了緣由,或許日后還真是友非敵,或許大家今后會同舟共濟,可也得張口警告一下,此時這紀綱多少有點為張灝考慮了,畢竟這英國公可是位朝中重臣,而張灝的身份地位也是非同小可。
雖說不大相信老張家就真的會擺明車馬,從此站到漢王一方,可隨著張府嫁過去個嫡出小姐,確實和漢王有了非常親密的親戚關系,關鍵時刻該如何抉擇,那肯定是一目了然,就算是保持中立,對現在大占上風的漢王一派來說,都是格外顯得彌足珍貴。
果然,張灝神色感激的笑笑,看的紀綱心中一喜,就聽見他低聲道:“今日張灝也不和您紀大人客套,如今算我家倒霉,被陛下憑空擺到了漢王一邊,這太子那里,也沒法去解釋一番,此等要掉腦袋的大事,誰敢立場不堅定,您說的?不然更是落得兩頭不討好,豈不成了那反復無常的小人?”
說到這,張灝故意停頓了下,意味深長的繼續笑道:“我到不怕什么,大不了從今以后閉門不出,老實呆在家中享盡榮華富貴,可是一旦有個萬一,就恐怕身不由己,就怕和您之間,唉,世事難料啊!”
說完同情的看了紀綱一眼,感慨萬千的搖頭不語,只聽的紀綱心驚肉跳,趕緊順著他話中的意思深想下去,沉思了半天,才如夢方醒的雙目圓睜,聲音顫抖的道:“世兄,你,你是在擔心老夫?”
“不好說,不好說,您就當我一個孩子胡言亂語吧。”
越想越覺得對方話里面的深意有道理,而且誰不知道眼前這個孩子乃是聰明絕頂之人,當年年僅八歲時,就能料到大將軍邱福會兵敗身死,要不是經他提醒,陛下當機立斷,派出朱勇晝夜不停的趕到漠北,好歹救出了幾萬殘兵敗將,要是晚了一日,那就是全軍覆滅的結局。
紀綱趕緊拉住張灝的衣袖,也顧不得丟臉,老老實實的急道:“世兄你有話就說完,別吞吞吐吐的讓老夫難受,這些年叔叔對你如何,你心中有數吧?不說遠的,就那幾個關在大牢中的大臣,一日三餐好酒好肉,沒人拷打逼供,可都是我給世兄的面子啊!”
哈哈一笑,張灝失笑的點點頭,揚眉笑道:“這當然要承您的情了,要不今日會如此和大人訴說此事嗎?不過,唉,小侄也有苦衷啊,不敢過于明言。”
這下可急的紀綱火燒火燎的難受,忽然想起一事,眼睛頓時亮了,親熱的笑道:“前幾日還有揚州的鹽商孝敬上來二十萬兩銀子,作為叔叔的壽禮,一會兒就命管家給你送過去,就算是叔叔的一點心意。”
這幾年張灝絞盡腦汁的賺錢,一舉一動哪能瞞得過紀綱,在他以為,這小子就是個貪財的主,財帛動人心,就不信打動不了你,不就是想跟我這要些好處嘛?成,別的沒有,這銀子可管夠。
果然,張灝眼眸頓時也變的亮晶晶的,嬉笑道:“那就多謝叔叔的賞錢了,呵呵。”
“那就快說,今后少不得咱倆一起做些大事,那銀錢要多少沒有,還不都是你我掌中之物。”自得的笑笑,紀綱瞇著眼睛說道,瞧得張灝心中冷笑,跟你一起做大事?做夢吧,老子可沒有奪人家財,滅人滿門的惡心嗜好。
隨意的看著周圍公公們的動靜,張灝也不想在戲弄下去,遂漫不經心的道:“我老子在朝中位極人臣,輕易沒人敢惦記,而我又胸無大志,對誰也構不了威脅,老張家有免死金牌在手,也不想趟這渾水,誰吃到那盤中仙桃都無所謂,就算是兩方逐鹿中原,管他最后鹿死誰手,咱家也能跟著喝口湯不是,誰又能不厚待咱家?
可您就得小心了,陛下為何非要把我二姐嫁給漢王,這里面可透著玄機,小侄資質愚鈍,不大看得出來,可您紀大人可是老謀深算之人,應該能品味出一點滋味出來吧?
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雖說平日和紀大人彼此間有些嫌隙,可我張灝的為人,您多少也能看出來,至今可沒做過一件落井下石的惡心事吧,今日交淺言深,這往后是否還能在一起言談甚歡,可就看您的手段了,多說無益,張灝告辭了。”
說完張灝就朝著遠方瀟灑而去,只看得紀綱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竟然一時間瞧得癡了。
好半響,紀綱才狠狠的跺了跺腳,也顧不得有事稟報皇帝,冷笑著轉身離去,只瞧得那些公公們一頭霧水,都以為紀大人又被灝二爺氣著了呢,不禁鬼頭鬼腦的面面相視,心中暗自咋舌,如今敢如此埋汰并且氣走,這權勢熏天的錦衣衛指揮使紀綱的大膽之人,恐怕也就剩下遠處那位白衣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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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看著紀綱轉眼間消失在宮門處,張灝又低頭尋思了會兒,自覺剛才話中沒有出現什么紕漏,此乃堂堂正正的陽謀,本就是九真一假,甚至都可以算是真正掏心窩子的大實話了,不怕紀綱那里又生出何種變故。
不管皇帝朱棣心中到底是何想法,此舉有什么深意?反正不管此事誰能受益,也基本上都輪不到他紀綱大人,他和漢王之間的關系又能瞞得住誰?如今身為錦衣衛指揮儉事的自己,又即將加入到漢王陣營,反正自家表面上是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而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紀綱,難道還能坐得住?皇帝難道真能容忍兩位心腹勾結在一起?
何況張灝深知這紀綱的為人性格,此乃天生的一代權臣,只是心狠手辣有余,心機智慧,城府耐心差些,如今隨著權力越來越大,為人行事開始肆無忌憚,上個月才打探出,這家伙竟然在府上養了上百個凈了身的小孩子,此事雖然隱秘,但又怎能瞞得過早在三年前就開始一直惦記他的張灝,私養假太監在家中伺候自己,可想而知這家伙想干什么了。
他看中漢王朱高熙,就是因為對方性格暴躁,只是一個莽夫而已,其他方面真是馬馬虎虎,別說和他老子爺爺相比遠遠不如,恐怕隨便拉來一個人,都能找到比朱高熙強上幾分的地方,就和那呂布一樣,僅僅是勇冠三軍,嗯,僅此而已。
不過紀綱的勢力確實非同小可,如無確切把握,張灝還真不敢隨意惹他,這也是這幾年為什么一直不要陌生丫鬟進院子,從不在京城閑逛外出的根本原因,還是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為主。
沒有確切如鐵證如山般的人證物證,更不能在皇帝御前檢舉于他,一旦打蛇不死,那今后可就是不死不休的生死大敵了,張灝可不敢拿著舉家千口的人命,魯莽的和對方死磕。
至于他如何勸說漢王取消婚事,此等天大的難題自然用不著自己操半點心,這紀綱自是會做的面面俱到,天衣無縫,通過此事又賣了他一個好,至少短時間內,不怕紀綱在心生惡念。
混跡在太監堆里的張灝,此時左邊有公公殷勤的打著小號的華蓋傘,右邊有人親熱的扇著風,身前還陪著魏公公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最近宮中發生的瑣事,神色倒也愜意的很。
沒等多久,就遠遠瞧見幾位大臣神色郁悶的走出,張灝見狀趕緊低下頭,緊守著內臣不與百官交往的鐵律,起碼在皇帝眼皮底下,可不敢上前胡亂搭話,沒的觸怒朱棣。
稍微等了會兒,瞧著大臣們漸漸遠去,張灝這才抬起頭笑笑,趕緊正正衣衫,昂然朝著乾清宮拾級而上,片刻工夫,就來到正殿門口。
粉底緞子面的朝靴踩在金磚之上,發出噗噗的軟悶聲響,張灝邊走邊朝著御書案之后的朱棣望去,三年來,皇帝朱棣的氣色模樣依然如故,只是鬢角上卻多出了幾絲白發,此時皇帝沉著臉坐在龍椅上,正在翻看一本奏章。
知道今日這位心情不大好,張灝小心的低著頭,慢慢走至御書案不遠處,輕輕咳嗽了一下,這才朗聲道:“侄兒張灝參見吾皇,祝陛下千秋萬載,堯舜禹湯,萬歲,萬歲,萬萬歲,小臣給您老,那個磕頭了。”
“行了,你那花花段子都聽的膩煩了,少給朕裝模作樣,不用跪了。”頭也沒抬,從這亂七八糟的恭敬之詞,想都不用想,朱棣就知道是哪個小混蛋溜進來了。
嘻嘻一笑,張灝作勢就要跪倒的身形趕緊止住,仿佛久經訓練過一樣,干凈利落的直起身子,不好意思的笑道:“陛下,您叫小侄前來,有何吩咐嗎?”
“哼!”朱棣被他這么一問,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隨手把手中折子一扔,沉著臉瞪視著張灝,張口問道:“朕問你,昌盛道教有何不好?朕只是下旨在武當山修建些道觀,就被滿朝文武連番上奏勸阻此事,那黃淮更是膽大妄為,竟然罵朕不體恤民力,空耗國庫銀兩,勞民傷財,哼哼,真當朕不清楚嗎?如今這些個儒家出來的大人,誰家不和京城佛門有點牽連,要是朕下旨修的是佛寺,看還有誰能上本反對,一群小人,無恥之尤。”
張灝一愣,下意識的點點頭,神色間倒是贊同皇帝的話,確實,這如今京城佛門昌盛,那些原本該排斥道佛等宗教學說的儒家子弟,現在誰家不供奉個菩薩啥的,口中對佛門不屑一顧,可是背地里,也不知有多少大臣偷著到佛寺燒香祈愿,這都是見怪不怪的事了。
稍微想了下,張灝笑道:“陛下,雖說大臣們從來都是叫囂著子不語怪力亂神等圣人說辭,可是人生在世,吃五谷雜糧,誰還能躲得過生老病死?尤其是如今身處我永樂盛世,這家中富裕,高官厚祿,難免不想求個心安,人人不免心中有份私心雜念,他們又不是什么圣人,倒也不能過分苛求了。”
朱棣一聽見永樂盛世四個大字,神色馬上緩和了些,如果張灝剛才所面對的是太祖朱元璋,估計此時就要被拖出去剝皮了,那可是最恨大臣有一點點私心的皇帝,對待大臣最是嚴厲苛刻的主兒,而朱棣此點就比他爹強得多,起碼對待下面人大多能做到善始善終,反而對待身邊親近之人要毒辣的很了。
“嗯,那你說說,是否同意朕下旨修建道觀,有何想法直說無妨。”
“這個,陛下,能否告知那武當山修建道觀的規模,要用多少人力,要費上多少錢財?”張灝可不信大臣們會閑的沒事,真的為了平日親近的佛門而敢和皇帝作對,恐怕是上頭這位大佬,又是不做則已,一做就驚天動地的嚇死人了,這位雄主可是事事都要做的最好最強的性子,用好大喜功來形容都半點不為過。
果然,朱棣笑瞇瞇的得意道:“朕一直信奉道家真武大帝,當年起兵時,幾次絕境都是真武大帝顯靈幫助朕渡過難關,此次也是還愿而已,嗯,打算動用十幾萬民夫,百萬兩銀子,對了,把那圖冊給他瞧瞧,看看朕的大手筆到底如何!”
站在遠處的一個太監,聞言趕緊上前,可張灝卻搖頭笑道:“不用了,公公你先退下。”也沒理會那位進退兩難的公公,張灝朝著皇帝正色道:
“陛下,前年您才北伐漠北大勝而回,又下旨開鑿連接南北的運河,又是治理南北兩河,又重新擴建北平城,修建新的紫禁城,還下旨建造皇后娘娘的陵寢,如今侄兒父親大人還率領著大軍平定交趾,鄭和太監去年又下的西洋,這一樁樁大事哪個不耗費無數百姓的民脂民膏,您這幾年可一直說要體恤百姓,修養民生,這些大事都是為國為民之舉那還罷了,可這道觀的規模實在是太大,這百姓恐怕是再也承受不起啊!”
看著眼前小家伙侃侃而談的模樣,朱棣倒也沒有動怒,他深知張灝平日為人雖然荒誕不堪,但唯有一樁好處,就是對自家絕沒有半點私心,平日有什么說什么,從不在乎什么帝王忌諱臉面,說的話都有理有據,遇到看不過眼的事更是從不退讓,不過倒也不像那些榆木疙瘩的大臣一樣,只認著死理,人人都以死諫為榮,而張灝則從不抓著小事不放,在大事上更是最貼合自己心意的知心人。
“那你說說該如何做?這次朕倒想聽聽你的意思。”
朱棣笑著說完,神色有些期待,他到不是故意想為難張灝,而是他比誰都清楚,這小子別看年紀小,可有的是后手,果然,張灝嬉笑道:“既然修建的是道家圣地,自然是陛下下旨,道士們自己籌錢了,陛下不是打算普查所有尼姑的身份嗎?正好,我看紀綱大人正閑的沒事干,讓錦衣衛去順便查查滿天下有多少道士,那道觀里藏著多少寶貝,何樂不為啊!”
朱棣被他這通唯恐天下不亂的話,頓時氣的笑了出來,怒道:“你這小子才是要禍害那些出家人呢,還敢命錦衣衛出馬,那還不惹得天怒人怨?真虧了你能想出這個餿主意,你就不怕被天下百姓臭罵嗎?”
“呵呵,確實是個餿主意,不過陛下,這規模實在是太勞民傷財了,就算是您富有四海,可北方還修建著萬里長城呢,你還打算繼續出兵北伐,這漢武帝的前車之鑒,可不是說笑的。”
心里一驚,朱棣神色間有些動容,平日朝中大臣雖也有上湊,隱隱點出此事的,不過大多說的隱晦,只是盯著關系到皇帝起居的一面,從沒有哪個能如張灝這般,直言不諱的當面一件件點出來,細想一下,這幾年要做的大事是有些過于頻繁了,花費的銀子更是海量,長此以往,還真和那漢武帝一樣,惹得國庫空虛,天下民不聊生。
可是盡管心里同意張灝的說法,但面子上卻絕不認同,朱棣冷哼道:“朕意已決,此事不由更改,不過倒是可以緩上一年半載,等積蓄些民力再說吧。”
看到皇帝這是變相的讓步了,張灝也不想繼續說下去,其實大動干戈的修建些名勝古跡,他倒也沒什么反感,假如監督的官吏能體恤百姓的話,倒也能促進百業興盛,還給后代子孫留下些珍貴燦爛的文化遺產。
忽然想起叫張灝過來的原意,朱棣今日心情不好,也不打算再聊下去,神色鄭重其事的道:“今日命你過來,一來是你權嬸嬸想念你了,托朕喚你過去相見,二來就是有件事交給你辦。”
張灝情不自禁的臉上露出微笑,看的朱棣也不由自主的跟著開心了下,臉上神色頓時更加柔和,不禁想起那年邱福兵敗慘死一事,急著雪恥的自己第二年就要率大軍北伐,還準備帶著最寵愛的權貴妃同行,沒想到臨行前,被眼前這孩子拼了命的阻止,暴跳如雷的大喊什么娘娘身子有疾,此去命不久矣的胡話,當著十幾萬軍士面前,愣是死死抱住愛妃的大腿,死活不讓自己出發,當時可氣的就要一劍砍死他了。
還好自己沒有魯莽,只是冷冷的丟下一句,若是權貴妃身子健康,朕回來時就把你張灝千刀萬剮,這才丟下權貴妃和他二人,率領大軍出發。
可誰能想到,這愛妃就真的一病不起,幸好有這孩子事事搶先籌劃,不但日夜守在愛妃身邊,命幾十位御醫寸步不離,又提前把整個南方的名醫都請了過來,也不知動用了多少良藥秘方,奇珍異寶,最后總算是保住愛妃的性命。
而跟著自己同行的朝鮮國進貢的那些宮女,則因為水土不服,連日舟車勞頓之下,一回到山東境內就接連斃了三人,一想起此事可真是讓朕后怕不已,這孩子確實不是個普通人,竟護住愛妃平安無事,真乃是朕的麒麟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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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皇伯伯,不是還有一件事嗎?”
蹬鼻子上臉,看出上面那位心情好了些,張灝趕緊套套近乎,省的皇帝又交代下什么難辦的苦差事,那可就苦不堪言嘍。
此時外面已經下起了大雨,大殿中光線黯淡,早就有十幾個太監悄悄的涌進來,把點燃的燭火放置各處。
宮中使用的都是無煙無味的兒臂粗貢蠟,一時間,整個乾清宮內明亮如同白晝。
嘩啦啦!暴雨傾盆,漫天的水珠傾瀉而下,擊打在乾清宮上頭的琉璃瓦上,發出清脆好聽的動靜,雨水又順著墻檐,好似瀑布一般流淌在漢白玉的石階上,仿佛那千條蜿蜒激流,紛紛朝著大殿下方奔騰而去。
此時空氣中含著大量的濕氣,悶熱的溫度至此終于緩解,甚至還有絲絲涼風夾雜著水汽,從敞開的殿門外連續沖入,頓時使人精神一振,全身舒服清涼。
不約而同,張灝和坐在龍椅之上的朱棣,臉上同時流露出愜意的神色,朱棣瞇著眼睛遙望著遠處,也未說話,只是眉頭卻略微皺起。
偷瞄著皇帝的神色,張灝不禁也跟著回頭朝外面瞧去,頃刻間,映入眼簾的都是白茫茫一片,忽然想起午門那還跪著黃淮大人呢,這雨下的如此之急之大,黃大人的身體如何能夠承受?
心里一急,張灝趕緊施禮抱拳,恭敬的叫道:“皇伯伯,外面還跪著黃大人呢,還請陛下開恩。”
“哼。”不置可否的悶哼一聲,皇帝朱棣動也沒動,神色更是波瀾不驚,只是略微不著痕跡的點點頭,張灝心中偷笑,知道這位剛才就是有意暗示自己,這還要面子的不吭聲呢?真是年紀越大,性格越發的古怪。
既然皇帝已經默許了,張灝自是知道如何去做,當下朝著雙手朝下,肅立而站的魏公公朗聲笑道:“魏公公,這里就咱倆有些私交,別位公公都是皇伯伯的身邊人,我可不敢輕易使喚,還是麻煩你親自跑一趟,督促禁衛們給黃淮大人換上干爽衣物,喝碗姜湯暖暖身子,好生伺候著,在使人送入錦衣衛衙門去吧。”
“唉,奴才這就過去。”魏公公趕緊跪倒朝皇帝磕頭,然后慢慢退到殿門那,這才手腳并用的爬了起來,隨手接過一個小公公遞過來的紙傘,也不顧漫天風雨,徑直朝著宮外跑去。
朱棣的神色越加溫和,對于下面孩子事事心細如發而感到欣喜,更是對他忠順敬重自己而大感欣慰,這魏公公第一天到乾清宮時,他就知道了前因后果,故意抬舉他做個身邊人,一來是給張灝個臉面,二來就是順便考驗下,這孩子是否在此事上敢隱瞞不說,沒想到,一件小事,張灝就明光正大的解釋清楚,心里歡喜的同時,則隱隱間有些警惕。
這孩子實在是太聰明細致了,今后確實不能讓他做官啊!錦衣衛也不能交到他手上,那可比在紀綱手中威脅要大的多了。
心中有此判斷的朱棣,倒也有點感覺對不住一直忠心不二的張灝,調他離開錦衣衛的折子隨手放在書案一側,考慮著還是等他二姐嫁給高熙后再說吧。
目光柔和的注視著低頭不語的張灝,朱棣輕聲道:“這次宣你覲見,還有件最重要的大事吩咐你去辦。”剛說完就發覺張灝苦著臉抬起頭,俊逸的小臉就跟吃了苦瓜一樣的皺成一團,看的朱棣失笑,不禁笑罵道:“伯伯清楚你不耐煩做事的懶惰德行,這事情雖然重要,可那也是朕的私事,你常寧姐姐還記得吧,那可是你的舅媽呀。”
張灝點頭,臉上掠過一絲黯然,這常寧公主當然記得,這和皇帝間的親戚關系實在是有些亂七八糟,自己整天喊著皇伯伯,而人家的女兒則嫁給舅舅,永樂八年病故了,那年這位公主舅媽可才年僅22歲,也算是天妒紅顏了。
“如今咸寧以長大成人,芳寧也十二歲了,朕準備把咸寧下嫁給西寧侯宋琥的弟弟宋瑛,想那老將軍宋晟兢兢業業一生,如今已經故去多年,長子宋瑄更是跟隨朕出生入死,結果戰死在沙場之上,這宋家實乃朕的忠良肱骨,可不比你老張家相差分毫,咸寧的姐姐安城公主既已下嫁給西寧侯宋琥,朕有意成就一段佳話,再把咸寧下嫁過去他宋家,這幾天你就去尋那宋瑛,瞧瞧這人品性如何?身體結不結實?別又和常寧一樣,嫁了個病秧子,結果夫婦二人郁郁而終。”
恍然大悟,敢情因為這事才提到舅媽的,看來舅媽的死至今還讓皇帝心有余悸,以至于不能不慎重考察未來駙馬一番,才敢把女兒嫁出去,張灝也沒見過宋家子弟,不過聽說那西寧侯宋瑛倒是一員武藝出眾的大將,永樂八年被皇帝授予前將軍印,和他父親一樣,鎮守甘肅等地的防務,算是一位封疆大吏了。
不過這幾位公主可跟太子的關系并不太和睦,反而和漢王朱高熙姐弟,兄妹之間情深深,雨蒙蒙的,這皇伯伯可勁的讓自己親近漢王一方,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盤?難道真的只是在壓制太子朱高熾而已嗎?
也沒時間思索下去,就算是不愿意,可此等小事難道還要和皇帝爭論一番嗎?如此才是個傻瓜呢。
張灝隨即點點頭,笑道:“這可是件喜事,我說怎么幾位公主都回京了,原來這妹子是要出嫁了,所以才趕著回來幫襯妹妹呢,那侄兒隨后就去詳細打探,保證得手后立馬跑回來,一五一十的跟伯伯您打小報告。”
朱棣哈哈大笑,這小家伙的嘴真是該打,什么話到了他嘴里,保證就能說出令人心中添堵的話,什么打探,小報告的,好似朕是命他去那老宋家不安好心似地,這渾小子。
“哈哈,胡說八道,你這孩子早晚得被朕狠狠收拾一頓才會老實些,另外還有芳寧的事也要托你去辦。”
說到這,朱棣慢慢收住笑臉,不禁很耐人尋味的盯了正隨意活動身體,活蹦亂跳的張灝一眼,也未罵他在御前舉止張狂,故意當沒看見似地,只是坐在那里神色感慨,悠悠的說道:
“芳寧乃是朕最小的女兒,也是朕最疼愛的孩子,朕可不想把她嫁到遠方,少不得也學學你姐姐,在身邊多留個幾年,這為芳寧挑選駙馬一事,也一并交由你去辦了,平日多和芳寧接觸接觸,你們年紀相仿,小孩子之間也好溝通嘛。”
正準備笑著應承的張灝,忽然聽得這接觸一詞怎么那邊刺耳?不禁懷疑的抬頭朝皇帝看去,卻沒成想,正好瞧見朱棣惡狠狠的瞪著他,趕緊嚇得頭一低,就要答應下來,忽然大驚失色的跳腳,驚慌失措的叫道:“干嘛,喂,喂,你家那小皮娘嬌生慣養的無法無天,侄兒可跟您先說清楚,別把主意打到俺頭上啊!她愛嫁誰就嫁誰,我可生受不起。”
這小皮娘一出口,可算是聽得朱棣頓時臉上變了顏色,又聽到這小家伙一口道破自己心意,嚷嚷出來倒也罷了,可還不領情的大聲拒絕,想那朕的小女兒何等的尊貴,何等的金枝玉葉,許配給你都是你家祖墳上都冒了青煙,也是朕看得起你張灝,何況朕也是存了保全你的心意,既然你自己不知好歹,朕也懶的跟你多費口舌,朕倒要看看,這將來,誰還敢把女兒嫁給你?哼哼!
氣呼呼的朱棣也不管自己乃是長輩,頓時翻臉,朝著下面破口大罵道:“滾,你才是嬌生慣養的小皮猴,趕緊給我滾到宮里去,老子警告你,假如你不把這幾件事辦的利利索索,小心朕一道圣旨下來,馬上就把你凈身去了勢,然后抓到芳寧那里,好生伺候她一輩子,哼,給臉不要臉的混賬。”
毫無帝王風度的出口大罵,只罵的朱棣心中暢快無比,而下面那混賬東西同樣一副氣哼哼的模樣,毫不懼怕的冷哼一聲,板著臉一甩衣袖,堂而皇之的大搖大擺而去,看的周圍的太監們,一個個很無辜的仰頭兩眼望天,見怪不怪的該看什么就看什么,反正此種君臣見面的結局,大多以咱陛下暴跳如雷,滔滔不絕的大罵而告以終結。
不提皇帝朱棣氣哼哼的坐回龍椅之上,心中又在合計什么陰謀詭計,盤算著什么陽謀奸計,或是思考什么朝政方略,國家大事。
反正張灝一出了乾清宮,早就有個小公公笑著撐著一把花色艷麗的油紙傘,胳膊上還夾著一件衣物,恭敬的守在外面,張灝抬頭看看天色,只見這暴雨已經小的多了,整個宮里到處都是積水,順著地勢朝宮后頭的方向流去。(后,宮竟然被屏蔽了,無奈)
眼尖手快的太監又偷跑出來幾個,幫著那位小公公把一件蓮青斗紋錦上添花洋線番絲的鶴氅披在張灝身上,笑著道了聲謝,張灝當即下了石階。
這小公公他認得,年紀在十五六歲,本名到沒記住,只記得他姓權,乃是權貴妃隨嫁過來的下人,五六歲時就進宮當了太監,乃是個地地道道的朝鮮國人。
這永樂皇帝喜歡嘗鮮,早在前朝元蒙時,歷代元帝就喜歡命周邊各國進貢美女,這近鄰朝鮮國更是不能放過,這些年,朱棣也曾下旨狠狠的勒索了幾次,這權貴妃的娘家就是朝鮮國的大族,父親更是位朝鮮國手握大權的重臣,也不知道就怎么被朱棣打聽到,人家生的姑娘長得姿容濃粹,善吹玉簫,真是遠近聞名的大美人,就強逼著人家把閨女送了過來,連帶著派去的大臣更是在朝鮮國境內大肆搜刮,把小小的國度折騰的苦不堪言,拆散了無數百姓人家,最后,選出幾百位年少貌端的小童女,連帶著上百位年輕貌美的處子,都被一代雄主兼色狼永樂大帝,一股腦的笑納到了宮里。
至于傳說中朱棣生母是位朝鮮妃子,更是說明這大明皇宮中一直住著很多位異國美人。當然,此事如今無法考證,起碼朱棣出生在戰火連天的歲月,那時朱元璋還未登基為帝,身邊哪還會有什么高麗棒子女人伺候,基本上應該屬于后世之人在造謠詆毀于他了。
而權貴妃在宮里頭原本應該尊稱一聲賢妃娘娘,其人在宮中地位尊崇,僅次于真正的貴妃王氏,這朱棣生平真正喜歡的女人,也就區區這么幾位,其中除了故去的皇后徐娘娘外,如今真正深情相對的,也就是這兩位了。
明朝的皇帝大多用情至深,在對待深愛之人上頭,真可稱得上至情至性,后世的那些位皇帝的風流韻事,就也不用咱家多費筆墨了,想當年太祖一生摯愛馬皇后因病重而而死時,朱元璋如何悲痛欲絕可以想見,至少其一直到臨終時,都沒在再立位皇后出來,后位空虛多年,多少能證明他對馬皇后的深情一片。
而各方面都酷似他的朱棣,同樣這些年沒有立后,倒是把對于徐皇后的一片敬重之情,漸漸轉移到無論脾氣品性,仁義做派都和徐皇后一般無二的貴妃王氏身上,而對于賢妃權氏,則好似男女之間的深情厚愛了。
就單說這賢妃權氏,歷史上可死于永樂八年朱棣北伐回歸的路上,正是暴病而亡在山東臨城,其死因成迷,甚至還連累了無數太醫和宮女被慘遭殺戮,如今被張灝愣是給逆天改命,也算是活人無數,功德無量了。
而賢妃權氏長得到底如何千嬌百媚,姿容絕世,如何能吸引住雄才大略的皇帝朱棣?其生前時如何艷蓋群芳,笑傲深宮?倒也有寧王朱權曾寫宮詞贊美描繪過:
忽聞天外玉簫聲,花下聽來獨自行。
三十六宮秋一色,不知何處月偏明。
魷魚窗冷夜迢迢,海嶠云飛月色邀。
宮漏已沉參倒影,美人猶自學吹簫。
踏水而行,腳下不時濺起點點水花,急驟的大雨使人心頭快意,多日來干燥悶熱的盛夏,所帶來的森森暑氣,似乎都被雨水沖洗的干干凈凈。
也是因為暴雨過急過大,使得如今內宮中仿佛湖鄉水泊一樣,到處都是深深的積水,無數宮人忙著堵塞過道門檻,或是端著木盆,站在一個個院子口奮力外往潑灑漫入的污水,整個大明皇宮竟然只因為一場豪雨,而變得異常狼狽。
這些年來,內宮中的地勢越發下沉,前面還好,可是這水往低處流,無數條支流匯聚一處,好似滔滔洪水一般,洶涌著朝內宮流去,即使多次翻修過地基,此時也顯得無濟于事。
還沒等走到權貴妃所居住的宮殿,半道就被幾位渾身濕透的公公堵住,賢妃娘娘生怕張灝遇到什么意外,趕緊命人迎出來,吩咐侄兒先回家去,等天色大好時在尋個時間過來相見。
張灝只得轉身朝宮外走去,還得挑揀著地勢略高,易走的道路,即使如此,還得不時趟過沒到小腿的積水,而天上又不停的下著大雨,直到半個時辰后,才像個落湯雞似地走出午門。
守在外面的家人急忙跑了過來,張梁神色焦急的撐著雨傘,扶著張灝上了早已趕過來的馬車,伺候著主子換了一身衣衫,又逼著二爺喝下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這才吩咐外面人回去,很快,馬車方慢騰騰的朝著府上駛去。
等到了府門外,雨勢已經稀稀落落,而天空則掛起一道彩虹,滿天烏云全都散去,此時空氣格外新鮮濕潤,守在一邊的十幾個小廝老遠就瞧見二爺的車架過來,人人興奮的呼啦一下圍了上去,其中一位身材消瘦,長得眉清目秀,略有些女相的少年,更是高聲喊道:是海大爺身邊的書童張二狗,奉了爺的口令,特地有事過來求見二爺。”
剛剛跳下馬車的張灝一愣,一直貼身不離的張梁朝著四下的小廝揮揮手,阻止任何人靠近二爺,而身后一位身材健壯的青年長隨,此時從懷里掏出一把銅錢,高舉著就朝著一個方向走去,頓時惹得這些小廝興高采烈,嘴上高喊著多謝二爺,腿腳不慢的紛紛跟了過去。
只有那書童張二狗神色異樣的湊到張灝跟前,哭喪著臉哀叫道:“二爺,俺家少奶奶剛剛斃了。”說完就做作的用衣袖抹著眼淚。
“什么?告知老祖宗和太太了嗎?”
“都告了,還是太太親自過來的,小的可進不去園子里,只得守在門外等候二爺。”
張灝不免大吃一驚,那張海可是他的堂哥,乃是二老太爺長子張武的兒子,只是出身差點,其生母是個丫鬟出身,所以這張海只是位庶出的長子長孫,下面還有嫡長子張越,庶出的老三張秀,嫡出的老四張寶,除了老二張越不為他所喜之外,另外三個兄弟平日和張灝關系都不錯,雖然都算是些不長進的紈绔子弟,可是心眼不壞,只是行事荒唐罷了。
因張海不是太太朱氏的親生兒子,從小就不受母親待見,好在他為人機靈有眼力見,慣善于溜須拍馬,而且辦事細心,平日非常尊敬孝順朱氏這位母親,而他年紀又比老二老三大了幾歲,朱氏很多時候都會命他在外頭辦事,一直倒也很倚重這個兒子,因此張海在伯爵府的地位還不錯。
“你仔細說,到底是如何斃的?啊,難道是因為難產?”頓時張灝如夢方醒的用力拍拍腦門,這才想起前些日子還見過那位身懷六甲的嫂子,當時自己還擔心來著,這位即將生產的母親可只有十五歲啊!
心中不免有些難過,畢竟這可是一尸兩命,還都是骨肉至親的,可又有些慶幸這幾年一時死活拖著姐姐的婚事,今年姐姐才剛剛十八歲,而這時代的婦人產子,類似難產血崩之事實在發生的太多了,尤其是第一胎,簡直就是通往鬼門關的捷徑。
“嗚嗚,奶奶疼叫了一天一夜也未生下來,那產婆說只能勉強留下孩子,可是少爺不肯,這才剛成親還不到一年,平日他們夫婦可恩愛著呢,可太太老爺都說保孩子,少爺就是擰著不同意,結果耽誤了時辰,以至于奶奶連同腹中的小主子,就那么去了。”
抽泣的訴說,這張二狗不免說的斷斷續續,只急的張灝直跳腳,此時一聽他說完,就要直接過去伯爵府那邊看望看望,卻沒成想,沒走幾步就被張二狗從后頭追上,一下子把他攔腰抱住,只嚇得張梁頓時急了,右手閃電般一拍腰間,一把森寒的軟劍下一刻就搭在張二狗的脖子上,嚇得這書童頓時臉色煞白,急忙解釋道:“別,別動手,小的還有話要說,哥哥開恩,小的不是有意冒犯二爺。”
一邊大叫一邊松開手,遠處的小廝和長隨更是神色緊張的圍了上來,眼瞅著就要暴打一頓這犯上的家伙,還是張灝臉色沉悶的開口:“都住手,不許動粗,你有話趕緊說。”
“唉。”張二狗不免后怕的朝周圍虎視眈眈的家人拱拱手,勉強擠出一絲苦笑,這才趕緊老實的道:剛才只是心急之下才做出的舉動,可沒有什么歹意,只是就怕您過去啊!”
心中奇怪,張灝不解的問道:“為什么怕我過去?”
此話一出口,不說聽的這書童滿臉苦笑,就是周圍的家人也全都苦笑不止,還是張梁在身邊低聲解釋道:“二爺,府上剛死了人,不吉利,誰敢讓您此時過去,萬一被什么鬼祟東西驚嚇到,可誰也擔當不起啊!”
張灝聽到這番解釋,心中就越發奇怪了,緊盯著一臉苦相的書童,沉聲問道:“既然怕我過去,那為何要守在大門外等我?你是不是還有事要說。”
此時張梁才收起軟劍,掉在泥水中的油紙傘早就被人撿起,他朝著對方笑笑,伸手接了過來,如今的張梁身材越發高大健壯,長相端正耐看,為人膽大心細,只是臉上還殘留著幾分稚嫩,不如他大哥張棟沉穩木訥,堅毅厚重,如今早已經是能獨當一面的管事了。
四周的家人又漸漸散去,站在遠處不時朝這邊瞧來,顯然是被剛才這張二狗的舉動嚇得不輕,這要是二爺有個什么好歹,那大家的小命也就算是交代了。
過來明面上是大爺吩咐的,奶奶怎么說都是正牌的主子,大爺的意思是要風風光光的操辦下喪事,也算是為奶奶最后盡盡丈夫的情分,這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何況還是正經八百,明媒正娶的夫人。可太太只是吩咐管家撥下來五百兩銀子,說如今府上開支太大,不能為了個死人而大操大辦的,還得省著些花錢,氣的大爺火冒三丈,只是不敢和太太分辨,只得命小的過來求見二爺,想著和你張口借些銀子。”
期期艾艾的說完,張二狗有些難堪的把頭低下,一時不敢正視張灝,卻聽見二爺想都沒想,馬上開口道:“自家兄弟還提什么借不借的,張梁,你馬上去找煙翠,派人給哥哥張海送過去五千兩銀子,唉,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吧。”
神色驚喜的抬頭,張二狗當下真是感動的就差沒有跪下磕頭了,他先是去求主子的幾位嫡親兄弟借錢,可二爺張越卻冷笑的說這個月手頭緊,央求了半天只是借給主子一百兩銀子,而其他兩位兄弟倒是想幫忙,可如今年紀都太小,各自拿出全部家當才只是區區不到八十兩,而少爺怎么說都是伯爵府上的長子,這少奶奶的喪事,就算是在節儉,這人來人往的眾多打點,采買所需的銀錢,無論怎么算,可也得幾千里銀子才夠啊。
頓時心中苦澀散去,張二狗此時才算是感覺渾身輕松,站在那里神色激動不已,當下心一橫,朝著二爺連連作揖,神神秘秘的低聲道:“二爺,奶奶本應該下個月初才是生產的日子,但昨日卻突然倒在地上,才導致的小產,小的懷疑是有人企圖加害奶奶,您可得為少爺做主啊!”
沉著臉沒有說話,張灝只是沉默著站在小雨之中,輕輕推開為他打著傘的張梁,任憑雨點揚揚灑灑的落在身上,好半響方輕嘆道:“此事莫要聲張,哥哥身份只是庶出,無緣無故的,沒人會憑空升起歹念,真要是有人敢惡意傷人,也是他屋子里收用過的通房丫鬟,或是和丫鬟有牽連的賤人做的,此事不難查明,你回去跟他說一聲抱歉,此事還輪不到我這個弟弟出頭,好了,跟著張梁過去吧。”
說完朝著張二狗揮揮手,張灝徑直朝隔壁伯爵府走去,對于剛才張二狗的話,他哪還會不清楚,就算是有人加害嫂子,那也是他夫婦院子中的下人做的惡,如此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做出來,除了因嫉妒而導致喪心病狂的女人外,想不出還有誰會對一位庶出的奶奶下手,此種事在豪門之家發生的太多了,真要是想一查到底,別看平日養尊處優的主子們不知世事,可對于此種事卻都是家斗中的高手,都用不上幾日的工夫,就能把事情查的水落石出,平日誰和誰之間有間隙,在這深宅大院中,哪能瞞的住人去。
只是可憐了嫂嫂啊,一位正當風華正茂的少女,就這么的含恨而去,張灝又一次見識到內宅中的勾心斗角,竟然是這么的惡毒兇殘,唉,只希望此等慘事不要發生在自己頭上。
難怪遇到下人犯一點點的小錯,這主子們就往往攆人了事,確實是生怕有人暗恨在心,這平日誰又能千防萬防的,總有機會被有心人趁人不備時,暗下毒手啊!
此時張灝身邊只跟著四名武藝不錯,都是他親自挑選出來的家人,年紀大多在十五六歲,全都是幾代的家生子,父輩都是跟隨主家多年的親衛,所以這些長隨的忠誠那是不容置疑。
更不提跟隨在二爺身邊,可是府上最令人羨慕嫉妒的差事,月銀豐厚自不用說,只要能盡忠效力,往后的日子真可稱得上是前程似錦,所以這些長隨那是人人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差事,辦事更是盡心盡力。
隔著老遠,就瞧見伯爵府上的下人們,全都一身孝衣,而幾十個家丁正在府門外搭建靈棚,不時有人進進出出,而自己的哥哥張海,此時卻凄涼的站在街口,唉聲嘆氣的抹著眼淚,身邊十幾個管事,則人人面帶冷笑的看著笑話,只氣的張灝當下心中大怒。
隔著半條街,就看見這些管事人人幸災樂禍,一個個伸手在半空中晃蕩,好似在嘲諷主子張海一樣,竟然擠兌的哥哥羞怒交加,就那么孤零零的站在自家街口,沒出息的哭天抹淚。
張灝大怒,就要走上前去,卻沒成想,此時后邊的下人全都沖了上來,竟然在張灝眼前排成一行,死活不讓自家二爺過去。
即使知道他們都是好意,可此時的張灝哪還能任由兄弟被人隨意欺辱,沉著臉指著眼前的家人們,罵道:“真當我是木頭不成,還是一天天的任事不管?真是奴大壓主,今日總算是長見識了,我問你們,你們到底是誰家的下人?”
下人們不免面面相視,想不明白平日最是親和的二爺,這是在發的哪門子火?猶豫的不敢回話,正好后面沖過來一位,才算讓大家心頭一松,期盼的看著來人。
此人正是張府外宅二管事張虎,這幾年一直跟隨二爺辛苦做事,不免被張灝折騰的滿世界奔波,前個月才回到京城,念在他這些年功勞甚大,一回來就被小主子賞賜下一個上等的宅院,不但兩進兩出占地寬敞,院子中還修著個漂亮的花園,這不不算,他兩個兒子也都進了族學念書,女兒則成了四小姐的貼身丫鬟,就等著他老父親解了大管家的職司,來年就由張虎繼承上去。
如今的張虎可謂是志得意滿,春風得意,好在他幾年來都是在外闖蕩,身上的棱角早就被歲月磨平了,此時模樣沉穩,皺著眉頭走到張灝身邊,詢問道:們都是好心,您為何無緣無故的發火?”
瞧見張虎并沒有唯唯諾諾,或是恭敬諂媚的附和自己,張灝對于他的反應倒是很滿意,暗嘆果然是歷盡風雨,年紀大見事明白的成年人。
“張虎,還有你們大家都轉身朝對面瞧瞧,嫂子剛剛故去,這起子混賬不盡心盡力幫著主子做事那還罷了,還一個個敢當面看哥哥笑話,什么時候這張家的下人竟如此膽大妄為?”
張虎趕忙轉過身去,其他下人同樣跟著轉身望去,這一看,可是人人義憤填膺,先不說這國公府本就規矩森嚴,可是對待下人反而最是親厚,規矩是規矩,人情是人情,只要人人做好本分差事,就算是主子也不能隨意打罵下人,這可是老祖宗親自定的規矩。
平日沒大沒小的說說笑笑都是正常,畢竟大家都是一家人,只要不逾越不失禮,滿府上下和和氣氣的過日子才是正理,可是真要到了關鍵時刻,那下人就是下人,主子還是主子,豈能任由下面人目無尊卑,明目張膽的欺負主家?
這火噌的就上來了,張虎這些年一直不在京城,兩個府里之間的很多事都不清楚,可是他心中牢牢謹記父親平日的教誨,那就是要竭盡忠誠的侍奉主家,如今以他的身份,哪還會把伯爵府上的管事放在眼里。
當下都沒等二爺親自開口,張虎氣的大怒,指著遠處,暴喝道:“混賬,誰給這些家伙恁大的膽子,竟敢當街擠兌少爺,都他媽的給老子沖過去,把那些混賬全都按倒在地,人人重打四十大板。”
此人平日本就在一眾下人之中威信甚高,兼且武藝出眾,為人豪爽,很是深得人心,何況又有二爺在后面給大家撐腰,當下這些下人,不管是小廝還是府門外的護衛長隨,頓時人人奮勇,個個當先,如狼似虎的沖了上去,只嚇得對面的下人們目瞪口呆,眼看著圍在大爺張海身邊的管事們,一個個被人家兇狠的打翻在地,十幾個小廝更是機靈的跑到靈棚附近,拾起堆放在地上的木料,拖著長長的木棍,照著被拔下褲子的管事們,用出吃奶的力氣,噼啪的就是一頓暴打。
頓時十幾個管事不停地哭爹喊娘,全都被重打的鬼哭狼嚎,張灝也不理會他們,他知道就算是老太爺和太太朱氏出來,也不會阻止他管教下人,這要是被叔叔張武撞見,弄不好這十幾個人全都得丟了性命,就算他們都是朱氏的心腹,就憑著這些天朱氏對待自己親親熱熱的態度,以她的性格為人,肯定也不會為了下人而和自己翻臉。
拉著大感解氣,神色感激望著他的張海,兄弟倆一起走進府門,路過一個個下人時,人人全都敬畏的低頭走路,他們清楚,如今就算是二老太爺,輕易都不敢得罪這位爺,那些管事也活該今日倒霉,正好被灝二爺瞧見他們的惡心嘴臉。
相比國公府占地廣大,伯爵府則小了很多,不過同樣是庭院深深,張灝也沒打算進去,站在準備放置靈位棺木的大棚前,指著擺放的稀稀落落的祭品,皺眉道:“怎么還未布置好?棺槨呢?”
張海頓時苦笑,嘆氣道:“兄弟,不是哥哥矯情,可咱家不是那小家小戶,就算是母親想節儉操辦喪事,這規模氣派又能真的小了嗎?根本是不可能啊,唉,何況故去的又是你可憐的嫂子,還有我那未出世的孩兒啊!”
說完一身白衣的張海,那臉上淚水就流了下來,顯得神色凄涼悲苦,只是張灝卻未安慰他,站在身邊冷笑道:“此時后悔又有何用?平日幾次三番奉勸你,別見到美貌丫鬟就抬不動腳,而你偏置若罔聞,娶了嫂子后也不收收心,接連又納了幾個丫鬟你心中清楚,納了就納了,可還不給人家個交代,要不是你前些日子把個玩膩的丫鬟趕出院子配了小子,何至于引得其她人心生怨恨?結果這慘事卻要嫂子和侄兒來替你承受,要不是念在你我乃是骨肉同胞的情分上,死去的又是嫡親的嫂子侄兒,哼,我都不愿理會你。”
這一通劈頭蓋臉般的教訓,可說的張海頓感羞慚無地,張灝看到他那懦弱的德行就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看在故去嫂子的面子上,他都真想狠揍這個哥哥一頓。
可是事已至此,張灝也不想管他的混亂家務事,自己不爭氣,任是誰來相幫恐怕都無濟于事。
正好遠遠瞧見四五個下人費力的抬著幾塊木料進來,后頭還跟著幾個工匠打扮的外人,張灝一愣,指著他們說道:“你們都過來。”
呼喝著口號的下人早就看到大門外暴打眾多管事的精彩一幕,此時早有心理準備,聽見二爺一聲傳喚,趕緊故意露出辛苦費力的模樣,好似費勁力氣才把木料抗進來的一樣。
“小的們給二位爺請安了,二爺,您老有何吩咐?”幾個下人奮起余勇,扛著木料快步走到張灝跟前,輕手輕腳的放下幾塊厚重木料,恭敬的回道,而三位工匠則不知所措的站在遠處,沒敢跟著過來。
張灝心情不好,只是仔細看了幾眼那幾塊用大紅氈布包裹的粗板,他也知道凡是真正的富貴人家,基本都不會購買現成的棺木,而是采買上好的木料,或是早就命下人從深山老林中,采伐些珍貴木頭運過來小心存放,然后請木匠過來連夜打造,畢竟逝去之人的身份不同,都得有相應的繁瑣規矩禮儀來對應。
“這是什么料質?花了多少銀錢?”一邊的張海此時收起窩囊樣子,走過來詢問。
領頭的管事趕緊回道:“兩位爺,這可是上好的桃花洞,還是前面街口的老尚書為了老夫人購置的,這還是人家做四川知府任上從民間搜購而來,總共是三副,如今老尚書和老夫人一人預備一副,這剩下的也沒用,因這木料可聽說是姻緣板,大抵一物抵一人的,一般人可消受不起,正好他家的管事和小的熟絡,就稟報了自家老爺,這老人家一聽是咱府上為了少奶奶準備的,非常痛快的就同意了,原本張口要白銀一千二百兩,這不,一口給改成了五百兩整,小的當即替少爺做主,就給拉了回來,您看,都是現成的墻磕,底蓋,堵頭等都俱全,一共大小七塊。”
身后一個木匠此時再也忍不住,搶上來指著木料贊嘆道:“兩位爺們,這可是真正的桃花姻緣板,小的這一輩子都沒見過幾次,您要不信,行。”
說完從斜跨著的布袋里摸出一把斧子,小心翼翼的抬起木料一角,仔細的看了下,這才一斧頭劈了下去,別說在場有那懂行之人,就是包括張灝這些外行,也瞧得分明,人人不免吃了一驚。
頓時一股子木頭香氣涌了出來,氣味有股子藥香,又帶些樟木楠木的清香,而那茬口更是齊齊整整,只是劈出的口子只有綠豆般大小,這一斧子下去,竟然發出的是那類似金屬碰撞的金鐵聲響,至此就算是再不懂行的人,也看出這些木料確實是口上佳棺材板。
“這幾塊木板全都是五寸厚,二尺五寸寬,七尺五寸長的,這可是上佳的尺寸,別說才要您府上五百兩銀子,就是當街叫賣二千兩,那也有的是人搶。”
大聲叫嚷,那三個木匠此時全都蹲在地上,贊嘆的摸著紋理漂亮的板料,不時的互相議論。
為難的搖頭,張海清楚自己手里沒錢,前頭加上自己多年積蓄,一千多兩銀子購買白布,木料,火燭,香紙祭物就花的干凈,別看這些東西便宜不起眼,可是架不住府上人多地廣,每樣所需都是極大的,就是給五百多口下人換上孝衣孝帽,就花費了整整四百兩銀子。
眼巴巴的瞅著弟弟張灝,張海不免又是唉聲嘆氣,其他人的眼光也都聚在二爺身上,就等著看看這位爺,能否真的出手相幫。
正巧,只見十幾個被打的奄奄一息的管事們,此時狼狽不堪的被人攙扶,一個個聳拉著腦袋,呲牙咧嘴的被送進后院去了。
而打人的家人們,則幫著張梁帶領的十幾個長隨,抬著十幾口沉重的木箱子,費力的魚貫而入。
人人驚訝,此時不免放下手頭的差事,全都偷跑進來瞧著熱鬧,遠遠瞧見大爺的書童張二狗,此時一臉的揚眉吐氣,高昂著腦袋看都不看別人一眼。
還好剛想好生吹噓一把的他,沒等說話就看見二爺沉著臉站在少爺身邊,趕緊換上一副恭敬的模樣,大氣都不敢出,老老實實的站著不動,就等著主子們默許,好馬上讓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混蛋們,也瞧瞧咱大爺和灝二爺之間的兄弟情誼。
可張灝卻沒任由他道出實話,反而板著臉,冷冷的大聲說道:“好了,哥哥這幾年交給我的銀子,連本帶利的都抬過來了,總共是五千多兩銀子,多出來的,就算是弟弟的一份心意好了。”
全場愕然,這話只聽得所有下人都神色復雜的盯著一臉感激的大爺張海,這心里全都暗暗嘀咕不已,人人震驚,誰也沒成想,大爺竟然能積攢下如此多的銀子,還有遠見的交給弟弟幫著打理,平日可真是看走眼了,沒想到這位真會暗度陳倉,至此不由得他們不對張海刮目相看,誰不知道二爺張灝一言九鼎,從不妄言騙人,可哪里又會知道?這位爺平日是不騙人,可一旦騙你,那就是騙人就要人命的主兒。
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當滿滿五千兩的真金白銀出現在后,整個伯爵府的下人全都轟動了,頓時人人摩拳擦掌,在幾個大管家的調派下,好似無頭蒼蠅般四下亂竄。
張灝無語的搖搖頭,對于這邊府上的混亂大感無奈,好在張海經常在外辦事,忙不迭的吩咐下人紛紛提著銀子,有出去采辦各種東西的,有去請和尚道士的,有挨家親戚世交通知的,也沒個章法,想到哪就喊出幾個名字,然后發下一筆銀子,接著下人們就一窩蜂似地涌出府門。
不時有一臉茫然的下人過來請示,不是這個短缺就是那個不知擺放在哪,總之氣的張海仗著有弟弟在一邊站著,不時急的臉色發青,稍有不順就踢打小廝下人。
最后實在是鬧得不可開交,可能定奪拿主意的人太少,張灝少不得挽挽袖子準備幫忙,正好幾個仵作和官差從內宅走出,身邊陪著個中年管事,張灝見狀一推兄長張海,小聲說道:“迎來送往的都由我來,哥哥你還是管管瑣事吧。”
渾身是汗的張海也顧不得客氣,感激的點點頭,趕緊轉身朝著靈棚走去,身邊跟著過去一幫子下人。
張灝親自迎了上去,這幾個仵作官差開始還沒當回事,一見主家竟然派出來位少年打理外事,只是隨意的點點頭,面色難免有幾分不悅,可當那管事誠惶誠恐的介紹后,這幾位頓時臉色都嚇得綠了,忙不迭的打躬作揖,一個個連賞錢都沒敢討要,狼狽不堪的告辭而去。
張灝看著落荒而逃的背影苦笑,不過這樣也好,內宅的主子此時都像是死了一樣,竟沒有一個人出來幫忙,真是令人心寒,而自己要是挨個應酬,恐怕也根本忙不過來,拿出身份嚇跑一個是一個,倒也省事了。
張灝心中不舒服,難免就詢問了管事幾句話,此時他這副要管事的做派一出現,那可是扎眼之極,頓時吸引無數道目光,別有深意的望了過來。
不過隨著那中年管事插了幾句嘴后,張灝這才知道還真是錯怪朱氏等女主子了,原來這一大幫子家眷連同二老太爺和幾位兄弟,可全都在內宅忙著迎接族里老輩和各家女眷呢,難怪一時間沒有什么親戚朋友的上門吊唁,敢情先一步過來的都是至親,人家全都直接走后門了。
這幫下人看見二爺親自上陣,頓時人人精神抖擻,不時湊到張灝跟前請示,鬧得好似這位才是真正的主子一樣。
“二爺,這是頭前剛買的三十桶魁光麻布,三百匹黃絲孝絹,還有各色紙花,外面還有十位請來的彩匠,您看是否馬上把彩棚搭建出來?”
一位管事小聲問道,張灝一愣,不是搭建靈棚和供奉牌位和棺槨的孝棚了嗎?不過他知道自己沒經歷過這個,這搭建彩棚應該也是此時的習俗,只是皺眉問道:“這些材料能搭建幾座彩棚?”
“正好五座,不過按府上的品級和少奶奶的身份,原本應該搭建十五座彩棚的,只是頭前缺銀子。”那管事小心翼翼的說著,眼中卻閃過一絲期盼。
“哼,那就去買,就按照規矩來,不過爺警告你,除了允許你貪墨五兩銀子外,多貪一個銅板就要你去給嫂子殉葬,此外還得把事情辦得干凈利落,聽到沒?去吧。”
那管家頓時嚇得一哆嗦,趕緊老實的點頭,不過心中卻欣喜異常,原本就能私下貪得十幾兩銀子,二爺這一張口,只要自己緊守規矩,那這五兩銀子可是光明正大的好處了,何況先前還得了二兩銀子的好處,倒是該知足了。
張灝也沒在理會那個離去的管事,他清楚水至清則無魚,此等紅白喜事本來就是下人和外面那幫閑漢得些油水的大好機會,只要不過分,任是誰家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要不誰閑的沒事過來幫忙。
那位剛走,就又有一個婦人湊到跟前,低眉順眼的請示道:“二爺,買回來的四十桶緗紗漂白好了,還有三十桶生眼白布,請了街上的裁縫和丫鬟們,已經趕制出來奶奶屋中的帷幕,帳子,桌圍,其它的都交給外面管事了,還有入殮的衣惗纏帶都備妥了,是否該把少奶奶的尸身給請出來?”
聽到這婦人的請示,張灝心中略有些難過,當下輕輕嘆了口氣,急忙吩咐道:“那是,你先回去命下人好生上香守著,等我換過衣衫就帶人過去。”
“是二爺,奴家這就回去等候。”彎腰施禮,那婦人欲言又止的張張嘴,卻沒敢說話,猶豫的轉過身去。
看見她一身打扮并不是府上的下人,倒像個族里的親戚,尤其是當著自己的面自稱奴家,恍然大悟的張灝趕緊說道:“張梁,快給這位姑姑二兩銀子,還有,讓小七跟著過去,把所有工錢都給結了,做活的丫鬟和親戚一人賞一兩銀子,囑咐大家這幾天多擔待些,回頭我還有賞錢。”
那婦人頓時轉身歡天喜地的道謝,其實這也是大戶人家的一個講究,畢竟她們是在停放尸體的屋子或是院子附近縫制布料,如果沒有額外賞賜的話,那還有誰愿意過來,又不是什么吉利的好事。
等婦人和一位長隨過去后,張灝朝遠處一個丫鬟招手,那丫鬟盈盈走來后,張灝問道:“是誰負責縫制孝衣?我怎么瞧見很多人都只是圍著一塊白布,這成什么體統?”
那丫鬟想了想,趕緊恭敬的回道:“前頭是李媽媽管著的,可是銀子不夠,剛剛還瞧見她帶著幾個人出去采買了,二爺您稍等下,還有些剛縫制好的衣物放在后院呢。”
“嗯,那麻煩你去給我取一套過來,現在就得穿上。”張灝這邊說著話,就看見遠處幾個青年進到了院子里,不由得大喜,趕緊又補充道:“快,都預備幾套,這有幾個親戚爺們得一起換上。”
“唉,婢子這就去。”那丫鬟為人機靈,知道給二爺做事那是極大的榮耀,不說還有賞錢,就是沒有,那也是心甘情愿的,想這位二爺何等身份?為了逝去地位不受待見的嫂子,能親自做到這一步,好似一位管事一般操勞,這公道自在人心,整個張家可都找不出第二個如此親和體貼的主子了。
不提丫鬟心中感慨的朝后院走去,這邊張灝已經迎了上去,不過今天這日子畢竟特殊,也不好隨意談笑,其他幾位青年那還罷了,這當先一人卻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只見此人年紀在二十歲許,長相英俊貴氣,舉止精神干練,走路間英氣勃發,顧盼之間竟然帶出一身的殺伐之氣,而為人做派卻偏偏儒雅謙和,斯文有禮,更是顯得此人與眾不同,乃是難得的一位英偉男兒。
那幾位青年神色舉止間也是一派精悍從容,此時都看見張灝走過來,全都微微點頭示意,神色親切,當先那位青年更是關切的皺起眉頭,不悅的低聲道:“你如何能過來,年紀這般小,也不怕被煞氣上了身?”
張灝頓時苦笑,趕緊解釋道:“姐夫,這也是正巧趕上了,難道還能視而不見嗎?”
這一聲姐夫出口,聽的那青年俊逸的臉上也不由得微微發紅,身邊幾位青年更是趁機擠眉弄眼的,其中一個想笑又不敢笑,難受的嘟囔道:“就是,灝哥兒年少又怎地?一個大老爺們還怕這個,咱們可都是武將世家,殺人放火都不怕,難道還怕個故去的鬼魂不成。”
這話說的就有點不對味了,顯然這青年還不知是府上哪位斃了,不過其神態滿不在乎的,估計就算是知道,看他的神色舉止,顯然是個大老粗的武將,也不會在乎此等禁忌。
張灝也未在意,他知道這位平日就是這副大大咧咧的性子,走到哪都是這副說話口氣,為人可是相當仗義豪爽,不藏一點心眼,乃是個實心腸的好漢子。
他沒動氣,反而他未來姐夫則沉著臉呵斥道:“滾一邊去,此地也是你放肆的地方嗎?”
那青年趕緊心虛的頭一縮,別人他可以不在乎,這張灝的姐夫卻不敢,那可是他的頂頭上司兼結拜的大哥,當下老實認錯道:“哥哥,是俺錯了還不行嘛,這就出去幫著打把下手,算是將功補過吧。”
其他幾個青年也趕緊挽起袖子,毫不見外的準備幫忙,正好此時頭前那丫鬟領著幾個下人出來,手里捧著一堆白衣,張灝當下吩咐道:“來,幫著幾位爺們穿上。”
這幾位當下二話沒說,伸出大手就抓起一件衣物,三下五除二的工夫,就把白直綴的孝衣穿上,又用一根麻繩系在腰間,頭上則不和府上的人一樣戴著孝帽,而是戴上一方白布唐巾,以示這乃是幫閑親戚的身份。
幾個青年都不見外,穿戴利索后就四下散去幫忙,他們人人身邊跟著一群自家的下人親衛,這幾位倒也罷了,那些下人可是幫了大忙,連同張灝這邊的四五十個家人,頓時使得府上人手充足,做事速度馬上快了許多。
最后只剩下張灝陪著姐夫站在一起,原來這未來姐夫名叫唐瑛,其父親唐善乃是明朝開國大將,第七十七位受封鐵卷丹書的侯爵,后追隨當今圣上起兵,功勞甚大,等朱棣登基后贈滕國公,前幾年剛剛故去。由嫡子唐瑛承繼顯爵。
這位今年剛剛二十五歲,因為一直參加對外的歷次大戰,以至于沒有時間成婚,不但打過靖難之役中的最后一年戰役,更是追隨張灝父親二次征討安南,前年陪同皇帝,作為左掖軍副將北伐韃靼,并立下大功,如今官拜神機營二位提督之一,掌管五軍都督府的帥印,負責操練京師衛戍軍隊,可謂是皇帝朱棣的心腹愛將,在京城小字輩中更是威名赫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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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適齡勛貴子弟眾多,但類似唐瑛這種優秀出眾的卻少之又少,無論是家世身份,還是人品官職都是上上之選,即使出色些的少年子弟在所多有,可如他這般出類拔萃的,正巧又和姐姐門當戶對的,都可稱得上是鳳毛麟角了。
倒也不是張灝慧眼識英雄,其實早在多年前,父親張輔就有意把女兒許配給唐瑛,母親王氏更是深表贊同,只是老祖宗卻始終不表態,老人家風風雨雨經歷的多,考慮問題當然會以全族利益為重,何況在她心目中,做個貴妃可比當個國公夫人要尊貴的多了。
更難得的,就是唐瑛其人非常尊敬張灝父親張輔,也是因為大將軍張輔的大力栽培和親手提拔,當年年紀輕輕的唐瑛才能從眾多兵將中脫穎而出,升為神機營左掖軍副將,最終得以追隨皇帝朱棣統帥大軍北伐時,憑借著類似三段擊的攻擊方式而大放異彩。
投桃報李,知恩圖報的唐瑛其實年幼時就見過張家大小姐張婉兒,并對這位性格開朗大方的絕色佳人,一直也是心存好感,當得知此事后,可謂是求之不得,深感驚喜滿意了。
雖說這輩分有點不大對頭,唐瑛父親可是和張灝祖父同時代的人物,可是唐瑛算是父母老來得子,而張輔和滕國公唐善勉強也算是多年同殿之臣,當蘇老太太得知英國公夫婦的心意后,更是欣然同意,當即請了京城最有名的媒婆上門求親,結局自是皆大歡喜,更是在今年六月時雙方長輩就給一雙佳兒女訂了親,就等著這兩年擇日完婚了。
今天正好唐瑛從軍營提前歸來,奉了母親大人的命令趕著拜見未來丈母娘,因他母親二品誥命夫人蘇老太太,剛得了一副碧玉鐲子等一套價值連城的首飾,就想著給未來媳婦送過去,正好遇上大雨就在園子中多呆了會兒。
而當時大小姐張婉兒則躲在醉夢居中沒好意思出去相見,就碰上了張梁過來取銀子這檔子事,當下張婉兒不放心弟弟,吩咐秋惢趕到老祖宗屋子中告知未婚夫唐瑛,拜托他過來這邊府上幫襯下未來小舅子,反正這位也是殺過人見過血的將軍,其身上的凜凜殺伐之氣,就算是有那鬼祟邪物恐怕也不敢近他的身。
就這樣,一收到未婚妻的口信,唐瑛哪還敢有絲毫怠慢,拜別老祖宗和王氏后,急忙帶著手下兄弟就殺奔過來,等聽完姐夫一番解釋后,當下張灝也不客氣,拉著他就直奔后院。
一到了張海的院子里,只見十幾個丫鬟守在院子中,一個個花容憔悴的手拿紗絹手帕,不時哭哭啼啼的抹著眼角,其中一個丫鬟正好張灝認得,雖說三年不見,可是那個當初在假山哭泣的小丫頭,他還是記得清清楚楚,不是別人,正是那心機深沉的丫鬟小紅。
也顧不上和她敘舊,張灝微微一愣,就把眼神朝別處看去,整個院子到處都懸掛著條條白紗,顯得一片蕭瑟肅穆,而一間廂房外,則跪著些下人管事,上頭供奉著幾筵香案,香案上自是擺放著祭品和香爐,一邊還有小廝跪著打罄,炷紙,整個門口煙熏火燎。
略微觀察了下院內環境,張灝剛要徑直走過去上香,忽然被姐夫唐瑛一把拉住,就聽見唐瑛低聲道:“先別過去,還得等陰陽師傅過來才行。”
知道自己對這些規矩不甚了了,而姐夫起碼在父親故去時,經歷過這個,當下張灝朝那些丫鬟問道:“請了陰陽師傅嗎?”
此時一群丫鬟中的小紅低頭走了出來,神色哀傷,輕聲說道:“二爺,都請了,您稍等下,那法師馬上就過來。”
張灝朝著小紅點點頭,此時才正視對方,只見今日的小紅一身白緞子長裙,盤了個的高髻,頭上插著幾支翠玉簪子,臉上看似未施粉黛,可又怎能瞞得過在鶯鶯燕燕之中長大的張灝,一眼就看出她其實精心涂抹過上等水粉,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稚嫩青澀的小丫頭了,俗話說一身素百花俏,此時的小紅單薄嬌祛祛的模樣更顯得風情動人。
心中有些明了,張灝看出小紅已經被哥哥張海收用過了,此刻她既然敢站出來回話,那就證明她在這院子中的地位較高,應該是正當寵的通房丫頭,只是還未被開臉修眉過,連個小妾都算不上,依然只是一個丫鬟而已。
沒有耐心守在這里,再說張灝對于亡者也沒有什么忌諱,稍微往前走了幾步,伸頭朝廂房內瞅了一眼,就看見幾個婆子丫鬟,正跪在一張門板前,故去的嫂子正寢其上,下鋪錦褥,上覆紙被,幾位丫鬟婆子嘴里不停的念著‘密多心經’‘楞嚴經’‘大悲中道神咒’,以此來請求引路王菩薩為嫂子接引冥途。
趕緊整理下衣冠,張灝心中頓時有些難受,雖說平日和嫂子沒什么來往,可幾次見面時,這位溫柔親切的嫂子還是給他留下了好印象,而如今佳人已逝,還是抱恨中撒手人寰,更是讓自己心里堵得慌。
身后的唐瑛想要伸手阻止,但一看到此時的張灝一副悲痛肅穆的神色,伸出的手當即放下,站在原地只是輕輕嘆息一下,眼看著這位在京城中名聲如雷貫耳,被好事之人盛贊為京城第一公子的少年,正正經經的點燃了三炷香,等插入到香爐內之后,退了幾步突然雙膝跪地,鄭重其事的對著靈位磕起頭來。
不知不覺,整個院子中的下人們,全都驚得呆了,沒人不清楚,二爺張灝即使面圣時,也頂多是和武將一樣,只是單膝跪地啊!
平日更是從沒聽說過他給誰跪過,即使是逢年過年,除了祭祖時跪過祖宗牌位外,就算是給老祖宗拜年,給父母雙親過壽時,也頂多是意思一下。
對了,好像每年的八月中旬,二爺都會鄭重的跪在祠堂外,對著一個刻有生辰年月的牌位一跪就是一天一夜,不管那時刮風下雨,還是酷暑難當,整個人都不吃不喝,就那么生生的跪在空地前,此事在整個下人中無人不知,可是卻猜不出二爺跪著祭拜的是哪位先祖?
仿佛一石激起千層浪,隨著張灝動作緩慢,連續磕了三個頭后,悲傷的氣氛瞬時彌漫在整個院子中,所有下人一來震驚于二爺的驚人之舉,二來情不自禁的想起往日奶奶的音容笑貌,以及奶奶她老人家對自家的種種好處,即使是別有用心不甘不愿的丫鬟們,此時也跟著哭泣,更別說那些真心實意嚎啕大哭的下人了,頓時整個院子哭喊成一片,人人心中悲戚莫名。
閉著眼眸默默在心中祭拜一番,再次睜開眼簾的張灝,也未在多做停留,當下吩咐道:“等法師過來后,派人過去通知我一聲,沒有經過我的允許,不許任何人擅自妄動。”
四周跪倒在地的下人趕緊點頭,當下張灝站起身子,拉著唐瑛又出了院子,畢竟答應張海負責人情往來的職責,張灝沒有時間在院子中多做停留。
等走到府門附近,正好瞧見幾家世交故舊的管事下人,抬著豬羊祭品,金山銀海,緞帛彩繒,冥紙炷香等上百擔,浩浩蕩蕩的進了府門。
這邊府上的管事趕緊上前迎接,指引著他們把祭品抬送到孝棚中,而張海則陪著一個中年人,正在一個角落里不停的嘀咕。
眼看著幾位有身份的爺們站在府門外互相寒暄,張灝心中著急,人家可是馬上就要進來祭拜了,原本這明朝有個心照不宣的習俗,就是過來祭拜的人都會在府門外仔細盤問一番,得打聽清楚故去的是哪位?有何身份?才能按照朝廷定下來的規矩進行不同的方式祭拜,假如亡者身份是個官員,那就得按照文臣的禮儀,并和自家對比一下身份高低,就算是鞠躬幾次,彎腰的斜度都有定例,其中規矩的繁瑣講究也不消多說了,但這規矩可是萬萬輕忽不得,輕的被人嘲笑唾罵,重則會連累前途,被那御史轉眼間參上一本。
可是嫂子夫婦雖說是伯爵府長子的身份,但是身上沒有官職,沒有爵位,基本就等同于白身了,倒也省去了人家的麻煩,隨意祭拜一番也就了事。
就算如此,可也得有主家親自在場還禮啊,而且也得有人訴說一番祭詞才行,張灝雖然不怎么懂禮儀流程,但多少也知道些皮毛,何況身邊還跟著姐夫不時提醒。
心中焦急,眼瞅著張海忙的滿頭大汗,只聽見他在那大聲說道:“這傳畫一定要好生用心,務必畫的神形酷似才好,拙荊她年方少艾時就已仙逝,這最后一面可萬萬馬虎不得。”
這兩人頓時朝著內宅走去,張灝也不忍心過去阻止他,畢竟那傳畫是留給生人最后的一份慰藉,可府門外頃刻間就又多出十幾位客人,這可馬上就要進來了啊!
頓時急得張灝團團亂轉,生平第一次慌了手腳,這禮數缺失可是大事,是要被人嘲笑堂堂伯爵府臉面的,在這古代可不是說笑的,連累自己沒臉倒也罷了,可連累到父母長輩,列祖列宗那可是萬死莫辭了。
就是唐瑛此時也沒了注意,只好勉為其難的說道:“要不咱倆就守在靈位邊上吧,論身份也勉強夠得上了。”
也只得如此了,雖說不大合身份規矩,可眼前也只得死馬當做活馬醫了,怎么說都是沒出五服的兄弟,張灝下意識的點點頭,這心中既然有了決斷,當即拉著唐瑛大步朝孝棚走去,直奔著擺放筆墨紙硯的地方,一把推開正在書寫單子的幾位管事,張灝搶過對方手中的毛筆,在無數人驚訝的目光注視下,略微沉思了會兒,小手一揮,就在一張宣紙上筆走龍蛇,絕無滯澀的書寫起來。
幾位管事慌忙湊到張灝跟前,就是不遠處的幾位清客,賬房先生,包括稍懂些文墨的下人們,全都神色好奇的涌了過來,這還是第一次親眼瞧見二爺當眾動筆,這可是有名不喜讀書的小爺啊!
全都聚精會神的伸頭瞅著那張宣紙,漸漸的,一個個臉上全都露出震驚之極的神色,就是那些自詡滿腹才華的門客秀才,同樣贊許的頻頻點頭,情不自禁的手捋胡須,搖頭晃腦的心中默念。
唐瑛更是萬萬沒想到,這未來小舅子還有如此出眾的一面,隨著一個老者高聲喝彩道:“好,二爺這手小篆可是深得個中深味啊!這詞寫得也好,此等白事點到即可就好,萬不能做的花團錦簇,二爺考慮的確是周全,果然是人中如玉,少年英才。”
當下眾人全都贊美個不停,一個個全都一副故作陶醉的模樣,只看得唐瑄搖頭失笑,不過還是對于張灝這手小字深表贊賞。
不大一會兒,張灝已經書寫完畢,隨手放下手中毛筆,輕輕拾起宣紙,用嘴隔空吹了吹,稍微晾了下,這才把宣紙遞給那位說話的老者,吩咐道:“一會親戚爺們進來時,你親自念它。”
“好嘞,老夫一定不負二爺重托。”老者大喜,趕緊鄭重的雙手接過那張紙,珍而重之的摟在懷里。
這一番動作用時雖然不久,但那些前來吊喪的客人也相伴著走進來,張灝身邊的下人們趕緊各歸其位,而唐瑛自是陪著張灝親自站到靈位一側,作為主家招待各位親朋好友。
不時有管事小聲在客人耳邊低語,當一聽見傳說的灝二爺親自迎賓后,甚至身邊還陪著滕國公唐瑛,一個個爺們頓時神色歡喜無限,急忙肅穆而立,正經顏色的整理衣冠,更是把身上的零碎物件全都拽下,然后才全神貫注的,按照各自身份一一上得前來上香祭拜,鞠躬施禮,竟比平日更加多鞠了幾次,顯得隆重多禮,看的周圍的下人們大感自豪,趕緊痛哭流涕的跪下磕頭。
等二爺張灝一一躬身回禮時,這些親朋好友更是連忙搖手,低聲說道一些不敢當的話。
此時,那老者莊重的聲音突然響起,只見周圍遠近,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凝神傾聽,畢竟這可是出自二爺的手筆,人人都想知道,二爺到底胸中有無筆墨,可別寫出一番不倫不類的胡話,弄得貽笑大方,出乖露丑丟了國公府的臉面啊。
“永樂和十年,歲次壬辰,九月庚申朔,越一十八日辛已,內弟張灝等謹以才疏學淺,誠心敬意之情,剛髭柔毛庶羞之奠,致祭于長兄張氏發妻徐氏之靈曰:
嗚呼!夫人之性,寬裕溫良,治家勤儉,御眾慈祥,克全婦道,譽動鄉鄰。
閨闈之秀,蘭慧之芳,夙配君子,效聘鸞凰,藍玉已種,浦珠已光。正期諧琴瑟于有永,享彌壽于無疆。
哭悲蹉嘆,令人惋惜,忽為一病,夢斷黃粱?善人之逝,孰不哀傷?佳兒夭折,沐愛婚墻,不期初道,天不從愿,鴛伴失行,恨隔幽冥,莫睹行藏,天人永隔,淚灑衣裳,肝腸寸斷。
悠悠情意,寓此一斛,靈其有知,來格來韶,尚饗!”
春去秋來,夏入冬至。
漫天瑞雪紛紛灑灑,天地之間洗盡凡塵,整個原野都披上了一層新裝,空氣涼爽,各處景致更是銀裝素裹,別有一番冬日情趣。
有詞為證:
‘梅共雪,歲暮斗新妝。
月底素華同弄色,風前輕片牛含香,不比柳花狂。
雙雀影,堪比雪依娘。
六出光中曾結伴,百花斗上解尋芳,爭似兩鴛鴦。’
如今正是1415年,明朝永樂一十三年正月初十六,各地五谷豐登,百姓安居樂業之時。
這幾年更是一連發生幾件大快人心之事,使得今年的春節,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乃至宮中的皇帝群妃,都是痛痛快快過了個好年。
以至于從大年三十的除夕夜,一連整整十五天,這天下百姓都沉浸在喜慶當中,正月十五的元宵佳節,更是皇帝與百姓同樂,下旨大開午門笑迎四海賓朋,惹得京城百姓歡天喜地,扶老攜幼的紛紛聚集在午門之外高呼萬歲,整個京城更是被各色奇燈煙花裝點的揚揚灑灑,五彩繽紛。
從海外千辛萬苦尋得的新奇物種,近幾年在朝廷專人負責栽培下,經過二年時間的推廣實驗,終于在今年迎來開花結果,土豆,紅薯如今遍布長江兩岸,喜迎豐收,樂得朝廷百姓不但至此家家戶戶有了新的盤中餐,更能在災荒來臨時,多了能救命的恩物,此外西紅柿等蔬菜也開始被一些地方接納種植。
幾千年農耕傳家的漢民族,對于農事自是千錘百煉,了然于心,朝廷又不惜動員大量官吏下放到各地,專門指導農家育種栽培,京城更是成立了專門的肥料司,下撥百萬兩白銀用于研究和推廣。
除了此等大喜事之外,還有大將軍英國公張輔第三次徹底平定交趾,并獻俘于午門外,引得百姓爭相觀看,痛定思痛的皇帝朱棣和朝中百官,這次算是徹底吸取了這些年屢征屢勝,大軍一走就反的經驗教訓,在有白衣閣臣美譽的張輔之子張灝當庭痛陳利弊之下,皇帝朱棣最終下旨昭告天下,裁撤交趾布政使司,還政于前安南王族。
并賞賜王印玉冊,由禮部侍郎黃文炳親自抵達交趾,宣讀圣旨并和交趾國王陳元簽訂血盟,并賜還大量搜刮自當地的珍寶銀錢,以示朝廷一番誠意并安撫民心,引得交趾百姓至此衷心嘆服,人人敬畏歸心,從此安南國作為世代附庸我大明王朝的屬國而存在,不但年年進貢,歲歲來朝,還得修建港口,開放商事,開墾農田,廣種水稻,朝廷又在當地駐軍三千人,所需經費軍餉一體由交趾承擔,這就是有名的安南條約,更是被百官戲稱為無恥之極的安南八款,全都是出自白衣公子張灝的親自擬定。
同年,皇帝下旨誅殺前交趾中官馬騏等官吏三十二人,以其貪暴不仁,在交趾苛斂金銀,導致當地民怨沸騰,各地反叛四起,罔顧圣恩為由,抄沒家產,各家一共四百八十六口,全部發配云南懇邊。
罷免互相攻殲,不作為的指揮使榮昌伯陳智和都督方政,并剝奪其爵位。
下旨交趾,誅殺當地黎氏一族,以求徹底平息隱患,果然,至此三百年后,交趾再無反叛之舉,世代忠于我大明皇朝。
同年,皇帝朱棣第四次出征瓦剌,戰于忽蘭忽爾溫,大敗瓦剌十二萬騎兵,期間張灝御前獻策,皇帝朱棣派大將淇國公朱勇和滕國公唐瑛率精騎一萬,神機營三千鐵騎千里奇襲,最終在遼東大興安嶺一帶殲滅瓦剌王室,俘虜王公大臣,百姓牧民,金銀玉器,牛羊皮毛無數,此戰震驚天下。
志得意滿的皇帝朱棣大勝班師,八月,聚百官于奉天殿,龍心大悅之下,一一封賞此戰有功之臣,以張輔父子二人本有數件大功于國,尤其是其子張灝,不但為國為民盡忠操勞,并在此戰獻計獻策,改良火器,繪制地圖,先期調派錦衣衛潛入遼東,秘藏糧草補給于各地,使得大明鐵騎順利蕩平異族巢穴,功在所有戰將之首,屬于赫赫開疆擴土之功,親封英國公張輔之子張灝為安東侯,加綬太子少師,至此張灝年僅十五歲即位極人臣,名揚四海。
同年,皇帝朱棣下旨重修‘四書’‘五經’‘性理大全’,至此略微更改八股文章,只是因為群臣反對,才沒有立即實施新的科舉考試制度。
同年六月,倭寇侵犯浙江,燒殺沿海村落四處,七月,倭寇十只海船被大明水師于海上擊潰,二百人全部被絞殺,十一月,禮部大臣問罪倭國小松天皇,以大不敬為由,宣告兩國開戰。
十二月,小松天皇畏罪,其時倭國多處礦山皆為大明商人圈占,五年來其商貿日漸被大明民間掌控,白銀等礦石特產源源不斷經由海船運抵沿海各口岸,而此時倭國各地大名互相征伐,多有依賴明朝物資供者,小松天皇遂自請免去天皇尊號,只稱應永國王。
同年,大臣宋禮歷時一年親自考察測繪各地山川江河水文數據,其后帶領官吏民夫修堤清淤,開鑿會通運河,最終不但治理衛河成功,還從東平安民山至臨清,發山東,徐州,應天,鎮江各地民夫三十萬,費時三年,最終使之衛河通渠漕運,至此,上百年間堵塞的南北漕運從此連接,不用再費時費力繞走海運。
九月,宋禮上報朝廷,皇帝大喜,馬上下旨免去衛河兩岸百姓三年賦稅,進封宋禮為工部尚書,有功官吏鄉紳皆有封賞
十月,皇帝朱棣下旨褒獎,主持治理其它會通漕運河段的大臣禮部兼刑部侍郎金純,都督周長,濟寧州同知潘書正等有功官吏各有封賞。
同年十月,工部侍郎張信言,興安伯徐亨,工部侍郎蔣廷瓚治理黃河完畢,使之黃河改道,不在侵犯漕運,并上奏朝廷,皇帝朱棣龍心大悅,下旨賜衣賞鈔。
同年十一月,因漢王朱高熙遣人告密,皇帝朱棣聽信讒言,遷怒于太子,并牽連屬官數人。使得東宮屬官太子詹事,太子少保,兼任過各部尚書的名臣蹇義下獄。
這一年所發生之事眾多,基本上大多又是為國為民,功在千秋社稷的好事,所以使得百姓歡欣鼓舞,即使身上勞役頻繁,家家賦稅加重,善良與世無爭的天下窮苦百姓,還是把一切煩惱憂愁拋掉,盡情歡度這一年的新春佳節。
此時,京城某城門處,伴隨著從天際間落下的片片雪花,一行旅人在繳納了進城稅后,慢慢走入京城之中。
這些旅人人數不多,大概在十幾個人左右,其中一輛馬車行駛在隊伍當中,而當先坐在一頭青驢之上的青年人,一身錦緞棉襖,身上還披著件素色翻毛青石鼠的斗篷。
因道路積雪,這些人行走間速度不快,一個身穿半舊棉襖的青年仆人,頭戴著一頂氈帽,兩耳間還套著皮草護耳,整個人的模樣顯得有些滑稽可笑。
此時他有些感慨的牽著青驢的韁繩,小臉被凍得紅彤彤的,哈著絲絲白氣,朝著坐在上方的青年人笑道:“少爺,可算是趕到京城了,這一別就是三年多,這京城卻還是往日的樣子,變化到不太大,只是更加繁華了些,您看,那個酒家還掛在當年的招牌呢,呵呵。”
“是啊,終于還是回到京城了,一會兒拜見完姑奶奶后,我就去尋兄長好生敘敘舊,唉,聽說他這次科舉又是名落孫山了,令人惋惜啊!”
說完同樣感慨萬千的舉頭望著京城街道各處,身前的書童嘻嘻一笑,神色歡喜敬佩,向往的笑道:“不是來信說大爺被二爺舉薦做了官嗎?那還惋惜個什么,乖乖,如今灝二爺可是堂堂的安東侯了,如今能不靠祖宗福萌而立下赫赫戰功,還得以封爵的人,可就這一位了,這得多大的功勞,受到圣上多大的信任啊!”
青年頓時哈哈大笑,解釋道:“本朝自太祖時就立下鐵律,凡是只有立下開疆擴土之功的大臣,才得以賞賜爵位,如今天下承平日久,當然沒什么武將能夠立下不世之功,而這次灝兄弟還是憑借往年多次功勞累積,而得以厚積薄發,又在此次征討瓦剌時的屢出奇謀,才得以受封的侯爵,確實是實至名歸啊!”
“少爺,聽說這侯爵可是世襲罔替的,那將來這英國公的爵位可由誰來繼承啊?二爺可是家中獨子呢。”
“呵呵,這有何可擔心的,你呀,真是大驚小怪,灝兄弟將來成親后,肯定得開枝散葉的,只要生下兩位佳兒,那爵位由倆孩子分別繼承不就得了。”
仆人羨慕萬分的咂咂嘴,高興的笑道:“哇,真是富貴到極品了,這可是憑著真正的功勞得來的,也不怕誰人眼紅嫉妒,有本事自家也去立下些功勞,看圣上能不能賞賜個爵位出來,哈哈,灝二爺真不愧是譽滿京城的第一公子啊!”
青年頓時搖頭失笑,喃喃自語道:“雛鳳輕吟天下驚,他如今又何止譽滿京城,這整個天下,恐怕都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的大名了,唉,十五歲就受封安東侯,綬太子少師,如今這大明朝的第一公子,恐怕都非他莫屬嘍,呵呵。”
隨著青年和仆人說說笑笑,這一行人慢慢躍過一座石橋,很快,就沿著一條街道,漸漸消失在茫茫天色之中。
瑞雪依舊下,幾度夕陽紅。
這青年人正是當年進京趕考的周文濤,那仆人也還是當年的書童墨竹,那年他主仆二人和義兄拜別老祖宗后,就居住在張府前頭不遠處的一個院子中,每日行卷讀書,走親訪友,倒也快活瀟灑。
后來第二年春天周文濤和結伴一同參加朝廷科舉,結果一個高中探花郎,一個名落孫山,這可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了。
不提如何失魂落魄,正當春風得意的周文濤即將進入官場時,這家中卻突然傳來報喪的消息,天有不測風云,其父親竟因為一次午睡時偶然間中了風,結果醫治無效,就這么病逝了。
悲痛欲絕的周文濤只得當天趕到吏部報了丁憂,就這樣,回到老家結廬而居,為老父親守孝二十七個月,前前后后在家鄉就這么耽擱了三年,甚至連成婚大事都一并耽誤了。
這個月因為即將出仕,周文濤不放心母親一人在家鄉居住,就和母親商量了下,把家中的良田店鋪都交給三位姐姐家打理,而他帶著母親和十幾位忠心的家人一起直奔京城,準備投靠姑奶奶,反正他如今也有官職在身,倒也不怕旁人笑話他們娘倆乃是寄人籬下,反而老祖宗倒是有意把一個孫女許配給他,并笑著嘮叨個不停,說什么這親上加親,可不就更親了嘛。
坐落在石獅子街的英國公府,今晚遠遠望去全是一派燈火通明,府中里里外外張燈結彩,進進出出的家人興高采烈,人人喜氣洋洋。
除了府門上高懸的‘英國公府’金子匾額外,如今下方靠右側,又多了一塊‘安東侯府’的四字金子牌匾,上上下下全都掛著大紅絲綢燈籠,更是把兩塊匾額照的金光燦燦,氣象萬千。
這府上一門雙貴的佳話,可是樂壞了老祖宗等一眾主子,而下人們更是與有榮焉,今年從除夕夜開始,興致高昂的老祖宗就發下話來。
每天讓大家輪番去園子內靜心堂中給主子們拜年,到時人人皆有賞賜,這可立時轟動了整個張府,本就發了三倍月錢,領了雞鴨豬肉,米面菜蔬,綢緞衣物的家人們更是喜上加喜,原本就憋著一股子力氣,這下更是搶著做事干活,闔府上下一時間頓時一副嶄新氣象,真可算是欣欣向榮,舉家和睦了。
一直鬧了整整十五天,把個正月過得熱火朝天,不但老祖宗當先賞下上千兩的銀子,大太太王氏,二太太趙氏,二老爺,大奶奶同樣共襄盛舉,各方小主子們也人人賞賜豐厚,把個張府鬧騰的紅紅火火沸騰滿京城,也不知羨慕壞了多少豪門世家,多少平民百姓。
而作為此次家人們共同慶賀的主角,堂堂安東侯,太子少師的二爺張灝,更是出手大方,最后幾日的賞賜全都被他包圓了,上萬兩的銀子隨手撒下,頓時把家人們再次給樂翻了天。
每日到府上送禮的人家絡繹不絕,光是皇帝和宮中嬪妃的賞賜下來的禮物,就把老祖宗的院子堆的滿滿當當,更不說皇親國戚,滿朝文武,這堆成山的禮物真愁壞了主子們,用也用不完,吃也吃不光,也不敢轉贈他人,更不敢隨意丟棄,最后實在是沒了法子,只得一連騰出了幾個院子,把這些禮物全都塞滿了十幾間正房廂房,沒辦法,就那么供著吧。
一身新衣的管事張虎,此時笑瞇瞇的攙扶著親爹張大柱,父子倆站在府門長廊之中,看著正在街口燃放煙花鞭炮的下人們,滿目都是小子們的嬉笑玩耍,不禁心中也越發的高興。
老管家張大柱早在老太爺在世的時候,就鞍前馬后的忠心追隨,今年他老人家正好六十歲整,算是耳聞目睹張家一點點發跡起來的所有經歷,算是伺候過三代主子的元老之人,平日在張家德高望重,就是老祖宗平日也是客客氣氣的對待,更別說小字輩的主子了,任是誰人遇見了他,都得恭敬客氣的喊一聲,老管家。
“唉,月有陰晴圓缺,咱府上如今可稱得上是富貴滿門,在這大明朝,可在無一家能夠比肩了啊!”
一反平日中氣十足的說話語氣,聲音反而顯得低沉意猶未盡,老管家隱隱間還未把心里話說出來,畢竟此時還處在節慶日子里,不吉利的話可不能亂說,只是神色間越發透著一絲隱憂。
扶著老爹的張虎哪還會看不出爹爹的擔心,爽朗的寬慰道:“爹,您老就放心吧,前些日子二爺還和俺提過呢,如今咱家貴則貴矣,可那是處在風口浪尖的人家,稍有不慎就會落得個家族破敗的局面,老爺和二爺都已經做好下一步的打算了,呵呵。”
重重的舒了口氣,老管家張大柱一臉欣慰的嘆道:“難為灝哥兒年紀輕輕,就懂得韜光養晦的道理,沒有被這富貴迷花了眼啊,你給爹說說,他都有何打算啊?”
看看周圍沒人在眼前晃悠,作為二爺張灝嫡系心腹的張虎,此時湊近老爹的耳邊,輕聲道:“年前不就和對面二老太爺府上沒什么大的牽連了麻,幾年前就分家了不說,如今孫子輩都長大成人了,更是到了自立門戶的時日,省的任何一家鬧出點事,就連累全家老少跟著受牽連。”
贊同的點頭,張大柱微笑道:“正該如此,狡兔還得三窟呢,就是因為咱家實在是太興盛,該成家的小主子也得抓緊時間了,身上有官職的都該去自立門戶,彼此互相幫襯才是正理,不然都聚在一顆大樹下,那可不是聰明之舉啊!”
盛極而衰,此乃千古顛撲不滅的真理,其實人人何嘗不知,可這時代的血緣關系就是一個家族互相連接依靠,共榮共損的紐帶,不是使出些小把戲,例如分家就能掩人耳目的。
張虎知道老爺子這是在安慰自己,不過還是繼續說道:“二爺說了,老爺此次班師回朝后,就會徹底放下軍權,圣上已經恩準老爺回京任個顯貴的閑職。”
這下老管家可是神色有些動容,須發皆白的臉上不禁喜動眉梢,呵呵笑道:“這可是天大的喜事,看來圣上也是存了保全咱家的心意,老爺這些年一直駐軍在外,不是練兵就是征討安南,早就把回家休息休息,過過清閑日子多好,二爺如今名滿天下,如今也不愁咱張家后繼無人了。”
緊接著神色鄭重,雖說他嘴里說著讓老爺回家頤養天年的話,可他深知張輔的為人秉性,那可是一生醉心于沙場的人物,肯定不會輕易舍得離開軍營生活,何況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威名遠揚一輩子,手握重兵,殺伐決斷的大將軍張輔,絕對不會甘心活在兒子的羽翼保護之下,要不然難免會郁郁寡歡后半輩子了。
“虎子你快說,圣上有意讓老爺換個什么官職?”
張虎一愣,低頭想了想當日二爺的話,才猶豫的說道:“似乎不是去都察院做個正二品的左右督御史,就是去五軍都督府做個正一品的左右都督,應該不會掛個上三公的虛銜,做個有名無實的公卿的。”
老管家張大柱不禁雙手合什,連連朝皇宮方向拜拜,嘴臉連連感嘆道:“皇恩浩蕩,皇恩浩蕩啊,這下老夫算是徹底放心了,哈哈。”說完不禁放聲大笑,惹得遠處的小廝們,更是得意的把爆竹放的噼啪亂響,頓時看的張大柱眉飛色舞,高聲喊道:“趕緊去把院子中的大紅千萬盤子鞭炮都給搬出來,給爺爺好生熱鬧一下,”
“唉,小的們這就去,您老人家就等著瞧好吧。”小廝們急忙笑著應和,馬上十幾個小子就沖回府門,不大會工夫,就抬著十幾個放滿鞭炮的箱子出來,二十幾個小廝,十幾個親衛家人,人人上去幫忙,很快,一盤盤鞭炮整整齊齊碼放在街道上,拿著燃香的小廝們神色小心翼翼的上前,蹲在一邊把燃香伸過去,等紙捻發出絲絲的聲音,火光直冒時,趕緊紛紛朝著遠處跑去。
轟隆作響,霎時間十幾盤上萬響的盤褂子就在街上電閃雷鳴,不時朝天空跐溜而出的一道道火花,滿地都是煙塵和爆炸時的火光,震耳欲聾,看的周圍的人們轟然叫好。
此時,一個提著一盞紗燈的下人跑了出來,朝著張虎父子倆大聲叫道:“老管家,頭前老祖宗的親戚剛剛從后門進了府,紫鶯姑娘命小的過來報信,主子們正等您過去一起吃湯圓呢。”
這街上鞭炮聲實在是震得人耳迷目眩,老管家年紀又大,不免有幾分耳背,還是聽了半天才弄明白這下人話中的意思,頓時神色開心的笑道:“難為老太太還惦記老奴,好好,虎子,你陪著爹一起過去給主子們請安。”
“好嘞。”笑著應承,張虎轉身指著在街上鬧得有點忘乎所以的下人們,大喝道:“別光顧著嬉鬧,都好生看好門戶,還有小心些火燭,要是出了一點點意外,小心老子剝了你們的皮。”
當下幾位沉穩些的管事趕緊帶著護衛跑回府門處站好,不停吩咐小廝們四下查看院子中的水缸是否注滿了水,除了十幾個小廝繼續玩著鞭炮外,府門外的幾十個家人,趕緊提著燈籠散去,挨個院子巡查。
隨著張虎的提醒,還真有人伸頭朝遠處望去,只見京城到處都是煙花四射,鞭炮轟鳴的響個不停,而那尋城的梆子隊,更是把個銅鑼口哨吹的嗚嗚作響,推著水龍車的衙役們不時從街口閃過,而遠處甚至能隱約瞅見煙幕彌漫,顯然是有些民居不慎走了水,頓時看的家人們神色凝重,再也不敢隨意丟下差事跑出去胡鬧。
不提下人們開始嚴陣以待,就怕府上出個什么意外,張虎父子則在幾個下人的跟隨下,走了小半個時辰,才來到后宅園子里,老遠就看見一個個扎好的煙花架子,擺放在各處空地上,而院子下,走廊中,假山處,大樹樹梢間,到處懸掛著無數各式各樣,爭奇斗艷的彩燈,把個園子點綴的真是五光十色,如夢如幻。
絲竹之音不時傳入耳中,更是有一大群丫鬟嬉笑著拍手,站在院子口看著膽大些的小丫頭,半蹲在地上放著各式煙花,一個個穿的花枝招展,嬌笑聲不時笑鬧成一片。
而此時,院子中搭建的一處閣樓觀景臺上,四周更是被羊角彩燈,走馬觀花的旋轉燈,閃爍著亮光的七彩琉璃燈,喜氣洋洋的四角宮燈,精美耐看的各式紗燈,八仙過海,吉祥喜慶的各式動物造型的紙燈,把個觀景閣樓映襯著好似月上宮闕一般,瑞光滿院,真是好一派繁花似錦的公侯之家。
幾個人影正站在高高的臺子上,紛紛朝下微笑的指指點點,老管家至此更是高興的呵呵大笑,忍不住伸手朝上方揮手,倒也引得那些小主子開心的舉起雙手,應和的和他互相招手。
此時,一個身長挺拔,后背雙手的少年緩緩走至那些小主子身邊,放聲笑道:
“星月當空萬燭燒,人間天上兩元宵。
樂和春奏聲偏好,飛蹈衣歸人亦嬌。
易老韶光休浪度,最公白發不相饒。
千金博得斯須刻,不愁夜光渡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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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慰的看著正圍著自己打轉的小主子們,如今一個個都已算是長大成人了,相比這些年長房依然人口單薄,二房可算是人丁興旺,瞧瞧,就連最小的小六,如今都已經九歲了。
老管家張大柱可謂是看著他們一點點長大的,自然是一見之下,即感覺格外親切,不過到底心中還是對長房的孩子偏心,目光略微掃過二房這邊的四個少爺,不由得深深凝視著不遠處含笑而站的二爺張灝。
親親熱熱的喊了聲老管家后,老三張文,老四張貴,老五張天,老六張成,合起來正好是文貴天成,此乃就是他們的親爹,喜好詩書的二老爺張回親自給取的名字,四人嬉笑著朝著正屋引路。
此時張灝才笑著走過來,親手攙起老管家的一只胳膊,而另一側的張虎當即笑道:“既然有二爺扶著爹,那兒子這就趕緊歸去,今晚各家都在燃放煙花,還得小心在意些。”
微微點頭,張大柱即使習慣了二爺的體貼之舉,口中還是誠惶誠恐的連聲說道:“那就趕緊去吧,哎呦,老奴可當不得二爺親自扶著,這,這成何體統啊!”
“您可是家中的長輩,何如當不得孫兒輩攙扶下,張爺爺,看您這身子骨可是越發的利索了,府上瑣事太多,今后啊,就讓張虎替您多擔待些,您老就給掌個舵,定奪個注意就成了。”
即使聽見多次二爺管父親口稱張爺爺,正要離去的張虎還是心中顫抖,強自忍住激動不已的心情,一步不敢停留的大步而去,心里還是深深的嘆息感動,二爺就是如此春風細雨般潤物無聲中,感染著身邊每一個人,在這個等級森嚴的社會,二爺張灝那獨一無二的人品魅力,使之總是能讓身邊之人衷心效忠。
小心的扶著眼眶濕潤的老管家一步步走著,張灝無奈的勸慰道:“您看看,打小您就看著我長大,叫您一聲爺爺不為過啊,就算是遇到個年紀大些的老人,就該尊敬一聲長輩,那可是咱漢族幾千年來的傳統了,尊老愛幼嘛!”
老人家到底年紀大經歷多,聽著身邊孩子親切的安慰話,當下把激蕩不已的心情平穩下來,高揚著兩條老壽星白眉,舒心的笑道:
“灝哥兒永遠是灝哥兒,這么多年了,老奴還從未見過一個天生就能使人心生親切,由衷喜愛的后輩,即使你那老子,如你這般大的時候,這整天就知道讀書習武,板著臉跟個小大人似地,這點你倒是像他,八歲時就好似個成人做派,不過呀,卻是讓人打心眼里的歡喜,還不是那種小嘴甜如蜜般的會哄人開心,寶哥兒倒是如此,你卻與眾不同,好似一句不相干的話,就能直透人心,讓人真的是心中感動,真是說不出來那種感覺,老爺要是能活著該有多好,親眼看看自己的孫子是何等的出類拔萃,何等的光耀門楣,兒子孫子,都是一等一的英雄豪杰,真是老子英雄兒好漢,哈哈。”
這一番顯得羅嗦不已的話,聽的張灝頻頻微笑點頭,絲毫沒有顯得不耐煩,反而由衷的聽了進去,還不忘小心的扶著老管家抬腳邁過門檻,而身前的幾個少爺,早就不耐煩的溜了進去,更是看得張大柱心中嘆息,暗討這張家所有的第三代孩子,似乎大多平凡普通,頂多是個秀才之才而已,這唯有靠灝哥兒支撐門戶,為全族遮風擋雨了,只是他少年聞達,這木秀于林卻總歸不是一件吉利的事啊,這要是有個萬一,唉。
已然不敢在繼續深想下去,張大柱不禁抬頭看看布置的金碧輝煌的擺設,只覺得一時間這富貴之極的國公府有些刺眼,心中不由得暗自下了個決定,忽然停住身體。
張灝不禁一愣,急忙跟著停住,輕聲詢問道:“張爺爺,您身體不舒服嗎?”
搖搖頭,粗糙的大手使勁的握著張灝的手,張大柱意味深長的低聲道:“咱張家也就老爺和你是個明白人,老奴今晚也算是說些大逆不道煞風景的心里話。”
心里一驚,張灝深深的看著面前這位對自家忠心耿耿的老人家,確實是發自內心的尊敬對方,此時不敢怠慢,神色卻若無其事的朝著迎出來的丫鬟們揮揮手,口中笑道:“張爺爺和我有件小事要商談下,你們先進屋吧。”
幾個丫鬟笑著點頭,盈盈轉身,朝著老太太屋中走回去,只看得張大柱心中暗贊,不愧是心有錦繡千千結的孩子,如此聰慧可是人所難及了。
“無需尋覓個無人所在,在這里說也是一樣。”張大柱說著就阻止張灝就要扶著他走進一個空屋的打算,發自內心的笑道:“等過了這個月,老奴就動身去北平,先看看那邊的新宅子修的如何?在馬上趕去那少爺的領地,尋覓個隱蔽的所在,在從朝鮮國買些奴隸,開墾出十幾頃的田地出來,修建個莊子遮風擋雨,畢竟,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
張灝至此真是悚然動容,此時他哪還會不明白老管家的意思,想那靠近朝鮮國的封地,可是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在此時基本算是個不毛之地了,不但天氣寒冷,而且周圍異族眾多,可以稱得上危機重重了,不過還好,畢竟一江之隔就是朝鮮國,只要是打點好對面的官吏,至少幾十年內安全不成問題。
大明朝立國之日,太祖朱元璋就立下規矩,凡是封爵的人家只是徒有顯貴的名位,而沒有真正屬于自己的領地,這也是怕日后尾大不掉,眾多異姓諸侯割據一方的遠見。
而自己這塊方圓百里的封地只是皇帝朱棣的一句玩笑話,畢竟那里屬于未開發的土地,如今朝廷對于遼東那里還談不上掌控,過了山海關,也只是在今日沈陽一帶建了個要塞,而在今日丹東一帶,其實算是朝鮮國的領土,只是如今大明朝威名遠揚,朝鮮國王不敢把觸手伸向江對岸的土地,過了百十來年,好像包括吉林長白山都被朝鮮占為己有,一直到滿人興起,才把整個東北全都奪了過去。
即使知道老管家乃是一番好意,可是張灝哪會讓他老人家受這份罪,不過他對于老人家這番未雨綢繆的遠見卓識,倒是深有同感,畢竟就算是自己在先知先覺,恐怕也難保有什么萬一。
神色凝重的點頭,張灝不禁委婉的拒絕道:“張爺爺的話,灝謹記在心,這幾日就修書一封,馬上命張棟帶人先期過去查看一番,至于您老人家,我卻不能讓您過去,您也不要在說了,真要是還得動用您這員老將親自出馬,可是羞煞了一眾后輩啊!”
欲言又止,張大柱不禁笑罵道:“怎么?莫不是嫌棄老奴這把老骨頭生銹了不成?”
連忙揮手,張灝笑道:“正是您德高望重,所以才更不敢把您老調離家中,要不然,還有誰能壓得住那些小子們,一個個還不反了天去。”
就算是明知張灝是在拐著彎的勸阻自己,張大柱還是聽得高興,不禁得意的笑道:“那到也是,也罷了,你這孩子的一番心意,老奴心領了,少不得今后還得打打精神,再活個二十幾年,好生為咱張家照看門戶,呵呵。”
“對,您老如此想就對了,這今后啊,咱張家還是要過的如同今日這樣,每年都紅紅火火的過個大年,您不但已經照看幾個兄弟長大成人,今后還得照看下一代一點點長大,您的責任可是不輕啊!”
放聲大笑,老管家張大柱心中那個舒爽貼慰就甭提了,拉著張灝的手,頓時如年輕了幾十歲一般,大步朝屋中走去,一路還不時的高聲大笑,只聽得屋中的眾人全都笑意盈盈的扭過頭來,不知道二爺又怎么把老管家哄得跟個孩子似地開心無比。
滿屋都是鶯鶯燕燕,還未進屋,這撲面而來的香風就熏人欲醉,此時前頭進來拜見老祖宗的周文濤稍微坐了一會兒,就被幾位長輩調笑的落荒而逃,哪還架得住這些女人的輪番轟炸,何況里面似乎還坐著自己的未婚妻,那就更不好意思呆著不去了。
抱著坎坷不安,又甜蜜蜜的心思,周文濤先一步拜別眾位長輩,又鄭重和二爺張灝聊了幾句,這才心滿意足的離去,只留下母親和身邊的兩個丫鬟婆子,自顧自的拜訪義兄去了。
今日屋中的姑娘小姐,婦人丫鬟,就連幾位太太都穿的差不多,仿佛與天同慶似地心有靈犀,只見那大太太王氏等幾位太太姨娘,全都一身繡緞錦繡宮裝長裙,只是顏色花式上頭略有不同,因為這是聚在家中飲宴,全都沒有盛裝打扮,反而只是簡單的描眉施粉,頭上身上都是簡單的三件式碧翠簪子鐲子,卻更顯一派雍容華貴,和藹可親。
而大奶奶朱氏,也就是大爺張睿的妻子,卻和親戚婦人還有在府上有地位的管事婦人一樣,全都一身大紅箭袖妝花對襟襖,嬌嫩綠裙,除了朱氏外罩沉香色團花金比甲外,其她婦人都是淺綠,淺藍的團花金比甲,頭上珠翠堆盈,鳳釵半卸,顯然是彼此商量好的打扮,這一番慵懶嬌媚的熟美風情,可是更增幾分撩人風韻,尤其是這些位美婦一直都在不葷不素的頻頻插話打趣,更是逗得滿屋子女人時不時的開懷大笑。
而張家的幾位未出閣的姑娘,此時通紅著小臉擠在一個角落里,紛紛故意掩著耳朵,任憑長輩們調笑自己,不管不顧的玩著一付三十二扇象牙牌兒,和身邊的丫鬟們一樣,都是一身白綾緞子翠蝶紅鴛鴦長裙,秀發垂肩,額頭一副嬌艷欲滴的緋色金絲雀兒的抹額。
外罩著的貂鼠皮草斗篷全都掛在里間,一身單薄衣衫,襯托著曲線玲瓏的身段,盡顯青春嬌美,溫婉俏皮的大家舉止,看的讓人心生愛憐,一個個眉目如畫,或可愛,或嫻靜。
尤其是坐在最里面的一位少女,只見她臉似銀盆彎彎月,圓潤可人,眉不描而黛,唇不凃而朱,眼晗秋波芳華瑞,心如碧潭冷清輝,竟然整個人容貌絕美,氣質沉凝大氣,即使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也能使人一眼即注意到她,更是氣質長相風華絕代,令人驚嘆,不是別人,正是張灝的表姐沐家大小姐沐憐雪。
略微陪著老祖宗坐了會兒,吃了幾顆熱氣騰騰的果子餡兒元宵,老管家稍作停留就笑著離去,這滿屋子都是各房各家的女人,也不好多呆了。
大廳中擺放了七八張梨木雕漆圓桌,今日隨著周文斌母親周姑奶奶遠道而來,更是引得老祖宗大為開懷,這周氏論身份輩分可算是老祖宗的堂妹兼妯娌,當年就是以遠房堂妹的身份嫁給周文斌父親周懷安的。
老祖宗自是帶著周氏和周媽媽還有幾位老姐妹一起,大家說笑著坐在最上首的圓桌前閑話,沒過多久,幾位族里的老輩就紛紛告辭,畢竟人家家里也有一大堆的兒女候著呢,大奶奶朱氏趕緊陪著她們離去,一直送到園子外第三道門,方轉身而回。
幾位長輩一走,張灝母親王氏即拉著長相端正的二太太趙氏過去和老祖宗坐在一處,身邊自是圍著六七位姨娘,各家的管事婦人,婆子們見狀,笑著退了下去,紛紛歸家過節不提,只有周媽媽留著未走,畢竟她和周氏關系更加親密,而和老祖宗同樣主仆,姐妹情深的。
抬眼看了下屋子里,見到只剩下身邊最親近的女眷了,除了二老爺和睿哥兒沒過來外,幾個小孫子都在隔壁屋里吃酒鬧騰個不停,老祖宗遂笑道:
“今日你周奶奶過來,可是大喜事呀,大家都別站規矩了,大過節的哪還有那個講究,那幾個猴子不去管他們,沒事就里里外外的跑鬧,看的我呀,這眼睛都花了,就留下灝兒陪我們這些娘們就行,成天到晚都抓不著他,今日可不能輕易放過。”
大家聽著哄堂大笑,大丫鬟們笑著各自找個位置坐下,有點身份體面的二等丫鬟,也不會放過此等難得機會,紛紛跟著入座,幾位姨娘可算是多年媳婦熬成了婆,神色歡喜的互相拉扯,不免扭扭捏捏的走到下首的一張圓桌坐下。
此時緊挨著老祖宗坐著的周氏,趕緊四下瞅來瞅去,可尋覓了半天,也未發現那個傳說中的孩子身影,剛剛張灝陪著老管家進來時,人多嘴雜的,她也未留心瞧見,此刻張灝更是親自護送老管家回家,當然不在屋里了。
說起國公府的二爺張灝,周氏可謂是久聞其名了,不單說人家身份那是整個家族里最貴重的小輩,就是如今可更加了不得了,不但成了堂堂侯爺,看這飛黃騰達的架勢,甚至是隱隱間有日后青出于藍的趨勢,真乃屬于整個家族沒人不重視的人物,如今風頭都蓋過他老子國公爺了,而在全族間大有獨領風騷的樣子,可謂萬眾矚目了。
“灝哥兒在哪?怎么找了半天都沒看見,老姐姐,不怕您笑話我勢利眼,這整個府上最想親近的人物,可就是灝哥兒了,呵呵。”
這周氏笑著道出心里話,絲毫沒有一絲拘謹的模樣,可看的幾位太太姨娘暗暗稱奇,按說這位可是個小家小戶出來的,這一會兒子,不但舉止大氣端莊,說話對景更是中規中矩,滴水不漏的,哪還有半點鄉下人的模樣?幾位姨娘少不得收起那份輕視,開始正視起這位長得端莊,和老祖宗面相有幾分相似的姑奶奶。
老祖宗一聽到這多年未見的妹妹一提,當下趕緊用眼光在屋中打了個轉,不禁奇怪的問道:“對啊,那臭猴子又跑哪去了?不像話。”
語氣雖然不悅,可神色卻笑瞇瞇的,身邊陪坐的王氏笑道:“頭前還進屋了,這不,送老管家歸家了呢。”
緊接著王氏又朝著搖頭贊嘆的周氏解釋道:“這孩子平日最是尊敬老輩,周姑姑您稍等會,馬上就能回來了。”
別人不知道這姑姑的底細,王氏哪還不清楚?別看這位姑奶奶出身一般,嫁到的人家也一般,可是這位品性卻非同一般,這些年來,調教的丈夫連個小妾都不敢納,更別說讓丫鬟們被收用了,如此胸有錦繡,面上嚴厲的主,可是不能輕易怠慢的人物。
“不急,不急,這一來少不得要多住些日子,還得麻煩媳婦多擔待了,咱家小家子莊戶,平日也不懂什么世家的規矩,今后少不得要出乖露丑,兩位媳婦和姨娘們,可千萬別笑話我這個小地方出來的老婆子,呵呵。”
身邊的女眷急忙笑著應承,少不得互相又客氣一番,不說人家輩分在那擺著,老祖宗可在上頭坐著呢,誰還敢說什么閑話不成?
可是隨著婦人們全都離去,下面的姑娘丫鬟們都聚在一起小聲吃酒談笑,就是幾位姨娘也不敢放肆,規規矩矩的坐著說話,一時間倒顯得屋中不如剛才那般熱鬧了。
老祖宗平生最是愛熱鬧的一個人,如今年紀越大,越是珍惜這種日子,少不得先安慰周氏道:“既然來了就安心住下,文濤馬上就得做官了,這孩子雖然孝順,可還得忙公事,又得出外應酬,你身邊又沒個得力人幫襯,索性今后就住在園子里,咱老姐妹還能日日相見,回頭讓小蓮在外宅收拾個景致清幽的院子,就讓文濤直接住著就得了,反正能隨時進來見面請安,一個爺們也不怕累著他了。”
這話周氏當然聽得求之不得,原本就是這個打算,可謂正中心里了,一邊的周媽媽趕緊笑道:“就是,姐姐您就放寬心住下,一會兒我就讓女兒把此事辦得妥妥當當,決不讓文濤受一點委屈。”
“呵呵,哪還能受委屈?你那姑娘可是最疼文濤的姑姑了,這幾年也不知道聽孩子念叨多少次了,他姑姑更是每個月都要遣人送東西來呢,想得那個周到,一年四季的衣物,平日用的物件吃食,就沒個拉下的,統統按照時節全都給送來,弄得我真是想當面好生謝謝她,心地善良不說,為人處世都是一等一的好。”
周氏性格潑辣直爽,當下也不客氣,真是有一說一,這番不做作的做派,倒也讓幾位姨娘不由得不刮目相看,更是看出老祖宗對她不是一般的重視親切,少不得輪番上前,紛紛含笑端著小酒盅,說上幾句好話,漫不經心的奉承幾句。
當然,這些慣會來事的姨娘,更是連周媽媽一起哄著,雖說她們算是張家的半個主子,可論起在家中的地位權勢,不說和老祖宗的心腹周媽媽比較,就算是和人家的女兒周玉蓮相比,都遠遠不如了,那位如今更厲害,乃是二爺張灝眼前的大紅人,這整個園子中,可沒幾個人能比她更有地位了。
這一提起那小周氏,老祖宗頓時趁機笑罵道:“我就說怎么屋里不熱鬧了,敢情平日園子里最不要臉的大四喜,這可一個都沒在眼前晃悠,都跑哪去撒野了?還是這四個平日最是臭味相投的家伙,一起跑去哪個無人之處,燒黃紙,斬雞頭,磕頭拜把子去了吧,哈哈。”
哄堂大笑,老祖宗這話可惹得大家立時捧腹大笑,一個個笑的花枝亂顫,笑的東倒西歪,唯有那周姑奶奶一臉茫然,當下笑著詢問身邊的周媽媽:“什么是大四喜?莫不是四個人的外號?”
周媽媽更是哈哈大笑,好半響才緩過來,不過卻沒解釋,只是笑道:“妹妹可不敢胡說,那四個小家伙可一個比一個厲害,成天哄得老太太笑口常開的,您可別聽老太太亂說,她可是最疼那四個孩子了,有一日沒瞧見,這心里就難受的抓心撓肝,哈哈。”
當下眾人更是捂著嘴大笑,老祖宗伸手指著周媽媽,笑罵道:“我可不疼那四個沒心沒肺的,平日老是在眼前溜達那也罷了,這一不出現,還真是怪惦記的。”
說完笑著對滿臉好奇的周姑奶奶解釋道:“這大四喜啊,哈哈,就是你最想見的灝兒,還有他嫂子,也就是睿哥兒家里的媳婦,剛才還在身邊伺候的那位,另外一個就是你妹子的親閨女小蓮,還有一個就是咱府上最有名的母老虎張家嫂子,這四個人除了灝兒最不孝順以外,那三個閨女一個比一個能說會道,這心里就跟抹了油似地轉個飛快,什么話一到了她們嘴里,保管能說的你呀,這氣也氣不得,笑也笑不出,如今我是拿她們四個沒法子嘍,眼前的她們幾個就更不堪了,平日都讓那大四喜哄得暈頭轉向找不著北了,這四人就越發的胡作非為,以往還有婉兒能鎮得住她們,現在可是天可見憐,從天上送來個孫侄女,也就她伶牙俐齒,能和那四個不要臉的東西較量較量,哈哈。”
滿屋子女人都在笑著凝神傾聽,這下更是哈哈爆笑,反正這里都是女眷,也不怕放浪形骸被外人笑話,大多數人那眼光都往角落里瞧去,只看見沐家大小姐臉色大紅,慎怒的瞪了老祖宗一眼。
老祖宗眉開眼笑的指著她,嘴里還不忘挪揄道:“你們看看,如今連老身都不敢得罪她了,唉,看來啊!今后咱們大家伙都得看她臉色過活了,弄不好人家可就是堂堂侯爺夫人了,哈哈。”
頓時屋子中女眷們嘻嘻哈哈個不停,那沐姑娘倒也未羞澀遁走,只是臉色紅紅,失笑的搖頭不語,不過還是把身子轉過去些,背對著老祖宗這方向,也不理會長輩的調笑,類似調笑挪揄的話,平日都聽得多了,心里多少也有點破罐子破摔,滿不在乎了。
而此時門外卻有一個人臉色變得蒼白,難過的嘆息一聲,當即轉身離去,只看得院子中玩耍的小丫鬟莫名其妙,其中一個還張口叫道:“寶爺,怎么剛過來就要離去了?”
那人正是張寶,此時一身大紅緞子長衣,外罩三刻絲孔雀毛的針織斗篷,他本就長得秀氣如玉,此時更是整個人富貴俊秀,勉強支起一絲苦笑,神色落寞的說道:“正好想起一件事來,就趕著回去,等有了閑暇時,再過來看望長輩們,好了,我走了。”
說完就踉踉蹌蹌的離去,只看得幾個丫鬟若有所思的望著他的背影,其中一個小丫頭當即神色不屑的道:
“肯定又是被刺激到了,就算是當年孩童時,他和沐姑娘彼此交好,可那也只是孩子間的情分,如今都長大了,自是得顧忌著點性別身份,既然喜歡人家,那就用功讀書或是勤練武藝呀,這些年倒好,只知道守著自家院子中的丫鬟姑娘們耳鬢廝磨的,要不就沒事跑過來纏著幾位姑娘說笑,他又不能繼承爵位,身上還沒有官職,要不是二爺給他要了個云騎尉,今后就是遇見幾位常來府上的爺們,都得給人家磕頭見禮呢,就算是性子在溫柔小意,會哄得姑娘們開心又有何用?這眼看著就得成家立業,看看到時這族里平日和他交好的姑娘,誰能真個嫁給他,哼。”
(第一章先上個4000字的章節,還請大家順手收藏一下,方景寫得比較啰嗦,只好每章字多些,苦笑!)
隨著酒入喉腸,稍顯窒悶的場面逐漸熱鬧起來,頓時惹得老祖宗眉開眼笑,不停的左右挑撥,一時間,倒也如愿激起女眷們的胸中豪氣。
一來二往,姨娘們不免輪番上前敬酒,雖說端著的都是淺淺的小玉盅,喝的又是珍藏多年,酒勁不大的女兒紅,可是飲的多了,一樣酒意上涌,漸漸一個個雙頰嫣紅。
場面越加熱鬧,少不得丫鬟們又反過來勸姨娘們飲酒,幾個姑娘更是唯恐天下不亂,隔著老遠笑著叫嚷鼓勁,又是擠兌坐在首席的長輩,又是激將于幾位姨娘,又是笑勸這些位大丫鬟喝酒。
席間免不了幾個詩才不錯的姑娘,故意背著雙手,小小身姿倒也亭亭玉立,學著文人士子的清高模樣,故弄玄虛的高聲作詩,更是樂得老祖宗放聲大笑,這下,算是人人心中有數,更加敞開了胸懷笑鬧,恨不得都在她老人家面前掙得幾分臉面。
姑娘們聯合十幾個身邊年紀稍小的丫鬟,跳上前來摟著大丫鬟們,嘴里那是親親熱熱,姐姐長,姐姐短,只哄的丫鬟們開懷暢飲,最后紛紛鬧成一團,人人不免有些淺醉,最終一個個嬌顏酡紅,神色舉止越發的憨態可掬。
周姑奶奶性子爽利,平生對這杯中之物自是中意,此時更難得喝上國公府自家釀造的美酒,少不得酒到杯干,連連貪了數杯。
突然只聽見一聲長笑好似鳳吟一般的響亮動聽,隔著老遠就聽見有人笑道:“哎呦,瞧瞧這一屋子,竟然背著咱們偷起酒來喝了,幸好頭前擺在桌子上的都是些劣酒,要不然呀,還不虧大了嘛。”
“誰說不是呢,誰讓老祖宗偏心,太太們不管不顧,姨娘們也不念著咱們的好,姑娘們沒個良心,丫頭們吶,更是恨不得咱娘們累死累活才舒心呢,誰叫咱平日都是那老黃牛的做派,人人都把咱們看成過眼云煙呢,唉,也是活該呀!”
這話聽得醉眼朦朧的周姑奶奶一愣,頓時神色驚醒了些,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只見滿屋子的女人哄堂大笑,身邊的老祖宗更是笑的渾身亂顫,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指,在半空中晃悠,大聲笑罵道:“都瞧瞧,這一來就開口得罪所有人,這兩個破落戶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讓咱們喝劣質的水酒,可不能輕饒了她倆。”
馬上在附近坐著的紫鶯等四個大丫頭盈盈站起,身邊的幾個丫鬟嬉笑著遞上兩只玉碗,還有的把壺中酒給滿上,其她人都同仇敵愾的大聲鼓噪起來。
“快,就讓她們一人連干三碗,自己來的晚了,還來取笑咱們。”
“就是,反正這是老祖宗下的命令,奶奶和張家嫂子要是敢不從命,今晚可不能輕饒她們。”
“就屬她們平日會欺負人,老是帶頭擠兌我們幾個,哼,不喝完三杯酒就沒完。”
周姑奶奶不免吃了一驚,暗討原來是這兩位過來了,頭前那大奶奶朱氏可是見過的,不愧是出身成國公府上的大小姐,長的那個精致漂亮,真是令人眼前一亮,性格也爽朗熱情,確實給她留了極深的印象,此時也跟著抬頭望了過去。
“哎呦呦,這是誠心想逼咱們走呢,張嫂子,你說該如何是好呢?”
“兵來將擋,咱娘們幾時怕過誰來,干就干,今晚就讓她們見識下,什么才是大四喜的威風。”
只見那生就一雙丹鳳眼,神態間顧盼自威的朱氏大笑著走進,身邊走著一位年約三十歲許,長相標致,一身綾羅綢緞,珠翠滿頭的美婦。兩人同是身段修長,臉如那三月桃花,舉止間天生的一派風流嫵媚,更是隱隱間透著精明干練,看的周姑奶奶心中暗贊。
這心中有了好感,也知道她倆都是在園子中大有地位的婦人,那朱氏就不消說了,如今可是管著家的大奶奶,聽說自從大小姐嫁人之后,灝二爺生怕累著母親,兼且和成國公朱家交情莫逆,連帶著對這個嫂子也是信任有加,一進門就把管家大權完全托付,使得這位庶出的奶奶頃刻間名聲大噪,成為張府炙手可熱的內宅第一人。
對于那位什么張家嫂子只是略有耳聞,好像是灝哥的一個心腹,這可也已經是不得了,都是不能得罪的人物,心中所想,這臉上不僅堆起笑臉。
這二人一番毫不示弱的話,可頓時氣的女眷們紛紛笑罵,一時間惹得場面火爆,大有馬上拼酒的架勢,可幾個大丫鬟卻有些退縮,不禁大感為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們心里可清楚,這兩位都是千杯不醉之人,往日也不知灌翻了多少不知底細的可憐人。
老祖宗兀自笑著指著她倆,臉上露出藏不住的喜色,只看得幾個姨娘心中不是滋味,好在大家出身不一樣,所處的環境也不同,倒也沒什么可嫉妒的。
“快,快,灌她們的酒,這時候可不能心軟,紫鶯紫玉,快把那酒碗扔給她倆,要是敢不喝的話,哼哼,大家一起上前就往那脖子里灌,今日定不能輕饒她們。”
看著老祖宗興高采烈的模樣,身邊的王氏和趙氏相視一笑,笑吟吟的自干一杯,只是那趙氏臉上卻閃過一絲不高興,心里越發不待見這位能干又會奉承的兒媳婦。
原來隨著長子張睿成親,張灝當下就做主分了家,除了好生照顧二房給多分了幾處田產店鋪外,又額外撥過去二十萬兩白銀,其實也不是張灝心狠,實在是他叔叔張回越來越忍受不了哥哥一家子飛黃騰達,老是覺得自己是在寄人籬下,被下人們深深的看不起。
就這樣,雖然大家依然住在一起,可是生活方面卻各過個的,如此一來,二房倒也樂得自在,反正真到了用錢的時候,難道那邊還能不管嗎?這小算盤人人會打,明面上的人情往來,各項大的支出還是由長房來出,這二房張回夫妻倆天天偷著直樂,以為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似地。
可是隨著兒媳婦朱氏嫁過來,這成了婆婆的趙氏原本就是普通人家出身,這些年又一直深居簡出,免不了依然是眼界底,心眼窄,也學著人家婆婆的樣兒,開始百般刁難起兒媳婦來,家中大權更是不讓朱氏沾手。
可誰成想,這朱氏別看她只是個庶出,可架不住人家天生貴氣,原來那成國公府上人口單薄,故去的大將軍朱能身邊只有一妻一妾,更巧的的就是那妻妾還是親表姐妹,這娥皇女英的故事可真真的發生在大明朝。
如此一來,可想而知朱氏在家中的地位,真是老姐倆含在口里怕化著,爹爹弟弟恨不得捧在手里怕摔著,竟然完完全全的一位掌上明珠,之所以挑中張睿當個女婿。一來是看中張家乃是朱家的生死之交,不怕女兒嫁過去會受到委屈,彼此身份地位也剛剛好。
二來就是看中張睿性格老實,雖說人稍顯油滑了些,不過長相一表人才,處世周到老練,想必也是個有擔當的爺們,其實真正相中的還是二爺張灝,只可惜天意弄人,人家年紀太小,至于爵位什么的反而不太在意,畢竟那張睿乃是張家的長子長孫,將來做個大官還是可以預期的,未必就不能得到什么封賞,何況如今大小也有個云騎尉的爵位在身。
就這樣,這婆媳倆就起了嫌隙,不過朱氏到底是國公家的大小姐,也不和婆婆一般見識,平日能忍就忍,可她性子出奇的好強,雖然粗通詩書,可為人處事那是沒得挑,尤其是秉性如同男兒般爽利眼界高,竟和張灝之間處得親親熱熱,原本就把嫂子當成姐姐看待,張灝當下也未多加考慮,當即把國公府的內務大權移交給了嫂子,結果沒成想,這朱氏還真是個天生會管家的人精,僅僅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把園子里的人事整頓的氣象一新。
這手里有了權,朱氏當然不想在看著婆婆的臉色生活,再說這張家,真正的主子永遠是弟弟張灝,就算是大老爺張輔,這么多年壓根就沒理會過內宅瑣事,這有了大樹撐腰,又把老祖宗哄得高興,沒了顧忌的朱氏,就索性把住處搬到了這邊,完全把自己當成了長房的兒媳婦,可算是出乎了趙氏的意料,可如今木已成舟,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先不提二太太心中不痛快,這邊朱氏和張家嫂子笑看眾人上前逼宮,她二人哪還會在乎這個?都是府上有名的潑辣子,在家都敢教訓丈夫的主兒,當下接過紫鶯和紫玉手中的玉碗,豪氣萬丈的連干三碗,頓時惹得女人們鼓掌叫好。
這酒一下肚的功夫兒,大家才發現,這兩位秀發竟然濕漉漉的,老祖宗更是心疼的吩咐道:“快,取兩塊手巾過來,這外頭難道又下雪了嗎?”
張家嫂子盈盈上前先彎腰施禮,嘴上笑道:“可不是下了嘛,而且下得還是鵝毛大雪呢,這今年倒是怪了,來京城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看見只有在北方時才下的大雪。”
這話頓時引得姑娘丫鬟們蜂擁跑出去,一個個神色雀躍,她們都是養在深宅的女孩家,平日錦衣玉食,研磨讀書的,自是鐘情于雪,對于這難得的雪色,人人歡呼欣喜。
坐著沒出去的這些位女人,同樣心中高興,大太太王氏揚眉笑道:“老話說的好,正所謂瑞雪兆豐年,看來來年又是一個好年景。”
眾人微笑著點頭附和,此刻朱氏忽然拎著一個瓷壇子過來,故意不屑一顧的嘲笑道:“看看,這才是真正二十年的女兒紅,你們剛剛喝的呀,那可是前年在埋在掛花樹下的,嘻嘻。”
老祖宗頓時氣結,笑罵道:“就知道你這孩子不安好心,怎么,難道還怕我們喝光了你的酒不成?”說完笑著對身邊的周姑奶奶解釋道:“這女兒紅還是在她出生時,他老子和母親帶著丫鬟們給親自釀造的酒,聽說工藝可講究了呢,今日咱們可要大飽口福嘍,呵呵。”
這邊說著話,那邊剛沖出去的女孩子們,又一個個紛紛縮成一團的跑了回來,全都凍得鼻尖發紅,連蹦帶跳的直搓手,惹得其她人哄笑。
也不怪她們受不得冷,實在是因穿的太單薄,這屋子中可是溫暖如春,不但地下燒著火龍,這角落里還放置著幾具精巧銅爐,一條條白鐵煙筒伸出窗外,如今全北方家家戶戶都是此種用法,都是經由張家商鋪賣出去的,這種方式還是幾年前張灝命人做出的,僅此一項不經意的舉措,這每一年冬天,就不知道救活多少本因炭盆煙氣中毒而死去之人。
看著放置在桌子上,那個不起眼的酒壇子,鬧得周姑奶奶一頭霧水,她一直住在北方,當然不清楚這女兒紅是怎么回事?
沒等朱氏正要笑著解釋,就看見風姿綽約的周氏,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身上披著的青色金石鼠斗篷,竟然上面全都沾滿了雪花,整個人好似雪球一般,只看得眾人哈哈大笑。
還是老祖宗和王氏神色一動,沒等開口詢問,卻被朱氏搶先問道:“發生何事了?如此心急火燎的,也不怕驚著大家。”
此時才想起自己進來的有些過于匆忙了,周氏趕緊摘下斗篷上的罩帽,展顏笑道:“這雪下得實在是太大了,一時心急,真是對不住主子們,頭前二爺剛剛吩咐下來,命奴家轉告老太太和太太們,這外頭雪下個不停,恐怕能下個一宿兒,二爺擔心住在城里城外的百姓,別因為積雪把房頂壓塌了,大過節的傷出人命來,如今二爺已經帶著小子們出了府,正趕去京城各衙門報訊呢,恐怕這兩天是不能回來了,還請主子們莫要擔心。”
人人頓時驚訝,好半天都緩過神,而坐在一邊周姑奶奶更是心中嘆服,暗贊這才是為國為民的灝二爺,難怪人人都說他年紀雖小,可卻有著一顆菩薩心腸啊!
聽到張灝已經出了府,老祖宗和王氏當然不放心,忙不迭的吩咐朱氏幾句,朱氏不敢怠慢,又遣了心腹丫鬟趕過去矗立于外宅的報恩殿中,此時二老太爺和大爺張睿正和一些有身份的管事門客飲酒作樂呢。
張睿此刻正喝的興高采烈,意氣昂揚,下意識就皺著眉頭聽著丫鬟的傳訊,一開始心中不免有些不痛快,這大冷天的誰愿意出門,倒是飲酒的眾人不敢出聲,全都靜心屏氣的想聽聽,這大晚上的,園子派人急匆匆的過來到底所為何事?
可一聽到丫鬟報出二爺的名號,又聽到他已經連夜出府,這下可是人人驚動,就是張睿也急忙站起,先恭敬的朝父親道別,一身酒意驚得瞬間消失無蹤,他這一轉身而去,連帶著府上的管事呼啦全都跟著出去,只剩下幾位門客坐在那里苦笑,要不是自家端的乃是二老爺的飯碗,一樣也恨不得一起跟著離去,這能為二爺效力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
神色呆呆的坐在主位上,今年四十歲許的張回一生沒吃過半點苦,沒有經歷過哪怕是一點點的風雨,可謂是半輩子都活在父親兄長的羽翼保護之下,長相斯文清瘦,膚色保養的極好,三綹長髯垂下,倒也有幾分名士風范。
張回呆了好半天,才重重的一拍桌面,大罵道:“外面下雪關我張家何事?那灝兒真是多管閑事,難道朝廷諸公還不如他一個黃口小兒嗎?”
在座的門客一時苦笑,暗想您富貴一生,錦衣玉食的,又哪里知道外面的民間疾苦?其中一位門客趕緊勸道:“罷了,誰不知道灝二爺生平就喜歡胡鬧,這次怎么說都是件善事,老爺您還請息怒。”
“長青公,那些俗物走了更好,此時此刻真乃天將瑞雪,我等雅士正好出去尋覓一處古亭,溫上幾甌佳釀,賞雪吟詩,觀賞這難得夜景豈不是美哉嗎?”
其他門客也紛紛好言相勸,這才哄得怒氣沖沖的張回重新笑了出來,當下站起身子,朝著下人們吩咐道:“快,把老爺我那十幾件產自遼東的貂毛鶴羽大氅取來,給諸位賢弟披上,確實乃難得一見的雪景,可不能辜負了這良辰吉時啊!”
當下眾人紛紛站起,簇擁著張回朝著門外走去,幾個門客更是趁機表現自家才華,不免搖頭晃頭,吟出幾段詩詞,聽的張回連連點頭贊許,其他人拍掌而笑。
只有一位中年門客忽然站住,此人臉色蠟黃,身材不高,身體很是瘦弱,一臉譏諷的冷笑道:“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在下沒有諸位的閑情雅致,想那京城內外,多少窮苦百姓,這家家只是一間茅草房遮風擋雨,又怎能承受得住大雪積壓,這就去追隨在二爺身邊,即使手無縛雞之力,也斷不能袖手旁觀,告辭!”
說完一甩衣袖,那中年人就這么揚長而去,只看得眾人一時都呆了,好半天才紛紛不屑的出言指責,看到老爺顯得有些氣急敗壞的臉色,一位門客更是高聲罵道:“清高什么?好似就你知道為國為民操勞一樣,朝廷自有法度,哪還輪得到你這窮秀才去多管閑事,不就是想討好二爺嗎?真是無恥小人。”
“對,這家伙平日不言不語,我就看出他乃是混在府上吃閑飯的白眼狼,不知感恩到也罷了,如今卻演了這一出,真是莫名其妙。”
“哼,要不是老爺當初心善,此人早就餓死在街頭了,如今倒好,竟然想著去巴結二爺,嘿嘿,真是世風日下,斯文掃地啊!”
當下人人唾罵,這才使張回不悅的神色和緩了些,心中雖然暗恨,可明面上卻故作大方,笑道:“算了,一個小人而已,不值得大家動氣,諸位,我以命下人收拾好一處暖閣,四周都用綢緞裹住,內里炭盆烘烤,熏香撲鼻,更請來了十幾個能歌善舞的粉頭,這軟玉溫香在懷,又能觀賞外面無邊雪景,飲著美酒佳釀,你我大家把臂言歡,暢談詩詞佳句,豈不是平添一件千古佳話嘛,呵呵。”
“此言大善,那我等面對長青公的一片拳拳盛情,就卻之不恭了啊,哈哈。”眾人大笑,很快,就有十幾個下人手捧著衣物跑過來,當下伺候著他們披上那貂毛鶴羽的大氅,前有下人恭敬的提著宮燈引路,身邊有人殷勤的攙扶,一個個酒醉神迷的朝著前頭一片亭臺閣樓而去。
隱隱間,只聽見遠方傳來使人心情愉悅的絲竹之音,更是有十幾個嫵媚身影在其上流連,只看得眾人當下眉飛色舞,人人都是志得意滿,精神振奮的朝最高處的閣樓走去。
而在那國公府外,條條街巷之中,也不知已經凍斃了多少乞丐,正有多少無家可歸的可憐人,正在瑟瑟發抖的忍耐嚴寒,絕望的等待死亡到來。
大片大片的雪花漫天飛舞,整個天際能見度極低,伴隨著陣陣如同刀子般的刺骨寒風,真是突然之間,天地為之色變。
這場罕見的暴風雪突如其來的降臨京城,可算是人人措手不及,上至皇帝百官,下至平民百姓,人人不免興高采烈,把這百年難遇的災害當成了如斯美景,哪還能記掛起那些衣不蔽體的下等賤民,和那居住在城內城外的寒門小戶。
正當滿城百姓依然沉浸在佳節之日里,仿佛瞬息間,整個京城都被驚動了,京城各個大小衙門都被疾奔而來的家人昂然闖入,這些人手里全都高舉著安東侯的手諭,值班的官差不敢怠慢,趕緊紛紛派出大批衙役,人人口中不免罵罵咧咧,但還是不敢有絲毫怠慢,誰不知道那侯爺張灝翻臉無情,更是深得皇帝信任之人,本身也權勢彪炳,手中可掌握著新的錦衣衛,東廠。
此時張灝面無表情的站在漫天風雪之中,低頭看著張梁正翻看一具早已凍僵的尸體,而不遠處的破廟里,十幾個已經凍暈的乞丐,此時已經被下人用熬制好的湯水救活了過來,啪啦作響的火堆重新燃起,不停的閃爍著希望的亮光。
先一步進宮面見皇帝朱棣,把自己的擔憂詳細訴說一番,自然是驚動了圣上,急忙連下數到詔書,一時間無數侍衛騎著快馬趕去相關衙門和城外各大營,總算是搶在局面沒有不可收拾之前,十幾萬衙役和軍士跑出來挨家挨戶的幫著清掃屋頂積雪,救助災民。
而英國公和成國公滕國公以及數個世交豪門,也全都積極派出府上下人,推著載滿無數帳篷木材,米面油肉的獨輪車,在六部官員和京兆伊的官員衙役調派之下,井然有序的忙碌。
這次滿城官員如此賣力,自然是因皇帝深為重視此事,還有最要命的原因,就是安東侯一直馬不停蹄的奔走全城,身邊不僅帶著下人侍衛,還有上千名錦衣衛,凡是遇到一處需要救助的家庭,馬上命兩名錦衣衛就地監督,還一連當街斬殺數名趁機出來作案的盜賊,就是幾十個瀆職跑回家的官差,更是被無孔不入的錦衣衛一一揪出家中,就在這茫茫大雪之中,手起刀落,那殷紅的鮮血灑滿街頭巷尾。
觸目驚心,此時誰還不清楚,安東侯張灝那是真的動怒了,連五品以上的大員,那都是說殺就殺,絲毫不顧忌往日情面,而且侯爺他可是隨身帶著圣旨,就算是三公或是堂堂王爺出來,那也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啊。
朝廷的動員能力不容置疑,何況此時乃是明朝初年,官員的操守大多都是無可挑剔的,幾位閣臣都連夜從府上趕到宮中坐鎮,從中居中調度,城外有兄長朱勇和姐夫唐瑛等一眾親厚將領,指揮著大軍在周圍村鎮出沒,一直沒有片刻休憩的張灝,此時才算是舒了口氣。
心中不禁有些慶幸,今天也是趕巧,正好想起去年冬天,自己暗中派人救下大臣解縉之事,使之沒有如同歷史那樣,被錦衣衛活埋在雪地之中,吃了啞巴虧的紀綱也不敢聲張此事,何況估計他就算是到了現在,恐怕還不知此事真相呢,那幾個錦衣衛早已被自己當時用重金收買,更是趁機把一具尸體偷梁換柱,瞞天過海的沒有被紀綱的心腹察覺。
此事也算不得有太大風險,反正皇帝朱棣只是模棱兩可的說了句諧音的解在否,是那紀綱善于揣摩上意,出來擔當那謀殺大臣的儈子手,就算是東窗事發,自己也可以一推三五六,只要辯解幾句偶然間看到此事,當然不能坐視不管,就不怕皇帝敢親口承認,此事乃是他親口下的口諭,這私自誅殺大臣可是非同小可的事。
一想起此事,張灝當即想到這暴雪可能帶來的嚴重危害,這南京不像北方,民居大多不甚堅固,有那窮人家的茅草窩棚哪還能禁得住厚厚的積雪,平日流浪在京城的乞丐和身無分文的人本就多,此時又豈能熬過這一晚?
張灝自詡不是善人,可還是不能眼睜睜看著百姓遭殃,回想起這將進三個時辰的辛勞,心中有些欣慰,一切總算是值得了,能多救出一個百姓,這番勞師動眾,艱辛苦熬又區區算得了什么。
看著眼前那具尸體,張灝輕聲吩咐道:“取來一具棺木,運到城外和其他尸體一同火化了吧,這天寒地凍的,就不要安葬了,都是無根浮萍四海為家的人,還是灑脫一些處理的好。唉,等到開春后,在好生做一場事,統一安葬他們的骨灰,最后能讓他們落地為安就好。”
當下自是有凍的手腳發麻的下人上前,和張梁一起把尸體抬到一具薄棺材里,而張灝卻走向一邊,指著破廟中用毛氈捂得嚴嚴實實的人們,對身邊寸步不離的張虎吩咐道:“馬上想辦法從京城商鋪中買些木材等材料,把這些現成的地方都修理好,能安置些災民就盡量多安置些,在持著我的手信,派人去求見翰林院大學士,命他把貢書院和國子監騰出來,用來安置城內外無家可歸的百姓。”
張虎急忙點頭,朝后面跟著的護衛招手,又從懷中掏出個燙金名帖,隨手遞出去,口中不免又吩咐幾句,很快,一名護衛冒著漫天大雪跌跌撞撞的步行而去。
街上積雪越加厚實,都有幾寸厚了,這暴雪還是下個不停,以至于路面異常打滑,又無法動員全城百姓出來掃雪,只得等待天色放晴后才行。
“還有,馬上派人去太醫院,命太醫們全都馬上趕過去值班,并讓院使馬大人趕緊多派出些太醫差役,到城中各處救治,提醒他們,多帶些現成的藥劑,尤其是傷筋動骨的夾板膏藥。”
“是,小的這就趕去太醫院。”又是一名護衛昂然大步而去,可沒走出幾步遠,就狠狠的跌了一跤,摔得四仰八叉,張虎趕緊回頭吩咐道:“在過去一個,省的摔倒暈迷過去,而誤了二爺的大事。”
搖頭失笑,此時多少心情好了些,張灝忽然眼珠一轉,不懷好意的笑道:“那些無事可干的御史們可不能放過,這些家伙平日可沒少挑咱家的刺,找少爺我的麻煩,哼哼,派人馬上到都察院去,求見那都御使大人,就說我這位安東侯奉了圣上的口諭,這滿城官員百姓,軍民都動員起來了,如今實在是已經無人可用,圣上沒了法子,只得宣都察院一眾大大小小的御史,還有那些官吏差役和無事可干,無事可忙的閑人們,都帶著鐵鍬等物件,趕緊去皇宮午門外,把整個街道,里里外外的清掃出來,省的明日百官無法上朝,皇伯伯無法親自出來巡視城池,嘿嘿。”
“哈哈,都聽到沒,過去時機靈點,反正拉虎皮扯大旗,有圣上為咱們撐腰,也不怕那些清貴老爺不聽。”張虎哈哈大笑的揮揮手,只見身后的家人們全都露出古怪而耐人尋味的壞笑。
只有一位身材矮小的中年文士,此時瑟瑟發抖的不停原地跳腳,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苦笑。
雪,依舊。
仿佛驚心動魄般的一晚終于過去,隨著天色放晴,下著的暴雪終于停住,滿城官員百姓至此可算是松了口氣。
善后事宜自有京兆伊的官差接手,而作為此次最大功臣的安東侯張灝,卻被第一時間召到宮里,真是被雷霆大怒的皇帝朱棣狠狠的臭罵了一頓,也難怪皇帝暴怒,就這一晚上的工夫兒,先不說被張灝折騰了多少人力物力,就是被當街斬殺的官吏,就多達五十四位。
更別提一晚上牽掛百姓安危的朱棣,起了個大早就趕著出了午門,滿打算趁著沒到早朝的時候,去城里轉一轉,也算是微服私訪一把,只可惜,愿望雖好,卻被現實無情擊碎。
只見午門外到處都是往日只會動筆桿子的御史們,一個個累的好似一條老黃狗般狼狽,一見皇帝出來,就像見到親爹一樣的淚流滿面,嗷嗷大叫的就沖了上去。
就別提當時的場面有多混亂了,受了大委屈的官員們,這次可是真的動怒了,幾十人這一番指責,真是說得朱棣當時就落荒而逃,對這些位自命清流一派的文臣們,真要是性子擰上來,就算是皇帝也是無可奈何。
這下氣的朱棣暴跳如雷,一躲回宮里就把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張灝招來覲見,這一通破口大罵,要不是念在這家伙今次又立了一功的份上,真想馬上把他發配交趾去。
被罵的灰頭土臉的張灝一出了午門,不免慶幸的偷笑,暗叫這次真是走運,要不是皇帝他老人家急著上早朝,還不知要被罵到何時呢,也算是自家走運,這皇帝這些年諸事順當,尤其是平安,身上的暴戾之氣也減弱了不少,要不然,起碼一頓板子是跑不了了。
偷偷回身一笑,張灝這才翻身上馬,此時才感覺饑腸轆轆,這一晚上光顧著到處巡視,就是連一碗水都顧不上喝,好在年輕身體好,只是略感有些疲憊,精神頭反倒是不錯。
“這附近有沒館子?對付著吃一口熱乎的就成。”
身邊同樣騎在馬上的張虎略微想了想,指著遠處一個方向,笑道:“前面就有一個街市,那里都是些酒肆茶樓,應該有叫賣早餐的館子,那算是離宮里最近的地方了。”
看著眼前在清理積雪的公公和禁衛軍,人人拎著木頭做成的鏟子,一點點的翹起雪塊,遠處還有從城外拉過來的馬車,上面裝滿了黃土石渣子,用來墊撒道路。
“行,那就過去吃一口,好久沒在外面吃過東西了,還真是怪想的。”
張灝身前身后的家人們精神一振,此時人人都已經餓的前胸貼后背了,不免走動間加快了速度,穿過午門外的御道,就看見上百頂官轎候在道邊。
也未理會這些大臣府上的管事下人,張灝和家人們從一側揚長而去,此時街上行人漸多,大多是百姓在清理自家門前積雪,一個個累的汗流浹背,還有那孩子跑出來玩耍,互相丟著雪球,玩的不亦樂乎。
大約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從主道上拐進一條街道,張灝興致不錯的四下觀看,只見此處確實如張虎所說,道路兩旁都是些二層小樓,大多是些酒肆,另外還夾雜些店鋪,即使如今道路受阻,依然人來人往的,很是一番熱鬧。
也沒詢問這里的街道名稱,隔著老遠就能聞到食物的香氣,尤其是其中還有小籠包子那誘人的肉香,張灝免不了精神大振,更是覺得饑餓難耐,馬上指著前方人潮擁擠的地方說道:“就是那間館子了,這客人多,店家的手藝肯定錯不了,走。”
一直步行牽著馬的張梁回頭嬉笑道:“這一晚可餓死兄弟們了,一會兒少不得讓二爺大大破費一頓。”
張灝哈哈一笑,頓覺得心情快意,真有好久沒出來隨意閑逛了,今日少不得也得學學那些京城紈绔子弟,帶著家人們也在城里瀟灑一回,要不然這所謂京城第一公子的名號,豈不是白叫了。
“哈哈,好,一會大家都別客氣,想點什么就點什么,我看那件館子規模很大,應該有上等的席面,管他什么飛禽走獸,珍藏了幾十年的陳釀,反正有什么就點什么,大家伙都敞開的吃。”
眾人馬上高聲應和,一個個頓時興高采烈,難得今日二爺心情好,哪還不順著他的心思,何況又是去大吃一頓,更是人人笑容滿面。
這一直跟隨張灝鞍前馬后的家人,自是人人衣著體面,個個氣度不凡,來往的百姓一看就知道惹不起,少不得紛紛主動往兩邊讓去,張灝一幫人很快就走到距離那酒肆不遠處的地方。
此時才發現,敢情這店鋪不是因生意紅火才以至于賓客盈門,反而是大門緊閉,而在門外頭聚集的人都是些軍漢,只是此時一個個神色古怪,似笑非笑的,倒也不像是惡形惡狀的欺上門來。
四周隔著老遠的百姓,全都躲躲閃閃的看著熱鬧,當下氣的張灝有些惱怒,眼饞的抬頭望望那二樓游廊處擺放的,已經蒸好的十幾籠包子,還沒等他發作就看清這些人竟然全都認識。
一時間苦笑不得,暗道這算是無巧不成書嗎?這樣都能碰上熟人,張灝只得吩咐道:“張梁你去喊他們過來,一個個成天就知道出來仗勢欺人,實在是太不像話,肯定是李老六又輸錢沒銀子使了。”
張梁早發現那些軍漢都是一身禁衛軍服,只是身上都披著棉布大衣,鼓鼓囊囊的一時間沒認出來,此時聽二爺一說,才恍然大悟,當即朝著他們喊道:“六哥,二爺在此呢,你們趕緊過來相見。”
大群軍漢一聽見遠處傳來的叫聲,不免微微發愣,立時全都朝著這邊看來,等看清全都是熟人后,馬上大喜,全都跑了過來,其中領頭的李老六和孫大疤子高興的大笑,其中李老六更是大叫道:“二爺,可盼到您老過來了,他媽的,大爺就在里面,被錦衣衛的兔崽子們給圍上了。”
張灝一愣,趕緊朝遠方看去,果然隨著禁衛們跑過來,那門口頓時顯露出十幾個錦衣衛,竟然把兄長張睿和幾名家人圍在里面,而一位身穿貂皮大氅的青年貴公子,帶著兩名跟班朝這邊走了過來。
隔著老遠,那貴公子就朗聲笑道:“今日真是巧,一出門就遇見灝二爺的兄長,還沒等敘敘舊,就迎來了侯爺親自大駕光臨,怎么,也是為了樓上的慕容姑娘而來的嗎?”
“呵呵,是啊!只許你紀大公子惦記佳人,難道就不許本侯也湊湊熱鬧嗎?”
雖然沒弄清此事緣由,可是張灝還是順著對方的話說了下去,這位青年不是別人,正是錦衣衛指揮使紀綱的長子紀云,如今隨著紀綱權勢彪炳,行事也越發肆無忌憚,文武百官就沒個不忌憚他的,而唯有張灝不怕他,可也從不和紀綱正面沖突,反而事事不聞不問。
秉承要先使人自取滅亡,就先使他越加瘋狂的計策,張灝一直在作壁上觀,耐心等待著時機,可今天面對的是他兒子紀云,那就沒什么可客氣的,反正都是小字輩間的沖突,任是誰家長輩也不會放在心上,就算是呲牙必報的紀綱,也不敢輕易得罪張灝,肯定會笑笑了事,當然,前提是不傷人命。
那紀云嬉皮笑臉的上前,張灝倒也不敢托大,當即翻身下馬,而身邊的李老六他們,卻神色古怪的站在一邊,看的張灝心中奇怪,按理說這些家伙早該和對方動手了,就算清楚惹不起對方,可是畢竟保護的人是自己哥哥呀,這些堂堂的皇宮禁衛應該不會懼怕才是。
心中奇怪,張灝少不得神色不悅,疑惑的抬頭直視紀云,就等著對方出言挑釁。
還以為要和紀云針鋒相對呢,卻沒成想對方此時一副大家都是同道中人的曖昧表情,賊眉鼠眼的笑道:“真沒想到,這家有閨秀百家求的,我還以為都是咱幾個爺們好這口呢,誰成想你灝二爺還未成婚,就喜歡上小寡婦了?嘿嘿,看來也是個中高手啊。”
心中越發奇怪了,張灝也未理睬他,只是定眼朝兄長張睿的方向看去,只見哥哥此時一副鬼鬼祟祟的德行,嘿嘿燦笑的走了過來,而圍著他的錦衣衛們,壓根就不是什么敵視神色,反而嘻嘻哈哈的跟著過來。
而一邊的李老六則完全一副奴才樣子,不好意思的笑道:“二爺,那個抱歉了,剛才也是兄弟們瞧見你心中歡喜,就一時犯了糊涂,不免胡說八道了幾句,嘿嘿。”
這話聽得張灝可越發糊涂了,想不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少不得眉毛揚起,冷笑道:“這都是玩的什么鬼名堂?今日不把話源源本本的說清楚,你們三人一個都別想好過了,真當我是病貓嗎?”
李老六頓時身子一矮,愁眉苦臉的朝紀云和張睿使眼色,看的周圍的禁軍和錦衣衛們大笑,而那兩位別看一個是張灝的哥哥,一個是紀綱的兒子,此時面對張灝的質問,還真是心里一哆嗦,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如今的張灝可是威名遠揚,整個京城就找不出一個不怕他三分的公子哥出來。
張睿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低頭也不敢解釋,還是紀云趕緊笑道:“別介呀,兄弟你用不著故意發作,就算是你也看上了人家小寡婦,怎么也得有個先來后到吧,這可得講理,剛才我們三個就是僵在這了,可誰也沒占到便宜,你也用不著氣急敗壞,這房門都沒開過呢。”
好懸沒氣暈過去,張灝可算是聽懂了一半意思,敢情這三個無恥家伙應該是同時看上人家店里的姑娘了,還是個寡婦之身,卻沒想到三人同時碰到一處,難免彼此間互不相讓,這紀云身份特殊,按理李老六他們可不敢得罪他,可架不住這中間還夾雜個哥哥張睿,這就好比三國演義了,免不了互相聯合抗曹,正好張睿這邊雖然身單力薄,卻是京城中最不怕紀家的人物,因為有自己在后面站著呢,而李老六他們卻是人多勢眾,他倆彼此幫襯,倒也能和帶著錦衣衛出來的紀云一時間斗得勢均力敵,旗鼓相當。
天寒地凍的,一大幫子爺們守在人家寡婦門外,委實有些不像話,何況那遠處的百姓也是越聚越多,躲在附近朝這邊指指點點。
一陣寒風吹來,本就饑腸轆轆的張灝自覺渾身發冷,下意識的伸手緊了緊外罩的斗篷,惱火的看著面前三個無恥之徒,忍著氣吩咐道:“讓大家都散去,尋個館子還是回家都成,別一個個的杵在這陪著咱們喝西北風。”
“對對,又不是來搶親的,確實不像話。”
紀云笑著附和,即使他一身裘皮,也擋不住周圍絲絲寒氣,凍的手腳發麻,當下和李老六朝自己人吩咐了幾句,還不忘豪爽大方的喊道:“侍墨,把大家招待好了啊!銀子可勁的花,花的少了爺可不饒你。”
“大爺,您就瞧好了。”一直跟在他身后,顯然是個書童身份,卻一身錦衣衛打扮的小子笑著應承,機靈的朝身邊這些人笑道:“哎呀,各位這邊走,前面有個香肉居,可是有名祖傳三代的好手藝,那狗肉鍋子做的最是正宗地道不過了,大家這邊請。”
很快,十幾名錦衣衛,孫大疤子帶著禁軍都跟著他朝前方走去,臨走時還不忘把遠處的百姓一并轟走。
這邊只剩下張灝身邊的家人和其他三位身邊的幾個心腹,人人自覺地散開,把四位主子護在中間。
一邊看著漸漸遠去的百姓,一邊漫不經心的瞪了兄長張睿一眼,張灝此時才問道:“說吧,你們怎么會同時聚在一處,都是從哪打聽到樓上有那什么美貌寡婦?”
這話問的三人一怔,還是李老六這粗實的漢子搶先一步,兩眼放光的嘿嘿笑道:“回二爺,這還是年前的事了,那不是替俺兄弟過來討稅銀嘛,就遇上這位小娘子了,哎呀長得這個俊兒啊,那嘴皮子更是厲害,愣是能把俺們幾個兄弟擠兌的啞口無言,那風騷的小模樣,真是看的俺老六心癢癢的直發慌,這不,今日正好下了差事,就想著過來瞅一眼,嘿嘿。”
這番粗俗不堪的話可聽得紀云和張睿直翻白眼,全都鄙視的看了李老六一眼,倒是張灝沒什么反應,只是皺眉質問道:“是想著把人家霸占了做個外室吧?呵,老六你如今膽子是越發的大了,要不我去幫你和嫂子求個情?也別那么麻煩,直接娶回家做個小妾不就完了,你說呢?”
說著話,張灝冷笑的目光還捎帶著恬著臉沒走的張睿,聽的身邊其他人偷著直樂,誰人不知這李老六和大爺張睿最是懼怕老婆的人物,二爺這話可是直擊要害了,真要是把此事說與那兩位聽,恐怕就真有好戲看嘍。
紀云雖然不知內情,不過卻從剛才還是競爭者的兩人臉上看出點故事出來,當下心中一喜,神色頓時更加親切,心想看來這兩人是構不成威脅了,想必是張灝在暗中相助自己。
此人雖然沒有大才,不過卻也是極伶俐的主兒,馬上就自以為是的琢磨明白,心中不禁暗贊張灝高明,以他平日所處的環境和見識的那些齷齪事,理所當然的認為,對方年紀小又身居高位,肯定不能明目張膽的玩女人,雖說那兩個家伙和他關系親近,可這世上哪還有不透風的墻?此等隱晦的風流艷事還真不如拜托我這個外人保靠。
看來這頭道湯是得我先嘗了,等玩膩了在給你小子過過手,哥哥我又幾何時和人分享過美人?也是你張灝的面子大,老子看得起你。
他這邊想著美事,不免笑嘻嘻的冷眼旁觀,果然,那李老六和張睿臉色變了,假如站在此處是別人的話,那還敢辯解辯解,可要面對這位小爺,卻真沒那個膽子還嘴,就是撒謊都不敢。
“行了,也用不著跟我廢話,念在你們兩位哥哥雖然有那份心思,可行事還算是規矩,沒有仗著身份欺壓人家,此事就算了。一會兒都不許說話,給我老實的呆在一邊,聽見了沒?”
張睿和李老六哪還敢不聽話?神色欣喜的連聲保證,先不說李老六一直視張灝為自家的靠山,就是張睿也同樣不敢得罪弟弟,他如今的身份官職哪一樣不是弟弟張羅來的,就是老婆也是靠著人家的面子,才能娶回家的。
當下張灝也未多說廢話,直接朝那緊閉的大門走去,一走到人家門口,就瞧見門框上貼著一副對聯。
只見上聯貼著‘富貴自是福來投,名利還有名利憂;’下聯是‘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中間橫批更是有趣,‘閑人免進,盜者休來。’,看的張灝一愣,似笑非笑的回頭看著臉色尷尬的三人,笑道:“莫不是這對聯把你們三位難住了?這家人倒也有趣。”
紀云平生最是不喜讀書,那李老六更是個大字不識的粗漢子,當下只是嘿嘿傻笑,唯有張睿家傳身教,可謂是半個秀才了,此時不免嬉笑道:“兄弟,這不他倆求我給出個主意嘛,倒不是哥哥存了那份齷齪心思,實在是想見識見識里面的風流人物,那個,還是莫要說與你嫂子聽了。”
微微點頭,張灝也不愿管這種閑事,只是站在那里想了下,當即吩咐道:“哥哥你在這琢磨了半天,身上應該有筆吧?”
“有,有,就在那爐子上放著呢,就怕天冷給凍住。”張睿指了指一邊放置的圓桶似地鐵爐子,緊走幾步就把人家用來蒸包子的爐子邊上,一直狼毫毛筆和一方小硯臺取了過來。
此時突然有一個中年文士搶著把筆墨接過,張睿抬眼一看,不禁一愣,這不是父親身邊的門客沈清風嗎?他怎么跑到兄弟身邊了,不過也未多想,略微朝對方點頭示意,說道:
“也不是真的難住我們,只是剛才聽紀公子閑話來著,說這慕容婆娘可是被秦淮河上八大家一致推許的才女,更是被艷壓群芳的楚柳柳姑娘推崇備至,這才惹得哥哥我過來,也是昨夜幫你累了一宿,想著順便吃點東西。”
這話聽得張灝頻頻點頭,神色不免開心起來,看來倒是錯怪哥哥了,只要不是專門為了調戲良家婦女而來的就好,看到張灝表情和緩,李老六更是趕緊插嘴道:“那是,昨夜可把兄弟們累壞了,不過都知道二爺牽掛百姓,累點倒沒啥,只是不免就想著過來吃點早飯。”
“嗯,大家伙辛苦了,張梁,你過去給兄弟們添加些好酒好肉,順便給每人準備份食盒和小禮物,在封上五兩銀子,算是我給各家嫂子和孩子們的一點心意,去吧。”
此時才想起昨晚肯定是驚動大家一起出來受罪,不免有些歉意,怎么說人家都在家中守著妻子和孩子過節,結果半夜就得出來救助百姓,那些家人不免跟著擔驚受怕。
張梁當下帶著十幾個家人離去,這邊的李老六和兩位小旗趕緊笑著道謝,人人真心感激,話說年前家中就有國公府上的下人送來了豐厚禮物,這次又得讓二爺破費了。
“咦?一個才女在此處開飯館?還和秦淮河上的妓女有牽扯?有意思。”張灝漫不經心的笑笑,可沒成想,這句貶低的話,卻聽得身邊幾位同時替那些賣笑之人辯解起來。
“二爺,這可不能一概而論,妓女是妓女,秦淮河上的姑娘可是高貴著呢,好些都是賣藝不賣身的,除非投了眼緣才會自薦枕席,不然,你就是拿出黃金萬兩也別想沾上人家一根手指。”
“就是,那可不是下三濫的窯姐,而是琴棋書畫樣樣皆通的大家,灝兄弟你這話可謂之大俗了,也罷了,看來也是你年紀小,沒見識經歷過,這好辦,等過幾日哥哥就帶你走一趟,好生讓你見識見識,什么才叫做十里秦淮風月。”
張灝只是隨口這么一說,沒想到卻被沈清風和紀云同聲反駁,不過他并沒有看不起那些女人的意思,不過賣笑也好,賣身也罷,甚或是賣藝不賣身,但是,那也是都可以稱作妓女呀?
笑著點點頭,算是為自己的孟浪一言表示下歉意,張灝當下提筆在兩方門板上寫了幾個大字,就聽見身后的眾人高聲叫好,那沈清風哈哈大笑道:“好好,不愧是灝二爺,呵呵,閑人免進賢者進,盜者休來道者來,妙,妙啊!店家,還不開門迎賓。”
果然,下一刻大門應聲而開,只見兩位店小二笑容滿面的施禮,同聲恭聲笑道:“幾位客官,屋里雅間請。”
抬頭打量這二位店家伙計,張灝心里有些驚訝,看來此處確實不是尋常所在,連店小二都神色干練,舉止從容,倒像是世家調教出來的下人,而不是此等酒肆做慣營生的那種圓滑世故了。
客氣的笑笑,張灝當先舉步而入,身后自然是跟著涌進一大群人,少不得上下觀察,只見店中擺設倒也尋常,只是比之別處略顯干凈古雅些,倒也未見何出奇之處,只是店中肉香撲鼻,真使人食指大動。
一名身穿藍衫,精神矍鑠的老者,帶著幾名伙計從柜臺后迎了出來,那老者朗聲笑道:“您幾位可是今日的頭一撥客人,小老兒在這里有禮了,還請各位客官跟著小二上樓,那二樓可有上好的雅間,不但里面環境清幽,還能觀賞外面街景。”
李老六和張睿難免臉色發熱,對人家客氣的指責有些臉紅,自己這些不速之客可不是頭一撥客人嘛?這外面站著的又是錦衣衛,又是御林軍的,全都如狼似虎似地守在外面,哪還有不怕死的人敢進來吃飯,那才是老壽星上吊,嫌活得不耐煩呢。
而紀云則滿不在乎,此種事經歷得多了,只是皺眉道:“去靠窗的雅間?不妥吧,這大冷天的,還不被冷風吹的凍僵了手腳?”
那老者胸有成竹的笑笑,趕緊解釋道:“公子有所不知,那雅間分前后兩間,吃酒自然是呆在里間,今日不同往日,如今天色已經正午,幾位公子談笑飲酒坐上一二個時辰,等天色暗下來,街上就有花燈隊伍游街而來,那可是咱京城一景啊!小老兒這也是替諸位著想,省的到時候可尋不到好地方觀看繁花似景,美不勝收的燈海啊,呵呵”
滿滿一桌子的各色糕點,看的人真是垂涎欲滴,此外還有新上的素餡蒸包,豬肉蒸包,羊肉蒸包,混合肉餡的大鍋貼,玲瓏剔透的水晶包,一咬冒油的灌湯包,看的人更是胃口大開。
另外還有大盤的蒸羊羔,滿滿冒了尖的手撕羊排,地道香嫩的醬牛肉,各式沸騰香氣四溢的砂鍋,肉香菜味四溢,剛剛篩好的老酒甕擺放一邊,迎面就能嗅到濃郁的酒香撲鼻。
雅間很寬敞,并排能擺上兩張烘漆八仙圓桌,中間用一具四色山水屏風隔開,除了張虎沈清風陪坐在主桌之外,其他家人都在一側吃的不亦樂乎。
張灝也未客氣,自是一個勁的低頭大嚼,他身份特殊年紀又不大,其他幾人也不敢勸他飲酒,大多略微填飽肚皮后,劃地為圈,按照各自身份,涇渭分明的說起話來,要不是有張灝在此,在座的這幾人是無論如何不能坐到一起的。
年前剛剛升為燕山左衛百戶的李老六,此刻自然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這全都是拜二爺所賜,只要在好生當幾年差,不惹出什么是非差錯,那一個千戶是穩穩跑不了了,到時兒子孫子世世代代都是軍官,也算是在他這一代光宗耀祖了,此時忍不住和脾性相投的張虎胡亂吹噓,大聲念叨灝二爺的好,兩人都用大碗喝酒,雖然彼此身份不同,不過真要論起尊卑來,就算李老六當上了千戶,比起國公府大管家的身份地位還是差了幾里地去,
張睿和紀云只覺得坐立難安,不說不習慣和李老六此類行為粗鄙的軍漢坐在一起,就是上首坐著的那位,按年級輩分明明是后輩,可架不住人家地位尊崇,還得客客氣氣的陪在一邊,這不免令平日有的是人奉承的兩位公子,心里一時大覺不舒服。
好在心中惦記著美女,兩人只得強自忍耐,也不和其他人說笑,自顧自的互相低聲說話,自斟自飲。
這下可苦了不請自到的沈清風,坐在那笑瞇瞇的看著其他人聊天,他卻哪邊都插不上話,不說身份尷尬,就是想說都不知如何說起,就算是空有一肚子的學問,此時也是大感無用武之地。
可漸漸過去了半個時辰,眼巴巴的看著張灝早已吃飽,卻還在慢條斯理的夾著各式菜肴,笑嘻嘻的細嚼慢咽,不時和其他人說上一句半句,卻絕口不提這店家寡婦一事。
此時才有了難得機會的沈清風,趕緊和神色親和的二爺說起話來,此人平日雖性格孤傲,但此時也不免恭恭敬敬,心里更是忐忑不安,苦笑著把自家事一一道來。
這位昨晚才熟識的沈清風,原來是個累次落地的窮秀才,世居京城,半生潦倒,如今父母雙亡,家中只有一位寡嫂相依為命,此人性格執拗,異常自負滿腹經綸卻無法出人頭地,實際上卻是眼高手低之人,因年輕時狂傲不羈,談吐中從不給人留情面,以至于經常得罪人,更是連累自己無法中個舉人。
如今貧困半生痛定思痛之下,才算是多少學懂得些人情世故,所以才求人舉薦,投身入張家做了個清客,沒想到昨晚看不慣張回等人不知民間疾苦的做派,義無反顧下出言譏諷,又跑出來投奔在張灝身邊。
此時正是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時候,想他一個落魄文人,昨夜也只是跟著到處亂跑,哪還有什么力氣幫上忙,好在此人唯有一項特長,那就是記憶極佳,又時時注意傾聽張灝與人對話,暗自把聽到的內容全都記在心里,最后倒也發揮了作用,而讓張灝對其刮目相看,這才一直允許他跟在身邊。
和神色緊張的沈清風一番詳談,張灝才了解他的平生和昨夜因果,沈清風此點倒是深得他贊賞,就是從不隱晦自己身上的優缺點,說話更是直截了當,不會恭維或是貶低什么。
“嗯,看來先生如今已經不準備參加科舉了,那你這胸中抱負豈不是要埋沒一生了啊!”
張灝有些感慨,此人真要是為官的話,雖然沒有什么大的前途,可是即使做個縣官,那也多半是個能為民做主的清官,只憑著他過目不忘的能力,起碼治理好一縣一府是不成問題的。
沈清風頓時苦笑,長嘆道:“唉,早就不敢想了,想我沈清風如今只是一介廢人而已,別說為朝廷效勞,就是列祖列宗都深感對不住,眼瞅著就要年過半百了,卻連個妻子都討不起,唉,愧對先人,愧對祖先啊!”
說完拿起一盞酒碗,仰頭飲盡,神色不禁凄慘難受,顯然是被張灝一番話說的牽動心事,好在此人還算是灑脫之人,馬上大笑道:“勸君將近一杯酒,今日能和二爺說話喝酒,那也是不枉此生,哈哈,人生得意須盡歡啊!來來,各位共飲一盞。”
就算是他大笑著念出這一段話,可是臉色的滄桑卻如何瞞過別人,當下人人不免注視著他,都看在張灝的面子上,勉強朝他擠出一絲微笑。
一邊自有張虎笑著拾起酒甕給他滿上,沈清風也沒當回事,大咧咧的坦然受之,絲毫不覺得一個管家給自己斟酒有什么不妥,看的其他人暗暗搖頭,暗想難怪你一生落魄,確實是個粗狂之輩。
只有張灝看的大感滿意,他看人自有一套方式,觀此人做派,年屆中旬都不會察言觀色,或是心中明白卻依然執迷不悟,如此執拗耿硬之人,放在官場倒是天生的言官,不畏強權的御史。
如今隨著張灝年紀漸長,朝堂之事無可避免的會影響到他,雖然不想參合到那渾水之中,但扶植起幾位代言人還是很有必要的,幾乎可以說是當務之急了。
伸手端起眼前酒杯,他和張睿紀云一樣,用的都是青瓷酒杯,而其他人則是用的漆器巴掌大的平底酒碗,看見二爺附和那狂夫,其他人不敢怠慢,趕緊人人端起酒碗。
張灝端著酒杯遙遙示意,笑道:“來,有句話還要送給沈先生和諸位好友,還有這幾年一直跟著我的家人們,灝先干為敬。”
話音剛落,就聽見呼啦一下,那屏風轉眼間就被幾位家人用力推開,只見另一桌的下人們,全都站起身子,雙手高舉酒碗,顯然是聽到張灝的聲音,自是人人趕緊站起身來,神色肅穆恭敬。
張灝哈哈一笑,也未客氣,當即一飲而盡,頓時人人跟著仰頭喝干手中水酒,除了另兩位公子少爺外,沈清風等人急忙站起,全都敬等二爺張灝訓話。
“哈哈,勸君將近一杯酒,莫愁前路無知己,天生我才必有用,天下誰人不識君。沈先生,想那半生風雨荊棘路,正好淬煉我輩庸碌之人,不管世人如何誹謗,如何看待我等,可這心中志向卻萬不可任其墮落,還要打起精神,只要肯上進,這往后終有看見天上彩虹的一刻,到了那時,還要堅持自我,莫要被富貴權勢迷花了眼,忘了前半生的蹉跎才好,這四句也同樣送給諸位,跟在我張灝身邊,未來自是不愁前途,可往后要是誰敢仗勢胡作非為,那今日的情分可也顧不得了,昨夜那街上的一幕,就是他日各人之下場,還望大家時刻謹記在心。”
“遵命,二爺。”當下人人抱拳大聲應承,這臉上都有藏不住的喜色,那沈清風更是神色激動,這二爺的話已經說得在明確無誤了,這眼看著就要抬舉自己了啊!
不說沈清風如何激動不已,就是其他人也是興高采烈,不免全都朝著他輪番敬酒,沈清風心情高興,免不了酒到杯干,沒過多久,竟然大醉如泥,滿口胡話,看得大家哈哈大笑,張灝失笑搖頭,剛要吩咐人送他回家,就看見一人推門而進,快步走到他身邊低聲道:“二爺,周文濤和兩位少爺就在附近,想著上來找您說話呢。”
“呵呵,那就上來吧,正好有件事要拜托,張梁你順便把沈先生送回家去。”
過來的正是張梁,神色意外的看了眼趴在桌子上的沈清風,呵呵笑道:“那好,我這就把他送回去。”
說完和一名家人一起,把沈清風攙扶起來,兩人扶著他當即出了雅間,朝樓下而去。
這一番折騰,看得張睿和紀云滿不是滋味,張睿倒也罷了,起碼不敢當著弟弟的面露出一絲不耐神色,紀云可是一顆心都飛到外面,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兄弟,還是命店家把那俏寡婦喚進來吧,起碼陪著咱哥們飲酒作樂也好啊!”
“哦,那寡婦姓什么慕容是吧?此等姓氏可是少見,等等。”張灝忽然心中一動,卻想起姐姐提起的一個人來,只是記不太清當時姐姐的話了,可是隱約記得那人行走外頭就是化名慕容珊珊的,不禁大驚失色的脫口而出:“哎呀,那位姐姐可不是個寡婦嘛,大哥,你看中的婦人芳名幾何?”
張睿一愣,他哪知道對方姓甚名誰,還是紀云一頭霧水的道:“似乎閨名喚作珊珊的,怎么?兄弟那是你的熟識?”
張灝頓時啼笑皆非,這今日真是巧上加巧,怎么都碰到一處了?不過這位姐姐可不是什么善類,那是個特立獨行,敢作敢當的女人,而且性子狡猾如狐,就算是你紀云能依仗著家世,恐怕也未必能使她乖乖就范,八成還要惹上一身騷呢!不過既然叫自己遇上了,少不得要替這位久聞大名的姐姐擺平此事了。
“呵呵,兄長,這位姐姐名叫慕容珊珊,可是家姐的閨中密友,也是當今太子妃的消了念頭吧,就算是陛下都認得她,可不是誰都能惦記的。”
“真的?莫不是你想吃獨食吧?”紀云雖然信了八成,還不是免不了口出疑問。
張灝也未解釋,做出個愛信不信的笑臉,自顧自的和哥哥張睿說話,弄得紀云趕緊命身邊的下人出去打聽,沒過多久,那下人回來走到他身邊,小聲說道:
“確實是侯爺所說的那人,這間館子就是她的產業,那慕容珊珊原名叫做郁珊珊,乃是前戶部尚書郁新郁大人的孫女,只是郁大人早在永樂三年就已經累死在任上,郁家從此家道中落,此女夫家又犯了事,全家發配遼東,結果丈夫病死在路上,而此女則被陛下赦免,這幾年才得以回到京城,如今操持商賈賤業為生,倒也把生意打理的風生水起。”
紀云當下嘆息不已,原來此女還有此等傷心往事,這倒是出乎他的預料之外,事先也沒詳加打聽,一個俏寡婦還犯不上動用錦衣衛去偵查,看來這個女人確實是得不到了,先不說她和圣上認識,就是有這張灝在此,自家也沒法動用什么手段。
他人倒也灑脫,其實本也沒什么必得之心,畢竟只是個寡婦而已,何況他家中有的是美女,甚至還有兩位令他見慣各等美色,都怦然心動的尤物,只是一直被他爹紀綱霸占著,沒有機會染指而已,當下失望的笑道:
“那就算了,又不是什么絕色美人,頂多算是個性格少見的美婦,比起哥哥我見過的兩個大美人,容貌上還差了一籌,嘿嘿。”
不自覺的順嘴說出家中隱秘,其他人倒沒什么,自是在一邊艷羨不已,而張灝卻不動聲色的笑笑,只是眼中卻閃過一絲冷光,心里卻在合計一件事,也該是到時候了結了,不過還得耐心等上幾個月,畢竟最關鍵的證據還未被掌握在手中。
紀云既然沒了念想,當下也不想多呆,又和張灝喝了一杯酒,馬上告辭而去,他帶著人剛剛推開房門,正好和兩個富貴青年碰個正著,那二人趕緊閃身讓到一邊,而紀云在京城那是橫晃之輩,除了屋里坐著的那位自覺得罪不起外,還沒有誰能讓他客氣寒暄,也未言語,面無表情的揚長而去。
進來的二人正是周文濤和,他倆一進屋當即朝張灝拱手,相比周文濤神色親熱,那幾乎就是恭恭敬敬,完全把自己當成張灝的下屬而自居了。
也不怪他如此做作,一連兩次科舉名落孫山,對于一向自負的他來說,那是何等殘酷的打擊?
如今蹉跎三年,千方百計的打探親近二爺的門路,總算是日日到周媽媽屋里請安,時時孝敬周氏母女,這才打動人家幫著搭線塔橋,好不容易見到了張灝,求得一個難得的進身之階,經由一名大臣的舉薦,輾轉幾次才最終走入太子身邊,憑借著其性子靈活,慣會察言觀色的小手段,成了一名從七品的詹事府主簿。
可別小看這官不大,而且風險也大,但未來的收益卻同樣也是大得驚人,這官場最大的功勞不是開疆擴土,不是為國為民,不是日夜操勞,而是赫赫從龍之功啊!
只要守得云開見月明,等熬到太子登基稱帝的那一刻,這身邊之人可謂是一步登天了,所以此刻的當面對有提攜之恩的張灝時,自是得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這在官場之上也是常態。
笑著吩咐他二人入座,又命人重新換了一桌菜肴,張灝這才舉起酒杯,笑道:“來,灝先飲盡此杯酒,這些年來,一直沒有機會和兩位兄長親近,其錯在我,這杯酒就算是賠罪吧,呵呵。”
說完一飲而盡,那周文濤和哪敢托大,趕緊笑著跟著飲盡杯中酒,張灝顯然心情不錯,竟想起身幫他倆把酒滿上,趕緊誠惶誠恐的伸手按住酒甕,苦笑道:“別別,這可折殺了哥哥,如今灝兄弟你貴為堂堂侯爵,又是咱張家的未來族長,不管于公于私,都當不起你如此客氣,還是我來,還是我來。”
“這話就不對了,這酒場無大小,添為地主之人,哪還有不給客人斟酒的道理,再說今日這也算是家宴,長幼有序可不能逾越,還是我來吧。”
笑著舉起一壇酒,張灝親自給各人滿上,除了張睿笑著安坐不動外,其他人都早已站起,尤其是張虎,幾乎是渾身哆嗦的看著二爺給自家滿上。
看出他們渾身不自在,張灝心中暗嘆口氣,滿上酒后也未在親自動手,甚至有些微微失望,就算是那性格老實的周文濤,如今也是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樣,這官場真是好大的魔力,能把人轉眼間從風華正茂的青年變成一位唯唯諾諾,規規矩矩的油滑官吏。
隨意說笑了一會兒,又同飲了幾杯老酒,大爺張睿和他倆的關系一直親密,此時也是談笑風生,這二位這才緩過神來,漸漸放下拘束,謹慎小心的陪著說笑。
忽然周文濤誠懇的說道:“這次過來,正是要當面多謝灝兄弟,今日去吏部簽到,被幾位大人告知不用再去翰林院熬上幾年資歷,而是直接外放泉州府晉江縣做個七品知縣,那里地處海口,乃是堂堂的大縣,物資豐饒,民心歸順,乃是一等首善之地。”
身邊的張睿和同時露出艷羨的神色,雖說他二人如今都做著京官,不管是升遷還是環境都是最好最舒適的,可是哪個青年官員不想到外面去闖蕩一番?尤其是做個一縣之主的知縣,那可是一言九鼎的父母官呀。
把玩著酒杯,張灝卻輕聲道:“雖是我關照的,可是沒有進入翰林院呆上幾年,到底是資歷不純,以后和同僚上司之間打交道,可免不了被旁人誤解,這往后就要烙上我門下之人的印記了,你可得考慮清楚。”
這文臣體系自古就有個同年輩分的說法,進士及第,經由翰林院打磨幾年,在外放做官,一直到累次升遷得以還京,最終得以封侯拜相,此乃是自詡正統出身的文臣們最自得,最津津樂道的話題。
論資排輩,乃至于誰和誰同年參加科舉,誰和誰做過哪一年的同僚,甚至是籍貫,座師舉凡能牽涉到一起的話題,都是互相照應的前提,不管是官做到哪一級,只要是比自家早幾年參加科舉的前輩,都得規規矩矩的先行禮,然后才按照彼此官位來敘話,所以這官場勢力最龐大的一群進士及第的文官們,上千年來牢牢把持著國柄和話語權,就是靠著這些不成文的規矩和聯系。
其他途徑進身的官員天生就要矮人家一頭不說,走到哪都會被排擠瞧不起,升遷更是和正統官員不可同日而語,不被無所不在的刁難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所以張灝才有此提醒,畢竟周文濤可是堂堂的探花郎,不經翰林院出身,按某種程度來說,也算是自毀前途,終生都要和張灝同進退,榮辱與共了。
周文濤灑然一笑,正色說道:“做官不是圖的榮華富貴,不是圖的結黨營私,我周文濤只想在有生之年能為國為民做出點實事,管他人說三道四又何妨。大丈夫心懷坦蕩,世間毀譽可萬萬比不上能讓治下百姓安居樂業,吃飽穿暖來的舒服,那才是我的生平志向。”
“好,文濤賢弟果然是位胸襟磊落的男子漢,哥哥敬你一杯。”和張睿同聲贊嘆,心中更是驚喜,如此一來,他二人可勉強拉近和周文斌之間的無形差距,起碼大家都算是安東侯一脈,日后彼此交往時,心中也不會心存芥蒂,大感不自在了。
張灝當下也笑著陪他們三人飲酒,這才笑著道出所思:“這次放你做泉州府的知縣,實際上是讓你有番歷練,那泉州地處海口,乃是天然良港,今后文斌兄長還得留意海事,過幾年朝廷就要成立海關司,其中一個對外口岸就設在泉州,等過段日子等你熟悉政務后,我就會派人過去,把一份檔案親手轉交給你,那上面清清楚楚記載著關于海關的各項籌備事宜和諸多注意事項,此事事關重大,還望文斌兄長事事謹慎,等后年成親時,我張灝自不會讓你夫婦二人生活拮據,所以希望你還要為官清廉,莫要心生貪念,作出后悔莫及的糊涂事才好啊!”
原來如此,周文濤這才恍然大悟,隨即心中興奮,對于深受張灝重視而感到重擔在肩,也把這番教誨謹記在心,至于富貴生活他到沒有在意,先不說他家本就是富戶,這日后等娶了國公府的大小姐,哪還用得著他來擔心吃飯用度,自有夫人替他操心。
周文濤今年已經二十一歲,正是想著做出一番事業,大展宏圖的時候,對于張灝故意拖著婚事倒也不在乎,一來張灝的妹妹年紀確實還小,今年才剛剛十四歲。
二來就是成了親,他也不會讓夫人跟著赴任,想那福建地處偏僻,氣候炎熱,他也不想夫人跟著吃苦受罪,還是住在京城的好,至于將來,還是等日后安穩下來再說吧,
當下不免被其他人趁機取笑,一連讓周文濤飲盡三杯酒,這才放過這位張家的未來女婿,另一邊的此時真是嫉妒羨慕交加了,因他這幾年蹉跎落魄,以至于也未成親,心中更是時時存著一個影子,只是一想到對方的身份,就經常仰天長嘆,大感天意弄人。
此時酒意上頭,就想著心一橫,當面求得灝二爺把那紫鶯許配給他為妻,可是話涌到了嘴邊卻還是沒有說出口,緊急關頭還是最終驚醒,還是現實得失戰勝了一往情深,他熱衷仕途,而娶個門當戶對的官家大小姐,不管對于其前途還是面子,都深感至關重要。
倒也想求二爺把紫鶯姑娘賞賜給他做個小妾,可又不敢張嘴討要,此時心中糾結,免不了又一連喝了數杯酒,心中暗恨自己官位實在太小,弄得在二爺張灝面前說不上話,還是等這幾年好生逢迎太子,等地位高了時在說吧,反正想那紫鶯深為老祖宗所喜,一時半會兒的也不怕她嫁人,這才打消妄念,又若無其事的說笑起來。
此時張灝才漫不經心的提起沈清風,解釋了一番后,這才笑道:“此事還得麻煩兄長在殿下面前說說,此人年紀已大,就放在京城附近的某個縣,做個縣丞主簿就好。”
能親自使張灝開口求人,先不說那人的造化,就是這一開口也是自己的幸運,哪還敢推脫,上桿子巴結人家都來不及呢,馬上笑著連聲應承,倒是一邊的周文斌突然插話道:“既然此人有過目不忘之能,那干脆在我身邊幫忙吧,這大家還能互相照應,怎么說此人年紀大,也是位難得的良師益友。”
“呵呵,你有所不知,那沈清風性子古怪,不通人情世故,加之狂傲不羈,可是個刺頭,就怕不服你約束,以至于鬧得心生齷齪,起了間隙啊!”
一直坐在張灝身邊的張睿,此時笑著提醒,他哪還會不知道沈清風的底細?當下也是一番好意,卻沒成想周文濤初生牛犢不怕虎,根本不在意沈清風的極端性格,他自己又何嘗不是極端自負之人。
“多謝大爺提醒,我到不擔心,想來經過這半生磨礪,不怕他今后依然桀驁不馴,都能放下臉面跟著灝兄弟做事,那也說明此人已經改變,不會在不近人情了,而大家一同為朝廷做事,都是同僚好友,互相提攜幫助而已,可談不上什么約束了,呵呵。”
張睿一愣,頓時心中冷笑,暗想到時可有你頭疼了,既然我一番好意你不領情,那活該你日后叫苦連天,想那沈清風一身傲骨,為人最是迂腐不堪,肯定是張灝最忠誠的奴才,時時刻刻盯著你的一舉一動,連逛個青樓都得礙手礙腳,更何況做別的事了,嘿嘿。
“既然文濤兄長想抬舉沈先生,那好吧,就依你的意思辦吧。”張灝含笑點頭,那更是心中有數,倒也不用在說什么了。
這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了,也不提張睿把個做官當成了一件美事,只想著大撈好處,而周文斌卻是誠心實意想干出一番名堂,就是也只想著往上攀爬,這幾年甚至連女色都棄之不顧,真可謂是官場百態,人人訴求不同了。
不過到底大家同是親戚兄弟,這關系可著實親密的很,又同是官場中人,不管是風花雪月還是朝廷趣事,彼此話題愛好一致,一時間說說笑笑,倒也投契相得。
酒過三巡,不知不覺中一個時辰轉瞬即過,外面天色漸暗,張睿當先笑著道別,說要趕去陪著妻子觀賞燈節,還囑咐了張灝幾句,要他早時候些回府,這才帶著下人出了酒肆。
和周文濤哪舍得輕易散伙,趕緊一左一右的陪著張灝說話飲酒,張灝卻不過他倆一番心意,也只得繼續坐會兒。
此時雅間又進來一人,只見此人身段修長,眉目如畫,一身百鳥展翅粉色宮緞長裙,外罩青石鼠三刻絲的斗篷,看的張灝大感眼熟,不免哎呀一聲叫出來,趕緊站起,欣喜道:“秋惢姐姐,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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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秋惢,完全是個風韻成熟的美婦了,也是受到張灝近墨者黑的影響,并沒有給姐夫唐瑛做個小妾,反而在去年時嫁給了唐瑛的庶出弟弟唐磊,小兩口的日子過得和和美美,倒也羨慕壞了往日的一眾姐妹。
當然,其中還是張灝出了大力氣,不但當眾承認秋惢是他的干姐姐,更是死乞白賴的跑去求皇帝,愣是纏著朱棣整整兩天,結果煩的朱棣無法可忍,只好下了道圣旨,封了秋惢個六品誥命安人,其夫唐磊也從個8品御醫,直接升為6品的院判,可謂是夫憑妻貴了。
當然,這天下就沒免費的午餐,其代價也是高昂的,那就是張灝的錦衣衛指揮儉事被免了,其下轄的監察司也正式成了東廠,竟然依然是因為其在北平的衙門地址選在紫禁城的東邊而得名,不過好在如今的東廠要接受太監和都督府的雙重管轄,其職責更是只負責監察錦衣衛和核查戶部賬目和刑部一年來的邢獄檔案,也算是間接強化了都察院的職能,至于說對后世的影響如何,那可不是張灝能管得了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該做的都做了,就看后人自己能否爭氣了。
張灝本身就是懶散之人,也不想去改變什么,興之所至做些事也就夠了,至于其他變革,那就得看心情如何了。
盈盈走到張灝身邊,秋惢下意識的就想給眼前少年整理下衣冠,好在想起如今已經不同往日,自己再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丫鬟了,不過還是親昵的拍拍張灝的臉蛋,畢竟秋惢也是對方的姐姐。
“呵呵,你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小姐哪還能不收到口信兒,和你姐夫都過來了,原本晚上就打算出來欣賞燈節的,正好來此也挺好的。”
看著秋惢珠圓玉潤的白皙膚色,張灝心中更加歡喜,一想到往日身邊最親近的幾個丫頭,碧翠嫁人在京城別院過得非常舒心,更是連生兩子一女,如今可是位地道的管家婆娘呢,在別院地位極高。
煙翠在去年春天也已嫁給張棟,最終還是接受了嫁人的命運,不過倒也是羞羞答答的心甘情愿,夫婦倆現在遠在北平打理新修的國公府內外事務,日子過得同樣和美,就是秋云和秋雨也都嫁了人,聽說日子也過得不錯,有他這個堂堂第一公子作為娘家人撐腰,哪還有人敢欺負她們,算起來,往日身邊的一眾丫鬟,大多都已嫁了人,至于往后的際遇,就得看各自的造化了。
“那好,我這就陪你過去。”張灝自然清楚秋惢過來的意思,不免歉意的朝已經站起見禮的周文濤和笑道:“咱們就散了吧,等文濤兄長臨行前,大家在好生聚聚,我那姐夫是個武將,勉強邀請過來吃酒也是無趣。”
二人急忙客氣一番,反正今日也和張灝見過面,也算是不虛此行了,當下笑著告辭而去。
其他家人自是繼續飲酒作樂,張虎倒是想貼身保護主子,可還是被張灝勸止,這才不甘不愿的坐到另一桌的主位上。
看到身邊都是往日的自家人,秋惢也不在有何顧忌,親親熱熱的拍拍手掌,只見門外走進兩個丫鬟,手里還端著銅盆和一碗醒酒湯,另一人則手里捧著幾件衣物。
啞然失笑,張灝看了一眼捂嘴笑著也不說話的秋惢,只好先洗漱一下,又把那碗略帶些藥味的醒酒湯喝下,接著被秋惢親自伺候著更衣,還好他現在不喜在身上佩戴任何也只是隨意挽個發髻,倒也不顯麻煩。
等身上都收拾停當,這才隨著秋惢出了雅間,兩人徑直上了三樓,此時整個酒肆除了一樓有些動靜外,整個樓上竟然安安靜靜的,顯然已經不對外營業。
剛踏上三樓的地板,張灝就看見自家姐夫一臉郁悶的站在那里,一見到他上來,就跟看見救星一樣的欣喜若狂,更是神色古怪的笑道:“還好,總算是有人陪我了。”
頓時被姐夫唐瑛鬧的一頭霧水,張灝莫名其妙的問道:“怎么了?姐夫為何站在此處?姐姐呢?”
唐瑛瞪了一眼笑的花枝亂顫的秋惢,很孩子氣的朝一側撇撇嘴,一把摟住張灝的脖子,就把張灝整個人都拽到一側,看的秋惢心疼的差點沒叫出聲來,偏偏又無可奈何,恨恨的在原地跺了下腳,最終眼不見心不煩的徑直而去。
看瞅著唯一能搭救自己的姐姐很沒義氣的跑了,張灝只得無奈的放棄掙扎,眼看著秋惢從裝飾文雅的走廊中,推開一間房門消失不見后,這才發現三樓的格局非常與眾不同,顯得窄小的走廊外,就只有一道門,看來過了那道門,才能發現另外一個洞天。
“哎呀,勒死我了,姐夫你手勁太大了。”故意呲牙咧嘴的叫喚,這才使得唐瑛把他放開,神色郁悶的道:“行了,別裝了,你小子的身手比我還好呢。”
嘻嘻一笑,張灝隨意的晃了晃脖子,又左右看了看周圍環境,耳邊隱約能聽見樂曲的聲音,這才詢問道:“怎么守在外面?難道里面都是女眷?”
“是啊,要不我呆在這里做什么,女眷也就罷了,見見面也沒什么,可是那個慕容珊珊真是胡鬧,竟然把秦淮河上最有名的姑娘統統給邀請來聚會,這滿屋子都是青樓女子,你說我能進去嗎?”
看著唐瑛一臉悻悻的表情,張灝神色狐疑的盯著他看,只看的唐瑛渾身發毛,趕緊義正言辭的叫道:“瞎看什么,我成天在軍營練兵,哪有機會去畫舫上吃花酒,那里面的姑娘可沒一個認得的,唉,我警告你啊,敢要在你姐姐面前胡說八道的話,小心我可不饒你。”
不屑的笑笑,張灝哪還在乎姐夫的小小威脅,他倒是有那個膽子才行,反正自己有姐姐撐腰,怕他才怪,只是奇怪的道:“那干嘛還叫我上來?難道就不怕把我帶壞了?”
“還不是那個慕容珊珊想著見你一面嗎?你姐姐其實也不愿意在這里呆著,只是架不住人家好言相求,這才勉為其難的過來,順便一并把我給拽過來,真是無趣,早知道今夜就和兄弟們一同喝酒了。”
“哦,那就怪不得了,行,姐夫那你稍等片刻,等我應付完那位慕容珊珊,咱們就一起找個酒樓好生耍耍,順便把親朋好友都約出來,一起吃酒賞燈。”
唐瑛大喜,他就等著張灝這句話,他可比誰都清楚,自己夫人最是寵愛弟弟,張灝就算是隨口的一句話,那對夫人張婉兒來說,那就跟道圣旨一樣,沒個不千依百順的。
“快去快去,我在這等你。”說完唐瑛急忙如趕蒼蠅似地把張灝推走,使得張灝一時之間好生郁悶,只得順著他那巨力往前小跑幾步,一把推開房門。
剛剛走進這間極為寬敞的房間中,張灝頓時覺得有些頭暈,不但耳邊傳來絲竹音樂,還有喧鬧如同菜市場一般的說笑聲,更是滿目都是鶯鶯燕燕的香衣倩影,整個空氣中更是充斥著混合酒香菜香脂粉香的濃郁氣味。
只見三張擺滿各式佳肴的圓桌周圍,竟然全都坐滿了各式美人,此時人人巧笑倩兮,互相間推杯換盞,真是好一派風流韻味,如同置身于那萬花叢中,一股子撩人心扉的靡靡滋味迎面而來。
旁邊一具屏風后,竟然坐著十幾名彈奏音樂的侍女,如此大的動靜,一直在樓下飲酒的張灝竟然沒有絲毫察覺,一時間只覺得此處有些詭異,當看到姐姐張婉兒神色勉強的坐在最中間的位置上,張灝背手朝前走去。
頓時數十道目光朝著張灝身上掃射,似笑非笑的竟然隱隱間另含深意,其中更有幾位算是一等一的貌美女子,神色驚喜,表情欣賞之極的看著來人。
張灝目光平視,面無表情,看都沒看這些秦淮河上最受追捧的紅姑娘,此時他哪還看不出來,這肯定是故意設的局,一定是那慕容珊珊有求于自己,才想出如此荒唐的手段。
神色不悅的停住,張灝看著臉露苦笑的姐姐張婉兒,冷哼道:“姐,姐夫就在外面,吩咐我過來接你回家。”
此時張婉兒身邊一位長相嬌媚之極,年紀大約二十左右的美女揚聲笑道:“呵呵,這位就是婉兒的弟弟吧?真是好一位風神如玉的翩翩美少年,來,過來讓姐姐好生瞧瞧。”
如此用調戲的口吻說話,卻不覺得絲毫刺耳,反而給人種親熱可親的感覺,可那神態卻風流嫵媚,卻又不覺得放蕩,確實是位天生長袖善舞之人,而她身邊一位美女更是驚喜的脫口而出:“難道這位公子,就是名滿天下的安東侯張公子不成?”
那些將近二十多位漂亮姑娘同時眼眸一亮,對這位名滿京城的公子可謂是如雷貫耳了,只可惜人家從未去過秦淮河,那可是一直無緣見上一面,此時哪還能放過此等難得機會,趕緊睜大了眼眸,這一看,人人頓時驚喜連連,竟然真的如傳言中所說的一模一樣,真的是位如寶似玉,俊逸靈氣的佳公子,只看得其中一些女子心頭小鹿亂撞,恨不得馬上,其中更有些大膽的,馬上不經意的解開胸前衣帶,人人可是清楚,只要能得到眼前這人的青睞,那可就是人財兩得,艷名遍天下了啊!
周圍那些青樓姑娘的隱晦舉止,雖顯得自然而然,像是不經意間的舉動,但還是馬上被敏感的張婉兒發覺,除了幾位自愛些的姑娘外,竟看到十幾個美貌女子目光迷離,胸前衣帶悄然解開,露出里面白膩的脖頸前胸和各色香艷之極的肚兜。
如此放蕩不堪的動作,自是看的張婉兒神色不悅,卻被身邊的慕容珊珊不露痕跡的拉扯了下她的玉手,面有得色的看著身邊已經使出各種勾引男人手段的美人們,心中暗喜。
慕容珊珊此時笑的越發嫵媚,吃吃笑道:“婉妹妹,一個爺們的怕什么,莫非還怕姐妹們把他吃了不成?”
這話頓時引得美女們嬉笑,一個個媚眼亂飛,神色隱含挑逗,還有些目光羞澀,宛如處子般臉色嫣紅,竟然羞答答的低下頭去,還有些目光清純,含情脈脈的直視張灝,神情自然大方,看的張灝一時也大呼吃不消。
雖然明知道身邊這位多年好友,安排這種香艷聚會乃是純屬胡鬧,張婉兒還是忍不住又氣又笑,她身后的丫鬟們更是羞的臉色通紅,那里見過此等場面?全都忸怩不安的不敢抬頭,就怕看到些不堪入目的畫面,早就聽多了平日有人說起這秦淮河上的無邊風月,此時才算是知道,還真是羞死個人,倒也攪得一個個小丫鬟春心蕩漾,險些不可自持了。
倒是一邊坐著的秋惢已為人婦,乃是見識過風月,熟知男女之事的新婚少婦,一時倒也沒覺得什么,反正在場那唯一的小男人還是自己最疼愛的二爺,就算他當眾摟著這些個美女求歡,估計秋惢都會上前幫忙,溺愛到了此種程度,可謂驚世駭俗了。
不過卻見不得這些勾欄女子的入骨風騷,又真的怕污染了自家弟弟那純凈心靈,秋惢忍不住出言諷刺道:“赫赫,我們家二爺可是心氣極高的主兒呢,年紀又不大,一直都是潔身自好的,可別不得那些惡心的別家少爺,什么齷齪事都干過,咱灝哥兒可是真正的金玉之身。我看啊,別位恐怕不大看得上呢,這偌大的國公府,什么姿色風情的美人沒有?倒是如姐姐這般成熟風騷,嫵媚又會疼人的姐姐,才最符合他的心意呢。”
眼眸流轉,挑逗的橫了遠處的灝二爺一眼,慕容珊珊頓時嬌笑,也不去和秋惢拌嘴,她也知道那位性子驕縱,比之張婉兒更像個千金小姐,不過性子善良,十有是在故意取笑自己,兩人平日關系密切,當下也不以為意,只是不免悻悻似地瞪了秋惢一眼,看的秋惢神色曖昧的直笑。
慕容珊珊剛要站起身子,好繼續調戲遠處的小少爺,沒想到對面那位突然邪氣的笑笑,朗聲道:“既然大家都想親近本侯爺,那當然舍不得辜負眾位姑娘的一片情意,那好,包括這位慕容姐姐一起,這就派下人過來,迎大家坐上那八人抬的大花轎,吹吹打打的同去國公府,從今以后,各位姐姐妹妹可就都是我的舞姬了,要是能伺候本侯爺開心的話,就是升為小妾什么的也無不可。”
鴉雀無聲,就連那彈唱的侍女都停了動作,這擲地有聲的話,可把這些姑娘聽的全都傻眼,雖大多覺得這只一句玩笑話,可畢竟說話之人的身份與眾不同,一旦叫起真來,恐怕對方還真有這個能力,把咱們這些秦淮河上最當紅的姑娘們給一網打盡了。
慕容珊珊同樣一愣,接著就笑得花枝亂顫,指著對面張灝笑道:“哎呦,旁人喜歡倒也罷了,可姐姐的便宜也敢占嗎?真真笑死個人了。”
忽然聽到秋惢神色雀躍的一拍手掌,嬉笑道:“這話可就說錯了,滿京城可沒咱灝二爺不敢做的事,唉,姐姐還是歸家趕緊收拾下行李吧,眼瞅著就要進國公府伺候人家了,也許今晚就得洞房花燭呢,哈哈。”
“你。”慕容珊珊心中惱怒,雖然她表面上一副煙視媚行的模樣,可是為人卻是緊守本分,如此作為只是為了打理自家生意所需而已,想她祖父乃是堂堂的尚書,她本身就是位嫡出的官宦之家的大小姐,又怎會自甘墮落?
正所謂一入侯門深似海,這里的姑娘可人人清楚,真要是一股腦的被人抬進侯府,這一生可就算毀了,還不如嫁給個寒門小戶做個正妻,起碼給個官吏做個小妾,也比在侯府任人作踐來的好上無數倍了。
不管是真是假,起碼這玩笑可開不得了,當即有坐在正桌的幾位姑娘緩緩站起,面色不悅的朝著門外而去,頃刻間,真是人人望風景從,竟然滿屋子秦淮河上的女人們,全都走得一干二凈。
這下輪到慕容珊珊傻眼了,張婉兒撲哧一笑,似笑非笑的輕聲道:“你呀,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看你這下如何收場,連我弟弟都敢調戲,莫不知道真要是惹惱了他,他還真就敢把你們大伙全都搶回家去,到時那可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呵呵。”
“唉,這不想給灝二爺個驚喜嘛,這世上哪還有不喜歡美色的爺們,罷了,誰知道你弟弟乃是個狠角色,竟然胃口如此之大的。”神色無奈,慕容珊珊盈盈站起,風姿怡人的走到張灝身邊,嬌笑道:“今日算是姐姐的過錯,等這幾天就給弟弟張羅幾位國色天香的嬌柔處子,算是姐姐的賠禮了,別生氣了,好嗎?”
無語的看著還是執迷不悟的風流美婦,張灝看了眼遠處的姐姐和丫鬟們,緊接著就肆無忌憚的盯著慕容珊珊那挺拔高聳的胸部,邪笑道:“別人我也不稀罕,只要姐姐你能自薦枕席,好生陪我幾天的話,那此事我就既往不咎了。”
慕容珊珊大怒,頓時臉色沉了下來,不過還是委婉的哄他,輕聲細語的道:“奴家一個殘花敗柳的,哪值得二爺看重,既然你喜歡婦人,那就替你尋覓些風騷入骨的美婦還不成嘛?”
忽然一道亮光閃過,只嚇得慕容珊珊花容失色,震驚的抬起頭,驚恐欲絕的看著一把軟劍緊貼在脖子上,就聽見張灝冷笑道:
“子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既然懂得自珍自愛,又為何把其他可憐女子當成貨物般送人欺辱?縱然你有千種智計,萬般不得已之苦衷,只此一條就足夠我殺你了,別以為你是我姐姐的閨中好友,我就可以任你放肆,今日之事只有兩種選擇,要不你進府給我做三個月的女奴,要不就趕緊收拾好行李滾出京城,要不然,你就等著面臨我張灝趕盡殺絕的手段吧。”
霎時間慕容珊珊臉色蒼白如紙,此時那還不知道,這次真是得罪不該得罪的人物了,想這名滿天下的第一公子,真要想整死自己的話,那就只是一句吩咐而已,甚至都用不著他親自動手,只怕就是逃到天涯海角,自己一家老少都難逃一死了。
這一番驚人變故可嚇得其她女人瑟瑟發抖的跪倒在地,就是秋惢也神色驚恐的想要上前勸止,可突然被姐姐張婉兒一把拉著,就聽見張婉兒低聲笑道:“別過去,今晚珊珊做的確實過分了,也該讓灝兒好生教訓教訓她,不然長此以往,早晚她會惹下塌天大禍的。”
馨香居,坐落在內城一條主干道上,附近都是大型酒樓林立,各式茶坊遍布,可謂是人煙稠密,燈火酒綠之處了。
此時剛剛入夜,高達五層樓高的馨香居燈火通明,上百盞各式彩燈,把個酒樓照耀的金碧輝煌,可當無數呼朋喚友,舉家來此的達官貴人們,乘坐著各式豪華馬車停在道邊,卻全都被十幾位豪奴拒之門外,當神色憤怒的人們沒等大聲指責時,就聽見一位管事打扮的下人輕飄飄扔下一句話,頓時嚇得這些人神色狼狽,扭頭就走。
而整個酒樓之內,此時全都坐滿了人,要是有知道底細的人進來,那馬上就會發現,這里坐著的竟然都是幾個國公家的管事下人們,將近三百人把個馨香居一樓整個層面坐的真可謂水泄不通了。
而上面那層樓,則滿滿當當坐著親朋好友,店家的伙計全都精神抖擻的拿出全部手藝,后廚源源不斷的把剛做好的美味佳肴送上前來,滿樓都是呼喝大笑,熱鬧的如同集市。
而此時,張灝則立在酒樓最高處的雅間中,遙遙觀賞著外面夜景,身后面,則坐著的都是自家親人,今晚他出手大方,把個馨香居全都給包下,可連一個銅板都沒花上,因為此處乃是他的產業。
唐瑛和朱勇等一干好友,此時都坐在三樓飲酒快活呢,整整一層樓全都是些武將,而四樓五樓,則就是各家的女眷了,一想到此,張灝不禁苦笑,這些沒義氣的家伙,竟然把自己給扔到五樓不管不顧,堂堂個大老爺們,又不是什么保姆,干嘛要負責招待各家的姐姐妹妹,老婆小姨子的,真是亂七八糟。
身后不時傳出女人間的笑聲,張灝聽見陣陣腳步聲朝自己走近,沒等他轉過身來,就聽見嫂子朱氏爽朗親切的笑道:“大老遠的把咱們這些娘們接過來玩耍,你也不想著陪嫂子飲酒,真是不像話,獨自一人躲在這里作甚?難道你不知道,今日可發生了幾件大事嘛,可有無數人在滿京城的尋你呢。”
聽說有人到處尋自己?張灝頓時來了幾分興趣,含笑看著走到跟前的嫂子朱氏,卻發現她身邊的周氏神色古怪的瞅著一個方向。
“昨日救災及時,可是你的功勞呢,聽說沒有被陛下獎賞?反而罵了你一頓,陛下也真是的,呵呵,一想起今日聽到的信兒,我就忍不住想笑。”
一邊聽著嫂子笑呵呵的話,張灝不由得把目光朝著周氏所指的方向看去,一邊正色道:“那可是滿城百姓軍士的功勞,還有諸位大人和諸位將軍們同心同德,更是圣上的英明,我可不敢居功。”
只見坐著自家姐妹的酒桌上,張寶不知何時溜了上來,正纏著表姐沐憐雪說話呢,同時又笑嘻嘻和另一邊的兩位一大一小兩個女孩說笑,幾個人倒也言談甚歡。
“就知道你會這么說,小小年紀好似個大人一樣,都說年少輕狂,這時候就該去和姐妹們胡鬧才是,她們不知多想親近你呢!難道非要等大家都嫁了人,才知道后悔當初嘛。”
朱氏確實有些感嘆,這兄弟如今品性越發的老成,差點都沒有少年人該有的銳氣了,卻沒發現張灝輕嘆道:“就是怕將來各分東西,感情深了也就舍不得了。”
順著張灝有些發呆的目光看去,朱氏一愣,隨即似笑非笑的也未說話,倒是給周氏遞了個眼神,周氏馬上心領神會的笑道:“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呀!”
作為嫂子,這句別有深意的話,自是不好意思出自朱氏的口,但周氏可就百無禁忌了,這些年來,大家一直都是把沐姑娘看成未來奶奶的,所以格外討厭張寶時不時的過來圍著沐姑娘轉悠,好在頭一年沐姑娘還格外看重這位弟弟,但沒過多久就深感失望,對于不上進的張寶也不愿意多加理睬了。
可后來隨著沐姑娘結識了芳寧公主和延平郡主,張寶又沒事就來溜達,張灝對此心知肚明,肯定是那邊府上的大太太朱氏,這是把主意打到公主和郡主身上了。
可對于這兩位金枝玉葉的皇家少女,張灝倒是頭疼之極,顯然芳寧公主朱智真來此自然是背后有皇帝指使,而延平郡主年紀還小,今年才只有八歲,可是無論張寶引得哪一位垂青,恐怕這將來都是禍非福啊。
那一年張灝鼓動紀綱阻止二姐嫁給漢王,沒想到紀綱本事不小,竟然把主意打到老祖宗身上,還愣是被他得逞,經過老祖宗上書乾清宮,皇帝果然又把二姐許配給太子,結果氣的漢王一連鬧了幾個月,太太朱氏更是喜憂參半,不免一年多都徹夜難眠了。
這論起輩分,芳寧公主可是自家的長輩,雖說皇家有時候不太講究這些,可也多少于禮不合,張灝也不知道該如何和她之間相處,反正這幾年都是敬而遠之。
此時聽到周氏中規中矩的念出半首詩來,逗得張灝哈哈大笑,當下笑道:“那好,咱們過去和大家一起吃酒閑話,一會兒外面就該熱鬧了,還得觀賞燈節呢。”
周氏和朱氏大喜,互相喜滋滋的對視,陪伴著張灝一同走過去,頓時吸引附近兩桌的女眷注意,不免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看到張灝領著人過來,芳寧公主朱智真不敢怠慢,趕緊站起身子,似笑非笑的輕聲道:“怎么?今日舍得過來陪我們了?”
看著這位公主中少見的姿容絕色,可謂是冰肌玉骨,落落大方的天潢貴胄,說來奇怪,朱棣的女兒大多姿色平常,只是比她們的姑姑們強上幾分,頂多算是小家碧玉,也許跟母親的遺傳有關,歲數越小的公主反而越是長得漂亮。
這位芳寧公主自小可是驕縱異常,只是前幾年也不知是被張灝欺負的,還是真的女大十八變,現在可是越發的知書達理,要不是舉止灑脫,說話大氣,都以為是換了個人似地,一時間到讓張灝摸不清頭腦,不知多少次在皇帝御前大嘆不可思議,只氣的永樂皇帝朱棣哭笑不得,大罵張灝諷刺皇室,順便把他未來幾十年的俸祿都給奪了。
沒等張灝說話,朱智真身邊的延平郡主朱映秋,此時抬起可愛的小臉,突然笑瞇瞇的問道:“灝哥哥,將來你是娶皇姑姑還是娶沐姐姐啊?”
這話可問的大家措手不及,當下被這句童言無忌鬧得手足無措,坐著的沐憐雪頓時玉面飛紅,她本就姿容絕世,這下更是羞得艷光四射,宛然瑤臺仙子般,看的身邊的張寶一時間魂飛魄散,整個人都傻傻的呆住了。
而朱智真更是不堪,不但雙頰嫣紅如血,更是羞得把頭低下,緊緊貼著前胸,身子發顫,就差沒找個縫隙鉆進去了,只看得大家哄堂大笑,不免看看這個天姿國色,那個國色天香,一時間真是惹得女人們撫掌贊嘆。
此時此景,正有本人親自賦詩一首,貽笑方家還請莫笑。
‘金鈴玉墜霜伴雪,含嬌入翠蓮并蒂,錦綺珠翹羞艷質,鳳鸞齊鳴比翼飛。’
倒是張灝臉皮厚,此刻只是有些微微的不自然,學著延平郡主可愛的小模樣,笑瞇瞇的反問道:“那你說哥哥該娶誰好?”
立時整個雅間寂靜下來,人人神色復雜,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二爺張灝明確的表態此事,想這二爺的婚事,真可謂是受人萬眾矚目了,不但上至皇帝關心,就連朝中百官哪個不想把自己女兒許配給他?各家世家豪門更是逢年過年就往府上送禮,各家的夫人都把個英國公府走的比自家還要熟悉,要不是二爺身邊總是陪著公主殿下和黔國公家的大小姐,估計外面都得打翻天,已經為了親事而鬧得不可開交了。
眾人不免都把目光聚焦在朱映秋的小臉上,朱氏和周氏還有長房的二小姐張可兒,三小姐張卉兒,二房的兩個妹妹,四小姐張詩云,五小姐張詩函,更是神色緊張,雙手緊緊的攥著,就等著小丫頭開口說話,在看看哥哥是否默認,那未來的國公夫人可就真個屏雀中選,從滿京城的群芳閨秀中笑傲四方,立時脫穎而出了啊!
這樁未來必定轟動京城乃至天下的婚事,至此可也就是鐵板釘釘了,就算是皇帝和老祖宗都無法更改了,誰不知道二爺張灝最是有主見,從不聽他人安排的主兒。
只有張灝老神在在,他可知道這位從小身體就不好,一直多病多災的小郡主,可不是個簡單人,別看年紀小小,可是滿肚子的鬼主意,話說回來,生在皇家的閨女就沒個普通人,只是往往被壓抑的多愁善感罷了,要不就是行為乖張,或是放浪陰狠,總之心理多少有些不正常。
果然,朱映紅神色為難的左看看羞怒著瞪她一眼的沐姐姐,眾人的腦袋自然隨著她左轉,真是齊刷刷的蔚為壯觀,接著又右看看咬著朱唇,做個鬼臉恐嚇她的皇姑姑,看的眾人那腦袋又齊刷刷的跟了過來,惹得躲在雅間隔斷外,聽到動靜而聚過來瞧熱鬧的丫鬟們,一個個笑的肚子疼,不免東倒西歪的捂嘴悶笑。
很是老成的抬頭望天,此時的朱映紅顯得很是苦惱,皺著眉頭冥思苦想,看的眾人又下意識的跟著仰頭,結果到底瞧得外面丫鬟們再也忍受不住,嘻嘻哈哈的蹲在地上,此時才驚醒大家,才發覺竟然被小郡主吸引的舉止失態,一個個撲哧一聲,也跟著失笑起來。
‘啪。’
突然聽見一聲響亮的巴掌響,眾人趕緊又神色緊張的看過去,就是外面的丫鬟都只覺得手心發熱,渾身緊張不安,尤其是兩位當事人身邊的宮女和丫鬟們,更是只覺得心跳如雷,全都目不轉睛的死盯著郡主,這也許就是決定小姐一生幸福命運的關鍵一刻啊!
“嗯,本郡主看呀,皇姑姑和沐姐姐都是萬里挑一的大美人,不娶哪個都不好,就干脆便宜灝哥哥了,都娶回家吧!”
切!眾人同時大翻白眼,一個個暗罵真是個小滑頭,不過還是不氣餒的直視含笑而站的二爺,就等著他是否真的默認下來,那就是要享盡齊人之福,做個羨慕死天下男人的新郎官了,甚至支持兩邊姑娘的親友團,此刻氣勢沖天的對視對方,生怕此刻氣勢上落了下風而連累主子跟著做個小老婆,那未來可就漆黑一片,凄慘無比了。
就是沐憐雪和朱智真不免也神色緊張,坐立難安的下意識死死擰著衣角,臉色更是蒼白,隱隱間同是神態傲然,顯然不想跟她人分享什么,就算是和張灝之間沒有那份深情,此時倒也不想在眾人面前輸給對方,這女孩家的心思可是九轉十八彎,真是令人就算是傷透腦筋,也是無法猜透了。
張灝放聲大笑,神色灑然不羈,朗聲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張灝自問不是什么圣人,自然非常欣賞心地善良,開朗活潑的佳人,可是情之一事,那還是慢慢相處的好,芳寧公主和沐姐姐確實如你所說,那都是萬里挑一的大美人,將來她們自會做出選擇,至于到底是嫁給誰?那可是未知之數,現在可不能胡說啊!”
“唉!”頓時哀聲遍野,人人再也不理會這邊,全都無精打采的飲酒去了,其實她們也清楚,此等大庭廣眾之下,以二爺的為人哪還能真的表態?只是心里存著個萬一的念想,期盼著聽到一聲確切答案,那以后該奉承誰,可就事先有了真命天子了,但還是現實無情,又被二爺輕飄飄的躲過一劫。
兩個羞澀不安的姑娘至此才算是松了口氣,馬上神態落落大方,笑著陪張灝說話,倒也看的桌上女人暗自點頭,不愧同是出類拔萃之人,舉止光明磊落,不同凡俗,如此心靈通透,蕙質蘭心的佳人,才能配的上自家少爺,不像那些豪門家的大小姐,要不舉止做作,要么故意羞澀的如同一只小鳥,要么驕傲的仿佛一只孔雀,看的人心生厭煩,難怪這些年只有區區幾位姑娘,能被二爺默許在身邊陪伴,確實有其超越群芳的一面。
當下周氏和朱氏振奮精神,把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件件娓娓道來,只聽得眾女津津有味,時不時的喜笑顏開。
說了半天的京城趣事,朱氏口風一轉,開始訴說今日外人到府上求見張灝的幾件事來。
“這第一件事呀,就是西寧侯府上,駙馬爺宋大人送來的請帖,說后日就是貴妃娘娘的生日,等晚上邀請親朋好友同去府上歡聚。”
此事張灝當然知情,并且早已把一尊玉菩薩作為賀禮送入宮中了,這貴妃娘娘就是如今地位最高的王貴妃了,只差沒有皇后的名分而已。
看著張灝笑著點頭,朱氏接著笑道:“這第二件事,就是戶部諸位大人滿世界的找你呢,如今朝廷下旨滿天下的減免百姓雜稅,恐怕現在的國庫又日漸空虛了。”
這話一出口,就看見沐憐雪眼眸一亮,欽佩的凝視著沉思不語的張灝,不免峨眉微皺,顯然是在替他擔心,倒是芳寧公主嘰嘰喳喳的嚷道:“這些年父皇已經夠節儉了,連修個園子都不許,鄭太監的寶船隊不是能自給自足,不再需要朝廷撥出大筆銀子了嗎?怎么戶部又跑出來哭窮?”
一邊的張寶癟著嘴說道:“陛下富有四海,百姓就該勤勞耕種以來饋贈朝廷,這京城一派繁華,想必各地同樣安居樂業的,就算是日子苦點,可也不能連家都不要了,竟然跑到外地做個乞丐,還是朝廷一直厚待他們,以至于人人游手好閑,不思進取,哼!”
張寶的一席話,可算是語驚四座,人人無語,即使在座的女人都是些養尊處優,不知世事之人,可也未必不了解外面百姓的真正疾苦。
早從元朝末年,這天下各地就是饑荒天災四起,百姓活不下去,只能紛紛跟著揭竿而起,經過各地起義軍多年血戰,各地村鎮用十室九空來形容都不算為過了。
本朝太祖定鼎天下后,為了統治百姓,更是硬性劃分了軍戶,農戶,匠戶等階層,在開國初期此舉確實奠定了快速休養生息,恢復國力的積極一面,但隨著永樂皇帝的強勢崛起,靖難之役雖說打的酣暢淋漓,但爭霸天下的過程中,卻是對忠于建文帝的軍隊和百姓殺戮的過于殘暴,導致河北,山東,京城等地,由北向南,東西六七百里,南北近千里,基本成了徹徹底底的一片廢墟,活人還不到戰前的十分之一。
后來為了補充當地百姓數量,朱棣更是下旨大規模遷徙,不但強制性的把各地百姓舉家遷到河北和山東等地,更是從人煙密集的省份把人口遷徙到各地邊遠省份,這就埋下了日后大規模逃荒的種子。
這些年來,朱棣頻頻對外用兵,更是花費巨億銀兩打造船隊,開鑿漕運,修建北平城等等一系列舉動,無不導致天下百姓賦稅加重,而各地的世代農戶律法又過于苛刻,一家人交不上賦稅,包括里長在內的十家農戶都得跟著遭殃,動輒全體被罰沒家財以用來繳稅,或是干脆全都趕去做苦役,那十有是沒法活著回來了。
而明朝又實行嚴格的戶引政策,沒有當地官府的合法手續,任何人都別想走出五十里地之外去,隨意跑出去,那就是觸犯了大明律,其罪可大可小,連出門訪親會友都得受到嚴厲限制,可想而知,舉家遷徙到臨近富裕省份的夢想,基本也就屬于癡人做夢了。
交不起賦稅吃不上飯,還不能跑到城里做工養家,就是土地房屋即使荒廢了也不許你變賣,更不能投奔親戚那可怎么辦?還有最后一招,那就是舉家給有功名在身的士子階層當個莊戶吧,也算是能勉強吃飽肚子,可問題是,此時可是明朝初年,先不說日后龐大囊腫的士子階層和皇室貴族階層還遠未形成氣候,問題是人家地主家也沒余糧啊,哪還敢整村整村的收留你們,那可是犯了大罪!
最后實在是逼得百姓沒了活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整村全體老少爺們,拖家帶口的逃荒吧,當個黑戶咱也認命了,就算是沿街乞討也好過餓死不是,最后歷史上就在永樂末年,無數村子變成了鬼蜮,天下乞丐蜂擁四起,算是嚴重動搖了明朝的統治根基。
而此時就是出現了類似苗頭,還好因張灝這些年一直鼓動民間進行海外貿易,雖說成效不大,但起碼能保障鄭和的船隊不在依賴朝廷供養,又接連規勸皇帝朱棣,幾次下旨免去最嚴重州府的百姓多年積欠的農稅,這才多少緩解了各地日漸尖銳的矛盾,可由此帶來的后果就是戶部一年的稅收大減,鬧的官員們動不動就哭爹喊娘,大喊哭窮了。
誰家沒有幾個窮親戚?對于此等家長里短的瑣事,在座的女人們都心知肚明,此時聽到這位寶少爺一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的貴族心態,可著實有些瞧不起他了,大丈夫就算不能兼濟天下,可起碼也得通達世事,不能做一個醉生夢死的草包蛀蟲吧?就這一句話,張寶今日可算是徹底漏了底細,暴露出不學無術的一面。
芳寧公主朱智真馬上神色不屑,冷笑道:“這話說反了吧?應該是某些人才是游手好閑不思進取的,這成天混跡在女人堆里,平日只知道看些野史雜書,那正經的四書五經卻碰都不碰一下,更不去和外面的正經人交往,只知道和些下賤戲子還有紈绔子弟什么的混跡一處,這將來可如何是好?”
朱智真已經是很溫婉的提醒兼譏諷張寶了,也是看在大家從小玩在一起,也是一心為了對方好,希望他能懸崖立馬,日后好生用功讀書,就算不出來為官,但起碼也不會混混僵僵的度過一生。
誰知張寶搖頭輕嘆,卻把她的一番金玉良言當成了耳旁風,只是神色依賴的盯著身側的沐憐雪,好半響才憋出話來,悠然惋惜道:“本以為智真姑娘能是我的知己,唉,今日才算是明白,還是和外頭那起子茍且專營之人一樣,每日沉浸在凡塵俗世中,卻不理解我只想遨游山林,做一個無所拘束的閑云野鶴,就算被你們誤解又有何妨?看來只有姐姐才真正算是我的知己,懂得我的一番心意了。”
眾人大嘩,沐憐雪神色淡漠,看都沒看他一眼,淡淡的道:“那就還請寶弟弟去找你那位知己姐姐吧,這里坐著的都是些凡塵中人,每天只關心茶米油鹽的,哪還有那閑情雅致遨游山林間?連個肚子都填不飽,還有什么心情去瀟瀟灑灑。”
張寶一時被沐姐姐的話堵得滿臉通紅,免不了被其她人憐憫的目光瞧得渾身不自在,不禁惱羞成怒道:“想我們這種人的出身,哪一個不是一生富貴何愁日后能貧困交加,姐姐你,卻偏要拿這話來嗆我,我知道如今你心變了,再不是往日那個憐我疼我的好姐姐,如今一心只知道記掛著灝哥哥,人家的一舉一動都時時刻刻牽掛著你的心。可是,那些朝堂百姓間的爛事又有何可值得你惦記的?沒了污了你那純潔無暇的心靈,而變成一位渾濁不堪的俗物了。”
難過的嘆息,沐憐雪至此就是連話都不想和他說了,算是徹底的對他心灰意懶,反而是乖巧坐著的延平小郡主歡喜的看著張寶,小丫頭的眼神竟然有了一絲情意。
此時二小姐張可兒冷笑道:“你這錦衣玉食的生活是怎么來了?難道哥哥就不深想想嗎?要不是祖父和父親大人為國盡忠,二哥哥這些年來為家族日夜籌謀,沒了家里的福萌保佑,你還有何保障去悠閑度日?”
其他女人頓時贊同的點頭,這些年她們一直被張灝言傳身教,早就不是什么懵懂的無知少女,可以說對于未來的生活,起碼有了個清晰明確的方向,那就是要盡自己的努力,而去爭得屬于自己的幸福,指望著他人帶來富貴,那都是些無根之木,只屬于寄人籬下的糊涂蟲而已。
“哼,真沒想到,你們竟然都成了如此市儈的俗人,罷,罷,罷。我也不稀罕和你們來往,你們自去走你們的陽關道,我自去尋我的世外桃源,大家好聚好散,各位姐姐妹妹,告辭了。”
看著張寶遠去的背影,姑娘們都不免輕嘆,時下大多數的公子少爺,都是他那副脾性,都把家族的富貴榮華看成了天經地義,就沒一個及時醒悟的,這些年來,那些家破人亡的豪門世家還算少嗎?
就是張灝難免也輕輕嘆息,也打消了把國事詳加解釋給人聽的念頭,只是順著前頭芳寧公主的話頭,說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何況是一個偌大的國家,這些年朝廷多番大動干戈,耗費的民脂民膏數目,花費的銀子,委實有些過于駭人聽聞了,不免把百姓折騰的苦不堪言,要不是這兩年及時減免各地賦稅,恐怕各州府就要出現大規模的逃荒人家了,這可是動搖國本的大事,可萬萬輕忽不得,此事事關重大,明日我就親自去趟戶部,親自拜會各位大人。”
一直在冷眼旁觀的朱氏神色嫵媚的笑著,而身邊的周氏自然不敢隨意和小主子們爭論,同樣也是默不作聲的,就是其她三位姑娘,性子也都本分老實,除了二小姐性格酷似哥哥張灝外,這三個小姐其實在國公府并不如何出眾,說話做派都屬于中規中矩而已。
此時張灝的姐姐張婉兒和秋惢都在樓下,那里坐著的都是親戚好友家的貴婦們,而五樓其它雅間,大多是未出閣的姑娘小姐,因為人人知道二爺張灝不喜和外人牽涉太深,所以也沒人敢過來打攪,陪他的都是些至親姐妹。
此時氣氛稍顯窒悶,朱氏笑著一揮個眼色,當下未語先笑,看的大家莫名其妙,只見她笑的花枝亂顫的捂著臉,真是瞧得他人跟著失笑。
周氏急忙站起,朝著外面招了招手,自然守在雅間外的丫鬟們心領神會,急忙端著各式洗漱工具進來,伺候自家小姐漱口更衣,而對于此間唯一的異性,反而沒人理會,自顧自的伺候小姐脫下本就單薄的長裙,露出里面貼身的小衣來,真是繡緞玲瓏,一片峰巒疊嶂,壯觀起伏了。
此時笑的不亦樂乎的朱氏才恢復過來,眼眸不禁一亮,偷笑著指著正在換衣的芳寧公主和沐姑娘,低聲調笑道:“快看呀,沒想到這兩個往日的青澀丫頭,如今成長的身材這么好了,就是嫂子也有些心猿意馬了,嘻嘻。”
橫了一眼不為所動的張灝,朱氏低聲笑罵道:“你就是個小呆子,人家姑娘連此等隱秘事都不顧忌你,你卻不懂得順著人家的一片好意,真是無可救藥的小傻瓜。”
張灝頓時苦笑,其實他哪是不想偷看,只是這么多人虎視眈眈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
他也知道欣賞下人家的風流美態,并不會有人說什么,可是畢竟有些難為情,何況這些狡猾女人都知道他乃是個地道的偽君子,所以才故作大方呢。
至此不由得心中浮想聯翩,是否要放棄一直堅守的道德底線?干脆就入境隨俗得了,以自己的身家條件,就是采摘了滿京城的名花奇草,那也是舉手之勞而已啊!
(還是求下收藏方景拜謝!)
陪著意猶未盡的姐妹們觀賞完璀璨燈海,因昨日雪災,使得今年的元宵燈節不如往日般熱鬧,倒也讓姑娘丫鬟們怨聲載道的,張灝對此可無法視而不見,當下就暗自吩咐張梁幾句。
率先護送姐妹們坐著轎子回府,只是臨走時和姐姐姐夫打了下招呼,因他年紀還小,又不喜歡交際應酬,到也沒人出言挽留他。
回到醉夢居,自有大丫鬟書萱和紫雪帶著四個二等丫鬟上前伺候,書萱今年十四歲,正是當年周氏夫家的遠房表妹憐兒,在這批小丫頭中長得最是出挑,身材曼妙,姿容清麗,更是舉止間一副我見猶憐的俏模樣。
而紫雪則酷似姐姐張婉兒,不但長相含苞待放的好似一朵蓮花,說話舉止也大方精明,今年同樣十四歲,乃是青衣衛出身,正是個孤兒,從小被調教的琴棋書畫皆通,身手靈活,如今掌管著當年煙翠的書房賬目。
其她四位丫鬟有兩個也是青衣衛出身,另兩個則分別是母親和老祖宗選派過來的,其中自然飽含深意,不但要時時監視屋中的丫鬟們,甚至已經被下人們戲稱為未來的暖房丫頭,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張灝是真的累了,當下洗漱完畢后就徑直走進臥房,早就在錦塌間為他暖被窩的書萱急忙起身,慵懶嬌柔的身子只穿著一件薄如蟬翼的貼身小衣,不經意間露出玲瓏身段。
其她幾位丫鬟頓時嬉笑,紫雪更是趁機取笑道:“呀,這么冷的天就別起身了,陪著二爺安寢吧,省的身體受涼可不是玩笑的。”
臉色一紅,書萱瞪了幾個丫鬟一眼,不甘示弱的道:“陪睡也行,不過得大家輪著來,這就叫見者有份,嘻嘻。”
清楚她們那點小心思,不過也只是沒事逗弄自己而已,真正膽子大些,別有用心的丫鬟,都早已送了出去,張灝如今的免疫力每況愈下,他如今又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哪還能真的對美色無動于衷?
當下張灝淡淡的朝嬉笑鬧在一起的丫鬟們吩咐道:“都下去吧,如今是越發沒法陪你們胡鬧了,這么點年紀就想著羞臉之事。”
丫鬟們頓時被他說得滿臉通紅,少不得人人瞪了主子一眼,趕緊害羞的彎腰行禮,轉身朝著外面跑去,臨走時還帶走嘻嘻哈哈的清脆笑聲。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張灝換上一身紫蟒官衣,外罩一件貂皮斗篷,直接趕去戶部,此時尚書和兩位侍郎大人都不在,都以上了早朝,隨便安慰了下哭窮的官員們,明確告知他們,圣上年前派出的船隊已經快要歸來,正是從倭國帶回二十船的銀礦,其中大部分早已準備撥給國庫的,只是張灝卻沒有提及,其中還有十艘中型海船卻是自家和皇帝的私貨。
雖然沒有馬上解決戶部的燃眉之急,但總是點安慰,何況張灝此次過來,也是代表著皇帝的意思,這些位大人哪還敢胡說八道,全都笑呵呵的表示謝意。
不想明日跟著人群一起進宮為貴妃祝賀,張灝當下就提前一日進了內宮,首先自然是去王貴妃那里說上幾句吉祥話,可把個貴妃娘娘喜得喜笑顏開,當即摟著他就不撒手,對于懷里的孩子,王貴妃可是看著一點點長大的,自是格外親厚,就是因為這孩子身份上只是個外臣小輩,所以才能把滿腔慈愛傾斜在他身上,而對于真正的皇子皇孫們,則要冷談的多了。
好在不時有命婦們提前進宮問安,這才依依不舍的把張灝放走,舒了口氣的張灝可不想在宮中被皇帝逮到,那這得一天陪著站規矩了,趕緊緊走慢趕的,沖入隔壁賢妃娘娘的寢宮,這姑侄倆不免又是一番親熱,沒有子嗣的賢妃權娘娘,早就把張灝當成了兒子看待,當下獻寶似的拿去一大堆寶貝來,張灝也未客氣,馬上把一堆金銀玉器全都包好,又陪著權妃說了半天的話,這才依依不舍的告別而出。
正巧此時永樂皇帝朱棣下了早朝,因為惦記著貴妃的生日,就直接過來,正陪著娘娘在宮里散步呢,因天氣寒冷,兩人說說笑笑的朝這邊過來,就想著到賢妃這里稍微歇會,剛好看見賢妃陪著背了個大布囊的張灝站在院門外。
一瞧見皇帝朱棣,張灝頓時撒丫子就跑,一溜煙的工夫就沒了蹤影,看的賢妃站在原地捧腹大笑,只氣的朱棣吹胡子瞪眼,張口罵道:“你們倆就慣著他吧,成天從宮里往家拿東西,這成何體統?”
王貴妃柔聲笑道:“還不是你把人家孩子的俸祿給奪了,這大過年的,灝兒難免花銷大,又比不得瞻基他們有封地供養,別連給下面人的賞錢都拿不出手,那還不是丟的是您陛下的臉面。”
朱棣一時哭笑不得,指著張灝遠去的背影,怒罵道:“那家伙還沒錢?你們莫要被他迷暈了頭,這小子如今什么混賬事都干,內務府都快成他家的了,要不是朕三番五次叮嚀內侍,朕的內庫都怕被他給偷空了,不行,明日就下旨給張輔,不把這小兔崽子好生教訓一頓,早晚能成為咱皇家的一個大禍害。”
風情萬種的橫了皇帝一眼,賢妃以往和王貴妃的關系并不好,只是這些年因為身邊有了張灝這個干兒子,年紀也大了,倒把一些爭斗的心思放下,反正一直沒有子嗣,就更加了沒了那份念想。
此時緩緩走到王貴妃身邊,伸手攙著對方的胳膊,賢妃不禁感慨的笑道:“真虧了陛下身邊有了個開心果,如今陛下越發的像個慈祥長輩了,當年臣妾剛入宮時,陛下可是威嚴冷漠的令人心顫膽寒呀。”
深有同感的點頭,王貴妃當下也是感慨萬千,以前的皇帝,心情一不好就拿太監和宮女出氣,也不知杖斃了多少無辜生命,自從有了張灝出現,這些往日陰鷙難測的性格可漸漸消失不見了。
只有朱棣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此時悻悻的看了自己最寵愛的妃子一眼,當下舉步朝遠處的御花園走去,其實他性格改變,其中固然有張灝的一份功勞,可是卻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點原因,真正令他卸下心頭巨石,使他不在煩躁的緣由,就是那多年消失不見的侄兒,已經在三年前真的身死了。
此事極端隱秘,唯一知情的人也被他滅了口,他可萬萬想不到,這里面還真就是出自張灝的手筆,這里就不多提了,以后自然會詳細交代清楚。
背著一大包寶貝跑出來的張灝,自然是被一路上見怪不怪的侍衛們放行,對于沒事就順手從宮中順東西回家的侯爺,這些侍衛和公公們,就別提多羨慕了。
張灝心中清楚,正是自己時刻表現出貪財一面,又不喜多管閑事,頂多只是建議一兩句,卻從不和大臣們打交道,更別說真正處理事務,當個盡職盡守的官員了,這才使得自己免去被皇帝猜忌,安身立命的法寶之一。
回到府中,張灝隨手把布囊交給紫雪,此時已經中午時分,先囑咐幾句把里面的東西放置好,看著紫雪離去,張灝這才走出院子,想先去老祖宗那里請安,此時母親肯定也在靜心堂中,正好順便陪著長輩們用膳。
踏足漫步在雪地之上,遠近都是清婉雪景,張灝心情不免歡喜,抬頭看看天際,只見柳絮般雪花團團而下,真是唰唰似蟹行在沙上,紛紛如亂瓊堆砌間。
自在的行走,忽然張灝瞧見遠處一個倩影正拿著一把小玉鏟,正在一處亭子中鏟著浮雪,而亭子當中,那石桌上正架著一具炭爐,上面放置著茶具,煙火飄渺,似霧似云。
饒有興趣的盯著那具美好倩影,張灝略微注目了下,倒也一時間有些陪著對方進入這恬淡氣氛中,更是欣賞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只見那少女忘我的尋找潔凈白雪,渾沒發覺自己早已走出亭子,此時柳絮般的雪花漸似鵝毛,真是如棉扯絮,亂舞梨花。
一身白狐皮的大氅,這少女隱隱間露出的手腕更是欺霜賽雪,蓮步依依,整個人身姿秀玉挺拔,宛如雪中精靈,舉手投足間顯得活潑可人,一反往日大家閨秀的溫婉姿態。
行動間早已衣沾六出,只是頃刻工夫兒,漫天雪花就拂滿全身,把個玉人映襯的潔白無瑕:襯瑤臺,似玉鳳翻羽繞空舞,飄粉額,如白鶴展翅連地落。
正是:凍天長亭寒起雪,光遙銀海玉生花。
張灝一時間只看的心搖神馳,當即改變行走方向,朝著亭中走去,沒走幾步,靴子踏雪的動靜,就把那少女驚到,少不得抬起頭,不好意思的輕聲道:“瞧見下雪了,就想著出來掃雪煮茶,連個身邊人都沒帶,到被你捉個正著。”
“呵呵。”張灝哈哈一笑,幾步走到少女身邊,看見對方頭上身上到處都是雪花,馬上伸手給她輕輕拂了幾下,如此親昵的動作,倒也讓少女嫣然一笑,也沒羞澀的躲閃,任憑對方的手在自己身上短暫停留。
“表姐,還是你雅興好,這大冷天的也出來玩耍,可穿的也過于單薄了,這件狐皮大衣可不頂用啊,來,把我這件貂皮斗篷換上,這可是從皇伯伯那里偷來的,可暖和呢。”
“別,我倒不怕,可別把你凍著,啊!這件就是皇家御用的斗篷?怪不得你穿起來好像個黑熊呢,呵呵。”
張灝頓時苦笑,當下促狹心起,也不管表姐沐憐雪推脫,伸出猿臂一摟,就把沐憐雪整個身子摟在懷中,扶著她慢慢走進亭中,也不顧人家小聲抗議,幾下就把那白狐大氅給脫了下來,露出里面乳白色緞子夾襖,一具白金打造的瓔珞琉璃鳳鎖垂在胸前。
沐憐雪此時可是真的害羞不已,即使從小就和弟弟張灝親密無間,甚至前兩年二人還被老祖宗捉弄,一連幾個月同睡在一張床上,可如今畢竟大家年紀都大了,好在此處沒有外人,只得紅著俏臉由著他的性子,柔順著披上那件斗篷,看著張灝有些發冷,也顧不得別的,趕緊幫他穿上自己脫下的白狐大氅。
又細心給他整理前襟,多少緩解了下緊張不安的心情,笑道:“好了,果然名不虛傳,這件衣物真個暖和,只是不免外形丑陋,少不得可要被姐妹們笑話了。”
“無妨,天寒地凍的哪還能光顧著漂亮,趕明兒就給妹妹們一人準備一件狗熊皮的大氅,看誰還來笑話你。”
“嘻嘻,就你會捉弄人,快來,我給你烹煮香茶吃,也好暖暖身子。”
不由分說,沐憐雪牽著張灝的手就走至石凳前,那冰冷石凳上,早已鋪墊著厚厚的錦緞,先讓張灝坐下,沐憐雪站著伸出芊芊玉手,開始收拾茶具,動作輕柔細心,還一邊笑道:“這可是有名的江南鳳團雀舌牙茶,今日你可是有口福了。”
含笑點頭,張灝欣賞著十指青蔥般的小手,靈活的在青瓷茶具間忙碌,此時外面雪舞飄飛,亭中卻感覺溫暖如春,正是有詩為證:
‘白玉壺中翻碧浪,紫金杯內噴清香。’
幾盅滾燙的香茶入腹,頓覺胸腹中暖意翻滾,沁人心脾,唇齒間香味繚繞,大感滋味無窮,不過空著肚子飲茶,到底是覺得沒滋沒味,何況張灝天生又是個焚琴煮鶴之人,從不喜歡什么附庸風雅。
看著恬淡坐在一側的沐姐姐,張灝不免掃興的笑道:“這半天都未進食,此時餓的越發難忍了,對了,你們幾個昨晚不是還嚷嚷著成立詩社嗎?怎么此時都如期下了雪,反而不見妹妹們的身影?”
難得沉浸在雪景之中的沐憐雪,更難得的是和眼前人獨處一處,還沒等回味下寫意的氛圍,頓時被這前世冤家給把個如詩如夢般的氣氛破壞殆盡,心中大嘆真是個小惡人。
心中慎怨,沐憐雪不禁揚起秀眉,輕笑道:“真當咱們幾個是在過家家不成?這成立詩社可是得鄭重其事的準備,又得張羅花銷,還得尋到一處詩館,還得拉人入伙,我們大家又沒經歷過這些瑣事,少不得要事先籌劃下。”
心里惦記著張灝肚子餓一事,沐憐雪趕緊站起身子,朝著她的居住的院子翡翠居望去,想招來幾個丫鬟過來,卻看見遠處幾個婆子冒著茫茫飛雪,手里拎著食盒,說笑著走近。
欣喜的朝對方揮手,馬上引起幾個婆子的注意,大老遠看見原來是二爺和沐姑娘在亭中烹茶賞雪,忙露出歡天喜地的笑容,幾位小心翼翼的快走幾步,一起趕了過來。
張灝打眼一瞧,原來是負責送東西進園子的李媽媽,笑道:“正好,李媽媽,今日帶著什么好東西進來,我正肚子餓了。”
那李媽媽和幾位婆子可驚得分同小可,當下為難的說道:“哎呀,這可怎么得了,今日還真是不巧,盒子中都是裝的鮮果,此外就只有一籃子番薯,還是大奶奶老是念叨,才送進來了。”
“咦,那敢情好,拿給我瞧瞧。”張灝站起走過去,幾個婆子趕緊掀起盒蓋,只見里面都是洗好的龍眼,荔枝等從南方快船運過來的水果,此外就是一籃子地瓜了。
隨意撿了幾個個頭大的,沐憐雪在一邊含笑看著,也未說話,張灝道了聲謝謝,那李媽媽笑著說了幾句話,幾位婆子見二爺執意不許自家去為他張羅吃食,遂道別朝園子中走去。
等人走遠了些,沐憐雪好奇看著張灝頂著大雪,跑到一處堆放木材的角落,抱著一堆柴火跑回來,又抽出腰間軟劍,頃刻間就在凍得堅硬的雪堆下挖出一個不大的小洞,又把幾個番薯放進去,把土埋上,把柴火鋪滿地面,眼瞅著就要生起火來。
頭疼的搖頭,沐憐雪趕緊走過去阻止他,取笑道:“我的傻弟弟,這么大的雪,你得費多久的工夫,才能把地下的番薯烤熟了。”
張灝一愣,心想也是,這天寒地凍的,又沒有何物遮擋,一時半會的就算是不會把火熄滅,可也得等上半天,才能吃到香甜的烤地瓜,何況這種方法似乎也不大保靠,能不能真的烤熟都是未知之數。
正為難呢,正好抬頭瞧見沐姐姐一臉笑意,心中恍然的張灝,趕緊不恥下問的道:“呵呵,還得憐雪姐姐幫我想個主意,看來你是胸有成竹了?”
輕輕一笑,沐憐雪也未故意捉弄,只是后背雙手,悠然嘆氣道:“唉,昨日才有店鋪的伙計,送來了新鮮的鹿肉,此外我院子里,還有前年某人發明的烤架,看這天氣,正是飲酒烤肉的好時候呢。”
張灝大喜,不免放聲哈哈大笑,他清楚沐姐姐家中就在京城開設了十幾間鋪子,經營著各種從云南運抵過來的特產,其中有幾間生意最興隆的店鋪,可都是她自己的產業,時不時的,就有店中伙計送過來孝敬一些新鮮有趣的小玩意。
而那烤架就是前幾年自己畫圖找人做出的,當下二話不說,馬上就要親自走一趟,沒走幾步,就聽見沐憐雪在后面高聲吩咐道:“記得讓入畫把屋子中的一壇桂花酒一并取來,另外囑咐她們熬上一鍋暖胃湯,那鹿肉吃多了不消化,容易傷胃。”
“好嘞!”張灝當下也大聲應和,整個人快速移動,很快就跑到翡翠居中,連聲吩咐入畫等幾個大丫鬟,頓時惹得一方清幽小院,變得熱鬧無比。
此時這一番動靜,可把在屋中做著針線活的奶娘王氏鬧了出來,張灝不敢怠慢,趕緊上前笑著說話,這位姨娘可是母親的遠房表妹,更是喂養大了沐姐姐之人,只是她自己的孩子卻因病夭折,年紀輕輕的就孀居在家,也未再嫁,母親和老祖宗敬她貞潔自守,從來都是對其客氣有加的。
“哎呦我的兒,這大冷天的,偏偏穿著你姐姐的衣物作甚,也不怕凍著,你可比不得她,那名字里就天生帶著雪字,別看是在云南出生的孩子,那可是最不怕冷的人物。”
王氏笑著上前就是一陣嘮叨,趕緊心疼的把懷中的手爐取出,親昵的托在張灝心口,摟著他就朝著屋中走去,更是吩咐道:“快,把那件上好的油緞子棉衣取來,這大冷的天兒,只有此等質地厚實的衣物才保暖。”
張灝無法,少不得陪著這位中年美婦說了幾句話,又一連吃了兩碗參湯,接著穿上那件仿佛是后世軍大衣一樣的厚棉襖,這才笑著告辭而出,一眼瞧見兩個丫鬟費力的抬著烤架,馬上疾走幾步,一把撈起那沉重的架子,大步朝前方走去。
肉香撲鼻,混合著番薯片的香甜之氣,張灝愜意的坐在一張太妃椅上,手里還端著一杯香甜的桂花酒,遙望著親自素手翻弄巴掌大的鹿肉片,小心翼翼往上面粉刷作料和油料的沐姐姐。
入畫,折梅,雪竹,春雨這四個大丫鬟,嬉笑著在一邊打著下手,而含香等幾個小丫頭,早就眼饞嘴饞的不得了,剛才還央求二爺幫著又抬過來一具烤架,此刻正支起一支大傘,躲在下面心急火燎的煎烤肉塊,因為心急,以至于不時有熱油四濺,嚇得幾個小丫鬟哇哇大叫。
遙遙瞧見嫂子朱氏和幾個妹妹,帶著一大群丫鬟過來,看這架勢,正是奔著自己這個方向,張灝懶洋洋的坐著,笑瞇瞇的注視來人。
隔著老遠,就聽見嫂子笑罵道:“敢情,我這一大早的就被妹妹們堵上門去喔噪,真是吵得我頭都要裂開了,你們這小兩口到愜意,竟然躲在亭子中飲酒吃肉,卿卿我我的觀賞雪景呢?”
沐憐雪臉色一紅,撿起一塊烤好放在一邊的鹿肉塊,盈盈走到朱氏身前,笑著哄道:“來,張嘴,賞你一塊鮮肉。”
頓時其她人哄笑,朱氏故意笑著討饒道:“哎呦我的少奶奶,就算你把嫂子當個小狗,嫂子也心甘情愿的,只盼你啊,能早日嫁過來,到了那時,哼,看我怎么收拾你。”
說完配合的一張嘴巴,就把那塊鹿肉咬在嘴中,嚇得沐憐雪差點被她咬到蔥嫩的手指頭,急急忙忙的縮回手,對于這位潑辣的嫂子,有時候還真是沒有辦法,這已婚婦人到底比面嫩的黃花閨女有優勢,聰明的沐憐雪也不回嘴,悠然自得的走回原處去。
“啊!好香啊,本小姐也要嘗嘗。”嘴饞的四小姐張詩云馬上歡叫,當下就拉著五小姐張詩涵和三姐張卉兒上前,入畫等幾個大丫鬟,趕緊笑著讓出地方。
二小姐張可兒則笑瞇瞇的道:“好啊,我們去費心費力的乞討銀子,還得看嫂子的臉色過活,你們倆卻悠閑的躲在這里,真是沒個天理,果然未來嫂子就是比小姑子們親上三分,哼!”
張灝頓時失笑,搖頭笑道:“我又沒說加入你們那勞什子的詩社,你這番話,可罵錯了人了,哈哈。”
一把拍打掉就要去抓烤的滾燙肉塊的小手,又氣又怒的沐憐雪,慎怒不已的說道:“合著你們兄妹合伙欺負我一個人,剛忙碌了半天,伺候著這位大老爺吃肉飲酒的,這還得繼續伺候著小姐們,還得任你們取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們張家的。”
放聲大笑的朱氏一把摟住她的香肩,同仇敵愾的大笑道:“如今你才真是醒悟了,這伺候人家張家兄妹,可不就是嫂子的差事嗎?哈哈。”
其他人更是大笑,此時才發覺失言的沐憐雪,這下子可是面子再也掛不住了,頓時嫣紅如血,好在張灝及時替她解了圍,朗聲笑道:“我可不許你們合伙欺負老實人,沐姐姐,過來陪我坐,咱們不理那些壞人,對了,嫂子,你叫人多搬來些用具,大家一起烤肉吃酒。”
不用等主子們吩咐,丫鬟們頓時笑著散去,只有幾個姑娘不管不顧的,搶著分食烤好的鹿肉,而朱氏則在一幫不停的張羅,她身為人婦,如今早已經習慣伺候人了,何況此時肚子里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自是不敢多吃類此此種烤的焦糊的肉塊。
很快,各個院子里的燒烤用具都給搬了出來,此時雪花漸小,眼看著天色就要放晴,更是樂得丫鬟們忙著洗刷碗筷,入畫帶著丫鬟又把事先切好的上百斤鹿肉全都取來,就是張灝身邊的丫鬟們也聞風而動,還吩咐了管事王婆子準備了大批的豬羊肉和時鮮作料,頓時把一場二人聚會,演變成一場轟轟烈烈的大型聚餐。
這可頓時驚動了園子里的其他人,丫鬟們也不理睬,自顧自的忙著烤肉飲酒,將近上百人把個亭子團團圍住,各自和相好的好友聚在一起,不時的說說笑笑。
而亭子中,吃了幾塊肉就以告飽的姑娘,則聚在張灝身邊,嘰嘰喳喳的說著成立詩社的事,聽到朱氏已經被她們纏的沒了法子,只得撥過來紋銀百兩,還被逼的做了個后勤管事,當即大笑道:“你們這下子,真可謂是預算充足,好大的手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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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府醉夢居。
偌大的花廳中,此時悄然無聲,四周的擺設多是以青竹為主的工藝制品,顯得四周裝飾秀雅絕倫,不帶一絲奢華之氣。
一張金絲楠木的太師椅上,張灝愜意的隨著椅子搖晃,室內溫度宜人,只是穿著一件單衣單褲,白色質地的絲綢面料,柔軟而貼身。
兩個成熟嫵媚的俏臉赫然跪坐在椅子下方,卻不是張灝屋里的幾個丫鬟,只見一個身穿大紅遍地錦五彩妝花通袖襖,外罩獸朝麒麟補子鍛袍的風流美婦,此時正小心翼翼的伸出玉著張灝雙腿。
而另一個抬頭瞄了眼假寐中的主子,臉色紅紅的低下頭,她也是一身隆重禮服,大紅緞子遍地金通麒麟補子襖,外罩一件玄色五彩金邊葫蘆樣鸞鳳穿花羅袍,兩女下身同式大紅金枝綠葉百花托泥裙,梳著千堆云的宮髻,自是滿頭珠翠,描眉涂紅。
兩女不時竊竊私語,一位就是應約過來做三個月女奴的慕容珊珊,另一位,則是在兩年前因丈夫戰死沙場,而做了寡婦的周氏。
今日正是王貴妃的壽日,以至于有點身份地位的婦人,全都盛裝打扮,尤其是各豪門世家的女人們,更是人人不敢怠慢,個個不甘落后,甚至早在幾個月前,就暗自準備名貴綢緞和各種首飾。
就算是沒資格進宮為貴妃娘娘慶壽,起碼在府上也得穿上一件吉服,既不會被人笑話自家不懂禮儀,更是能趁機顯擺下平日很少能穿在身上的大紅宮裝,也算是一舉數得了。
老祖宗一大早就帶領太太姑娘們,被滿園子的丫鬟簇擁下,趕去了皇宮,反而張灝卻無動于衷,自在的躲在家中捉弄過來的慕容珊珊。
這兩位可謂是同命相憐,又年紀相仿,兼且同是長袖善舞之人,自然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友,也算是女人之間那特殊的感覺,熟悉親切的速度之快,真是令人大嘆不可思議了。
臉色通紅的周氏被慕容珊珊一番私房話說的羞澀不堪,忍不住伸出一只手,狠狠的在對方酥胸上擰了一把,又禁不住好奇之心,小聲詢問道:“真有那么奇特?莫不是你來哄我?”
吃吃嬌笑,慕容珊珊得意的瞅了她一眼,曖昧的低笑道:“騙你作甚?那可是個女人恩物,難道你孀居在家,就一點不想漢子?”
剛才一番話只說的周氏感覺渾身燥熱,下意識的又抬頭看了主子一眼,臉色更加嫣紅,都似能一掐出水,真是我見猶憐,令人心驚肉跳的美艷絕倫,倒也一時間露出馬腳,被盯著她的慕容珊珊看個正著,心中恍然大悟。
心中暗恨張灝故意找茬,使得自己委屈進了府做個下賤的女奴,慕容珊珊當下也不多言,忽然伸手入懷掏出一個奇怪物件,看的周氏眼孔突然放大,不可置信的盯著那個東西。
驚呼道:“天啊!你這個小淫婦,大白天的就把這羞人物件帶在身上,羞不羞啊!”
這聲低呼可嚇得慕容珊珊直翻白眼,趕緊伸手捂住周氏的小嘴,惡心的周氏急忙后仰,嘴里叫道:“呸,呸,惡心死人了,你的手可摸過那惡心東西。”
神色不屑的橫了周氏一眼,慕容珊珊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放蕩的輕笑道:“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有心偷漢子卻恁的膽小如鼠,來,拿著。”
被說中心事的周氏只覺得羞得無地自容,不過好在大家都是寡婦,倒也不怕被對方瞧不起,當下強忍著羞澀,哆哆嗦嗦的接過那個物件,瞪大了美目,只覺得這不大的小東西,竟然沉甸甸的,當下神色好奇,仔細的瞧了半天。
無聲笑笑,慕容珊珊得意的小聲解釋:“這恩物名喚甸鈴,可是出自南方緬甸國的手藝,這算是做工最細致的,可要白銀二十兩呢。”
周氏頓時大吃一驚,雖說她從未見過此等閨房中助興之物,可也不是一味的不知不懂,可也聽說過其他婦人偷著買過,就算是金玉質地的上好玩物,頂多也就是三四兩銀子,而這個奇特又軟中帶硬的小玩意,竟然得花上那么多銀錢,可真是貴的離譜了。
“看見沒,這甸鈴身軀小內玲瓏,可藏著大玄機呢,得使人輕輕借力,就會自己輾轉個不休,還能發出好聽的蟬鳴聲,慣能使佳人助興,令人心顫身軟的,嘻嘻,這可是號稱金面勇先鋒,最是戰功赫赫,所向無敵的,所以揚名閨房繡塌,又被女人們叫做勉子鈴的便是它。”
這當著愛慕已久的二爺腳下,把玩著令人心慌意亂的淫物,可一時間把個周氏攪得骨酥身熱,她如今二十幾歲,正是貪圖男女之事的年紀,可是丈夫卻久不在身前,前年又身死在異國他鄉,雖說對那丈夫沒什么感情,可畢竟是個男人,如今可算是久曠之身,平日更是潔身自好,但這多么年沒有雨露澆灌,也不免內心凄苦,夜晚孤枕難眠了。
輕輕一嘆,周氏把這甸鈴還遞給慕容珊珊,心灰意冷的嘆息道:“就算是做的在巧奪天工,也只是個死物罷了,姐姐也不瞞你,這日子雖外表過得光鮮奪目,可這晚上的日子著實難熬,就怕別人說三道四,說咱們不知羞恥不守婦道的,唉!”
慕容珊珊頓時臉色一緊,冷笑道:“管那么多閑話干甚?咱們娘們又不是偷人,還怕那些風言風語?有本事那些尖酸刻薄的,幾年也別叫自家漢子上床啊!一個寡婦還怕啥,可比起那些男人未死,還偷著和野漢子勾搭的下賤胚子比,你我不知高尚了百倍呢。”
被她這么一說,周氏心中嘆息,自憐自哀的斜視了眼不動如山的二爺,心說這就是我命中的魔星,為了他,我可不就是個下賤胚子嘛!也罷了,只愿一生默默守著他,自己也就心滿意足了。
冷眼旁觀的慕容珊珊頓時驚嘆,少不得勸慰道:“這物件姐姐盡管拿去,妹子也算是看出你的一番深情,也敬你憐你,即使此物比不得人家二爺的風流手段,起碼也是個安慰不是。”
周氏輕輕嘆息,已經知道自家的心意被對方瞧了個通透,雖難免心中羞臊,不過卻感覺身子松快,頓覺藏著多年的心事與人分享般快慰,兼且此人又是個外人,觀她心直口快的,不是個奸佞小人,倒也不虞把這番隱秘事傳出去。
如此一想,周氏更是把對方當成了閨中密友,正要接過對方手中的物件,并好生謝謝人家的時候,就聽見張灝悠然出聲:“拿給我瞧瞧。”
這下子別說周氏,就是慕容珊珊也是驚得魂飛魄散,公然在園子中把玩此等邪物,這要是被主子們發覺,那可就是一死的罪責了!
就算慕容珊珊是個外人,可也是知道豪門的一些規矩,如今她身份不同往日,別起人家國公府的赫赫威勢,自己和個螞蟻相比,想必也不逞多讓了。
還是周氏深知二爺的為人,知道他必會護著自己,倒也心中不算如何驚恐,只是這番羞死人的閨房之話,卻真真的被他聽個完全,這,這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又不敢違逆他半句,早就崇拜對方到骨子里的周氏,也不顧蒼白著臉的慕容珊珊一個勁的使眼色,當下羞愧欲絕的伸出白嫩的胳膊,把個甸鈴送到張灝面前。
張灝心中嘆息,他又不是個任事不懂的少年,哪還能不了解這些婦人的心事,此時也沒什么顧忌,所謂的道德倫理很多時候就是個屁話,難道一個女人一輩子孤苦無依的就算是楷模了?淫邪之人固然該死,可是心中存了情意,又不是背著人茍且,那也是合乎人情之事了。
也未接過那個好似小拳頭的甸鈴,張灝反而手掌翻飛,一把握住周氏的手腕,順著對方下滑的衣袖,撫摸著嫩滑冷涼的玉臂,真是一時間看的慕容珊珊目瞪口呆,驚得周氏如被電流涌過,全身酸軟不堪,一下子整個人依偎在張灝的大腿上。
張灝瞪了眼受驚嚇而捂著小嘴的美婦,吩咐道:“看什么看,繼續給爺按摩。”
頓時嚇得六神無主的慕容珊珊,此時可真是羞得無地自容,還不忘諾諾的提醒對方,小聲的道:“二,二爺,就算你想要姐姐做什么都可以,可就是別占,別占了我的清白身子就行。”
早就有心理準備的她,既然來了就打算被這個有名的混世魔王隨意欺凌,可還是緊守著最后的底線,此時眼睜睜瞅著周氏就要淪入對方的魔爪,自己恐怕也多半是難逃一劫了。
張灝頓時邪笑,這些年來強忍著的殺伐之念,這下子可是被兩個嬌媚成熟的美婦破壞的一干二凈,可還是沒打算占有她們,但也同樣不想輕易放過此等難得機會。
當下站起身子,昂揚的伸了個懶腰,卻沒發現身下早已支起了帳篷,看的兩個美婦更加羞澀,又禁不住互看一眼,低頭竊笑。
今日既然捅破了天窗,張灝自是不能輕拿輕放,站在那里想了想,忽然冷聲道:“今日的事可大可小,你們二人是否依著我的心意?”
滿臉通紅似火的周氏如小雞啄米般點頭,一臉的順從可憐樣,就是慕容珊珊也是心中深深無力的嘆息,聽天由命的自暴自棄,同樣跪在地上默默點頭,看的張灝心中偷笑。
“那好,你們也清楚,我可是沒經歷過人事的,今日少不得要開開眼界,來,趁著院子中沒人在,跟我去個地方。”
當下就帶著兩個心情忐忑不安的美婦出了房門,左饒右拐的進了個屋子,就發現張灝按了下一個機關,頓時一具書架緩緩滑開,露出里面的一間密室來。
一走進屋子,就看見一張大床擺放在里面,張灝也未解釋,等書架又緩緩關緊,這才笑道:“好了,把衣服都脫光了,珊珊姐,今日你要不把周姐姐伺候舒服了,那可別怪我強占你的清白身子了。”
周氏頓時覺得天暈地轉,反而慕容珊珊精神大振,當即怪笑連連,好似色中惡魔一樣,就要朝著瑟瑟發抖的風流美人撲去。
屋中燥熱,一扇紗窗忽然被打開,伸出一只秀手在窗外停留片刻,緊接著,一個秀氣的俏臉露出,皺著眉頭看著院中,高聲喊道:“二狗你進來,今兒個嘴饞了,給奶奶去買些吃食。”
幾個在院子一側晾曬衣物的丫鬟,此刻聞言撇撇嘴,其中一位矮胖的丫鬟嘟囔著道:“不就是被爺抬舉做了個二房姨娘嘛?這成天就張口閉口自稱奶奶的,也不嫌寒慘人。”
“小點聲,這位如今越發的心狠了,上個月寒月稍微頂撞了幾句,就被她心狠的賣到了窯子里,全不顧念往日的姐妹情分。”
那胖丫鬟左右看看沒人,冷笑道:“什么頂撞她,你們可知道,寒月哭著臨走時都跟我說了些什么?”
其她兩個丫鬟頓時放下手中的活計,神色緊張的盯著她,先前說話的丫鬟,猶猶豫豫的低聲道:“可別胡說,真當大伙眼睛都是瞎子不成?”
胖丫鬟頓時醒悟,再不敢言語一聲,三個丫鬟斜眼瞅著書童二狗笑嘻嘻的走進正房,全都忍不住一臉的鄙夷,各自做完伙計,馬上四下散去。
原來此處乃是伯爵府不遠處的一處外宅,因當年發妻慘死一事,庶出的長子長孫張海被朱氏一番刁難,以至于心懷不滿,又因送殯時被兄弟張灝查出害死妻子的罪魁禍首乃是自家平日最受寵的一個丫鬟,也無顏繼續在府上居住,最后還是被祖父做主,分得了一處農莊,兩個生藥鋪子,主動出來自立門戶了。
如今好生打理著各處產業,倒也不虞吃穿用度,平日更是與兄弟張灝交好,自家鋪子里的生藥也不愁銷路,只是這飽暖思,張海原本就是個幸好漁色之人,此時沒了約束,更加肆無忌憚,平日只知道流連于青樓楚館,有時一連半月都不帶歸家的。
這當年的書童二狗,如今就成了半個主子,也是張海糊涂荒唐,眼看著內宅不堪,也不去管他,結果導致當年的丫鬟小紅,如今不但成了二房夫人,更是偷偷的和二狗眉來眼去,甚至當著他的面,都敢調笑一處。
單說這二狗此時長得越發嫵媚,秀氣的好似個伶人一般,在附近的那些潑皮閑漢口中,那可是遠近聞名的‘美人’,此時笑嘻嘻的走進屋內,看見前后無人,上前就一把摟住小紅的嬌軀,動情的喘息道:“還敢叫爺二狗?奶奶可是又癢的發慌了?莫不是昨晚還沒折騰夠?”
小紅眼眸仿佛流水一般,還好記得此時乃是大白日的,趕緊伸手按在二狗在自己胸前作惡的手,吃吃笑道:“去你的小相公,要不是念在你長相和二爺相似幾分的話,老娘還會任你上了身子,做你的大頭鬼吧。”
二狗當下也不著惱,少不得又狠狠的捏了幾下,這才收了手,笑道:“拿銀子來,不是吩咐我去買吃食嗎?”
媚笑的瞪了他一眼,小紅趕緊整理下凌亂的粉色長襖,朝著炕上走去,伸手從腰間的香囊中摸出個小鑰匙,打開炕梢的雕花立柜,伸手進去掏了半天,這才取出一塊碎銀子,又款款走至供奉著菩薩的香案前,把銀子放置在一桿秤上,略微稱了下。
“呢,這是一兩五錢的碎銀,都拿去吧,今日可是娘娘的壽日,爺頭前還說要置辦桌酒席,等他回來慶祝下,你這黑心腸的冤家自去采買,順便給我捎帶些蜜餞糕點。”
點頭笑笑,二狗伸手接過小紅遞過來的銀子,又趁機在那小手上捏了幾下,淫笑道:“晚上大爺要是去別的屋子,你可別忘了給我留門。”
不置可否的笑笑,小紅皺眉道:“滾,給你點好處就蹬鼻子上臉,快去快回。”說的二狗不敢回嘴,趕緊嬉笑著跑了出去,卻沒聽見小紅在背后嘲笑道:“一個賣屁股的相公而已,還真把自己當個爺們了,呸。”
國公府醉夢居。
不緊不慢的點燃各處蠟燭,里側的大床上,不時傳出沙沙索索的動靜,頓時這間密不透風的空間內,隨著燭火的微微顫動而大放光明。
芙蓉帳暖,即使屋中略有些寒意,但兩位美婦那火熱的嬌軀,曖昧交纏的動作,無不使人血脈賁張,渾身發熱,區區冷意煞那間便不翼而飛了。
張灝隨意倚在門框上,看著瑟瑟發抖的周氏,此時好似一只白羊般一絲不掛,白脂玉般的肌膚嬌嫩光澤,身材火爆,楚楚可憐的任憑慕容珊珊這位放浪而對于女人有特殊嗜好的美婦,在她的身子上施展各種手段。
張灝從不認為自己是個正人君子,也不打算緊守著什么非禮勿視,饒有興趣的看著周氏掙扎翻轉,不時的發出好似貓叫般的呻吟聲。
真是一時間兩位美婦鬧得不可開交,尤其是僅穿著一件鴛鴦肚兜的慕容珊珊,此時竟然真的投入其中,早就忘了發覺此刻的風流姿態,全都被人看個分。
一邊盡情撫摸著的身下的峰巒起伏,一邊拿起已經金光燦燦的甸鈴,慕容珊珊眼眸迷離,閃過一絲得意的神色,貝齒輕咬著朱唇,手上突然用力,只聽見周氏頓時高聲呻吟。
燈火光影,鮫帩帳中,一個玉臂忙搖,一個金蓮高舉。
只見周氏如鶯聲嚦嚦,道不盡的多年凄苦,今朝一日得雪。那一位風流寡婦,不時的燕語喃喃,傾不盡的一腔愁緒,勉強得以發泄。
真是好一番虛鸞假鳳,就好似那君瑞遇鶯娘,又猶如那宋玉偷神女,仿佛山盟海誓猶言在耳,海枯石爛依稀耳中。
蝶戀蜂恣,激蕩,兩具雪白的身子相擁相依,香艷處也不消多說了。
正是被翻紅浪,靈犀一點透酥胸,帳挽銀鉤,眉黛兩彎紅玉臉。
那小小的甸鈴真個成了大英雄,煞那間在這床榻之上縱橫無敵,只殺的兩個美婦不消半個時辰即丟盔卸甲,泣不成軍!
此情此景,正是有詩為證:
‘春點桃花紅綻蕊,風欺楊柳綠翻腰。
合歡桃核真堪愛,里面原來別有仁。’
不知何時,張灝早已經消失不見,此刻正站在院子中,親自為這兩位姐姐把守門戶,臉上真乃是苦笑不已。
此事一目了然,十有她們二位這是在假戲真做,故意順水推舟的勾引自己,其中存了五分故意,三分做作,另加上兩分意外了。
長長舒了口氣,張灝倒沒覺得氣惱,能被人如此惦記,恐怕任何一個男人都會歡喜吧?要不是她們這番舉動實在是落了下乘,也許今日自己就真的忍不住,而與她們真的春風一度了,不過還未親近任何女子的張灝,還是想把第一次帶到洞房花燭夜去,這也是對于自己,對于新婚妻子的一份交代,心知肚明今后不會只有一位新近之人的他,也只有通過此種方式表達一下歉意了。
也許很虛偽,但這就是一種無奈,身為家族的繼承人,努力的去開枝散葉,本身就是其不可推卸的神圣責任,當然,對于此種半強迫的美事,張灝可也不想去拒絕,只愿一切隨緣吧。
整整過了半個時辰,兩位重新穿上衣物的美婦,嬌艷欲滴的雙雙現身,眼眸流光溢彩,神色風流婉轉,一臉的滿足那也不用多提了。
羞得無地自容的周氏,突然款款走至張灝身前,低不可聞的細語道:“二爺,要不要婢子幫您泄泄火?這強忍著可是很傷身子的。”
果然是體貼會疼人的婦人,這樣還不忘了關心自己,張灝自是心領了她這份情誼,那慕容珊珊也趕緊上前幾步,紅著臉笑道:“奴家曾跟著秦淮河上的一位姐姐,學了幾天的手藝,對于吹簫雖然沒有實戰過,可也算是半個行家了,要不回到屋中,好生的教教周姐姐,今后二爺也有個消乏的所在。”
倒吸一口冷氣,一時間,張灝真是大感意動,不由得色心蠢蠢欲動,正想著笑著答應,卻沒想到遠處傳來沐憐雪的那清麗無雙,如玉珠落盤的聲音。
“這大冷天的,你們三個呆在這里做什么?”
正所謂做賊心虛,當即把個慕容珊珊和周氏嚇得一哆嗦,原本就紅透雙頰的俏臉,此刻越發紅的不可思議,還是張灝心里坦蕩,大方的笑道:“剛才有兩只貓互相追逐,好似發了情一樣,鬧得我們三個出來觀看。”
暗暗啐了主子一口,兩位美婦趕緊朝著遠處施禮,周氏勉強支起笑臉,應付道:“今晚不是老祖宗吩咐要好生熱鬧一番嘛,這不有些瑣事,就想著過來求二爺給定個主意。”
冰雪聰明的沐憐雪,多少看出一絲不妥,卻沒有當面點破,對于張灝的品性,她可是知之甚詳,何況就是跟這兩位令人眼熱的美婦有什么瓜葛,那也屬正常,畢竟面對風韻猶存的少婦,嘴里調戲幾句那是必不可免的。
這位弟弟從未真正對自己表白過情意,沐憐雪也不好干涉什么,只是點點頭,主動為他們開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灝兒,一會兒記得過去尋我。”
看著表姐漸漸遠去的背影,張灝笑了笑,馬上吩咐道:“今晚珊珊姐就住在你那吧,反正如今你們倆也是一對露水鴛鴦,記住了,不許隨意勾搭別的男人,呵呵。”
這話可氣的兩位美婦七竅生煙,少不得狠狠的宛了他一眼,二話不說,互相親親熱熱的拉著手,就這么揚長而去。
鬧了半天,還是被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好在此時張灝的年齡不大,稍微在空地上練了會兒拳腳,好生發泄下一身精力,這才精神舒適的跑到翡翠居。
隔著老遠就瞧見滿院子都是丫鬟在轉悠,不時從幾間庫房中抬出一個個樟木箱子,幾張長方形的桌子放置在院子當中,上面堆滿了從箱子里揀出的物件,堆放的好似小山一般。
清楚沐姐姐因為被內定成了自家媳婦,以至于沒有被老祖宗帶著進宮,反而妹妹們一個個打扮的貴重得體,此等皇家盛事,原本就是平日大門不出的貴婦們,彼此互相聯姻的大好時機。
瞧見二爺一身單薄小衣的闖進來,可把這些個丫鬟嚇得大驚失色,那站在院中忙著指派丫鬟婆子做事的奶媽王氏,更是心疼的叫道:“哎呦,我的小祖宗啊!這要是受了涼,那可如何是好?”
張灝這才發覺不妥,忙笑道:“無妨,我身子好著呢。”
“那也不成,趕緊進屋去,含香,快去給灝哥兒取一碗百花姜湯去。”
小丫鬟含香頓時嬌聲答應,扭身朝著灶房走去,而王氏當即護著張灝進了屋中,邊走邊嘮叨:“莫不是又和姑娘置氣了?你們倆成天打打鬧鬧的,何時才能讓人省心呀。”
這翡翠居占地并不大,因沐憐雪身邊的下人少,這里除了小巧的四合院外,沐憐雪的閨房則設置在后院的竹林中,那里修了一棟精致秀氣的小樓,而這冬天來臨,她卻喜歡起居在平房之中,不耐煩獨自清冷的守在后院二樓上。
和奶媽笑著解釋幾句,張灝當先邁過門檻,穿過屋中的幾道角門,徑直走入沐憐雪閨房外間的炕屋中。
遠遠瞧見沐姐姐端坐在炕前的一張青竹方桌前,秀發隨意盤了個云髻,挽著一方繡珠絲帕,堆盈得好似輕煙密霧,幾綹烏黑透亮的發絲垂下,平增三分成熟風情
此時的沐憐雪,正在低頭寫字,神態恬淡溫婉,上著白藕絲錦繡千竹的對襟仙裳,下著一條紫霞翠紋長裙,一雙自家納的露紅鴛鳳繡花鞋,其上顫動著一對玉兔造型的寶玉,越發襯著她心靈手巧,整個人鐘靈毓秀,素雅絕倫。
人家頭也沒抬,自顧自的書寫,也沒搭理被奶媽丫鬟們簇擁進來的張灝,這兩小之間勉強算是青梅竹馬,這幾年倒也很少鬧紅過臉,不過偶爾還是能拌嘴個一句半句的,多半是張灝那觀點與眾不同,導致大家意見不一,也算是意氣之爭了。
其她人見怪不怪,都以為這小兩口是又吵嘴了,當下大感興趣的捂嘴嬌笑,就是王氏同樣笑瞇瞇的瞅著,跟著大家一起輕手輕腳的出了屋子,而給兩個孩子騰出個獨處的空間來。
邁步走到表姐身后,嗅著她身上的如蘭芬芳,張灝略微低頭朝著桌子上的宣紙上看去,心知肚明表姐這是瞧出了兩個美婦的異樣神態,故意跟自己使小性子呢。
一手婉約工整的小字,一首女兒家的獨特韻味躍然紙上,張灝看到頻頻點頭,輕聲念道:“梅萼雪花共照臨,風吹影動慶香馨,天仙機上沉香舞,唯有淚珠恨無疆,呵。”
眉毛揚起,張灝細細品味一下,這最后一句明顯和前三句意境不符,顯然是后添上的,隱隱間這是在借詩詞來點自己,既有對于剛才之事的不滿,又是在借機訴說著女兒家的多年愁緒,想這表姐如今可是進退兩難,不提對自己的一片深情,就是沒有感情,恐怕她也無法嫁給旁人了。
心中感動,伸手放在憐雪的香肩上,頓時惹得沐憐雪身子一顫,就聽見張灝輕笑道:“也不瞞你,平日周姐姐確實喜歡我,今日也趁機看了她的身子,但卻沒有意亂情迷,做下什么荒唐事。”
沐憐雪輕皺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能如此坦坦蕩蕩的道出實話,也唯有灝兒能做得出了,出于女孩子家的敏感,她哪還能看不出周氏平日的怪異神態,雖說心里不舒服,可她對于張灝日后的三妻四妾,還是有著足夠的心理準備。
朱唇輕啟,沐憐雪輕嘆道:“你倒是敢作敢當,想那書萱還不是一副任君品嘗的模樣,難道你真個荒唐到,想把人家姑嫂二人一同大被同床的地步嗎?”
張灝一怔,失笑道:“那又有何不可?到時就讓她們一起在床上伺候我們的大奶奶憐雪好了,那才夠刺激呢。”
渾身不可抑制的顫抖,沐憐雪頓時整個人都呆滯了,倒不是被張灝的話氣的,反而因為一句大奶奶而心中波濤翻滾,猶如驚濤駭浪般驚喜,這豈不是灝兒親口承認了日后將娶自己為妻嗎?
對于身后之人的出色,沐憐雪可是了解的透透徹徹,早料到他這一生必定會恣意花叢,不過他卻自有獨特一面,有其謹守的處世準則,倒也不怕日后將什么香的臭的,全都往家里劃拉,雖說自己性格心高氣傲,可也得緊守妻子的本分,不能任意干涉男人的舉動。
對于張灝的為人品性,沐憐雪倒是極為放心,就算是他真的強占了人家的身子,那也會考慮的周全細致,絕不會任由誰趁機邀寵,而放任誰在自己面前放肆。
雖然默許了他的荒唐想法,可畢竟面子上下不來,沐憐雪好不容易才使自己恢復冷靜,強壓下心中狂喜,目無表情的冷哼道:“你要去偷香竊玉也輪不到我管,反正我是不會陪著你一起胡鬧,哼。”
這話可說的意境十足,只聽得張灝當時就啞然失笑,這位姐姐還真個是與眾不同的仙株絕色,為人更是冰雪聰明的令人嘆服,如此一副任君胡來,甚至還會陪著一起胡作非為的的姿態一擺,就是在冥頑不靈的家伙,想必也得萬般憐愛于她了。
“來,你在書寫一首詩,嗯,我也答應你加入詩社,算是對你的賠罪好嘛。”
張灝即使在喜歡對方,可也不想一味的忍讓誰,反而是沐憐雪這副以柔克剛的姿態一擺,頃刻間便贏得了他的敬重,只是如今大家年紀還小,成親之事少說還得等上幾年,當即用話掠過此事。
嫣然一笑,沐憐雪也未在糾纏于此等令人心慌意亂的話題,素手輕輕抬起,拾起筆架之上的一管毛筆,在硯臺上稍蘸少許墨汁,就等著張灝念出他的詩句來。
“嗯,讓我想想。”張灝直起身體,略微沉思一下,當即朗聲道:“弓鞋窄窄剪春羅,香體酥胸玉一窩。”
剛剛說完,就聽見沐憐雪輕啐一聲,羞紅著臉慎怒道:“哼,這才看了人家的清白身子,竟敢還讓我幫你作詩留個念想不成?如此惡心的字,我可寫不來。”
張灝一愣,頓時恍然大悟的哈哈大笑,指著恨恨不已的沐憐雪笑道:“這你可是誤會我了,你自己瞧瞧你那天生的金蓮玉足,想那周氏可是一雙大腳,又何來什么弓鞋窄窄的,哈哈,笑死我了。”
臉色更紅,沐憐雪趕緊把雙腳隱藏在長裙里,自己長得一雙嬌嫩小腳,可是被姐妹們調笑贊嘆過無數回了,哪還能瞞得過他?可此等女兒家的私隱部位,卻是不能輕易讓人瞧見的,即使是親密無間的弟弟張灝,那也不成。
這里還得順便道出另一件事,也就是關于三寸金蓮的趣事奇聞,而關于女孩幾歲時就得裹腳的習俗,在下這里也就不詳解了,反正此事恐怕沒人不清楚的。
想這明初年間,纏腳的風俗本就沒有流傳甚廣,多年戰亂,異族占領我大好河山,天下漢人淪為草芥,此等風俗禮儀哪還會有人顧得上,保命都來不及呢。
等明朝建立,天下安定后,流傳于上層貴族間的風俗又開始悄然興起,尤其是南方一帶,到也只有那累世自詡為世代書香門第的家族,才會行使此等慘無人道的禮儀,后來隨著馬皇后一雙大腳的事跡傳遍天下,武將世家本就大多出身于草莽,倒也對此規矩可有可無,不大理會了,可也有一些世家豪門,跟著有樣學樣,強逼著女兒從小裹腳,以期望顯示自家的家教,乃是如何如何的詩禮傳家。
張灝的姐姐張婉兒倒也幸運,因從小生長在北方,家族不太重視此事,乃是一雙天足,而這些年來,張灝更是明確無誤的對此事表示深惡痛絕,這點倒是和黑衣宰相姚廣孝志同道合,至于皇帝朱棣,更是一力贊揚,因他原本就昭告天下,辯解自家可是皇后的親生兒子,因此繼承皇位可是天經地義的,乃是堂堂的正統,不存在什么謀朝篡位之舉,對于更改這項民間習俗,乃至向自己母親致敬的舉動,哪還會阻止,幾道詔書一下,可算是徹底廢了此項習俗,至于那些世家是否會遵行無誤?
呵呵,反正朝廷七品官以上的家族,對于迎親嫁娶之事,誰若敢私自娶回家個小腳老婆,或是養了金蓮美妾,那就等著被錦衣衛找上門來,好生的送進那黑牢享受一番吧。
只是此事倒也惹出無數風波,好的一面當然是改變了裹腳惡習,拯救解放了無數廣大婦女同志,壞的一面就是被紀綱趁機作惡,也不知私下折騰了多少人家,張灝此舉到底是功是過,也只能任后人評說了。
話歸正題,免不了被張灝趁機調笑一番,沐憐雪自知錯怪人家,也不由得不老實低頭,像個鴕鳥似地耳充不聞,笑盈盈的也不說話,只是臉色越加嫣紅,畢竟這香體酥胸的,實在是令人難以啟齒,不過此乃真正的閨房樂趣,即使她臉紅心跳,還是聽話的書寫紙上。
只是寫到最后,卻不解的喃喃自語道:“玉一窩?他這詞怎生用的如此古怪?”
適可而止,張灝也不在多言,更不會去解釋那玉一窩的真正含義,當下不懷好意的盯了沐憐雪一眼,繼續朗聲道:“麗質不勝婀娜態,一腔幽恨蹙秋波,哈哈。”
這下就算是沐憐雪在后知后覺,也清楚明白了,當即大恨的叫道:“張灝,你竟敢暗諷姐姐,你,你等著。”就算是她冰雪聰明,端莊大方,可此時也掛不住臉了,這分明是在調戲自己傾情與他,以至于成天滿腔幽怨呢,至于那玉一窩,更是及時醒悟,這可是暗示自家的部位,這張灝真是恁的無恥,令人牙根發癢,真想狠狠的咬他一口。
還沒等她羞澀的惱羞成怒,就被哈哈大笑的張灝一把抱起,摟著她就要朝著臥房暖閣而去,這可馬上嚇得沐憐雪花容失色,趕緊楚楚可憐的哀求道:“好,好了,不怪你還不成嗎,灝兒,好灝兒,放下我好不好。”
得意的直笑,張灝這才把已經渾身發軟的沐憐雪放下,忽然想起院子中熱鬧場面,詢問道:“為何在這冬日還讓大家去整理庫房?”
一時沉浸在這曖昧的氣氛當中,低頭紅著臉的沐憐雪一愣,想了好半天才揚眉笑道:“呵,那是因為我一個妹妹就要進京了,這不,是在給她收拾間屋中呢。”
(還請大家收藏,推薦,沒辦法,方景也不想打擾大家的興致,可是畢竟本書的成績好壞,決定了方景的心情,呵呵。
“妹妹?是哪位?我怎么沒聽說過誰要過來?”
面對張灝難得一臉迷糊的模樣,沐憐雪撲哧一笑,忍不住輕輕踏前幾步,使得自己終于掙脫了對方的魔爪,剛才僅僅是短短的一瞬間,可被這個無德浪子好生占了一些便宜,只恨的沐憐雪咬牙切齒,可難免此時心情愉悅,卻又喜笑顏開的輕聲道:“過來的是憐霜,唉,這丫頭也是命苦,從小就父母早亡,這次入京就是打算在園子中住上幾年,等十六歲時,好嫁給楊士奇大人家的長子楊稷。”
“哦,原來如此。”張灝頓時清楚了,這些年因越來越厭惡漢王此人,所以張灝不管是依照歷史軌跡,還是別的原因,都已成了太子最堅定的支持者,而原本自家和沐家,朱家就是此種傾向,倒也省去了一番手腳。
這位從未見過面的妹妹名叫沐憐霜,就是常寧公主遺留人間的獨生女,永樂八年公主病逝時才22歲,那年沐憐霜正好7歲,此時乃是永樂十三年,算起來,這妹妹今年已經十二歲了。
不過對于把沐憐霜許配給閣臣楊士奇長子一事,張灝確是半點都不知情,這些年來,他可是時刻牽掛這位孤苦無依的妹妹,不但不時命人送去貴重禮物,還親自指派了幾個青衣衛的丫鬟過去照顧,兩人還時常通信,只是舅舅因為女兒遠在京城,舍不得憐霜也離開身邊,這才一直不許她進京。
張灝不免疑惑的問道:“這是誰定的親事?”
“應該是父親和姨夫的意思,咱們家族這些年一直與文臣沒有什么牽連,如今圣上年紀漸老,是時候該為了將來有所準備了。”
聽著沐姐姐一番提醒,張灝心中恍然,遂笑道:“那楊大人從小就心有大志,而且為人處世既深謀遠慮,又靈活多變,這些年雖曾被太子殿下牽連而入獄,卻沒多久就被陛下官復原職,想必他的兒子也是個棟梁之才,看起來,這樁婚事倒也不錯。”
笑著同意點頭,沐憐雪當然也對妹妹的親事滿意,想那楊士奇可是朝著有名的大臣,雖然品級不高,但那可是個堂堂的閣臣,更是和太子關系莫逆,楊士奇家中雖然童年窮苦,可經過這么些年的努力,如今的楊家也算是個名門了。
就著這個話題,兩人互相又說了會兒閑話,此時含香才端著一碗姜湯進來,伺候著張灝喝下,趁著這個工夫,沐憐雪趕緊出去吩咐幾個丫鬟,很快,入畫等丫鬟就取過來一套外衣,沐憐雪又親自服侍張灝穿上。
中午留在翡翠居用過飯,沐憐雪陪著張灝在屋中飲茶,此時丫鬟書萱從外面匆匆而來,走至主子身前輕聲說道:“老祖宗和各位姑娘剛剛回府,夫人命婢子過來尋二爺過去,聽說二夫人的親妹妹帶著兒女們進京投親,老祖宗就想著讓您過去相見。”
“咦,這可真是巧了。”張灝和沐憐雪相視一笑,這會兒子還在說妹妹進京的事,這人還未到呢,那邊就先來了客人,兩人都知道老祖宗和母親王氏不會無緣無故的喚張灝過去,沐憐雪隨即笑道:“那就快去吧,我和那邊也沒什么親戚關系,就不陪著你過去了。”
張灝點點頭,當下站起,就到帶著書萱離去,卻沒成想,跟著站起的沐憐雪忽然輕聲道:“你自去吧,我還有事和書萱說。”
眼含深意的看了神色坦然的沐憐雪一眼,張灝隨意點點頭,只是意味深長的笑笑,當下也未說話,朝外面走去,站著規矩的入畫趕緊挑起門簾,一直看著二爺消失在門外。
“你們都下去,我有話要對書萱說。”
“是。”幾個丫鬟很快就魚貫而出,此時看似嬌弱不堪的書萱,更是顯得楚楚可憐,神色緊張的站著。
沐憐雪親切的指著身邊的軟凳,笑道:“來,坐著閑話,緊張什么。”
暗中送了口氣,看著沐姑娘神色親和,即使書萱乃是張灝身邊的大丫鬟,平日在園子中任是誰見了,都得親親熱熱的巴結著,可是張灝御下極嚴,她們幾個不敢絲毫有仗勢驕縱的行為,更是對眼前這位可能是未來奶奶的姑娘敬畏有加,因這位也許就是日后能一言而定自己生死的人啊。
“婢子不敢,還請姑娘訓話。”神色舉止規規矩矩,書萱趕緊恭敬的回話。
“你就是這點討人喜歡,永遠是最伶俐懂事的。”沐憐雪失笑的說著,倒也沒堅持讓她坐下,略微深思了片刻,這才語氣淡淡的吩咐道:“今日有件事要囑咐你,如果做好了,今后自是會抬舉你做個二爺身邊的親近之人,假如此事有一點泄露的話,那,也不消我多說了。”
書萱這下可是聽得又驚又喜,當即身子一矮,跪在沐憐雪面前,神色激動的說道:“還請姑娘示下,書萱斷不會讓您失望。”
心中一嘆,沐憐雪清楚她們這些丫鬟的心思,哪個不夢想著飛上枝頭變鳳凰?當下也不客氣,面無表情的囑咐道:“今后你嫂子來找灝兒時,你就親自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接近屋中偷窺,要是二爺想占了你的身子,有什么荒唐的舉動,你也都得順著他,即使。”
說到這,沐憐雪臉色嫣紅,神色顯得有些害羞,還是一咬牙說道:“即使他命你和你嫂子同時伺候他,就算是你在難為情,也得依著灝兒的心意,除了你之外,不許再有任何丫鬟上了他的床,記住了嘛。”
這番話可把個書萱聽的呆了,強忍著心中驚濤駭浪,還是義無反顧的點頭,神色間更是有藏不住的欣喜,想此等隱秘之事,沐姑娘都不瞞著自己,那就說明,今后自己已經算是沐姑娘的心腹之人了。
而此時的張灝,邊走邊在思索沐姐姐的深意,一時間倒也猜個不離十,其實此等亂七八糟的后宅之事,在豪門世家來說,實在是太普遍普通了,甚至比這更荒唐的都層出不窮。
“沐姐姐這是在提前籌謀啊!如此年紀就開始學著掌控家宅,看來也是家教淵源了,呵呵。”張灝搖頭嘆息,這時代的女孩子對于處理家中瑣事,可謂是從小就被父母長輩言傳身教,耳濡目染了,單純的女孩不是沒有,可誰又能真個跳出紅塵?早晚會主動或是被逼的學懂一切斗爭手段,此也是無奈中的選擇,要不然除非是一生不嫁,不過,那就更是不可想象的難堪之事了。
心中想著事,不知不覺走到靜心堂,早有丫鬟打起簾子,隨意的看了眼站在院子中的陌生下人們,張灝徑直走入房中。
一路都有丫鬟彎腰施禮,神色舉止全是一派正正經經,顯然是來了外人,丫鬟們再不敢如往日那樣,和自己沒大沒小的親熱嬉鬧。
一走入客廳中,老遠就聽見里面的說話聲,張灝一眼看見老祖宗此刻正安坐在軟榻上,身前站著母親王氏和二太太趙氏,含笑看著老太太和對面坐著的一位婦人說話。
沒有留意這位據說是趙氏親妹妹的婦人,倒是一邊站著的兩位神色恭謹的女孩,吸引了張灝的注意力,倒不是貪圖觀看人家的美色,只是那兩位姿色不錯的女孩,竟然是一對罕見的雙胞胎,更難得的,就是確實是一對一模一樣,彼此間模樣不差分毫的美人胚子了。
這二太太趙氏雖說是小家小戶出身,可年輕時那也是遠近聞名的美人,要不也不會被老祖宗挑中,顯然她的妹妹長得比她更勝一籌,連帶著一雙女兒更是青出于藍。
只見這兩位十幾歲的小姑娘,已經初具亭亭玉立的身段,儀容嬌媚,體態輕盈,姿性兒百伶百俐,身段兒不短不長。
細彎彎兩道峨眉,直侵入鬢,滴溜溜的一雙風眼,我見猶憐;長相雖然不如沐姐姐般姿容絕世,可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假以時日,不難想象日后她們的風流美態了。
這正是,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
即使一身略顯寒酸的綢緞長裙,可也掩不住一身的秀美靚麗,難怪老祖宗對人家如此客氣,看來是相中了人家的姑娘了,也是,自家這么多的兄弟,光是為他們挑選門當戶對的媳婦就得頭疼死長輩們,何況還有什么平妻姨娘之類的,人都有私心雜念,即使自己當年嫁人時,對于丈夫有了別的女人而深感不滿,可到了自己兒子這一輩,那都恨不得把個屋中塞滿各式美女,好使自家能早日抱上優秀俊俏的孫子,期待著一家子兒孫滿堂了。
“呵呵,好一雙不分軒輊,人比花嬌的妹妹,張灝拜見趙媽媽。”
隨著張灝的話聲,頓時引起滿屋子的女人注目,更是隨著頭半句不規矩的話語出口,還使得幾位客人眉頭一皺,但緊跟著聽到這位看似浪蕩公子的少年自報家門,可把個坐著的趙氏趙媽媽樂壞了,這親戚里道的,誰又不知張灝的大名?
那姐妹花頓時眼眸一亮,不露痕跡的快速打量了下來人,不禁暗暗稱奇,暗道果然是傳言中人中龍鳳的灝二爺,只是剛才說話的口氣,卻不免令人失望,分明是個紈绔子弟的口吻,不過也難怪,畢竟他就算是個侯爺,可也是個世家出身的少爺公子。
“哈哈,瞧見沒,就說姨太太的閨女長得天姿國色吧,灝兒可是難得稱贊誰,那可是有名眼高于頂的混小子,呵呵,果真是一對玉人啊!”
老祖宗頓時笑得合不攏嘴,目光火熱的盯著對面羞澀不安的姐妹倆,仿佛那就是老太太的未來孫媳婦一樣,可把人家瞧得心如鹿撞,臉色大紅的低下頭,神色顯得扭扭捏捏。
卻不知此時老祖宗確是心中嘆息,為她們感到可惜,畢竟這一雙小兒女的出身差點,就算是相中人家,許配給庶出的孫子倒是身份剛剛好,就算是嫡出的孫子,倒是也勉強夠得上了,畢竟她們的母親乃是媳婦趙氏的妹子,算是親上加親的好事,可要是許配給嫡孫張灝的話,那可就得委屈人家做個小妾了,甚至是連個小老婆都不夠資格。
真是越看這對千嬌百媚的小姐倆越喜歡,比之自家的幾個孫女,除了二丫頭的容貌能和人家之間旗鼓相當外,其她三個丫頭可是遠遠不如人家了,還好,自家的丫頭除了長相不如人外,其它方面倒是更強些,這還是灝兒這些年來言傳身教的功勞啊!
老祖宗面色歡喜,可是看得一邊的二太太趙氏心花怒放,原本還有些不樂意妹妹舉家過來投奔的心思,頓時也跟著拋到腦后,她可沒有把這兩位后輩許配給自家兒子的打算,她壓根就看不上妹子夫婿的家世,可要是給灝哥兒做個一雙小妾的話,那可是她求之不得的喜事了。
陪著說了會兒話,隨著這位趙媽媽梗咽的道出來京的緣由,當下聽的眾人心中驚嘆,暗道原來如此。
原來這婦人當年嫁給一家大戶,一連生下一子兩女,也是夫婦倆太過溺愛兒子,結果導致后來的慘事發生,隨著姐姐家飛黃騰達,連帶著親戚們也跟著雞犬升天,這兒子長大后仗著家族權勢,就在鄉里無惡不作,結果因與人爭風吃醋,以至于把人失死,她丈夫為了此事一氣之下病故,家中錢財都被打點一空,這才勉強保住兒子的一條小命。
原指望著兒子歸家后經由此教訓,而能夠痛改前非,可誰知還是吃喝嫖賭夜不歸宿,更是因為沒了父親的約束,越發的肆無忌憚,這婦人又是沒主心骨的,事事都沒有主見,結果,就把個家中剩下的田產財物被他揮霍一空,眼看著家中沒個財路,這兒子干脆跑去騙了一家親戚的一千兩銀子,帶著個相好的就遠走高飛了。
萬般無奈之下,婦人只得把宅子抵給人家還債,家中一切物件連同下人們全都一并給了人家,自己帶著兩個女兒凄慘落魄的進京投奔姐姐,如今也算是兩手空空,窮困潦倒了。
聽趙媽媽抹著眼淚訴說完,張灝這才知道,原來老祖宗叫自己過來,是為了幫著尋找那無惡不作的逆子呢?張灝面上親熱笑著,可心中冷笑不已,真要是被自己手下尋到了,你那兒子也就別想活命了,不過表面上卻鄭重其事的應承此事,當即讓婦人和兩個女兒神色感激,低聲抽泣的連聲道謝。
張灝又不免多陪了一會兒,老祖宗和母親也跟著相勸,這才止住了這母女三人不再哭泣,原來這趙氏夫家姓蕭,那兩個姑娘,姐姐閨名喚作蕭雅云,妹妹名叫蕭雅月。
老祖宗憐她們娘三個如今孤苦無依,又喜歡兩個俏丫頭,當即做主,讓她們一家就在園子里住下,至于日常供應花銷,自是由家里公認的土財主張灝來出,看著她們母子三人不安的模樣,張灝免不了一番勸慰,然后才告辭而出。
此時園子里逐漸熱鬧,因為晚上要為娘娘祝壽,嫂子朱氏正帶著大群的管事婦人,在緊鄰著老祖宗的幾個院子中,忙著擺設著幾十桌的餐具,這晚上要用到的餐具,可是奢華之極,多達上千套貴重的各式金銀器皿,少不得事先登記造冊,然后選派專人負責,以免因晚上人多忙亂的,被人偷走些東西。
看著遠處朱氏那慵懶不堪的模樣,張灝趕緊吩咐陪他出來的紫鶯,說道:“如今嫂子已經有了身孕,趕緊讓人扶她到屋中歇著,另外派人去喚幾個妹妹過來幫著管管,如今都大了,也該幫著操持下家務。”
紫鶯似笑非笑的盯著張灝,取笑道:“怎么不讓沐姑娘幫著管管?莫不是心疼人家了。”
看著紫鶯額頭那顆嬌艷欲滴的紅痣,真是氣質性格都與眾不同的美女,張灝搖頭笑道:“哪是什么心疼,畢竟身份有別,就算你去百般祈求人家,沐姐姐都不會幫你就是,她才不會自找麻煩,被你們取笑呢。”
一陣嬌笑,紫鶯也知道沐姑娘根本就不好意思出來管事,這名不正言不順的,沒的叫人笑話她還未過門,就搶著在未來長輩前掙面子呢,想那沐姑娘乃是一個多么聰慧的女孩子,又怎能輕易的授人以柄。
當下也不在取笑張灝,紫鶯乖巧的應承道:“嗯,這就去辦二爺的吩咐,對了。”忽然想起件事來,頓時站在那里躊躇了下,還是不好意思的輕聲道:“二爺,婢子有件事,想先求求你。”
“紫鶯姐姐直說無妨,憑著你我這么多年的感情,還有何事讓你為難?”
張灝此時抬頭看看天色,神色顯得漫不經心,紫鶯心中感動,望著他的神色越發親切,確實如二爺所說,這些年來,她和張灝之間確實感情深厚,神色自然的笑笑,直截了當的說道:
“如今姐姐年紀也大了,這成天都有找過來求親的,原本我還不當回事,只是推脫老太太離不了我,只是這段日子卻有些詭異,不但再沒人找過來,還隱隱間聽到有姐妹背后說些閑話,說我是小姐的身子丫頭的命,攪得我心里不安,想著先和你吱一聲,省的一旦發生什么變故,別鬧的我措手不及的。”
這話可說的張灝真是有些呆滯了,沒想到這似曾相識的命運會發生在紫鶯身上,不過一想想家中之事隨即釋然,這伺候老太太的丫鬟,先不說容貌性子處事那都是一等一的,絕對是丫鬟中最出類拔萃的人物,就算是容貌丑陋,那也有的是家里人惦記,因她手里可掌握著老太太的所有家當和私房錢,這在古時可是非同小可的事,再說伺候主子那是長期的事,基本上都會耽誤幾個丫鬟的終身大事,就算是為了補償人家,也會安排去給兒孫們做個小妾,畢竟這肥水不流外人田的。
老太太屋里的丫鬟那地位自然是高人一等,自己的一個姨娘就是當年老祖宗的丫鬟出身,也是老人家故意安插在母親身邊的心腹,紫鶯的話確實不是在無的放矢。
神色鄭重的點頭,張灝相比剛才是在敷衍趙家母女,此時面對紫鶯姐姐,那可是誠心實意的,冷笑道:“此事自然有我為你做主,我倒要看看,誰敢做這個出頭鳥?”
忽然神色一變,張灝也不禁慌張的拉著紫鶯的玉手,帶著她就跑到院子的一個角落里,只嚇得的紫鶯差點跌倒,看著神色驚疑不定張灝低聲道:“今年父親就要從交趾帶兵歸來,不會是奶奶她老人家的意思?”
頓時啼笑皆非,紫鶯紅著臉白了張灝一眼,嬌笑道:“胡說八道,老爺可是個正人君子,哪還會··”說著說著,她自己都說不下去了,不禁神色同樣變得猶疑不定,此事明擺著,就算是老爺張輔是個正人君子,可那也是最孝順不過的兒子,自家母親要是送過來個丫鬟,哪還敢拒絕。
如此一想,紫鶯最后差點都急得哭出來,站在那臉色難看的低頭不語,還是張灝安慰道:“不怕,大不了我跟奶奶張口要了你,只要你進了我的院子,自然會讓長輩們打消這個念頭。”
深深的嘆了口氣,紫鶯到不相信老祖宗會如此對待自己,此事十有不會成真,但是別的男主子們,那可就備不住了,除了長房以外,那些男人什么德行,紫鶯可是清清楚楚,保不定就會托太太們到屋里幫著討要自己過去,頓時神色變得決絕,冷笑道:“也只能如此了,就算是給你做一輩子的丫鬟,也好過給人家當個小妾,實在不行,我就鉸了頭發,去山上的清虛觀里做個姑子。”
張灝可是深深知道眼前這位心高氣傲的性子,那絕對是說到做到,唉,還真就被人說對了,真乃是個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對于她孤芳自賞的品性,倒也很是贊賞,當下笑道:“此事就這么定了,我會先和老太太說一聲,萬一真有個不測,就搶先把你要到院子去,等日后你看上哪個幸運兒,我就親自送你上花轎,呵呵。”
紫鶯俏臉一紅,忍不住輕輕啐了一口,立馬婀娜多姿的轉身而去,只是臨走時回眸璀璨一笑,真是笑的百花都失了顏色。
站在原地想了想,左右似乎都沒什么事,張灝低頭打量下一身穿戴,覺得不會太過失禮,也就沒有回院子換身衣衫,徑直朝著府門而去。
路過外宅時,自是匯合了在門房里烤火守候的張梁等一眾親隨,問了幾句交代的瑣事,張梁都一一回話,這才滿意的笑笑,帶著家人紛紛騎上坐騎,朝著京城中皇親國戚扎堆的街道而去。
寒風凜冽,此時騎馬的滋味真不是表面看上去的春風得意,還好,距離并不遙遠,幾柱香的工夫兒,就趕到駙馬宋瑛的宅院。
如今隨著永樂皇帝登基日久,芳寧公主已不再是年紀最小的公主了,這兩年朱棣似乎有意識的改變心意,雖然對于芳寧公主朱智真嫁不嫁給類似張灝這樣的功勛子弟,依然拿不到主意外,但卻已經偶然間放下話來,今后公主們再不會許配給豪門子弟,而是從天下平民中海選出一些出類拔萃的青年,作為公主們的駙馬。
張灝清楚,這是怕日后皇帝朱棣他老人家駕崩后,豪門外戚們趁機把持國柄而事先做的準備,他倒也贊成這項規矩,更是對于真正意義上的選秀活動大感有趣。
此時門外站著十幾位駙馬府的下人,老遠看到一支馬隊奔馳而至,眼尖的一眼就看清最前方的張灝長相,他們自然全都認得安東侯的模樣,話說當年可是侯爺親自為陛下挑選自家老爺為駙馬的,還在公主成親之日,當過娘家的兄弟陪著花轎過來送親呢。
一個管事馬上快速吩咐道:“快,這是安東侯灝二爺過來了,趕緊去報告老爺一聲,可不敢怠慢這位爺。”
當下就有一個小廝飛快的沖進府門,剩下的下人全都滿臉笑容的迎了上去,一個個親熱恭敬的喊著侯爺來此一類的吉祥話。
翻身下馬,張梁早就掏出一把碎銀子賞了下去,而張灝則沒有理會笑著道謝的下人,只是站在那里抬頭看了下裝扮一新的大門,里里外外已經張燈結彩,一派喜氣洋洋的,就連腳下都是大紅地毯,一直延伸到府里去,門口的一對石獅子,更是纏上了大紅絲綢,顯得格外喜慶。
清楚自家這是來的太早,別說各個世家沒人過來,就是那些算是半個主人的公主們,此時恐怕都在宮中陪著娘娘飲宴呢。
沒有等候多久,那駙馬宋瑛就一臉笑容的大步而出,身邊跟著一群下人,只是張灝卻有些驚訝,這一年多不見,當年那個英俊瀟灑,氣質不凡的青年公子,怎么此時面容憔悴,顯得有些萎靡不振呀?
“哈哈,沒想到灝兄弟第一個到我府上,真是給哥哥漲了大臉啊!我不管,兄弟你得先陪我在一邊的門房里喝頓酒,不許直接跑到院子里偷懶,得陪著哥哥在這迎賓。”
張灝哈哈一笑,這自家和西寧侯宋家原本沒什么交情,這故去追封為鄆國公的宋晟原本是太祖時的涼州衛指揮使,后來燕王登基,就順理成章的歸順新皇,因宋家在太祖朝就一直鎮守甘肅等地,可謂是重兵在手,后來宋晟官拜左都督,封平羌將軍,幾次出征塞外戰功赫赫,二十幾年來,真是東征西討,在西域一帶威信卓著,各族聞風喪膽。
永樂三年更是招降把都帖木兒、倫都兒灰等部落五千人,獲馬駝牛羊一萬六千。積功被封西寧侯,祿一千一百石,世襲甘肅將軍,涼州衛指揮使。
皇帝朱棣為了籠絡宋家,又把安城公主下嫁給繼承西寧侯爵位的宋琥,前幾年又把咸寧公主朱智明下嫁給宋琥的弟弟宋瑛,至此,這宋家可謂是家族顯耀,深受隆恩了。
萬里彤云密布,空中瑞祥飄連,這天際間,竟然紛紛揚揚的又下起雪來,好大雪!
真是瓊花片片舞前檐,飛鹽撒粉漫連天,頃刻間,仿佛那亭臺樓閣都被壓倒,森森古樹都被擠彎了腰,好一幅銀妝世界,玉碾乾坤的冬日圖畫。
略顯局促的空間內,只有一個炭盆擺放在一邊,不時發出噼噼啪啪的爆碳聲,散發的熱氣倒也使人暖和舒服。
張灝和宋瑛面對面而坐,一方木桌之上,擺放著幾盤熟食,酒杯酒壺等物,除了張梁和幾個親隨守在外間,其他人都已經去了專供下人休憩的院子中吃酒。
這宋琥為人仗義,一心向往沙場,只是性格稍顯老實,甚至有一些懦弱,這幾年和張灝處得關系不錯,幾乎就是無話不說的好友了。
注視著對方明顯因郁郁寡歡而顯得積郁萎靡的面色,張灝還以為他是因為長年無所事事的滯留京城,無法施展一身抱負,而導致的悶悶不樂呢。
心中一嘆,這駙馬之位對于安于享樂的人來說,那實在是個美事,可對于一心想建功立業的青年人來說,卻猶如那金絲籠般,生生的被折了一對翅膀。
不過也不至于如此效仿婦人之態,就算是做不了能名傳千古的閣臣名將,但做個兢兢業業的賢臣武將,能為百姓,為朝廷做些實事,當個六部官員或是外放做個知縣什么的,卻也不是難事啊?
想到這,張灝不免神色不悅,沉聲道:“這才多久沒見?兄長怎么就成了這副窩囊模樣,到底因何事如此心悶?”
唉!宋瑛面露苦笑,一副難以啟齒的姿態,只是在那里低頭唉聲嘆氣的,張灝忍著氣又說道:“要是嫌呆在京城氣悶,那就和陛下張口,求他老人家把你外放做個父母官或是去邊塞做個千戶,好生認真的做幾年差事,不愁一身所學無用武之地,你要是不好意思說,那我替你找皇伯伯去,如何?”
誰知宋瑛還是坐在那苦笑,一臉的愁悶模樣,半響都不發一言的令人窩火,看的張灝更是不高興,雙手一拍桌面,借力站了起來,不屑的道:“大丈夫敢作敢當,敢說敢罵,沒想到兄弟真是看走了眼,哥哥你卻和個婦人一般,沒出息到了此種程度,多說無益,告辭了。”
略微一拱手,張灝就要離去,宋瑛急忙站起,雙手一攔,苦笑道:“哥哥都跟你說還不成吧,兄弟你消消氣,唉。”
狠狠的一跺腳,當下宋瑛面帶羞愧的道出一番話,只聽的張灝目瞪口呆,指著他半天才擠住一句話。
“你說你,唉,實在是窩囊至死啊!”
二話不說,張灝馬上高聲喚張梁進來,又命人尋了一套筆墨紙硯,當即提筆書寫了一封信,然后跟張梁仔細交代了幾句話,這才重新落座,笑吟吟的和容光煥發的宋瑛喝起酒來。
神色感激,宋瑛自是感恩戴德,更是一連吩咐下人端過來好酒好菜,兩人說說笑笑的喝了一會兒酒,眼看過去了半個時辰,這才一起動身走到府門外。
很快,一輛輛青稠頂子,淺黃色帷帳的馬車過來,張灝自然知道這是公主們的車架到了,身邊的宋瑛趕緊恭敬的上前,隔著窗簾和里面人說話。
此時大雪還是下個不停,不過到是變得稀稀落落的,晶瑩剔透的雪花也不算大,只是地面上,早已經鋪了一層厚厚的雪層,今年連續幾天的大雪,甚至比往年整個冬天下的都多。
好在雪花紛紛灑灑,寒風卻消失不見,張灝目無表情的站在府門最中央的地毯上,駙馬家的下人們,拿著掃雪工具一刻不停的在前后左右,汗流浹背的清掃積雪。
也許是一身白狐皮的斗篷實在是太過醒目,不約而同,十幾輛馬車上的厚簾布全都掀起,露出一張張公主的面孔,竟然全都朝著張灝招手,對于這位能在皇宮中橫行無忌的張家少爺,即使是貴為一國公主,也是人人不敢怠慢。
張灝只是笑笑,伸手指了指府門的方向,很快,這些馬車上的主人即心領神會,笑著放下布簾,駕車的侍者們,趕緊手腕用力,在半空中甩出一個漂亮的鞭花,把馬車立時啟動,一輛輛緩慢駛入后門。
這迎接賓客的差事,委實不是那么好做,張灝也不耐煩看到那些趾高氣昂的皇族子弟,雖說沒人敢對他指手畫腳,但還是趁機溜進府門,在一個下人的指引下,穿過青色照壁,過了幾道儀門,來到正堂前的幾座彩棚處,徑直朝著最中間的彩棚走去。
彩棚內到處都是炭火,使得空間內倒也暖和,一群公主圍坐在一處,嘻嘻哈哈的互相說笑,一個個穿的自然是錦衣繡襖,狐服貂裘。
四周擺放著各種稀罕的擺飾,也不知宋瑛從哪搜羅而來的瑤草琪花,蒼松翠竹,竟然都是些盆景一類的觀賞植物,使得彩棚內春意盎然,綠景處處,真是看的諸位公主們贊贊稱奇,只有一位美貌端莊的婦人站在一邊笑著陪客,不是別人,正是主人咸寧公主朱智明,至于其她公主的稱呼,張灝也不大記得住,隔著老遠就胡亂叫道:“姑姑阿姨,嬸嬸姐姐好。”
這話頓時引得滿棚內的女人大笑,咸寧公主急忙笑著朝他招手,甚至自己都迎了出來,一把拉住張灝的手,親昵的領著他朝正桌走去。
隨意打量了眼立在遠處的一群身穿黑貂皮大氅的老婦人們,張灝不用猜也知道,都是一些宮中管事,教導,禮儀嬤嬤們,自打各位公主年少時就跟在身邊教導規矩禮儀,如今掌管駙馬府內宅大權的權勢赫赫,甚至連公主駙馬都不敢得罪的老太太們。
這些嬤嬤都是些多年在宮中服役的宮女,一生未嫁,反正能熬到嬤嬤這等不次于有品級女官地位的人物,都是宮內各嬪妃的娘家人,也就是陪嫁的丫鬟一類的,在宮中自然是地位特殊,沒人敢輕易得罪的一群人。
雖說男女有別,尊卑有別,內外有別,但顯然這些規矩都不適用于張灝身上,一來他年紀尚小,又未成婚,算是一個半大孩子,還偏偏身份特殊,家世貴重,又和皇室關系匪淺,即使是成年皇子都不能隨意踏足這方天地,但他卻是出入不禁,就是那些板著臉的管事嬤嬤,也是人人露出一絲笑臉,沒把他昂然闖入當成一件大逆不道之事。
二來就是他雖然不是皇室子弟,可上頭卻有兩位干娘,一個是權傾的王貴妃,另一個,就是最受帝寵的賢妃權娘娘了,就是當今太子妃,也是把他視若己出的,這樣一位比之皇子皇孫還要貴重的小爺,即使是任意一位郡王,比之他都要有所不如了,除了皇太孫朱瞻基外,整個大明朝,也找不出第二位這樣的主了。
這些年紀大小不一,長相美丑都有,身份輩分也都不同的公主們,頓時笑容滿面的讓張灝坐在一起,頓時七嘴八舌的和他說話逗趣,張灝含笑應付一陣,忽然問道:“今日既然是家宴,那還弄出這么多講究干嘛,各位姑姑姐姐暫且安坐,智明姐,你也別站著陪客了,今日一切有我呢。”
一直親親熱熱陪在張灝身側的咸寧公主一愣,還沒說話,就聽見坐在上首的姑姑臨安公主笑道:“既然灝兒主動替咱娘們分擔瑣事,智明你就依著他,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
這位臨安公主就是太祖朱元璋的女兒,如今是建在的公主中,算是輩分最大的一位了,今年已經五十多歲,其夫婿就是明朝開國功臣宣國公李善長的兒子李祺,不過早在永樂元年時即已病逝,這位做了十幾年寡婦的公主,如今身體也不大好,要不是這次乃是因為王貴妃的生日,她老人家恐怕也不會輕易出門,也沒人敢去打擾她。
當這位德高望重的皇姑姑一開口,咸陽公主當然順水推舟的笑著應承,原本其她公主還想趁機打聽芳寧和張灝之間的事,此時也只得作罷,其中幾位在京城居住的,也就是皇帝朱棣的女兒們,大多和芳寧公主之間的關系并不太好,因為她們和漢王之間走動頻繁,關系密切,對于太子,則要冷漠的多了,可芳寧卻和太子一家極為交好,這也是出于張灝的暗中授意。
此時這些公主全都饒有興趣的盯著張灝,只見這俊秀少年忽然指著面前的擺設,大咧咧的吩咐道:“來人,把這些桌子都撤了,全都換上小方桌,又不是吃飯,干嘛要擺放著大圓桌,一會兒還得觀看小曲唱戲的,不如坐在方桌兩側看的舒服。”
四周站著伺候的下人全都一愣,互相間不免為難的瞧瞧,不禁人人大感棘手,竟然一時間不知所措了,還是一個管事嬤嬤走上前笑道:“也不怪她們沒個眼力見,咱駙馬府平日日子過的節儉,可養不起那么多的下人,這些位都是宮里過來的宮女和公公們,還是因駙馬爺想著邀請各位殿下過來歡聚,這才拜托老身進宮求得娘娘開恩,特地借調過來一批人手,要不然,光憑著府上的幾十個家人,可如何打理如此大的場面,呵呵。”
“原來如此,呵呵,那好,各位那就出去找個管事,詢問下庫房所在,再把桌子搬過來吧。”
那嬤嬤神色一僵,原指望著這番訴苦的話一說,這灝二爺就會放棄折騰大伙,可沒想他還是堅持己見的,不過此事也不大,還算不得大動干戈,遂也沒有相勸,笑呵呵的帶著幾十位宮女出了彩棚,朝著后院走去。
剩下的人可是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了,不過也沒出言詢問,笑盈盈的互相喝茶閑話,此時隨著外面一個管事不停地高聲唱名,就聽見什么郡王,藩王,親王,鎮國將軍,鋪國將軍,這個國公家的國公,那個侯爺府的世子,反正各路皇親國戚,皇子皇孫,竟然來了多達上百位。
除了空地上扎了五座彩棚外,后頭就是個三層高的閣樓,有身份的爺們自是走上樓去,其他人則按照身份,井然有序的走進代表各自身份的彩棚內,前頭當然有下人恭敬的引路,也不怕走錯地方。
而張灝所在的彩棚中,很快,就涌進來一大群各位王爺皇子皇孫的正妻,呼啦啦的將近二十多位鳳冠霞帔的夫人們,因為人數實在太多,以至于公侯伯家的夫人們,則進了旁邊的彩棚中。
張灝還真沒想到今晚能來如此多的人,這般興師動眾的算是為何?趕緊走到咸寧公主身邊,低聲道:“怎么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了?你們夫妻往日可沒這么大的面子啊?”
朱智明頓時捂嘴嬌笑,不免瞪了張灝一眼,這才不避嫌疑的把朱唇伸到張灝耳邊,小聲解釋道:“傻弟弟,還不是一會兒陛下和娘娘要過來,你以為姐姐沒事找事,花這么多銀錢招待滿京城的親戚啊!”
當下恍然大悟,張灝心中驚喜,這下可好,到省去了自己無數麻煩,少不得低頭在公主耳邊怪笑道:“今晚就讓你看出好戲,這你可得好生謝謝我,等今晚你和宋瑛大哥洞房花燭的時候,可別忘了這里有小弟的一份大功勞啊!”
駙馬府,一場騷動波瀾不驚的平息,隨著一千多的軍士匠戶潮水般退出,此時臨時分散在各個院子中的皇親國戚們,這才爭先恐后的走出來。
一走到院子口,人人不禁吃了一驚,只見剛才的幾座彩棚已經消失不見,竟然整個空地,包括那棟閣樓都被篷布籠罩,一個巨大無比的帳篷,就這么豎立在眼前。
眾人吃驚的面面相視,還是自重身份的沒有四下詢問,在上百位提著宮燈的下人指引下,依次走進帳篷中,更令人吃驚的事又發生了,只見里面的宮女,此時笑容滿臉的指引著各位貴客,恭敬客氣的解釋,竟然讓一對對夫妻坐在一方小木桌兩側,如此新奇的安排,可算是使人大開眼界。
好在今日來此的客人,都是些皇親國戚,大家彼此或多或少都連著親戚,如此安排倒也不算過分,反正那請帖上也說明了,此乃是家宴嘛。
男女賓客,此時不免亂哄哄的鬧了好一會兒,這個喊著自家的老婆,那個喚著自己的郎君,倒也讓平日高高在上貴人們,體驗了下民間百姓逛廟會時才有的新鮮體驗,不時惹得四周人群哄然大笑,氣氛一時趨于熱烈。
亂糟糟的四下就坐,好一陣子才各自尋到另一半,這在眾目睽睽之下,就算是平日夫妻關系緊張的,此時也表現出一派相敬如賓的模樣,含笑有禮的各自落座,不時親熱的互相說些閑話。
真是難得各家夫妻一起聚首,此等聚會,也沒有人敢帶著一堆妻妾上門,基本上都是成雙成對,各家不免互相打量,男人們倒還罷了,這夫人們之間,年歲大的還好些,那些年輕些的,又生的一副好容貌的,此刻不免互相暗暗較勁,一時間真是各路美婦爭奇斗艷,絲毫不想在所有親戚眼前,在氣質做派,舉止穿戴上落了下風。
也有孤身前來的客人,此時難免慌了手腳,趕緊大步走出院子,自是連聲催促下人回家喊人前來,要不就是偷偷溜走,也不想在親戚面前丟臉。
就說這棚子里,各家老少爺們可算是大飽了眼福,就說這些位各家的夫人,哪個不是平日深居簡出的豪門貴婦?從前光是道聽途說誰家誰家的夫人容貌絕色,誰家的夫人身寬體胖,誰家夫人性子潑辣,誰家夫人善妒溫柔,反正是往日的各種流傳于豪門間的小道八卦,那些傳言中的人物,這下子可是能一一對照了。
當下樂得男人們心中手舞足蹈,趕緊好友間心照不宣的使著眼色,而那些夫人們又何嘗不趁機打量一眾爺們,不免在心中暗暗比較,好在都是些正經八百的堂堂誥命夫人,人人自珍自愛,要是那些狐媚小妾在場,那可就得滿場亂拋媚眼,勾引那些位年少英俊的天潢貴胄了。
也算是這些位客人,都是些身份貴重之人,就是平日在不三不四的,到了此種場合也得規規矩矩,頂多是背著自家夫人,偷偷朝遠處那些年輕貌美的婦人瞅去,還得小心翼翼,不敢讓旁人發現自己的下流目光。
夫妻間少不得雙雙起身,和平日相好的人家熱情寒暄,又鬧哄哄的熱鬧了小半天,這眾人間不免都在議論一個話題,那就是這番大動靜,竟然是出自安東侯張灝的授意。
當下很多人都把目光朝著后面閣樓望去,這一看,不免倒吸口冷氣,只見那三層閣樓上,此時同樣一對對的,坐著都是當今圣上的龍子龍孫們,從皇太孫朱瞻基夫婦,到漢王朱高熙夫婦,趙王朱高燧夫婦,除了太子朱高熾平日深居簡出,隱身在深宮中輕易不露面外,幾個成年的兒子竟然也都夫妻雙雙現身。
這可真是難得一見的大場面,除了逢年過年能在宮中遇到這些位皇子皇孫外,就算是哪位公主下嫁或是王子成親之日,恐怕都未必見到這么些皇室之人匯聚一堂過,幾乎把個皇室全都一網打盡了,甚至那一樓還坐著好些位久未見面的藩王夫婦,不過眾人隨即恍然大悟,此時可是正月里,即使遠在封地的皇室成員,基本也都進京團圓,還未離京歸去呢。
這人多嘴雜的,大家身份又與眾不同,也未互相施禮,客氣的朝那些王爺王妃笑了笑,隨即拉著妻子轉身坐下,也不敢在當著后面那些大神的眼皮底下,繼續東游西蕩的到處敘舊了。
人人心中清楚,這么大的場面,也只有最上面那位的金面,才能如此讓大家興師動眾的,即使出了名跋扈的漢王,在封地中整天胡作非為的趙王,此刻都老實的好似換了個人,規規矩矩的坐在椅子上,斯文有禮的含笑而坐。
不知不覺,眾人全都安靜下來,這才開始留意四周的擺著,還有人因為話說的多了,下意識的朝桌子上瞅去,卻不禁一愣,只見那桌子上此時真是空空如也,竟然連個瓜果茶水都沒有預備。
又過了不久,那三樓最當中的隔間內,皇帝朱棣帶著王貴妃和權妃,悄無聲息的出現,隨著一位太監高聲唱和,這才立時驚動了所有人,即使皇帝皺著眉頭,還是免不了被所有人跪地磕頭,高呼三聲萬歲。
“都平身吧,今晚朕攜貴妃和大家一樣,都只是咸陽和駙馬的客人而已,剛才張灝這渾小子已經三番四次的提醒朕了,吩咐朕不許在親戚面前耍威風,呵呵,朕自然是得從諫如流啊。”
四下頓時響起善意的哄笑,人人都不意外,這些年來,除了道衍和尚姚廣孝乃是皇帝私交最好的臣子外,也就只有英國公家的嫡子張灝,和陛下的關系最是親密了,就算是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出于今晚貴妃王娘娘的生日考慮,說出這番話也是情理之中了,何況在場的眾人都是皇家親戚,也沒有不相干的大臣外人在場,這家宴中的客套說辭,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即使這樣,重新坐下的皇親國戚們,就算是那些個龍子鳳孫,一個個也都目不斜視,正經危坐,這偌大的場地中,真可算是頃刻間鴉雀無聲了。
就在這時候,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年緩緩走入,其人風神如玉,目光親和,頓時瞧得滿堂目光一亮,即使那位少年普普通通的走出,也是馬上鬧得個滿堂彩,大多數人心中有數,暗道今晚的大戲隨著這位小侯爺現身,算是真的隆重開場了。
雖說張灝此時算是喧賓奪主,可也沒人敢出言指責,全都含笑注視著他,張灝神態自然的在最前方一站,自然是首先朝皇帝的所在拱手施禮,然后才朗聲道:“今晚乃是娘娘的喜日,本侯受咸寧公主和駙馬的委托,作為籌辦此次聚會的管事,也只得操心一二,因時間倉促,不免有所怠慢各位親人長輩,在下先說聲抱歉,還請各位親朋好友莫要見怪。”
“這小子,就他花樣多,朕倒要看看,今晚能被他折騰什么個模樣出來。”
坐在最上方的皇帝朱棣,此時背靠著錦塌,遙望著下方的張灝,不時目光掃過一眾皇親,對于張灝能把此種所有人都一收眼底的手段,心里自是非常滿意,面上也帶出一絲笑意。
左右的兩位娘娘,同時看出皇帝此時心情不錯,聞言輕輕一笑,右側的權妃輕笑道:“還從未聽說過灝兒管過什么閑事,還是姐姐的面子大,能讓他如此盡心盡力的跑前跑后,呵呵。”
“呵呵,也難為灝兒了,本宮倒是真的好奇,這孩子能給我這個干娘,準備了什么驚喜。”
與此同時,坐在其他隔間的眾人,也不免小聲議論,一個個倒也興致高昂,想這年代,除了吃酒看戲之外,哪還有什么娛樂活動,無非就是那么幾樣,不是和好友歡聚一堂,就是摟著美人作樂,或是打打棋牌,唱唱小曲而已。
坐在下面的卻比不得躲在樓中的那些人,雖說此時燈火暗淡,可也不敢任意私談,還好張灝這番話說完,就緊接著朗聲笑道:“在節目開場之前,灝還是先祝娘娘千歲幾句吉祥話,祝您老人家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四十陽春豈等閑,幾多辛苦化甘甜。
曾經滄海橫流渡,攜手君王內助賢。
連日凝神新墨勁,五更著意舊詩鮮。
如今但祝朝朝舞,當信人生二百年。
金沙峭岸一株松,干勁枝遒塑祖龍。
桃李盛時甘寂寞,雪霜多后競青蔥。
根深更愛陽春雨,葉茂猶憐翠谷風。
鳳表才情堪敬仰,母儀不愧煥神容。”
頓時所有人全都大聲喝彩,人人鼓掌,這吉祥話可哄得王貴妃喜笑顏開,只有皇帝朱棣笑罵道:“這算是什么吉祥話,也不知道這小子從哪偷來的詩句,真是不倫不類,真是不學無術的小家伙,哈哈。”
權妃搖頭失笑道:“這孩子,竟然連陛下也一起祝賀了,這最后一首可是在隱喻您呢。”
此時正好又聽到張灝笑道:“有請諸位公主和駙馬進場,呵呵。”說完神色壞壞的轉身離去。
聽他這么一提,這些人才驚訝的發現,原來公主們竟然沒坐在閣樓中,在看看棚子里最前方的十幾張空座,這才恍然大悟,暗道原來是留給諸位公主駙馬的,當下,眾人趕緊把目光朝院子口望去。
一陣悠揚的迎賓小曲響起,只見上百位宮樣裝束,執巾執扇,手提八角琉璃宮燈的美女,分兩排款款走出,正當中就是手牽手,神色害羞的公主和駙馬們,除了幾位年紀大的公主不在之外,十幾對夫妻全都被宮女們簇擁著出場,好似回到當年成親之日一樣,在喜樂聲中,滿場的嘉賓注視之下,盈盈現身。
還未等大家哄笑,突然,在四周站立的宮女,此時掀起各處的黑布,早有上百個守在各個角落里的公公,隨即點燃燭火,頃刻間,大家情不自禁的發出陣陣驚呼。
但見,堂開綠野,閣起凌煙,整個原本黑漆漆的彩棚中,竟然好似成了一座大廳,整個棚頂都是金銀絲線縫制的瑞獸圖案,在燈火照顧下熠熠生輝。
兩側除了大批的鮮花異草點綴之外,上百只仿佛活物一樣的仙鶴,孔雀種種珍禽,各式造型置身于百花之中,栩栩如生,巧奪天工。
又有那瓊花,曇花,佛桑花,四時不謝,開的閃閃爍爍,令人應接不暇,還有那噴著奇香的牡丹,菊花等碗口大的水晶之花,開遍各處,使人真是連聲贊嘆。
更有那錦繡叢中,暖風送入畫眉聲巧,金銀堆里,閃耀映出琪樹花香。
左右都是活動大型山水玉珠屏風,一具具流光溢彩,前后都有一件件周鼎寶塔,古樸莊重,還有三十串夜明珠垂下,真是照的滿堂光彩。
那正對面的戲臺上,此時半空中也升起一對奇大無比,珠玉制成的龍鳳彩燈,真是使人目眩神迷。
這一番布置,真是看的眾人目瞪口呆,這好似舞臺一般的布置,自是頃刻間傾倒了一眾貴人,看的大家真是高聲喝彩。
此情此景,正是有詩為證:
‘彩堂迎珠三千掛,龍鳳呈祥賀今夕,除卻萬年天子貴,只有當朝娘娘尊。
(推薦本好友的書,成績比咱好,汗,末日類的,末日進化游戲。)
相對比新穎有趣的開場,接下來的節目就多少顯得有些凡善可陳了,基本上都是些恭賀老壽星的群戲,不過,不管是唱腔戲詞還是動作橋段,倒也有其新鮮有趣的一面。
在座的基本都是一家之主,很難得欣賞到來自民間的曲藝,基本上家家都養著戲曲班子,就算是跑到外面聽曲,那也是最高檔次的名角,對于此等不入流的草臺班子,雖覺得駙馬府搬出這么一臺古怪的大戲出來,多少有些不登大雅之堂,但還是客隨主便,津津有味的觀看起來。
此時,除了戲臺上燈火通明外,整個彩棚里都是朦朦朧朧的明珠璀璨,再就是每個方桌上,一支喜燭發出幽幽火光,加上各個角落里的燭火,將近數千支的數目,把個空間內妝點的蔚為壯觀。
如此幽暗環境,倒也讓這些夫妻大覺氣氛溫馨和諧,尤其上面還坐著九五之尊的帝王,更是覺得此體驗難得有趣,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剛剛送來的,放置在桌上的糕點是在太少,茶水的滋味太過苦澀。
很快,當先幾段熱熱鬧鬧的喜慶武戲完事,又演了一出群仙賀壽的大戲,翻轉騰挪間,不時被戲子變出各式仙桃出來,配合著煙霧四起,鑼鼓喧天,倒也演的繁花似錦,喜慶吉祥。
眾人自然是不時大聲叫好,心里卻有些興致缺缺,類似的戲碼都看得多了,誰家的長輩過個壽都得來上這么一出,實在是打小就看得膩煩了。
唯有皇帝和兩位娘娘看得興高采烈,他們三位可是難得體驗民間的生活,就算是常人覺得在平常普通的事物,到了人家眼里,那可也稀罕的緊了。
不過武戲到底演的快,半個時辰左右,隨著戲臺上的戲子磕完頭散去后,只見十幾位婀娜多姿的侍女,手里捧著檀板,琵琶,古箏,古琴,弦索,蕭管等樂器上來,走到戲臺上的角落中坐下,先合定下腔調,接著就一起唱起了一段‘宜春令’。
不管是悠揚的曲音,還是眾位侍女的歌聲都是字正腔圓,清麗無比,倒也引得臺下觀眾精神一振,不免高聲叫好,尤其是這詞曲的意境纏綿感人,引得很多感情深厚的夫妻倆,至此不免深情對視,欣然一笑了。
一曲方罷,又來了一首‘沽美酒’,唱的那是嗓音嘹亮,響歇行云,尤其是曲風古怪,隱隱間不似中土樂風,這些位侍女不管容貌舉止,還是彈奏的手法習慣,都顯然是從小被行家調教過的,明顯是出自豪門的手筆,民間可沒如此魄力和眼界,能讓十幾位美女只是當個曲娘來培養。
眾人自然全都聚精會神的看著聽著,紛紛合計這些女子是否乃是出自英國公府,而此刻,緊靠著皇帝所在的隔間左側,皇太孫朱瞻基卻面有得色的笑道:“兄弟,這些舞姬的手法如何?這可是哥哥從朝鮮國千挑萬選而出的處子,已經調教多年了,方能有此成就,呵呵。”
他身邊坐著的兩人,一位是就是今年剛剛嫁給他的妻子胡氏胡善祥,乃是濟寧人氏,從小就賢名傳四方,家世只是一普通官宦人家,算是世代書香門第,所以才被皇帝朱棣相中,也是看中她素有賢名,兼之家世平常,日后家族不會成為權戚。
另一位就是張灝了,聞言笑了笑,先打量一眼容貌算是小家碧玉的胡氏,見對方果然面色不悅,心知她肯定不喜這些異國美女,說來奇怪,自己明明覺得這些朝鮮女子長得一般,為何這明朝皇帝,從太祖朱元璋開始,一直到皇帝朱棣,太子朱高熾,皇太孫朱瞻基,一個個都對異國美人情有獨鐘,難道在床榻間征服朝鮮姑娘,也算是另類的征伐外國,為國爭光嘛?
心中所想,面上卻贊同的笑道:“不錯,確實是難得色藝俱佳的藝者,確實難得。”
朱瞻基哈哈一笑,他生平只喜好兩件事,一件就是調教美女,另一件,就是他后世名聞天下的玩促織,人稱促織皇帝的就是這位仁兄了,此刻不免眉飛色舞的笑道:“要不要送你幾個?沒事養在家中,又能聽曲,又能解悶的,其中妙處那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啊,哈哈。”
胡氏的面色越加不悅,張灝看的清楚真亮,心中一嘆,果然青衣衛傳出的消息不假,這未來的太子妃和朱瞻基夫妻感情一般,即使還處在原本該蜜里調油的新婚第一年,兩人間也已經起了些隔閡,想這朱瞻基從小就見慣風月,而胡氏性子卻是端莊賢惠,想必在閨房之中也是規規矩矩,那肯定不討丈夫的歡心,被冷落也是早晚的事了。
“君子不奪人所好嘛,再說家中的女人實在是太多了,實在是不想再招惹美女了,看的心煩。”
對于張灝委婉拒絕,朱瞻基聽的真是心有戚戚焉,他性子和善,平日和妻妾們相處,自是經常為了女人們互相爭寵的手段而鬧得心煩氣躁,好在此時他地位不穩,為人處事更是會克制,并不是一味的貪圖女色。
“呵呵,那就算了,說來也是,不管是芳寧還是沐姑娘,可都是真正的絕代佳人,我也算是見慣京城美女的人物了,可這么些年,能和芳寧比肩的倒是見過幾個,比之沐姑娘的,確是一個沒遇到過,你小子真是好大的艷福啊。”
張灝神色謙虛的笑笑,也未在繼續說下去,畢竟涉及的可是自家女人,他可不想和人談論這方面的話題,就算芳寧將來嫁給誰都是未知數,可是必要的尊重還是得有的。
隨意和朱瞻基閑聊,張灝也不時的和胡氏說話,很自然的恭維了下對方,又把話題拉扯到一些喜聞樂見的事上,不管是朱瞻基還是胡氏,那都算是博學多才之人,在很多方面,都是能說到一塊去,這方面,他們三人算是惺惺相惜了,剛才略顯些尷尬的氣氛不久即隨之消失。
這時候,戲臺上的朝鮮侍女們幾首曲子唱完后,從一側又走上來十幾位彩衣女子,隨著曲調一變,齊唱起了一套時曲‘字字棉’中的一段群芳綻錦鮮,可真是嬌喉婉轉,清音渺渺,端的是繞梁之音。
頃刻間,叫好聲四起,眾位皇親國戚又是拍掌又是喝彩,因那上面坐著只大老虎,誰又敢真的無動于衷?從開場到現在,那可是人人賣力,都想著為娘娘營造出類似民間那種喜慶熱鬧的氣氛,也真是難為大家一片拳拳好意,一派忠君愛國的赤膽忠心了,真是默契十足的叫好聲,鼓掌聲,把個彩棚鬧得熱鬧之極。
這賣力氣的時間久了,自是辛苦的大家口干舌燥,就算是桌上的茶水難以下咽,此時也顧不得了,不時有人端起茶盞,一口把杯中茶水給喝的干干凈凈,可馬上就傻眼了,這桌子上卻連個茶壺都沒有,當即就有人想吩咐下人遞茶過來,可是打眼一瞧,又傻眼了,只見頭前還在身邊來回晃悠的宮女太監們,此時全都消失不見,連個人影都瞧不著了。
無法可想,又不敢隨意走動,這些位平日養尊處優的老爺太太們,不禁相視苦笑,心想得了,那就忍忍吧,偌大一個駙馬府真是小氣到了家,明明大伙兒是過來赴宴的,你不招待大家好吃好喝那就算了,此時卻連個水果點心,茶水干果等便宜零食都不端出來待客,卻偏偏花費巨億銀兩來裝點周圍奢華之極的擺設,真是只知道邀寵于圣上,對咱們這些親戚大大的失禮啊!
別說是他們遭遇到失禮待遇,就是那些閣樓中坐著的龍子龍孫們,此刻同樣面臨尷尬,好在他們的身份畢竟與眾不同,茶水倒是沒有,白開水可是管夠,氣的幾位藩王當時就想破口大罵,好在上面還坐著定海神針,此地又是自家姐妹的府邸,這才一個個強忍著氣,氣哼哼的坐下,壓根看都不看那桌上水杯一眼。
可是您想?這人既然渴了想喝水,卻又忍著不喝,那可是一件多么難熬的事?你越忍著那可就越難受,別說此刻就連普通人都受不了清水的誘惑,這些嬌生慣養的皇族子弟,那就更不堪了,這駙馬府更是缺德冒了煙,上的瓜子點心,真是一個比一個咸,一個比一個甜。
這不,沒過多久,一個個天潢貴胄們,實在無法忍受了,也顧不得什么臉面,拿起水杯就往嘴里灌去。
唉,其實啊,也不能說人家駙馬府對待貴客上頭,就真的厚此薄彼,這待遇方面,基本上,還真就做到了人人平等,一視同仁,可絕對公平卻也不可能,起碼有三人就狼狽為奸,勾結在一起了。
這不,一直豎著耳朵的張灝,手里還端著個碧玉酒杯,笑吟吟的和朱瞻基夫婦相互一碰,三人心照不宣的擠眉弄眼,同時一副做了惡作劇般的壞笑,又同時舉杯,把那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舒服的咂咂嘴,張灝就聽見隔壁傳來一聲威嚴的動靜,當即朝怪笑的朱瞻基使了個眼色,兩人非常默契的趕緊站起,轉身推門而出。
此刻,皇帝朱棣和兩位娘娘可是哭笑不得,他們同樣遭遇到了非人待遇,娘娘們還只是詫異的注視眼前桌面,朱棣可是大怒,他這些年來,幾何時喝過如此難喝的茶水?這還罷了,就是那一碟子點心,恐怕連喂只貓都不夠,更別說供三個大活人吃了。
這可把個皇帝氣的七竅生煙,你說咱好不容易來趟姑娘家做客,容易嗎?就算是不傾家蕩產的招待些龍肝鳳膽的,可起碼也得傾盡所有,上來滿桌子珍饈佳肴吧?
這倒好,恐怕就算是民間百姓的爹娘過家來,這女兒女婿也不會拿出如此寒酸的吃食,來招待自己的親生父母吧?真是豈有此理。
一想到這,朱棣當即伸手制止住隨行宮女遞上來的食盒,心里不禁冷笑,今日還非得問問清楚,就算是餓死也不吃自帶的食物,朕倒要看看,這咸寧和宋瑛你們兩個‘好孩子’,這還把不把朕這個父皇放在眼里了?
皇帝正準備喚人出去召公主覲見,就聽見吱呀一聲,兩個少年一臉郁悶的推門而進,頓時惹得皇帝朱棣和兩位娘娘回頭看去,一見來人,全都驚異的看著他倆。
王貴妃抬手指了指一邊的空座,笑道:“還算你們兩個惦記長輩,知道過來陪我們,快來這坐。”
朱棣則似笑非笑的瞅著來人,也沒說話,就聽見張灝一邊走一邊嚷嚷道:“口渴了,就想著過來跟陛下和娘娘們,討杯茶吃。”
這話說的大家一愣,全都下意識的朝空空如也的桌面瞧去,朱棣神色惱怒,當即發作道:“你小子還有臉找朕要水喝?你自己瞧瞧,你這個管事就是這么負責招待客人的嘛?豈有此理,不像話。”
即使心中惱怒,朱棣出言質問還是留有余地,聽的朱瞻基心中偷笑,但也不免對張灝深受帝寵而感到一絲嫉妒,還好他本身就是皇帝最疼愛的孫子,這方面大家倒也半斤八兩,而且尊卑,親疏有別,倒也未放在心上。
朱瞻基趕緊裝作一副意外的神色,替張灝辯解道:“剛才灝兄弟一直陪孫兒來著,好像駙馬家,這招待大家的吃食都一樣,還以為皇爺爺這里能豐盛些呢。”
朱棣和娘娘們又是一愣,這皇帝不悅的神色立時舒緩,這帝王心態倒也奇怪,聽見駙馬對大家一視同仁,反而心中貼慰,只覺得女兒女婿沒把自己當個外人,這才是一家人的做派。
兩位娘娘雖說如今歲數不小,但畢竟是養在深宮中,地位高高在上的貴妃,平日心情好,又養尊處優的,此時容貌依然風韻猶存,紛紛神色嬌媚的笑了起來。
賢妃權娘娘一邊朝朱瞻基招手,一邊嬌笑道:“咸陽這孩子,手頭拮據了,還張羅請什么客啊,倒是陛下帶著臣妾過來,顯得有些難為孩子了,您瞧瞧,這么多的親戚,得花上多少銀錢的。”
朱棣勉強笑了笑,忽然疑惑的盯著張灝,沉著臉問道:“胡鬧,有那么多錢置辦這些個奇珍異寶難道就沒錢買些糕點好茶嗎?張灝,你小子別打算蒙騙朕,別以為朕就不懂這些個百姓經濟?”
一見皇帝神色嚴厲,王貴妃趕緊把兩個孩子召到身邊坐下,打圓場的笑道:“陛下息怒,孩子也有孩子的苦衷不是,咱們做長輩的,也得為孩子們著想著想,定是為了陛下和本宮的面子,他們才絞盡腦汁的籌辦聚會,難免這銀錢上頭,就有個打跟頭的時候,再說了,在場的都是自家親戚,頭前還在宮里飲宴了呢,一時半會的也餓不著誰,這樣,既然來了就不能委屈了孩子,臣妾馬上吩咐宮人去置辦些上等酒食,也算是咱們做父母的一點心意好了。”
微微點頭,愛妃的這番解釋倒也說得通,朱棣也不想在此時這個時間,鬧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可還未等說話,就看見躲在愛妃身側的張灝,突然嘟囔道:“那些寶貝也不是駙馬家的,他們夫妻平日過得那個寒酸啊,哪有這么多的銀子?”
此刻是真的壓不住火了,朱棣當即怒道:“咸平和駙馬平日過得寒酸?張灝,你給朕一五一十的說個清楚?”
這隔間內的太監宮女,還有兩個娘娘的臉色可是都變了,人人心知肚明,剛才張灝的話,可是重重打在皇帝的臉上,話說這永樂皇帝,可是秉承太祖的治國理念,完完全全的奉行不二,這也是皇帝自覺做的做正確的事了,還經常自鳴得意的說過多次呢。
當年他侄兒建文皇帝登基后,可是以仁義治理天下,把祖父的一些舉措全都推翻更改,而朱棣則就是打著恢復祖制的旗號爭得的天下。
在對待皇室子孫上頭,更是一脈相傳,想當年太祖朱元璋為什么參加起義軍?為什么那么痛恨貪官污吏?那都絕不是沒有原因的,就說當年鳳陽鬧饑荒時,前朝的賑災錢糧,都給當地官員層層克扣,最后連個影子都瞧不見,更別說救治災民了,而那些地主富戶更是對災民無動于衷,直接導致朱元璋眼睜睜看著母親和哥哥弟弟餓死在家中,如此慘絕人寰之事,這在朱元璋的心里,那是何等的記憶猶新,切齒痛恨?
這也是后來朱元璋當上皇帝后,為什么動輒就因為區區十幾兩銀子的貪污之罪,就把成千上萬的官員剝皮處死,為什么把天下富戶遷徙到京城,折騰的他們十有四五傾家蕩產的最根本緣由了,那是因為皇帝身上有著深仇大恨,以至于對于所有官吏最是嚴厲,根本容不得別人一丁點的觸犯他制定的國法。
因這年輕時的記憶太過慘痛,所以后來太祖皇帝格外珍惜僅存的幾十位親戚,賞金賜銀,豪宅厚爵,奴仆成群的那就不消說了,又因他文化不多,頂多讀過類似三國志一類的通俗讀物,對那中山靖王的后代劉備自是深感心寒,以至于親自制定下周詳萬全的家法,把個后代子孫,各家親戚,紛紛封在各地世受朝廷百姓供養,更是立下祖宗規矩,把幾十代以后的子孫都顧慮到了,決不允許日后的朱家子孫,能出現個類似劉備這種窮困潦倒的皇室后代。
當今晚張灝說出如此一番刺耳的話后,皇帝朱棣沒有馬上雷霆大怒,已經是格外給張灝面子了,要是連眼皮底下的公主駙馬都生活貧苦的話,那你讓這位帝王情何以堪?還有何面目去祭拜父皇朱元璋啊,此事要是傳出去,還不被天下百姓笑話死,堂堂的一代雄主,那可真的是顏面掃地,無顏面對世人了。
看出大家面色沉重,張灝不以為意的笑道:“陛下還請息怒,所謂的寒酸,肯定不是吃不飽飯,穿不起衣,想朝廷發給公主的俸祿,別說養個區區駙馬府,就算是再多個千百人,那也是不愁吃穿用度的。”
立時,人人真是松了口氣,氣的王貴妃當即伸手在張灝背上掐了一下,慎怒道:“你這孩子,平日就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真是童言無忌,說話也不經個腦子,真是的。”
張灝沖著臉露薄怒的貴婦嘻嘻一笑,倒也哄得王貴妃哭笑不得,此時朱棣對他們娘倆的一番做作視而不見,只是死盯著張灝,冷笑道:“什么吃穿不愁?恐怕是不會節儉過日子,鬧得積蓄一空,無法可想了吧?這才求到咱們的大財主灝二爺的頭上,把個家中的寶貝全都借來,想著在朕的面前,充充場面是不是?哼哼,好一個精打細算,胸有錦繡的張侯爺啊,看來朕的子孫,得都跟你好生學學了,省的一個個在家坐吃山空,成了個敗家子啊。”
好一番誅心之言,可被個皇帝陰森森的慢慢說出,當時就嚇得宮女太監們瑟瑟發抖,賢妃權娘娘更是心中大急,神色恐懼的看著王貴妃,一時間真是束手無策,左右為難了。
即使是胸有成竹的朱瞻基,這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他不怕皇爺爺暴怒,就怕此種冷靜的近乎殘酷的說話口氣,那就代表此時的皇帝心中,已經是真的動怒了。
而此時的張灝,卻神色輕松,突然露出一副扭捏的模樣,小聲的辯解道:“小臣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平日窮的都快揭不開鍋了,那有這么多的寶貝借給駙馬啊,那可不是我家里的東西。”
朱棣和張灝相處這么多年了,哪還會被他的小把戲糊弄住,冷笑道:“那倒要問問,這大明朝誰家如此富豪,竟能讓朕的女兒去求人家借東西,你給朕實話實說,敢欺瞞一個字,今晚你就別想著逃過一劫了,哼。”
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張灝羞愧無地的低下頭,頓時看的其他人想笑又不敢,一個個強忍著轉身悶笑,此時誰還看不出,這灝二爺又是在故弄玄虛了。
只見低著頭的張灝,神色害羞,微不可聞的動靜,弱弱的小聲叨咕:“這些物件都是從內務府偷出來了,那個,都是陛下您的私房錢,嗯,這些物件可都是您老人家的啊。”
噗!正喝著茶的王貴妃一口茶水噴出,不可置信的看著皇帝,揚眉笑罵道:“私房錢?好你個灝兒,本宮早就聽說你瞞著我這個干娘,替陛下掌管個小金庫,好啊,今晚可是你們爺倆不打自招了,哼,莫不是陛下偷著積攢金山銀海,在宮外頭,還養著什么外室不成”
這半開玩笑的話一出口,可真是一下子逗得大家伙哈哈大笑,眼看著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此時老臉一紅,神色尷尬的狠狠瞪了低頭竊笑的張灝一眼,這心里真恨得牙癢癢的,可面對兩位愛妃的眼神逼供,還是強笑著解釋道:“這話從何說起,朕也是想著替孩子們積攢些家當,就說那些金銀寶貝,可是都一一登記造冊的,容不得隨意花銷,再說了,朕哪有時間去外面逗留?愛妃確是多慮了,呵呵。”
面對皇帝一番牽強的解釋,王貴妃和權妃不置可否的笑笑,也未在繼續深問下去,她們何許人也,哪會不明白狗急跳墻的道理?雖說這么想有點大不敬,可也是實話,真要讓皇帝下不來臺,那可不是說笑的。
到底是深沉老練的皇帝,馬上話題一轉,把個過錯全都推到張灝身上,冷哼道:“還不是這壞小子沒事就攛掇朕,說什么男人沒錢,在家腰桿挺不直,沒個底氣一類的胡話,朕也是一時受他蒙騙,這才勉為其難的讓他幫著打理一下散錢嘛。”
同聲悶哼,兩位娘娘穩如泰山的笑而不語,到把個皇帝鬧得心里不安,即使貴為一國之主,這家務事上,還是和普通男人一樣,很多時候也得遷就下別人,更何況,面對的還是自己的愛妃了。
“皇爺爺,孫兒此時才想起來,每次到各個駙馬府上做客時,好似各家真的有些難言之隱,此事古怪,倒是不可不查啊!”
突如其來的話語,隨著朱瞻基漫不經心的這么一說,皇帝朱棣心中大喜,趕緊順著臺階下來,暗贊還是孫子心疼爺爺,知道什么時候說什么話,不枉爺爺一直對你疼愛有加了。
“咦,還有此事?張灝,朕問你,平日駙馬公主都過得如何?別跟朕說你什么都不知情,今日你弄了這一出戲,不就是等著這句話嗎?哼。”
驚異的抬頭,張灝一頭霧水的道:“敢情您真的不知道啊?這還要問我?”
此話可嗆得皇帝七竅生煙,當即指著他,罵道:“混賬,還不是平日被你們這些混蛋欺上瞞下,朕哪知道底下都發生的什么亂七八糟的惡心事,別給朕廢話,趕緊說。”
面對皇帝不怒自威的質問,幾乎下意識間,朱瞻基就要和盤托出事情原委,一來是順從的習慣了,二來好趁機在祖父御前賣弄一番,卻突然被張灝暗自伸手在他衣襟上扯了一把。
朱瞻基心中一驚,好在他反應極快,本身又是心機深沉,聰慧機靈之輩,腦海閃電般飛轉,馬上及時醒悟過來,情急之下一轉口風,神色老實的說道:“孫兒平日和各位姑姑們,本就來往較少,也只是偶爾聽到些閑言碎語的,其它卻是半點不知情,兼且每天都在宮中讀書練武,父親老是教導孩兒,如今年少不懂事,還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苦讀圣賢書的好。”
此時朱瞻基可是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身邊有兄弟及時提醒,差點就在祖父面前漏了底細,如今隨著爺爺老人家歲數漸老,可是越發的猜忌父親,而自己無論走到哪,和誰說了什么話,那可都是代表著太子,幾乎是立刻,就有一份詳細的奏折擺在御書案上,果真是天家無父子啊!朱瞻基心中嘆息。
要是剛才道出原委,原本一件有利于自己一方的好事,那可就要頃刻間變了性質,好似是特意針對誰似地,即使祖父能看破此等小計策,但明面上的潛規則,還是得遵行不誤的,
這另一方面,則無緣無故的暴露出,自己沒事就和宮外頭有些牽涉,這可是犯了圣上的大忌,那可就連累父王,太子的位置更是不穩了。
朱棣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到沒把這番話放在心上,只是習慣性的冷哼道:“朕就是看不慣你爹的秀才做派,成天在宮里死讀書又有何用?要不是朕把你從小帶在身邊,一個天資聰慧的好苗子,就被你爹生生的給毀了,和他學?哼,只知道假仁假義的婦人之心,算了,今晚不提他了,攪得朕心中窩火。”
皇帝的一番話看似說的不容情,可神色卻未見冷厲,反而不置可否的把目光轉向張灝,朱瞻基當下心中一松,暗叫一聲好險,看來自己的應急之變,倒也不知不覺中,讓祖父對父親減少了幾分猜忌之心,隨即緊守著沉默不語不吃虧的做派,目不斜視的端坐不動。
其實朱棣對于長子朱高熾縱是有千種不滿,但唯一對于兒子的善良性格,還是較為稱許的,這些年來,反而對于以往最寵愛的另兩個兒子,越加感到失望,皇帝朱棣自身雖然殘暴,但往往大肆殺戮都是事出有因,可無論是漢王還是趙王,卻在小事上往往不問青紅皂白,動輒出手傷人,更是多次殺傷人命,即使這些事做的再隱秘,又豈能瞞得過天下悠悠之口,瞞得過多疑的帝王朱棣?
一直冷眼旁觀的張灝心中了然,能坐穩二十幾年太子地位的朱高熾,其實并不是其人本身多么老謀深算,實在是對手太幼稚,果然是細節決定成敗,那兩個跋扈之人,就是輸在了此等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上頭。
等皇帝的目光轉向自己,張灝很無辜的攤攤手,想了想才猶猶豫豫的說道:“今日之事也是巧了,午后過來時,就瞧見駙馬神色憂愁,少不得盤問幾句,卻沒想到這駙馬府中,竟然,唉。”
皇帝朱棣的眼眸中頓時閃過一絲寒意,還是一邊的王貴妃,趕緊搶著問道:“莫不是駙馬和公主之間鬧了嫌隙?唉,這兩個孩子,這百姓間有句老話說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床頭打架床尾和,咸陽可不是個驕縱的孩子,我觀那駙馬宋瑛,也是個老實巴交之人,看來是他們二人間起了什么誤會了吧?”
王貴妃邊說邊暗暗朝張灝使眼色,神色有些惱怒,卻看見張灝微笑著搖頭,王貴妃馬上明白過來,心想這孩子平日從不多管閑事,這次看來是事出有因,罷了,只要不是故意挑撥駙馬和公主之間的夫妻感情,那就由著他折騰吧。
耳邊聽著愛妃為駙馬的開脫之詞,朱棣神色立緩,一想那宋瑛的平日為人,倒也有些悻悻的道:“是不是咸陽欺負于他了,這孩子真是不像話,這出嫁從夫,一個堂堂的爺們豈是能隨意擺臉色的?”
張灝頓時苦笑,少不得替公主們叫冤,據理力爭的叫道:“陛下,不是臣頂撞于您,您這話可說的錯了,別人咱不敢保證,可是對于咱皇家的姑姑姐姐們,那可都是一等一的賢惠之人。”
類似此種和皇帝對著干的話語,可把個兩位娘娘還有其他人說的笑了,暗叫難怪這孩子如此討陛下歡心,果然是個心思伶俐的主,這話分明是哄著皇帝開心呢。
“不用你小子恭維她們,即使公主們在賢惠,平日也多多少少,給可憐的駙馬們一些氣受嘍,呵呵,朕的女兒什么脾性,朕自是心知肚明,別想著騙朕。”
看到皇帝朱棣一副覺得錯在自己家人的歉意表情,張灝頓時覺得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也不枉自己這些年,一直把這位原本六親不認的帝王,不知不覺中,當成自己的長輩般尊重了。
不過私人交情歸交情,張灝還是心中冷靜,絕不會被感情左右理智,只是依然苦笑道:“您真的想錯了,不是公主刁蠻,反而是太順從了,唉,人善被人欺真是說得半點不假,想故去的皇太后和皇后,還有我干娘,都是罕見賢德慈祥的長者,她們教導出來的女兒們,那可是言傳身教的老實人,比之歷朝歷代的公主們,那可是強的太多了。”
深有同感的點頭,朱棣免不了唏噓的嘆了口氣,臉上露出幾分緬懷神色,緊接著,整個人傲氣凌人,站起來后背雙手,大感驕傲的昂然笑道:“算你小子會說話,不錯,朕的姐妹和女兒們,這些年都謹守婦道,足堪天下女子之楷模了,哈哈。”
眼見水到渠成,張灝心中一笑,忽然指著下方,大驚小怪的說道:“啊!陛下快看,這公主和駙馬們,是演的哪一出啊!”
心中疑惑,皇帝朱棣趕緊上前幾步,伸頭朝下面看去,兩位娘娘也抬起身子,朝著下方黑黝黝的人群中望去,還好那駙馬和公主都坐在最前方,這戲臺上的燈火明亮,倒也勉強能看個分明。
兩位娘娘此時這心里可是七上八下的,張灝的話明明就是意有所指,這萬一公主在家受到了什么委屈,那可是她們倆的疏忽過錯了,不過倒也算不得大事,這公主身邊之人,大多是太祖爺時,嬪妃們留下的心腹,平日就算是她們貴為娘娘,很多時候礙于情分輩分,也不愿理會那些古板的嬤嬤。
果然,一開始大家還沒看出什么問題,但隨著仔細瞧著,慢慢就發現問題所在了,只見皇帝朱棣此時眉頭緊皺,心里勃然大怒,就見自己的姐妹,女兒們,此時明明當著外人在場,卻坐在方桌一側,也是她們仗著四周燈火幽暗,竟然一個個明目張膽的和駙馬手牽著手,旁若無人的輕聲細語。
這成何體統?原本心中大怒的朱棣,就要命人下去阻止她們,可隨著兩位貴妃驚疑不定的回望自己,朱棣頓時恍然大悟,不管是剛才張灝的一番提醒,還是此時愛妃的憤怒神色,都已經足夠證明,這里面藏著事啊!
想朕的女兒們,哪個不是性格柔順?都是夫妻了,那為何還當著親戚的面前親親熱熱?那就說明,平日夫妻倆這是難得一見啊!以至于被張灝安排如此親密的座位,這才克制不住的互相傾訴感情呢。
朱棣的面色此時可是一陣青一陣白,即使他平日從不關心女兒們的生活瑣事,可也多多少少有所耳聞,此時滿目都是姑娘女婿之間,那深情相對的影子,心里又是替他們開心,又是覺得慚愧,又是覺得憤怒了。
兩位娘娘同樣神色變得羞愧,她們心中就更清楚了,好在這是祖宗立下的規矩,倒也不是錯在自家身上,只是面上還得做出一番表態,同時朝罪魁禍首之一的皇帝彎腰施禮,深感歉意的自責道:“都是臣妾的疏忽,還請陛下降罪。”
突然,驚人一幕出現了,只見張灝此刻就那么有份的蹲在地上,也不知從什么地方,掏出一張白紙出來,堂而皇之的朗聲念道:
“四月初五,本駙馬眼看著和殿下聚首之日即將到來,卻心中焦急萬分,這些日子,僅僅籌到了白銀一百二十兩,唉,還差著一百三十兩,才能打點好那幾位管事嬤嬤,要不然,就又得被拒之門外了,這一個月才能和妻子相聚三次,想自家妻子如今在樓上望眼欲穿,就等著我過去相會,真是令人萬般無奈。罷了,房里還有幾件貂皮大氅,就拿去典當了吧,也算是勉強能籌夠銀錢,而和妻子相聚了。”
“六月十六日,明日即是家父的六十大壽,這禮物還未置辦好,今日想著去和妻子商量,借些銀錢出來,可那管事嬤嬤卻偏偏拖三阻四,這家中的進項都被她們捏在手里,卻非要說府上沒錢,最后鬧得不可開交,還是公主拿出自己陪嫁的體己,才算是勉強沒在親人面前丟了臉面,想我堂堂駙馬爺,竟然在家中任事都沒個話事權,丟人至此,真是愧對列祖列宗啊!”
正當這兄弟語氣悠揚頓挫,好似朗誦什么詩詞絕句的德行,身邊的朱瞻基,興致勃勃的蹲下,好奇的伸頭瞧去,也跟著津津有味的搖頭晃腦,竟是想著自己也來一段,幫著繼續念下去時,就聽見皇帝朱棣,強壓著嗓門,暴怒道:“夠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哪個管事嬤嬤如此膽大妄為,竟敢背著朕,欺壓公主駙馬”
也怪不得他惱羞成怒,卻又壓著聲音說話,此事確實不宜被外人聽見,張灝當即正色道:“陛下,類似這些事,或多或少在各個駙馬府上都發生過,那些嬤嬤一開始還只是討要些好處,但隨著天長日久,卻發覺無人理會,這貪婪之念一發不可收拾,如今已經演變成了規矩,舉凡公主的供奉和封地的進項,都被她們握在手中,少不得大肆貪為己有,這些嬤嬤之間又互相通氣結黨,仗著資格老歲數大,更是開始刁難駙馬,每個月還制定出多少次相見,每次見面時收多少貢奉的惡俗,那些性子剛強的公主還好些,起碼由不得底下胡作非為,可是那些沒有指靠的殿下,就如失去親娘的咸陽公主,唉!一言難盡啊!”
這番揭露駙馬府黑暗一面的話語,可把個堂堂一代雄主的朱棣,只氣的手足冰涼,猛的扭頭朝下方的女兒們,那嬌嬌弱弱的身影望去,心中真是立時升起無窮殺意,聲音異常平靜的問道:“紀綱何在?”
此刻后邊的管事太監,趕緊恭恭敬敬的回道:“啟稟圣上,紀綱紀大人,如今奉旨遠赴北方公干,午后方動的身,是否派人連夜追趕?”
朱棣一愣,暗罵自己真是被氣昏了頭,中午時分自己才接的東廠密報,稟奏如今遼東一帶,忽然出現上萬的游牧騎兵,行蹤不定,或許因那冬日嚴寒,以至于異族凍死無數牲畜,眼看著過不了冬,就打算入境搶劫邊民,此事事關重大,這才命紀綱趕到北方,秘密調查此事,卻不想他前腳剛走,這后腳就發生了此等惡事。
朱棣即使此刻暴跳如雷,卻還是理智的不想因私廢公,此等事對他來說,雖然對那些嬤嬤早已恨之入骨,但還算不上十惡不赦的大罪,也犯不著讓紀綱回來主持大局,那倒也顯得過于小題大做了,其他人同樣能處理得了,眼前不就有個現成的能干之人嘛,
如此一想,朱棣也未多加考慮,直截了當的沉聲道:“張灝接旨。”
推金山倒玉柱,張灝沒有絲毫猶豫,急忙單膝跪地,只聽見朱棣背對著他,抬頭望向那天際間的璀璨星空,語氣森冷無情,一字一句的咬牙,冷酷說道:“朕命你全權處理此事,把一干罪不容恕的宮人,全都緝拿下獄,連夜嚴刑拷問,看看此事是她們私下里膽大妄為,還是背后另有主使之人,竟敢壓迫堂堂的公主駙馬,此乃令朕心寒的大罪,張灝,這次不容許你私下放縱任何一個,把你那婦人之仁給朕收起來,記住了嗎?”
張灝神色凝重,鄭重的道:“張灝領旨,必不負吾皇所托,絕不敢有任何婦人之念,還請陛下暫息雷霆之怒,亡羊補牢未為晚也。”
朱棣重重的嘆了口氣,神色間突然顯得蒼老無比,看上去真有些心力憔悴,想他這么多年來,無時無刻不是兢兢業業,一刻不敢松懈,就怕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而讓天下百姓跟著遭殃,卻萬萬沒想到,反而自己最親近的人,竟然連續多年,遭受到了非人待遇,就憑著今晚這一杯茶水,都能讓自己憤怒不已,而女兒們這么多年的委屈,那可如何去彌補啊!
心中難過,朱棣再也忍受不住,伸手一把拿起茶壺,在其他人的驚叫聲中,把個苦澀冰冷的茶水,一飲而盡。
隨著皇帝和滿院子的皇親國戚紛紛離去,此事除了漢王趙王面有異色外,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整個院子里倒是沒有掀起一點波瀾,
只是臨走時經過張灝身邊的趙王,卻面帶深意的跟在皇帝身邊離去,看向張灝那一絲討好的目光,到讓張灝心里升起古怪的感覺。
張灝并沒有動用錦衣衛,而是調來一千人的燕山左衛,并把姐夫唐瑛也給請來,負責提調軍士和封鎖消息,皇帝臨走時可是鄭重告誡過,此事不宜弄得人盡皆知,畢竟這算是一件皇室丑聞。
等把此事經過簡單的和眾位公主駙馬一說,好似炸了鍋一樣,就算是年長的臨安,寧國,大名,南康,永嘉五位公主下嫁的都是功勛子弟,平日也沒少受到嬤嬤的刁難,此時真是新仇舊恨一起涌上心頭。
而太祖所生的含山,汝陽公主,更是委屈的嚎啕大哭,這兩位甚至比咸陽,永安,永平公主遭遇更是凄慘,其中含山公主在太祖駕崩時,才年僅三歲,生母又是個高麗妃子,自是地位尷尬,無人撐腰。
那三個好歹上面還有個親爹在位,嬤嬤們平日倒也不敢太過放肆,可這兩位公主下嫁的乃是武將,等永樂皇帝繼位后,駙馬根本不受重視,以至于被嬤嬤們差點鵲巢鳩占,把個駙馬府當成了自家般隨意。
駙馬們受的委屈就更多了,就算是幾位侯爺,這些年打賞的銀子都有個幾千兩了,自是恨得咬牙切齒,紛紛朝著張灝大倒苦水。
這些嬤嬤自成一系,和宮中嬪妃太監乃至眾豪門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敢背著皇帝百般刁難駙馬,確是自有其底氣,兼且其中也并不是人人作惡,更有些德高望重,勞苦功高的老婦人,即使當年太祖夫婦,都是對其敬重有加,到讓其她嬤嬤引為后臺,此事能發生這么多年沒人舉報,其中原因自是復雜而又耐人尋味,可謂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了,
略微聽了一會兒,張灝也不耐煩陪著她們,當即命軍士把院子中的那些嬤嬤就地扣押,又接連發出幾道軍令,很快,禁衛們兵分各路,隨著各位公主駙馬回府,然后經過主人指認,把平日和她們關系不好的嬤嬤乃至一干心腹下人,全部一網打盡。
放過的嬤嬤,自是平日懂得收斂和會做人的,這也算是張灝給個這些位貴人一個面子,也算善有善報,往日安分守己的嬤嬤因此逃過一劫,那些嬤嬤至此不免虛驚一場,后怕不已,日后更是不敢作怪,全都老老實實的安守本分了。
等所有軍士帶著人犯全都回來報備后,張灝和姐夫唐瑛,當即帶著隊伍直奔赴皇宮西側門的內務府,隨便找個院子,清空閑雜人等后,馬上吩咐軍士把將近二百位嬤嬤和下人,全都命其跪在雪地中,隨即騰出十幾間廂房,連夜嚴刑拷打。
即使這些禁衛沒有錦衣衛那爐火純青的刑罰手段,可對付幾十名年老的婦人,一百多個嚇得魂飛魄散的下人,那也是綽綽有余了,沒過多久,被大刑伺候的嬤嬤們再也忍受不住,紛紛哭喊著求饒,急忙把這些年來所做過的惡事一五一十的招供。
此時張灝獨自站在院子當中,整個院內除了李老六的心腹一百人外,唐瑛則帶著其他900名禁衛,在外面把個周圍封鎖的水泄不通,不經允許,任何擅闖之人一律就地格殺。
耳邊不停的響起皮鞭的抽打聲,甚至每一聲都能感受到皮開肉綻的滋味,就連空氣中,都好似到處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心中雖然有些不忍,張灝還是硬起心腸,只是低頭盤算著如何處理此事。
出手對付這些老婦人,以張灝的身份自是手到擒來,甚至牽涉而出的一干宮中貴人和外面的世家豪門,張灝也并不為難,頂多賣對方一個人情就是了,說到底,就是此事能帶給自家什么利益,這才是問題的重點。
張灝正低頭想著事,沒過多久,院子口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頓時驚醒沉思中的張灝,抬頭一瞧,來人除了姐夫唐瑛外,其他人都是東廠的錦衣衛,其中領頭的,就是如今升為司禮監秉筆太監的故人,也就是當日在城外別院敘舊的常公公了。
這些年來,常公公和張灝交情莫逆,已然私下里結成死黨,原來張灝不但秘密幫著他安頓親屬,又一連暗中鏟除了幾位常公公的死對頭,又經過周詳安排,把常公公從漢王府調回宮中,并一路升遷,成了地位僅次于司禮監掌印太監的宮中第二號實權人物。
后又被張灝一力舉薦,常公公接替張灝的位置,成了歷史上提前三年成立的,欽差總督東廠官校辦事太監,也就是提督東廠的廠公了。
其他三十名神色精悍冷酷的錦衣衛,則是東廠掌刑司的人,基本都是張灝多年培養的心腹手下,和紀綱的錦衣衛之間涇渭分明,彼此沒有絲毫牽連。
老遠就看見安東侯張灝站在雪地里,就是如今權勢滔天的常公公,也急忙含笑緊走幾步,后面的錦衣衛們,更是小跑著過來,人人面帶笑容,到讓唐瑛鬧得一時措手不及,只得苦笑的慢走上前。
“多日未見,常叔叔精神更是大勝從前了,真是可喜可賀!呵呵,來,天寒地凍的,咱們進屋敘話。”
“哈哈,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叔叔我精神好,還不是托了賢侄的福啊?哈哈。”已經須發皆白的常公公,頓時放聲大笑,整個人倒也顯得精神矍鑠,還不忘回頭笑道:“還是滕國公先行,咱家可不敢逾越,呵呵。”
張灝微微一笑,看著跪倒在地的三十名曾經下屬,他們都是隸屬于一個百戶統轄,對于其他人,張灝并不放心,此時召來的都是絕對心腹,基本上都是族里的子弟,忠誠方面沒有問題,就算如此,張灝還是吩咐道:“你們五人一組,把所有手段都使出來,輪番拷問那些邢犯,彼此間不許互相打聽,這些規矩也不用我多說了,大家心里都有數,張強,張戰,你們二人負責督察。”
掌刑司百戶張戰,總旗穿戴的大漢張強馬上抱拳應是,三十人動作麻利,根本不用吩咐,馬上各自分好小隊,當即朝著院子中的廂房走去,此時那些站崗的禁衛才發現,這些錦衣衛全都背著一個長形木匣,不用問都清楚,那里面裝的,可就是錦衣衛的傳家之寶,那些令人聞風喪膽的奇巧刑具了。
李老六忙不迭的把手下喊出來,然后帶著手下在院子中巡視,分配崗哨,不時有成筐的酒肉,嶄新的被褥被抬到院門口,至此可算是人人暗自咋舌,大伙都已經看出來,這灝二爺是打算預備著長期奮戰了。
不過到沒人叫苦,反而更是心中狂喜,孫大疤子回頭看了眼,等見到灝二爺幾位進了屋子里,這才興高采烈的低聲叫道:“哈哈,這下可發財了,一天五兩銀子的補貼呢,還是跟著二爺辦事痛快,看樣子得在這里呆個十天半月的,等一出去,那就有錢去找小櫻桃了,嘿嘿。”
其他禁衛全都嬉笑,唯有李老六板著臉罵道:“沒出息的東西,老子警告你,除了十兩銀子外,其他銀錢全都交給你老婆,你怎么當爹的?就知道玩女人,兩個孩子將來不花費銀子去讀書練武?”
嘿嘿傻笑,孫大疤子也未還嘴,他心里有數,自己的兩個崽子,那可是你李老六的外甥,將來你這個舅舅還能袖手不管?
反正二爺的賞錢到了手里,那可就是自己說的算了,孫大疤子眼珠一轉,指著院子口叫道:“姐夫,我帶著兄弟們,先把那些吃食搬到屋里,這大冷的天,可別凍上了。”
看著孫大疤子帶人跑了過去,李老六清楚這家伙打的什么算盤,心里冷笑,朝著身邊一位心腹吩咐道:“這幾天大伙誰都出不去,等完事那天,你就押著他先回家,親眼盯著他把銀子交給俺妹子,呸!這小子就是太好色,早晚得死在女人肚皮上不可,奶奶的。”
后半夜三更時分,一彎冷月高懸天際,幽幽月光灑下,反射的雪色晶亮如銀。
吱呀,房門被人推開,常公公面色凝重的走出,正好一股寒風襲來,頓時激的他打了個寒顫,趕緊手忙腳亂的把外罩錦裘捂個嚴實,略微在雪地上跳了幾下腳,就聽見四周不時傳來凄厲的嚎叫,在這寒風陣陣的黑夜中,格外顯得陰森恐怖。
輕輕一嘆,即使此時正在遭受酷刑之人,大多和他有個幾分交情,但常公公還是選擇視而不見,此等禍事都是咎由自取,任是誰來都救不了她們。
正巧幾個錦衣衛從廂房中走出,懷中捧著厚厚一疊紙張,瞧見常公公正在外面等著他們,急忙神色興奮的跑過來,領頭的百戶張戰一等湊到他身邊,壓低了嗓音笑道:“啟稟公公,這些老婦人果然和紀綱府上有些牽連,不過大多是些銀錢上的孝敬,不過數目倒是非同小可,這么多的嬤嬤,一年就有將近五千兩的供奉呢。”
“唉,是時候了啊!”常公公嘆了口氣,神色凝重的吩咐道:“這些嬤嬤都是當年各位嬪妃的娘家人,牽涉到了豪門肯定多,你趕緊把這些供紙親自交給侯爺,親厚的人家得馬上篩選出來,省的被牽連到,以至于人家怪罪侯爺,或許明日漢王趙王兩位殿下都得過來問案,有些人今晚必須除去,不能留下一個禍根活著,此時要辦的干凈利索,聽到了嗎?”
張戰一愣,疑惑的問道:“兩位殿下怎會陪著審案,莫非是陛下不信任二爺?”
常公公意味深長的笑笑,倒也沒瞞著他,畢竟這張戰可是張灝的嫡系心腹,輕笑道:“倒不是陛下不信任侯爺,此次紀綱被侯爺用計調出京城,也該是做個了斷的時候了,這對付紀綱可不能由侯爺出面,必須另外安排合適的人選,漢王倒也罷了,這趙王可是視紀綱為眼中釘的。”
看了眼疑惑更深的張戰,常公公笑道:“咱家這會子出來,就是要趕著面見圣上,自然是有手段說服陛下同意,起碼得讓趙王出頭來做這個惡人,呵呵。”
恍然大悟,張戰這才反應過來,欽佩的陪著常公公恭維幾句,幾個錦衣衛則面無表情的站在四周,此時院子中火把處處,即使夜晚寒冷,禁衛們依然挺立在院子中的各個角落,絲毫不敢松懈。
夜,寒風如刀。
深夜,一輛馬車靜靜的停在巷子里,前后都有外罩黑衣斗篷的蒙面人,懷抱長刀,警惕的守衛四周。
巷子盡頭的一處院子,此時一個黑影輕輕推門而出,又輕手輕腳的快步上前,閃身而入馬車中。
馬車里坐著的正是張灝,車內只點燃著一具紗燈,火光黯淡,隱約瞧見來人神色激動的跪倒在身前,溫和的笑道:“起來吧,坐著說話。”
“是,恩公。”
那來人緩慢爬起,拘謹的輕靠在對面的軟墊上,神色急切的低聲道:“恩公,可是事情有眉目了?”
注視著眼前這位年紀大約在十歲的青年,其人長相俊秀,容貌討喜,只是神色間卻有著一股子陰鷙,臉上膚色白凈,細嫩光滑,比之女子也不逞多讓,此時卻是表情猙獰。
張灝心中暗嘆,這紀綱真是造了無數的孽,幾百個普通百姓家的子弟,只是因為他個人私欲,就變成了一群公公,還是永遠見不得光的那種,更是連二十歲都活不過的可憐人啊!
微微朝著青年點頭,張灝面色感慨,輕嘆道:“再給你最后一次選擇,可以馬上帶著親人遠走高飛,從此隱姓埋名的安過下半生吧!這件事我自有辦法處理,倒也不用你為我擔憂。”
凄絕的一聲慘笑,那青年想都沒想,神色決絕的尖叫道:“小的忍辱偷生,就是為了親眼看見那紀綱滿門被凌遲處死,我兩個哥哥的血海深仇,一定要通過我的雙手,親自去報復那惡魔紀綱。”
強忍著痛恨欲出的淚水,雙目赤紅的青年慘笑道:“何況我如今也沒臉回去面對父母,一個廢人有何面目回家?罷了,只求恩公能代為照顧二老安度晚年,幫小的給老人家送終,在墳頭上親手培把土,已經是心滿意足,深感您的大恩大德了,我早已是抱著和小人紀綱同歸于盡的念頭,要親眼見他在那九幽閻羅殿,永世受盡剜心炸鍋之苦,哈哈。”
“嗯,既然你想求仁得仁,那就依照你的心意吧,你這份遺言我一定會為你做到,那紀綱私下扣留的吳王冠服,還有這些年貪贓枉法的罪證,都查到了吧?”
張灝也未矯情,親口保證后,面色直截了當的詢問,這青年不說身有殘疾,就是他知道的這些隱秘事,等這兩天一經大白于天下后,這些假公公們,那絕對是難逃一死了。
聽到恩公親口保證,青年精神一振,他對于恩公的身份心知肚明,也絕對相信恩公定能說到做到,這些年,他幾次攜帶銀錢回家,自是親眼目睹恩公如何對待父母,如何厚待和自己同命相憐的可憐人等。
面對恩公的詢問,青年切齒痛恨的冷笑道:“都查的一清二楚了,這幾年來,小的拼了命的巴結紀綱父子,又有恩公不時在其中幫襯,如今不但盡知那藩王的龍袍藏匿地點,甚至連紀綱臥室地底下的秘密隧道都打探清楚了,有一日紀云喝醉了酒親口說過,那里面除了藏著大筆的金銀珠寶外,甚至還私藏著一批兵器,紀綱的大逆之舉真算是在府上人盡皆知,可笑啊!那紀綱沒事就在家中飲宴,更是時常穿著藩王衣冠,命親信手下高呼萬歲,如此不知檢點的惡人,竟然能活到現在,真是令小的好生鄙視朝中大臣們。”
張灝頓時苦笑,真是一時間無言以對,要不是紀綱連二連三的和自己為難,他手中掌管的錦衣衛又實在太過恐怖,自己根本就懶得出來多管閑事,這奸臣惡人什么時候少過了?自己現在又何嘗不是一個佞臣,只不過還算是知道潔身自好罷了。
“嗯,你做的甚好,這次就算是紀綱有通天手段,也難逃一死了,對了,明日還有一件事吩咐你去辦,務必要做的隱秘穩妥。”
青年面帶歡喜,他這些年正愁沒有機會報答恩公,此時可算是在臨死之前,終于盼到這難得機會了,憑著此次功勞,恩公定能念在自己這幾年盡心盡力的情分,使父母更能受到無微不至的照顧了。
一想到今晚打聽到的事,張灝就氣不打一處來,那趙王臨走時的討好目光,果然是不安好心,原來年前一次上香時,竟被這個無恥之徒偶然間從遠處瞧到了沐姐姐的絕世姿容,這家伙當即日夜牽腸掛肚,成天在府上命人打探沐姐姐的家世,這不,終于被他打探清楚,竟妄想祈求自己把沐姐姐拱手相讓,真是瞎了你的狗眼,這次,我張灝要不把你整的幽禁終生,以后我就跟你一個姓。
唉,原本是想把漢王一起整倒,看樣子還是朱高熙命不該絕呀!張灝想到這里,看了眼露出期待眼神的青年,囑托道:“你如今負責兩個美人的起居,那紀云此時已經蠢蠢欲動,急不可耐了吧?”
冷哼一聲,青年神色鄙夷的說道:“這一晚上,紀云都圍著小的轉悠,恬著臉許給好處,又奉承與我,好似他才是個奴才一樣,模樣惡心的令人作嘔,好在午時收到恩公的傳訊,這才沒一口回絕了他,那色中惡鬼正徹夜難眠的等著明早給他個準信呢。”
一邊說話,一邊抬眼偷偷瞧了下恩公的神色,青年忽然神色古怪,想了想低聲道:“恩公,有件隱秘事不知該不該和您說,此事事關皇族的臉面,小的一直怕連累恩公,這才沒敢和您提過,也是小的與日無多,此事不知利害緊要,想著還得跟你提一提的好。”
張灝心里一驚,沒有馬上追問,而是低頭琢磨了會兒,這才緩緩的說道:“是否被你瞧見皇族中的茍且之事了?其中有無漢王參與?”
青年神色欽佩,毫不猶豫的點頭,冷笑道:“這起子骯臟到罔顧人倫的丑事,真是看瞎了咱的眼睛,紀綱不但和漢王一同玩弄公主,甚至把那一些美女一起喚來白晝宣淫,當日正是小的在跟前伺候,要不是福大命大,那紀綱念著小的花,不然早就被滅口了,同時服侍他們的幾個下人,當晚就被人暗殺,如今尸身都已經喂了城外野狗呢,哼。”
張灝默然,心中一時間大感不舒服,眼中閃過一絲寒芒,當機立斷的吩咐道:“這公主一事我自有主張,明日午時,你就把兩個美人和紀云引到紀府外頭的宅子里幽會,到時我自有安排,紀綱,也算是你惡貫滿盈,該出來受死了。”
青年神色大喜,又稍微陪著恩公說了會細節,把那公主之事細細說了一遍,這才準備告辭離去,臨時走強忍著心頭激蕩,依依不舍的朝著張灝,一連用力磕了十幾個頭,就聽見恩公欣慰的嘆息道:“還有一件喜事得說與你聽,也算是對你的一絲安慰吧,你姐姐幾個月前,生下了一位麟兒,你姐姐早有后代,那嬰兒已經過繼給你父母繼承香火,如今你李家算是后繼有人,我自會照顧你這個沒見過面的外甥一生平安,你放心的去吧,唉。”
狂喜的淚水奪眶而出,至此這位可憐人終于再無一絲遺憾,重重的又磕了三個響頭,再抬起頭時,已經是激動不可自持的渾身顫抖,淚流滿面,嘴唇哆嗦的說不出話來,嚎啕痛哭著翻身而起,頭也不回的大步而去。
馬車慢慢駛出巷子,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好半響,張灝這才恢復平靜,把剛才青年臨走時的一幕深深的埋在心底,心中鄭重對天發誓,只要我張灝活著,就一定要護持你家平安。
取得了確切消息的張灝,終于放下一直懸著的心事,又順手設了一局,就等著明日趙王朱高燧自投羅網了。
當皇帝朱棣知道自己兒子奸宿原本是屬于他的秀女時,不知道能是什么一副表情?這還只是一個引子,張灝的宗旨就是打蛇必死,絕不會留著后患,這些年來,早已經整理出一份詳細的證據,把個趙王不法罪證巨細無遺的羅列出來,甚至是人證物證都以事先備妥,就等著事到臨頭,不至于措手不及,這些證據,足以讓朱高燧萬劫不復了。
想著想著,張灝猛的一拍腦門,卻是想起了一件事來,那歷史上朱高燧幾次創下大禍,都是太子一力求情,這才保住弟弟的王爵,可他那最疼愛的弟弟,卻是背著他和漢王搞在一起,成天夢想著取代兩個親哥哥,將來繼承皇位呢。
張灝當下就想先去趟東宮,好面見太子,把此事原委利弊好生交代清楚,省的太子到時跑到御前求情,可是轉念間又打消了此念頭。
“畢竟都是骨肉至親啊,即使明知道我是一番好意,恐怕太子也會從此忌恨與我,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朱高燧,假如你經此一劫還是心生妄念的話,那就別怪我張灝心狠手辣了。”
心中有了計較,張灝并未回府休息,而是吩咐道:“張梁,你馬上派人去面見陽武侯薛祿,讓他連夜去內務府見我。”
張梁馬上領命,親自派遣兩個親隨快馬而去,而隊伍也朝著皇宮方向趕去,不久,隊伍一連過了幾道禁衛關卡,無人敢攔的暢行無阻。
下車大步走向姐夫唐瑛暫居的屋子,半路上就遇到錦衣衛百戶張戰帶著人出來,說了幾句話后,一并隨著張灝進了屋子里。
和姐夫好一頓詳細排查,半個時辰后,總算是把親厚的世交篩選出來,張戰神色焦急,急忙帶人趕回院子中,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張灝和唐瑛相視苦笑,心中都清楚,再過一會兒,這世上又要多出十多條孤魂野鬼了。
感嘆幾聲,唐瑛到底是個將軍,這些骯臟事也未放在心上,只是猶豫的說道:“明日一早去清查這些婦人貪贓的不法所得,自有我出面,可是這紀家?卻不好是你我出頭,就算是搬出漢王趙王出來,可就怕橫生枝節,被他們私下放縱啊!”
張灝對此胸有成竹,得意的笑道:“兄弟自是考慮到了,這不,馬上就會過來一個人,他和紀綱可是有著生死大仇,此人還偏偏和我等之家同出一脈,那可是你我叔叔輩的人物,呵呵。”
疑惑的抬頭看看張灝,唐瑛沉思自語道:“生死大仇?”稍微想了下,當即眼睛一亮,指著張灝笑罵道:“可是那個和紀綱爭風吃醋,把人家看中的美道姑搶先一步娶回家,又被紀綱用鐵瓜打得險些腦漿迸裂,如今下雨天出門,都得打著傘的薛祿,薛大將軍?”
張灝嘻嘻一笑,也未說話,算是默認了,原來這薛祿本名薛六,發跡后把六改為祿,曾跟隨當今圣上發動靖難之役,因其作戰勇猛,屢立大功,更是生擒建文帝左副將軍李堅,此后每戰必勝,勇不可擋。
后來在單家橋一役,因馬失前蹄被平安侯所擒,竟然趁人不備,奮力掙脫繩索,奪刀一連斬殺多位士卒,搶了一匹馬安然逃走。其后馬上率領大軍回來復仇,結果大破平安侯軍,后轉戰漳德一帶,生擒都督指揮花英,算是戰功卓著,后來皇帝大封有功之臣,薛祿被授奉天靖難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栓國,封陽武侯。
梆梆,梆梆。
天色漸亮,此時已是四更時分,隨著四位報時打更的公公慢慢沿著宮墻下的過道而去,乾清宮對面的朱紅色宮門緩緩打開。
八名大漢將軍手持長矛分兩側站立,驗查完行走腰牌后,揮手放人,只見六位宮女和兩位公公,抬著三只楠木衣箱,快步朝乾清宮走去。
負責皇帝四季穿戴的四執庫宮人剛剛離去,御膳房的十六位太監,手捧著大紅色漆盒緊接著過來,此時,乾清宮外,幾十名宮人已然在各處清掃地面,井然有序而又安靜無聲。
魏讓魏公公早已守在乾清宮正門處,忙不迭的揮手,身邊的太監們,趕緊接過四執庫宮人抬過來的衣箱,例行開箱檢查后,又把衣箱抬進大殿中。
瞧見遠處傳膳太監李公公微笑著走近,魏讓指著在云階下排隊靜立的御膳房公公們,冷哼道:“這大冷的天,趕緊去驗查膳食,先讓小的們把食盒端進去。”
“唉,這就去。”看出魏公公今早語氣不客氣,那李公公趕緊應承,心中恍然,暗道今天得小心伺候陛下了,里面那位心情一準不好,可別不小心犯了過錯,那就難逃一死了。
乾清宮側殿內,并排被擺上三張楠木御用膳桌,魚貫而入的太監們,把紅色食盒中的飯肴,菜點,羹湯一一放置好,傳膳太監李公公站在一邊打眼一瞧,見到今早的膳食乃是主菜八品,小菜四品,各式羹湯四盆,此外還有兩個火鍋子,十幾碟的精巧點心,還有一海碗的碴子面,因送來的及時,這些飯菜依然冒著熱氣。
另一側,因今日沒有早朝,皇帝朱棣沒穿朝服,只是一身明黃金龍袞服,頭戴袞服冠,外罩一件青色貂皮大氅,邁步走出宮門,沉著臉抬頭看看今早的天色,朱棣站在漢白玉石臺上,隨意活動了下身體。
殿外儀仗司的大漢將軍早已跪滿一地,其他太監宮女同樣跪地磕頭,還沒等朱棣開口,遠處突然沖過來一個老太監,頓時左右就有幾名禁衛撲了上去,按住來人。
面無表情的朱棣,目光冷冰的看了一眼遠處在地上掙扎的太監,雖然奇怪怎么有人能擅闖進來,卻沒心情理會此等小事,只是冷冰冰的道:“把那個奴才杖斃了。”
說完再不看一眼,轉身朝著側殿而去,可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后的魏公公小聲說道:“陛下,奴才眼尖,那公公似乎是李四喜,李公公。”
不知不覺停住腳步,朱棣皺眉問道:“小喜子?有些日子沒見他了,如今他負責什么差事?”
魏公公苦笑,暗想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那四喜公公可是伺候您多年的老人啊!還是您親口把人家發配出去了,這會子又忘了這茬,真是不把下面奴才當人瞧。
心里誹腹,面上恭恭敬敬的回道:“陛下,如今李公公在御馬監喂馬呢,前幾年因出外辦砸了差事,這才。”
說道這,魏讓也未繼續說下去,他心里清楚,皇帝此時肯定已經想起了前因后果,稍微提醒一下就夠了,假如想置人于死地的話,那就是另一番說辭了,只要把個因果詳細說一遍,為了面子,皇帝定然會發作,可要是模凌兩可的含糊半句,皇帝就會猶豫不決,畢竟,圣上還是較為念著舊情的主,多半會招人過來問詢。
果然,朱棣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皺眉道:“喂馬?誰這么大膽?朕只是因小喜子辦事不力,這才罰他去御馬監的,又沒剝了他的品級,真是荒唐。”
魏讓心里偷笑,不過也未出言替那李四喜說好話,好趁機打擊其他有地位的管事公公,他心里記掛著二爺的囑托,不想再橫生枝節,遂漫不經心的笑道:“陛下,李公公最是老實的人,這幾年在御馬監喂馬,雖然辛苦,但他老人家卻甘之如飴,老是和小的們念叨,說有負皇上重托,成天的哭天抹淚呢。”
“這老東西,朕當日也只是一時生氣,這才把他攆的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嘛,又沒真的怪罪他,罷了,看樣子,他是受不了心里煎熬,想著跑過來認錯呢,你過去好生和他說說,就說朕早不怪罪,他年紀也不小了,平日就管著御馬監,享享清福吧。”
朱棣心情不好,也不耐煩見人,當下揮揮手就準備離去,卻聽見魏讓小聲提醒道:“陛下,奴才覺得蹊蹺啊!”
“說。”朱棣停住身子,頭也不回的問道。
簡短有力的一個字,就讓魏讓下意識的一哈腰,把個身體低的都快貼到地面了,小心翼翼的說道:“陛下,這么多年,李公公都未跑過來求情,今日這一大早的,奴才覺得事出有因啊!”
沉默了會兒,朱棣答非所問的開口:“外頭都有幾位大臣遞牌子求見?”
“回陛下,楊榮大人,楊士奇大人,金純大人,夏原吉大人,此外還有安東侯灝二爺等著覲見。”
朱棣一愣,一聽見張灝這么一大早的等在外頭,當即心情舒服些,笑瞇瞇的道:“這混小子竟然起了個大早,真是難得啊!小魏子,這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趕緊笑了幾聲,魏讓湊趣的笑道:“剛才還見到侯爺了,好似一宿未睡,兩眼血絲的在外面打著哈欠,好似早膳都沒吃,餓的渾身發冷。”
朱棣眉頭一皺,冷哼道:“胡鬧,這么小年紀就不知道愛惜身體,嗯,肯定是昨晚忙著辦朕交代的差事呢,倒也難為他了,你馬上過去,先讓小喜子候著,朕得先公后私,有了空閑在見他,把幾位大人也一并喚來,陪著朕一起用膳吧,人多熱鬧,胃口也好些。”
吩咐完,朱棣當下邁步走進側殿,而魏讓則一溜小跑的下了云階,不大會功夫,四位大臣當先走進來,最后面則跟著睡眼朦朧的安東侯張灝了,身邊還被魏讓攙扶著。
快速小聲的和魏讓說了幾句,兩人跟在大臣后面,上來幾十道石階,張灝這才笑道:“有勞公公了,確實是累的身乏體酸的,呵呵。”
“侯爺還和奴才客氣啥,這都是小的該做的,幾位大人,里面請,陛下正等著諸位大人一起用膳呢。”魏讓笑容滿面的疾走幾步,伸手朝里面相讓。
那楊榮貴為首輔,楊士奇同樣乃是堂堂閣臣,就是夏原吉也是多年掌管戶部之臣,陪同皇帝吃飯都是常事,此時也不客氣的笑了笑,當即邁步跨過門檻。
唯有金純金大人可是頭一槽遇到此等榮耀待遇,他雖然一直高居顯要官職,可是不管是任工部侍郎,還是刑部侍郎的這十幾年,基本都是在外地奔波,不是籌辦運送北京城的石料等事宜,就是陪著皇帝北伐,要不就是治理兩河,這次面圣還是剛剛從南方巡查不法官吏,代天巡狩而歸,頓時激動的臉色通紅,猶猶豫豫的不敢進去。
身后的張灝神色恭敬的走上前,輕輕攙扶著對方,他對于這位忠厚勤勉的長者可是極為欽佩,這金純可是永樂朝的一位名臣,清正廉潔,忠于國事自不必說,難得的就是辦事踏實,勤政愛民,在治理河段任上,真可謂是多年風餐露宿,和百姓同甘苦,操勞之極了,而自身更是才華出眾,舉凡工部,刑部,戶部,兵部這些繁瑣國事,就沒有他干不了的,絕對是位難得的能吏,用政績卓著來形容他,絕對是半點都不為過了。
最難得的,就是金大人居功不自傲,皇帝多次想封贈他子孫官爵,可這金純卻對于圣上的萌恩之意,一直堅持不受,史書上記載,后來朱瞻基做了皇帝后,面對朝政,金純憂憤成疾,多次上書朝廷卻不被皇帝采納,一次和老臣們喝酒時,不免諷刺朝政,以酒澆愁,結果被言官參了一本,皇帝誤信讒言,下旨把金純關進大牢,不過朱瞻基到底算是個仁義帝王,沒多久就把人給放了出來。
只是心灰意冷的金純,過了幾個月后,就辭官告老還鄉,因他為官任上兩袖清風,在家鄉只能靠變賣田產過活,最終病死后,家中幾十畝田地全部賣光,后代子孫連祭祀他的供資都拿不出來,真是令人可敬可嘆。
如此一位為官清正,文武全才,名傳后世的長輩,張灝又何敢不恭恭敬敬?和人家相比,張灝這些年可沒少為自家謀私利,雖說勉強也算是為國為民,這臉卻燒得厲害,心虛的扶著金純,兩人一起走進乾清宮中。
其實此時的金純,年紀還不到四十歲,但因多年飽受風霜,面容比之實際年齡要蒼老的多,看上去好似五十多歲,比之前面的兩位楊姓大人的瀟灑氣度,整個人好似個鄉下老者一般,只是面容威嚴剛毅,官威極盛。
金純朝張灝含笑點頭示意,也未推辭他的好意,對于這位京城有名的二世祖,金純和其他大臣一樣,還是非常欣賞對方的,畢竟張灝名聲極佳,從未聽說過他或是國公府下人,有什么仗勢欺人的劣跡。
可金純萬萬沒想到,這張家少爺那只是因年紀太小,這才沒有在京城胡作非為,這后來,可是鬧得四九城雞飛狗跳,欺男霸女之事也不知做了多少件,到讓他日后深深的為之哭笑不得了。
眾人直接進的側殿,頓覺一股暖風拂面,馬上有幾個太監上前,伺候著各位大人脫下棉袍,嗅著食物的香氣,楊榮大人當先走過一間殿門,其他人緊跟其后。
“不用見禮了,都坐都坐,陪著朕隨意吃點東西再議事。”
大臣們急忙彎腰施禮,倒也沒有跪地磕頭,紛紛笑著入座,早有太監宮女在一邊伺候,朱棣一眼瞧見張灝鬼頭鬼腦的縮在最后,就想著喚他到自己身邊陪著,不過一想還是打消念頭,畢竟這里都是些大臣。
食不語,在座的可都是報讀詩書之人,自然默不作聲的用膳,不過氣氛卻非常寫意,人人笑容滿面,一炷香的時間,各人隨意填飽肚子,自有人收拾殘局,宮女隨即把香茗擺上。
此時皇帝和諸位大臣面色正經,唯有張灝笑嘻嘻的喝著茶,也不說話,神色好奇的看著其他人,此種新鮮體驗,他倒是和金純大人一樣,乃是頭一遭了。
坐在一邊聽著幾位大臣和皇帝討論國事,張灝即使心中有不同意見,此時也閉口不言,一副虛心受教的老實模樣。
楊榮身為內閣首輔,大多數時間,都是由他進言,其人機敏通達,老持成重,善于察言觀色,謀而能斷,對于武略尤為擅長。而明朝對于北方各族一向視為心腹大患,大多數時間,說的都是北方各城市的兵役整備和將領升遷調動一類的兵事。
楊士奇坐在楊榮身邊,則不時的出言補充,相比楊榮侃侃而談的顯貴做派,風度翩翩,他多少略顯得有些拘謹,說話時也大多簡短不著邊際,尤其是涉及到一些將領的時候,話中意思更是云里霧繞,跟沒說一樣。
張灝心中有數,這楊士奇,人稱西楊的楊大人,明初有名的三楊閣臣之一,去年才剛剛從錦衣衛的大牢中死里逃生,這會子還心有余悸呢,自然多少有些放不開。
無趣的聽著,就瞧見坐在兩位楊大人對面的夏原吉,神色不悅的忍不住開口,原來,這夏大人身為戶部尚書,所奏之事大多跟稅賦有關,他對于首輔楊榮的各項整軍條陳最為不滿,此刻更是和楊榮爭吵起來,張灝心中偷笑,這戶部自然永遠和兵部不對付,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一張口就是討要上百萬兩的銀子,夏大人能高興才怪呢。
每當他倆吵得不可開交之時,皇帝朱棣總是笑瞇瞇的打圓場,不露痕跡的兩邊敲敲打打,就這樣,這四位君臣議政議了將近兩個時辰,才算是完事,可苦了等著有事啟奏的金純金大人,他這是回京述職的,當然不敢在幾位大人商議軍國大事時擅自出言。
而張灝早就趴在桌子上睡起了大覺,身上還披著一件魏讓取過來的錦被,羨慕的金大人直搓著干巴巴的眼眶,他這些日子是真的身心疲憊。
“嗯,今日就到這吧,回頭你們把各自的條陳建議寫出來,朕在詳加考慮下,來,先喝杯茶。”
朱棣伸手端起剛換上的熱茶,稍微吹了下,輕輕抿了一口,好笑的看了呼呼大睡的張灝一眼,慈祥的搖了搖頭,聲音略低的朝著正經危坐的金純說道:“這次又辛苦愛卿了,呵呵。”
其他人同時朝著大睡中的張灝身上看去,再一聽皇帝竟然放低了聲音,人人暗自吃驚,暗道難怪都說這孩子和陛下感情與眾不同,今日一見,確實是名不虛傳。
金純急忙站起,恭敬的回道:“啟奏陛下,臣不覺辛苦,今次差事辦的還算順利,只是有一件案子卻讓臣寢食難安,還請陛下允許臣啟奏。”
“直說無妨,朕聽著的。”朱棣神色也看不成異樣,只是笑了下,不用問都清楚,肯定是慣會斷案的金純,這次又是來找麻煩的,想必是哪件積年老案要被他翻案,少不得又得丟一次臉面,不過這里不是早朝時,面對的都是文武百官,此時身邊的都是些近臣,丟點臉倒也無妨。
金純略微整理下思路,不經意的看了一眼對面目無表情的楊士奇,神色鄭重的說道:“臣這次巡察南方,在浙江一帶路遇有人喊冤,臣不敢怠慢,當即會同本地各衙門官員一起問案,后又經過詳加拷問,又翻閱官衙當年相關的大批卷宗,結果,發現當年浙江按察使周新大人之案疑點甚多,通過多方取證,這十年來,浙江,杭州,揚州各地,類似的冤假錯案比比皆是,這些案子實在令人觸目驚心,臣祈請陛下重視此案,切不可掉以輕心,臣要參錦衣衛指揮使紀綱,參他私下殘害忠良,侵吞百姓財物,在朝中排除異己,禍國殃民,實乃十惡不赦之逆臣。”
一聽到又是參紀綱,朱棣頓時火冒三丈,對于紀綱什么德行,皇帝自問心知肚明,縱是有種種貪贓枉法之舉,但那也大多是出自自己的意思,日后肯定是要問罪的,但這些年卻離不了他,那可是一只瘋狗,見誰咬誰啊!
一邊的楊士奇趕緊補充道:“陛下,當年浙江按察使周新,是被紀大人密保有謀反之罪,早已處死。”
神色不悅的坐著,朱棣也不說話,只是沉著臉喝茶,其他大臣心中有數,這是皇帝不愿意聽了,紛紛暗自嘆息,十有這次還是扳不倒紀綱了。
金純卻沒有罷休,他今日可是抱著破釜沉舟的準備,即使觸怒皇帝,以至于被降罪,那也在所不惜,再說,他心里更是有數,他絕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正準備大義凜然的跪倒死諫,金純真是豁出去準備不顧一切了,可睡覺中的張灝卻不敢大意,他萬萬沒想到,原本該由楊士奇打的頭炮,卻被這老奸巨猾之人找了金大人做替死鬼,這可玩笑不得。
“哎呀,小臣怎么睡著了,真是罪過,罪過,還請陛下開恩。”
如夢方醒的大叫,頓時惹得其他人一愣,金純心中郁悶,這邊情緒都醞釀好了,結果那這家伙一嚇,什么氣氛都沒了,給張灝這么一鬧,金純反而心中猶豫起來,不敢再不顧一切了,當時只是心里憋著一口氣而已。
皇帝可是心中歡喜,暗贊張灝不愧機靈百變,這是替朕擋災呢,剛才金純一番話,實在是弄得朕有些下不來臺,還真不知如何婉拒這位勞苦功高之人。
心中暗贊,朱棣卻萬萬沒想到,這張灝隨即不順心的大叫道:“小臣有要事稟報陛下,臣昨日奉旨辦差,已然追查到幕后罪魁禍首乃是紀綱紀大人,不但一年貪墨銀兩上萬,甚至還牽連出其他不法之事,臣不敢妄動,但漢王殿下不聽臣的勸阻,已經帶人去了紀府,臣一時拿不定主意,這才跑來面見陛下,還請陛下裁決。”
朱棣頓時被他氣得大怒,這些話什么時候說不好,你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說,這不分明是將朕的軍嗎?再說,這都過去多久了?此刻想著找朕拿主意?呸,那邊朱高熙不會都把人家老紀家給抄了底掉了吧?
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不單皇帝如此想,就是其他大臣也是這么想,這朝中誰不知道,紀綱和張灝最是水火不容,這難得惡心對方之事,他要舍得放棄,那才是見了鬼呢。
其他大臣面面相視,同時臉上露出喜色,唯有楊士奇心中有數,反而朝站在殿門口的魏讓,暗中使了個眼色,心中暗笑,今日這連續的雷霆一擊,非要讓禍國殃民的紀綱伏法不可。
還沒等眾人從張灝的一番話中反應過來,就只見一個老公公哭喊著沖進來,噗通一聲五體投地,大呼道:“陛下,老奴有冤屈啊!那紀綱暗害于我,這幾年要不是老奴裝聾作啞,早就被滅了口,再也見不到陛下了啊。”
朱棣頓時愣住了,沉聲道:“仔細說,紀綱為何要加害與你?”
說完神色懷疑的看著表情無辜的張灝,和神色驚訝的其他大臣,朱棣心中冷笑,朕倒要看看,你們還有什么手段?莫非是故意暗中串通好了,這是要一起逼宮嗎
“陛下,當年奴才下江南為皇上挑選各地秀女進京,其中有兩位絕色美女最是出挑,老奴心中替陛下歡喜,可誰知,直到后來,進宮的秀女之中,那兩個女子卻消失不見,老奴心中疑惑,可還沒等把此事稟告陛下,就被紀綱陷害老奴收受賄賂,以至于被陛下攆出乾清宮去,這些年,老奴一直在暗中追查此事,結果發現,當日進京時,這些秀女就是被紀綱派心腹屬下,錦衣衛鎮撫龐英接走的,那兩位秀女的行蹤不問可知了啊!”
“什么,竟有此事?”這下朱棣可顧不得深思了,不由得他不氣的失去冷靜,這可是公然給他戴綠帽子啊,這還如何了得?
還沒等他仔細盤問老太監,今日張灝安排的局真可謂一環連著一環,就聽見魏讓驚慌失措的叫道:“陛下,陽武侯薛祿和滕國公唐瑛,帶兵把漢王趙王兩位殿下給抓了,此時就都跪在外面啊。”
朱棣震驚之極的站起來,其他人也嚇得一哆嗦,唯有張灝心中納悶,怎么把漢王也給抓了?心中一驚,莫非這哥倆一起進了那宅子?
皇帝神色憤怒的大步而出,其他人趕緊跟在后面,等出了乾清宮,就見到底下黑壓壓跪了一群人,其中唐瑛高舉著一塊金字腰牌,倒也讓圍在周圍的大漢將軍們不敢妄動,眼睜睜看著他帶著幾十位軍校,押著幾百人一起進來,好在人人手中沒有兵器,倒也不算是兵諫。
隔著老遠,朱棣一眼就瞅見自己的兩個倒霉兒子,此時滿臉青紫的被人家五花大綁的按倒在地,另外旁邊還綁著一個青年,另一邊還跪著兩個如花似玉的美女,更有上百個少年跪在遠處,人人瑟瑟發抖,嚇得都癱倒在青石板上。
“誰給你們的膽子?竟敢毆打朕的兒子?唐瑛,薛祿,你們說。”
暴怒之極的朱棣,頓時遙指著神色尷尬的兩位青年將軍,就聽見唐瑛苦笑道:“稟告陛下,兩位殿下不是臣命人打的,不過,倒是綁著兩位王爺,卻是臣下的命令。”
難道是互毆?朱棣一怔,怕不是兩個兒子為了女人爭風吃醋,以至于互相動起手來,這下面的人勸止不住,這才出此下策吧?那到不能怪罪旁人了。
自己兒子什么混蛋德行,朱棣哪還會不清楚,當下真是又氣又怒,看都沒看嘴上被堵著破布頭的兒子一眼,他一生征戰沙場,這點委屈和皮肉傷又算得了什么?至于以后如何為皇族臉面出口惡氣,怎么整治這些膽大妄為的臣子,那也是將來的事了,此時眾目睽睽之下,倒也不能明目張膽的護短。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唐瑛你說。”
唐瑛此刻跪倒在地,老實的說道:“陛下,當時臣不在場,而是后來趕過去的。”
朱棣陰沉著臉點點頭,一指同樣跪著,頭上戴了個鋼盔,以防下雨積水的薛祿,追問道:“薛祿,你說。”
今年已經四十歲的薛祿,此時真是心中說不出的快慰,總算是能把紀綱置于死地了,就算為此得罪兩個藩王和圣上,那也在所不惜,何況,自家本來就沒什么過錯,當年被紀綱差點一鐵瓜打死,你陛下還不是不聞不問?
薛祿神色激動的叫道:“陛下,今日本將被小張大人所派帶人到紀綱府上調查案子,卻被一個少年跑出來舉報,此事事關重大,臣不敢怠慢,當即隨著那少年深入紀府,誰知遭到紀府家丁抵抗,本將看出事有蹊蹺又刻不容緩,當即下令強攻,誰知后來京城數千的錦衣衛忽然殺來,要不是唐瑛大人和東廠常公公及時趕到,臣恐怕已然身死了,陛下,那紀綱不過是個臣子,他如今不在京城,這錦衣衛都敢異動,臣越發覺得那少年舉報之言乃是句句真話,就帶兵沖入內宅,結果···”
“結果什么,你給朕快說。”朱棣臉色越發難看,心中竟升起不妙的感覺。
“結果,不但搜出紀綱私藏的藩王衣冠,還有兵器萬件,金銀玉器,古董字畫無數,更有三百多個凈了身的內侍,此外,還在床榻之上逮到正在摟著美女尋歡的兩位殿下,另還有紀綱長子紀云。”
朱棣整個人都呆滯了,不可置信的盯著那些抬來的箱子,至于兵器云云,他不用問都知道,那絕對是真有其事,只是下面人不敢搬進皇宮就是了,神色復雜的臉色難看之極。
狠狠的瞪了兩個兒子一眼,回過神來的朱棣,剛要破口大罵,就聽見身后的老太監,如同見鬼一樣的指著那兩位美女,高呼道:“陛下,就是她們,就是她們啊!她們就是當年老奴為您選出來的那兩個秀女啊!”
兩眼一黑,朱棣差點暈了過去,立時暴怒的不可自制,狂吼道:“來人,馬上去把紀綱給朕緝拿歸案,把這兩個畜生關進宗人府死牢,把紀綱滿門下獄,徹底清除錦衣衛中的紀綱余孽。”
永樂十三年三月。
暖風吹襲,冬去春來,此時正是冰河化凍,大雁歸來之時。
一大早,英國公府的醉夢居中,丫鬟婆子忙成了一團,一個嬌俏的丫鬟盈盈走出正房,此女不是別人,正是張灝身邊的大丫鬟書萱。
書萱走至屋檐下站住,好笑的看著兩眼昏花,從書房中狼狽而出的美婦,嬌笑道:“昨夜可是又做了一宿的功課?珊珊姐姐,這幾日可真苦了你了,嘻嘻。”
那神色憔悴,一身皺巴巴的粉緞子百合長裙,未施粉黛,素面掛湯的美婦,正是慕容珊珊,聞言咬牙切齒的怒道:“他自己的功課,憑什么逼著人家代勞,那勞什子的座師更是可惡,這四書五經的,沒事抄那么多遍作甚?”
正好從院子一側端著銅盆路過的二等丫鬟迎春,失笑道:“真是難為珊珊姐了,二爺最近好似個頑童一樣,成天價的在學堂胡鬧,可不把幾個學士大人氣的吹胡子瞪眼的,幾次跑到圣上面前告狀嘛,這才被罰的回家面壁思過,順便抄書了,呵呵。”
說來奇怪,慕容珊珊一瞧見迎春,頓時整個人容光煥發,眉開眼笑的道:“活該他被陛下訓斥,姐姐就知道,他了為什么胡鬧,哼!”
“咦?珊珊姐,快說與咱們聽聽,二爺為何胡鬧?”
附近的幾個丫鬟也來了興趣,紛紛聚了過來,迎春心中好奇,可卻別扭的端著銅盆,背對著慕容珊珊,就聽見她得意的笑道:“還不是二爺瞧見園子里的姐妹多了,人家都聚在詩館里自在逍遙,他卻得跑去族學,又被陛下逼著到宮中陪那些皇子皇孫們一起讀書,自然是心里老大不樂意了,咱二爺可是立志當個京城第一紈绔公子呢,自是最受不得被拘束了。”
心有戚戚焉的大點其頭,幾個丫鬟頓時嘻嘻哈哈的附和,書萱回頭看看屋里,忙笑道:“好了,好了,大家快去做事吧,這幾日二爺心氣不順,咱們還得哄著他才行。”、
丫鬟們嬉笑著四散,被盯得的渾身不自在,只覺得翹臀火辣的迎春,慎怒的回頭瞪了慕容珊珊一眼,卻被那魔幻般的雙眸瞅著正著,趕緊心慌意亂的扭過頭去。
正使出無往不利,只在張灝跟前栽了大跟頭的風流雙眸,慕容珊珊不懷好意的盯著迎春的身子瞧,卻沒瞞過站在屋檐下的書萱,倒不是慕容珊珊大意,而是她清楚,自家的特殊嗜好,早就被好姐妹周氏,全都說與這浪蹄子聽了。
書萱好笑的看著身段嬌小,一臉青澀容貌的迎春落荒而逃,心中奇怪,這風流美人竟然喜歡未長成的小丫頭,難怪她和嫂子在沒親熱過,一想起當日嫂子的那些臉紅話,到把個書萱鬧紅了臉,趕緊跟著迎春朝屋里走去。
輕蔑的笑笑,慕容珊珊沖著屋內做個鬼臉,又使勁的揮了揮小拳頭,這才打著哈欠,腳步漂浮的朝著西廂房睡覺去了。
此刻屋子花廳內,張灝興高采烈的站在地毯上,任由紫雪拿著塊絲巾,給自己擦臉,瞧見迎春和書萱一前一后的走進來,回頭看了眼其她幾個丫鬟,笑道:“我那女奴把功課做完沒,書萱你去瞧瞧。”
幾個丫頭就笑,每當二爺喊人家珊珊姐為女奴,在看著珊珊姐那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樣,就忍不住想笑。
迎春嘟著嘴走到角落中,把手中銅盆放置在梳洗架上,訴苦道:“二爺,珊珊姐沒事就拿話逗我,老是摸我的手臉,那眼神怪滲人的,您倒是幫著管管啊!”
書萱和紫雪心照不宣的嬉笑,也不言語,倒是其她幾個丫鬟似懂非懂的,瞪著滴溜溜的大眼睛,悄悄的在四周豎起耳朵偷聽。
張灝一愣,哭笑不得的笑罵道:“好個慕容珊珊,竟敢禍亂爺的內宅,不過。”說完打量了眼迎春未發育的身子,失笑道:“這女人的口味倒也古怪,迎春,等晚上我幫你出口氣,好生教訓教訓那個壞女人。”
喜滋滋的點頭,迎春小臉紅紅的模樣甚是嬌憨,張灝心里清楚,別看這丫頭長得跟個瓷娃娃似地,但心里未必什么都不懂,這是在扮豬吃虎呢。
一邊的書萱笑著端過來個漆盤,紫雪急忙把手中的絲巾遞給身邊的含春,眼神略微掃過一眾頭飾,滿意的揀出個二龍奪珠紫金白玉沖天冠,吩咐道:“迎春,把圓凳搬過來。”
“唉。”迎春聽話的跑過去,雙手拎起放置在床頭的錦凳,正在收拾床面的丫鬟惜春,彎腰幫著她一起把凳子搬到張灝身后。
“二爺,珊珊姐的功課都做好了,她寫的字彎彎曲曲的,難看死了,能行嗎?”
張灝慢慢坐下,聽著書萱的回話,就見紫雪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把個嬌軟芳香的身子緊貼在自己身上,細心的打理自家長發,軟綿綿的胸部緊挨著頭臉,這滋味可著實香艷。
“就是看中她那鬼畫符一般的字,至于幾個學士怎么看,那可不關我的事,誰耐煩理會他們,等這幾日過去了,我還得想想辦法,使勁的捉弄他們,怎么也得讓圣上把我攆出東宮才好,和一幫子老成的皇族子弟同處,委實是太無趣了,還比不得和自家兄弟在一起呢,哼。”
幾個丫鬟人人有數,自己二爺別看人前一副不學無術的模樣,可是這幾年,日夜苦讀詩書,勤練武藝,比之有名的才子也許稍有不如,可是比起一眾紈绔子弟,那可是強到了天上去,自是不耐煩跟著一群半大孩子玩在一起。
如今隨著紀綱族滅,漢王和趙王的護衛被削的一干二凈,全都趕出京城,圈禁在封地之中,張灝頓時一身輕松,雖然他從未把這幾個人視為真正的對手,但畢竟不敢放松警惕,此時諸事順意,也是該到了游戲紅塵的時候了,至于為圣上盡忠,為朝廷盡心,為百姓操心的凌云壯志,卻隨著錦衣玉食的生活,慢慢的消磨殆盡,漸漸消失無蹤了。
其實此刻的張灝年紀還小,這些年做的事委實過于驚世駭俗,正所謂木秀于林,即使皇帝朱棣一如既往的信任他,可一個太子少師的大帽子扣下,明眼人都知道,這安東侯的仕途已經算是提前到頭了,今后絕對和朝政無緣,除非他敢暗中培植黨羽,想要做個權臣,那才能一展胸中抱負。
可張灝卻沒有半點那種心思,將來的事將來再說,這大好青春豈能浪費?一個十五歲不到的少年,憑什么要為國為民操勞,縱意胡鬧幾年再說吧,這幾年風風雨雨的,真有些累了。
心境不知不覺的起了變化,張灝的一些看法也跟著入境隨俗,正如此時,當紫雪玲瓏有致的身子近在眼前時,張灝并未和往常一樣,像個正人君子似地躲開,反而把頭倚在人家的酥胸上,無恥的享受起來。
紅著臉的紫雪,心情難免雀躍,這些日子可把她們幾個氣壞了,那書萱得了沐姑娘的勢,成天到晚不許別人接近二爺,雖說自己沒什么妄念,可連親近二爺都不得,難免心中憤恨,幾個人合伙不理會書萱,到讓書萱一時間不知所措,趕緊朝幾個姐妹小意示好,此時更是視而不見的站在一旁。
很快,即使再不舍,紫雪到底面嫩,也不敢磨蹭時間,不露痕跡的瞥了二爺一眼,巧笑倩兮的離去,張灝搖頭笑笑,吩咐書萱道:“一會兒你去把寫好的字,都交給張梁,命他趕緊給送過去,順便跟幾個學士大人說,我這幾日受了風寒,估計得在家養病個十天半月的,也不好見客,那幾個兄弟還是別來打擾了,來了也不見。”
笑著應承,書萱心里有數,那幾個和二爺交好的,就是太子的幾個兒子,未來的親王殿下呢。
張灝站起想了想,指著從今早就板著臉不高興的含春,奇怪的問道:“誰又惹你了?一大早的就板著個臉。”
“二爺,不是婢子多嘴,這幾日王管事越來越不成話,沒事就到屋子中逗留,老是來指使我們幾個伺候她,您的奶茶乳酪,都敢隨意吃呢。”
含春沒告狀,倒是書萱出來打抱不平,張灝心中不悅,瞇著眼睛琢磨,看樣子還是自己對下面太親厚了,這王管事年紀一大,卻變得糊涂起來,遂平靜的道:“等會你去見嫂子,今天就把王管事打發到城外吧,他們夫妻常年分居兩地,也該聚首團圓了,這算是個懲戒,就和王管事明說吧,今后誰要再敢仗事胡為,一體攆出府去。”
幾個丫鬟心中一驚,趕緊老實的應承,張灝冷哼一聲,他可不會任由下面人逾越一點,雙手一伸,自有書萱取過來一件孔雀毛的錦繡大氅,收拾利索后,當即邁步朝園子中走去。
先去離老祖宗靜心堂中不遠處的稻香齋,陪著母親吃了早餐,又陪著娘說話散步,一直過了一個時辰,母子倆這才說說笑笑的出了院子,一同去老祖宗那里請安。
一進院子,就看見氣氛有些古怪,此時當年的四大丫鬟中,其她三個都早已嫁人,只剩下紫鶯云英未嫁,如今都是些當年的小丫頭,晉升為了大丫鬟。
丫鬟臘梅一見到大太太和二爺過來,急忙跑著上前,施禮問好后,神色焦急的說道:“回太太二爺,一大早,二太太就搶先過來,沒多久,太太朱夫人也跟著過來,這在里面搶著討要紫鶯姐姐呢!”
王氏吃了一驚,看了眼目無表情的兒子,疑惑的問道:“她們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片刻離不得紫鶯那丫頭,這不是過來給老太太心里添堵,找罵來了嘛。”
臘梅苦笑,解釋道:“回太太,還不是昨天咱幾個陪著姑娘們逛園子,正好對面老太爺和二老爺在水榭中請客,無意中瞧見了紫鶯姐姐,當時就想命咱們丫鬟上前伺候,要不是有沐姑娘在,昨晚紫鶯可就回不來了。”
扶著母親走至屋中,張灝心中清楚,這兩個太太也許真的是卻不住男人的懇求,再就是看出自己厚待親人,或許不會在意此等小事,畢竟涉及的對象,對這些主人家來說,即使平日面上再客氣,那其實也只不過是個丫鬟而已,何況,其中令她們真正最在意和眼饞的,那就是老祖宗的家底了。
這老祖宗積攢的家當可非同小可,奶奶曾跟自己提過,包括皇室這些年的賞賜,老人家自己的嫁妝,逢年過節兒女們的孝敬,爺爺遺留下的金銀玉器,以及積攢下的銀錢,足足有十幾萬兩銀子呢。
對面伯爵府不用說了,二姐嫁給太子別說沒得到什么賞賜,反而老太爺為了面子,光是預備的嫁妝就花費了萬兩白銀,自己明明提醒過,幾年后皇帝會遷都京城,這伯爵府不但不在北平置辦家產,反而大興土木,又修了個美輪美奐的園子,美其名曰,那是預備著二姐省親時用的,真是令人無語。
當年的兩個莊子也被朱高熙索要回去了,這才過完了年,估計朱氏這是手頭拮據了,一聽到二老爺張回叫嚷著討要紫鶯,急忙追了過來,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冷眼看見老祖宗一臉的為難,表情雖不悅,異常不舍的望著躲在里屋中,淚痕猶在,沉著俏臉的紫鶯,但還是不停的深深嘆息,任由兩個媳婦說的口角生風,只是聽著,就是拖著不明確表態。
顯然出于紫鶯的年紀考慮,老祖宗心中拿不定主意,而兩個太太,兀自不停的開導她,從那不以為然的神態看,分明是一副趾高氣昂,施惠于人的嘴臉。
瞧見幾個丫鬟彎腰施禮,兩個太太這才發覺有人過來,等回過頭,發現是張灝母子,趕緊笑著站起,朱氏輕蔑的瞅了趙氏一眼,喜氣洋洋的搶先說道:
“哎呦,剛和老祖宗報了喜信,還未和姐姐說一聲呢,這老爺子如今屋里沒個體面人,多少生活上有些不便,屋里只是養了幾個戲子出身的丫鬟,也不知個頭疼冷熱的,一個個如今年老色衰,也不討老爺子歡心了,正好,這不頭幾年就看中紫鶯這個丫頭了嗎,也是她命好,呵呵,姐姐您幫著勸勸,紫鶯這一過府,保準抬舉她做個太太,您說說,這可是打著燈籠都遇不著的好事啊,那可就是飛上枝頭變成鳳凰了啊!”
故作可憐的看著臉色難看的趙氏,笑吟吟的奚落道:“可這邊卻是貪圖紫鶯的美色,一個整天不務正業的爺們,還是個妻妾滿院子的主,這過去了,還不是個地位低賤的小妾?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凈想著美事。”
“你!”趙氏頓時被她這話堵得臉色鐵青,卻偏偏無言以對,她這些年一直被朱氏壓的有些喘不過氣,這幾年才仰仗著張灝,得以挺直了腰板揚眉吐氣,可朱氏的淫威猶在,趙氏本身又不善言辭,也不敢明著頂撞她,等一瞅見含笑進來的張灝,馬上如遇救星般精神抖擻。
原本她沒好意思親自過來,而是頭前先找的兒媳婦,可是那一位朱氏乃是何人?那可是心里細膩到了八面玲瓏,絕不吃半點虧的主,對于紫鶯的心意,就算是嫁過來時日短,可她平日沒少奉承對方,兩人關系也因此越走越近,幾乎成了最要好的姐妹了,多少也猜到個不離十,再說,紫鶯先不說本身就是不能得罪的,那背后可還杵著個大神呢,此種萬萬得罪不起的佳人,就是親爹親娘跑過來求情,那朱氏也絕不為所動。
當下朱氏也沒說什么,她知道趙氏在公公面前沒什么地位,就說那七八房小妾和房里養著的丫鬟們,趙氏在二房的地位可想而知,基本就是個供著的老佛爺,也就外表光鮮而已。
這馬蜂窩一樣的事,朱氏也沒好心的提醒婆婆,只推說如今有了身孕,不方便出頭露面,當時就氣得趙氏拂袖而去。
“幾個戲子?太太少拿這話來哄我,二老太爺什么品性,真當誰不知怎地?滿園子打聽打聽,今年收了幾個丫鬟了?”
隨著紫鶯憤怒之極的頂撞,老祖宗面色變得更加不悅,朱氏見狀,趕緊解釋道:“那都是些沒臉沒皮的貨色,一個個偷偷跑到老爺子的炕上,老爺子最是心軟,也就順水推舟的將就了。你要是不喜歡,那等著過了門后,全都趕出去不就得了,老爺子可是愛你愛到心口上了,肯定沒個不依著你的。”
紫鶯氣極,當即就想反駁與她,冷不丁回頭瞧見二爺笑著進來,頓時滿肚子火氣不翼而飛,眼淚立時委屈的流下,捂著臉扭過頭,再不發一言。
朱氏還以為小妮子動心了,當下得意的嬌笑,好似勝利者一樣的看著身邊的趙氏。
而趙氏,卻大喜過望的看著王氏拉著張灝走過來,恬不知恥的喜道:“正巧灝哥兒過來了,平日他和紫鶯丫頭的感情最是要好,來,快幫著嬸嬸評評理,按說老爺子看中紫鶯,那也是她的造化,可老爺子年紀多大了?還張羅著討小老婆?這不竟讓外人說閑話嗎,你親叔叔的才華也不消多說。”
說道這,那親叔叔的親字咬的更外響亮,聽的朱氏站在那一個勁的冷笑,就聽趙氏接著說道:“這紫鶯要是過了門,這郎才女貌,琴瑟和諧的,實在是天作之合啊,呵呵。”
朱氏撇撇嘴,暗罵真是恬不知恥,一個婦道人家,卻親自跑來給丈夫討小老婆,丟人丟到了這個份上,真可謂是絕無僅有了。
她心中倒也忌憚張灝三分,此時不想節外生枝,極有眼力見的,搶上前扶著王氏在老祖宗身邊坐下,忽然眼珠一轉,笑道:“真沒想到,當年的黃毛丫頭,如今到成了香饃饃了,要不,就讓紫鶯自己選吧,畢竟她服侍老祖宗多年,身份也與旁人與眾不同。”
四周的丫鬟同時心里冷笑,暗想這朱氏倒是打得好算盤,畢竟在朱氏看來,能從一個奴婢翻身做個太太,那是多大的福分?多少人做夢都念著呢,可惜你卻想不到,并不是人人都那么不知羞恥,給個糟老頭子當老婆,還不如隨便找個漢子嫁了來的舒服。
趙氏笑而不語,算是默認了她的提議,她想著丈夫張回,怎么說正當壯年,可比個一只腳踏入棺材的老頭子強的多了,該選誰那是一目了然,何況,她早已和紫鶯提過,一等過了門,只要生下個一兒半女的,那就抬舉她做個三房姨娘。
老祖宗眼看著張灝進來,就再也沒發一言,神色憐憫的瞅著兩個媳婦,紫鶯什么性子,她哪能不清楚?其實老太太真正的心意,就是把紫鶯配給張輔父子其中一個,送過去做個房里人,可這心意卻又不能明說,沒得被底下人腹誹她這個老太太厚此薄彼。
里屋的紫鶯騰地一下站起,眼眸紅紅,伸手一把從頭上拽下一根銀釵,那一頭如云秀發立時散落下來,整個人披頭散發,身邊的幾個丫鬟,趕緊搶上前去拉住她,更有一個眼疾手快的,抓起小竹筐里的剪刀,慌慌張張的跑出了里屋。
這一番變故,看的朱氏和趙氏莫名其妙,其中朱氏大怒道:“真是不知好歹,怎么,還想著鉸了頭發做姑子嗎?”
張灝看了眼痛哭中的紫鶯,忍不住冷笑道:“不是讓紫鶯姐姐自己選嗎?哼,也不用這么麻煩,紫鶯我要了,想必長輩們無話可說了吧,這個家到底是誰做主,自己好好想想,一個個沒個長輩樣子的跑來,怎么,都不想過安生日子了是吧?行啊!以后什么事也別求到我頭上,各家自生自滅去吧!”
這冷冰冰的話一扔出去,朱氏和趙氏神色馬上變得難看,心中暗叫糟了,這位小爺這是真生氣了?其實她們何嘗沒想到張灝能幫著出頭,只是這些年,這園子里丫鬟們的婚喪嫁娶,就沒見過他為誰上心過,心里還抱著個僥幸心理,在她們以為,張灝還未娶沐姑娘過門,紫鶯年紀又大,肯定不會好意思張口要人,這得罪未過門妻子的事,是個聰明人就不會去犯,誰知道,張灝還就犯了混,不但犯渾,還裸的口出威脅,但確實是要了老命的威脅啊!
張灝在府上的威嚴日盛,那可不是吹來了,不說他本身就有侯爵在身,上個月才把一直和他不對付的紀綱弄得全家被斬,牽連的京城人家多達上萬人,都是些紀綱黨羽,更把兩位殿下攆出了京城,從此與皇位無緣,他們父子可是張家的擎天大樹,這得罪誰也不敢得罪與他的。
勉強擠出一絲笑臉,兩個平日眼高于頂的太太,此番真是自討沒趣來了,還得一個勁的給紫鶯陪好話,奉承了好半響,這才灰溜溜的告辭離去。
屋中里的丫鬟一等這些不速之客走了后,頓時嘻嘻大笑,更有個促狹的,故意苦著臉嘆氣道:“唉,真是盛興而來,敗興而歸啊!哈哈。”
老祖宗心疼不已,這才張口把個雨帶梨花的紫鶯喚過來,剛要親手把她的手和張灝的手合在一起,就聽見張灝笑道:“雖說紫鶯姐姐已經是我的人了,不過,我又未成親,還是委屈她先陪著奶奶吧,等孫兒什么時候念叨她了,自會領著姐姐回家親熱一番的。”
老祖宗立時傻眼,就是王氏也大吃一驚,更是把個紫鶯羞得無地自容,其她丫鬟哄堂大笑。
指著站起朝外走去的張灝,老祖宗眉開眼笑的罵道:“真是個沒羞沒臊的渾小子,多大點年紀,就知道疼媳婦了?真是不像話,呵呵。”
王氏失笑的拍著額頭,心中驚喜,笑道:“真是感謝老天爺,這孩子終于懂得人事了,這幾年,他屋里放著好幾個千嬌百媚的小丫頭,都未見過他對誰格外好過,這次還是紫鶯這孩子先拔頭籌啊,真是叫我這個當娘的心里百感交集,兒大不由娘嘍。”
要是家中別的子孫,這當長輩的還顧忌著歲數小,平日可算是死盯著,千防萬防的,就怕哪個不知羞恥的奴才,偷偷的爬上少爺的床,從而教壞了自家孩子,可對于眼前的張灝,老祖宗和王氏卻巴不得他現在就給幾個丫鬟開臉,好早日抱上親孫子,溺愛的程度由此可見一般了。
也不說屋里眾人紛紛逗弄臉色赤紅,都快羞臊得哭出來的紫鶯,鬧得屋子里喜氣洋洋,丫鬟們爭著討要喜錢。
張灝很沒義氣的先跑出來,一邊走還一邊得意的壞笑,樂不可支的自言自語道:“反正你立志一輩子不嫁人,被人嘲笑那也是活該,呵呵。”
其實對于紫鶯,張灝倒也說不出是個什么感情,此事也未放在心里,對于他來說,這輩子注定是情孽纏身,多一個少一個的都無所謂,至于單純的只愛著一個人,張灝倒是不屑一顧,這世界上,也許有愛的死去活來的情侶,但往往也就幾年的功夫,隨著朝朝暮暮長相廝守,這愛情早晚會變成親情,即使愛的再深,也有變質的那一刻,或許,只有得不到的,或是雙雙殉情的,才算是真正永恒的愛情吧。
也許此想法很偏激,但張灝活到現在,還未體驗過,所謂刻骨銘心的般的生死愛戀,在這大明朝那就更難了,真正的大家閨秀,永遠是養在深閨大院中,別指望著出門就遇見個表里如一的單純美女,那永遠是小說野史里的故事了,至于笑傲武林,名動江湖的絕色俠女,那就更扯淡了,成天風塵仆仆的浪跡天涯,所謂的美名基本都是打了折扣的,更是被好事之人吹捧出來的,一個好端端的大姑娘,誰愿意安生日子不過,沒事找事的跑出來,還成天風餐露宿,刀頭舔血的,那不是傻子嘛。
基本上張灝從錦衣衛那都打聽清楚了,別說沒有什么傳說中的武林江湖,即使有,那也是飄渺般的傳說,如今在所謂綠林中混跡的俠女,其實都是些下九流的人物,一個個不是長的對不起觀眾,就是些作風豪放,人盡可夫的浪女,就算是些年紀小的,那都也是些煙視媚行的女人,真正被逼的無家可歸,滿身血海深仇的良家婦女,那往往在外面那個人吃人的社會中,幾乎無法生存下去,除了依附強人,基本就無路可走了。
當年張灝心中還抱著個萬一的幻想,可一經查實才知道,哪有什么名門正派,所有的名山大川中,都早被念經化緣的方外之人,也就是僧道尼占滿了,真正的武館,還敢開在人跡罕至的地方?那還不等著活活餓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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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時分,萬物還是一片蕭瑟,只有那梅開臘底,染得青灰遠近帶出幾分靚麗,而天氣回陽,今日更是春光明媚,到使人心頭快意,腳步也輕松幾分。
隨著和沐姐姐的關系趨于明朗,漫步中的張灝不由自主的朝著翡翠居走去,偶爾瞧見遠處幾個漂亮丫鬟,一身鮮亮的在假山,涼亭中出沒追逐。
遠遠見到二爺路過,頓時惹得正鬧得得意忘形的丫鬟們,羞得扭頭趕緊遁去,黑油油的發髻長辮,小簪兒齊插,斜戴著并頭珠花,排草梳兒后押,短袖湘裙,翠綠色絹紗長袖衫,通花汗巾兒袖口邊上搭下,蓮步如風。
風日晴和漫出游,偶從簾下識嬌羞。
只因臨去秋波轉,惹起春心不自由。
張灝搖頭微笑,也未理會她們,此時園子中,幾個兄弟都去了學堂,平日倒是能瞧見幾個妹妹,可此時卻一個都不得見。
突然張灝停在一座石橋之上,想起了臘梅的一番話來,假如說昨日沒有沐姐姐在,即使紫鶯沒有被別人侮辱,可只要被強迫上前伺候,任意被誰強占了幾分便宜,那以紫鶯的性子,多半是要鬧出人命來啊!
心中頓時怒火滔天,張灝暗罵自己真是得意忘形,真要是紫鶯此時含恨而去,那自己可就一生難安了。
立時折返方向,張灝大步朝著外宅走去,過了三道門,也不理會示好的婦人婆子,指著蹲在墻根底下,十幾個升起火堆烤火的小廝,吩咐道:“都給我去通知長房出身的家人,命張虎把人都給我喊來,速度要快,趕緊的。”
十幾個小廝反應極快,心中大喜,立時四下飛快散去,看的幾個婆子莫名其妙,冷眼瞧見二爺今日心情明顯不好,只得陪在外頭站著,誰也不敢躲到門房里,雖說此時已是春季,可氣溫還是不高,凍得幾個婆子直搓手,不停的往手上哈氣。
沒過多久,下人們可就從四面八方的匯聚而來,二爺親口召喚,這可是天字號的頭等大事,張虎更是心急火燎的大步跑來,隔著老遠,張灝就看見老管家被人攙扶著,神色焦急的趕過來。
稍微歉意的看了眼歲數較大的家人,不過張灝也未開口道歉,此時身前已經聚了大約百八十號人,稍微等了會兒,大管家張大柱一走到身前,張虎趕緊過去扶著。
張灝抬手阻止其他人詢問,平靜的道:“今日有幾件事吩咐你們,不要問為什么,只需給我辦的利利索索,不要顧忌誰的臉面就縮手縮腳,誰若敢陽奉陰違?全家皮鞭抽死,聽到了嘛。”
眾人一驚,趕緊毫不猶豫的大表忠心,全都看出來二爺這是動了真怒,肯定是大動干戈了,不過大家怕什么二爺就是大家的主子大家的天。
張灝當下朝一臉沉凝的老管家說道:“張爺爺,您馬上把二房的管家,管事全都撤了,往后,任何差事只允許長房的人沾手。還有,包括和二房親厚有關系的下人,命他們全都遷到靠近二房的院子居住,并且吩咐賬房,把前年預備著給二房的二十萬兩銀子全都扣住,二房的田莊店鋪全都移交給他們自己的下人打理,從今以后,不許張家任何人打著我的招牌,在外面辦事招搖,不然,就等著東廠錦衣衛上門找麻煩吧。”
張大柱欲言又止,神色憂愁的看著張灝,結果卻被張灝反問道:“不用多說,我長房人丁單薄,這些年怎么熬過來的,大家心里有數,其他親戚倒好,成天坐享其成的不知好歹那也罷了,可做的惡心事,實在讓我看不過眼,至于外面人怎么笑話我,由著他們去,放出風去,誰敢背地里煽風點火的,就算他是個王爺,我張灝也斷不會善罷甘休,不整治的他家破人亡,就顯不出本侯爺的霹靂手段,哼。”
既然鐵了心要胡作非為,張灝也不會有什么顧慮,看了眼沉痛點頭的老管家,把眼神掃過自家的下人們,吩咐道:“其他人都聽著老管家和張虎的命令,我給你們七天時間,趕緊把整個宅子用磚石封死,國公府是國公府,二房是二房,今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幾個二房的小姐都留在這邊,你們有什么親戚交好在二房的,都放話過去,想過來趕緊,這七日不過來,日后就是磕破了頭,也休想我格外開恩。”
說完后,張灝也不理會目瞪口呆的家人們,徑直轉身朝園子中走去,還是張虎跟隨主子時日久了,如夢方醒的呵斥道:“都傻站著做什么?趕緊的,把二房的管家管事都攆出去,還有那些二房的人家,都讓他們滾蛋,張三,你馬上帶著家里的男人,把工具帶上,給老子挖地砌墻,張鐵蛋,你趕緊帶人去采辦磚石泥粉,順便求見大姑爺,求姑爺派來些士卒匠戶,快去。”
當下,真是人人精神大振,摩拳擦掌的四散而去,鬧得剛剛跑過來的下人一頭霧水,只得無頭蒼蠅般跟著人流又轉身回跑。
老管家站在原地呆了半響,這才無力的嘆了口氣,順手招過來個婆子,低聲問道:“何事引得二爺發這么大的脾氣?你趕緊去打聽一下,快。”
那婆子趕緊跑進園子,沒多久,又哭笑不得的跑出來,臉色古怪的上前,笑道:“原來是為了紫鶯那丫頭沖冠一怒呢,對面那些男主子這次做的實在太不像話,自己院子里的丫鬟禍害夠了也就罷了,還不知好歹的把主意打到這邊,這不擎等著二爺發作嗎?當年為了碧翠丫頭的親事,二爺就把人家一家子給發配到云南,這次還敢欺負到他喜歡的人上頭,真是自作孽啊!”
原來如此,張大柱明白的點點頭,暗想此種奪人所好的情事,確實是少年人最忍受不了的,難怪二爺發火,這要是別家還好說,后輩子弟縱是在怨恨,可也不敢和長輩對抗,自家卻完全相反,二爺這幾年一直厚待親族,可真的激怒與他,他可是翻臉不認人的主,當年連二老太爺都敢怒罵,還有誰能管得了他?除了老爺外,估計就算是老祖宗,那也只會千依百順,不會責備孫子半句閑話的,唉,風雨欲來,風雨欲來啊!
雖然心里擔心,可張大柱還是沒打算把此事報告給老爺張輔,就如這婆子說的,此乃自作孽不可活,是該趁機把關系撇清了,不然,早晚會有不孝子弟弄的張家烏煙瘴氣,這惡事做盡,早晚會連累全家滿門。
府上鬧出這么大的陣仗,可立時把全家人驚動了,老祖宗和王氏呆在屋子里,耳邊不時聽到趙氏等幾個姨娘連聲哭訴,卻無可奈何的相對苦笑。
二老爺張回倒是很有幾分書生意氣,當得知侄子要和自家徹底分隔的消息后,滿不在乎的笑笑,這可把一眾親信門客愁壞了,少不得上前詳細分說,對于這位從不管事的大老爺,人人真是無可奈何。
其中剛被剝了二管家差事的張祿,仗著自己妹妹乃是老爺的小妾,哭喪著臉叫道:“老爺,二爺這是要把咱們往死里逼啊!沒了那邊的扶持,咱這邊就那么幾個莊子還有些進項,鋪子的買賣可就沒指望了,這一年的嚼用委實太多,眼瞅著就得往里搭錢了。”
“什么?養你們這些廢物還有何用?不中用的東西。”
張回大怒,可他為人斯文軟弱,倒也沒有太過指責下面人辦事不利,只是神色悻悻的沉思了會,他哪有什么好主意,可又拉不下臉去求侄子,再說,他也不信離了誰,自己一個堂堂的舉人,還能真的餓死不成?
張祿平日只管些無關緊要的瑣事,對于如何打理家業,也沒什么手段,此時真是急的抓耳撓腮,還是一個門客胸有成竹的笑道:“長青公,放著大奶奶這位能人不用,豈不是舍近取遠,自取煩惱嗎?”
張回和張祿同時眼睛一亮,大喜過望的合掌拍了一下,可隨即張回苦惱的嘆道:“可他們夫妻如今只知道奉承那邊,到不愿意理會府上之事了,唉。”
幾個門客搖頭嘆息,暗道還不是你們夫妻慢待人家,如今恐怕就是過去祈求,那奶奶朱氏也不會回來趟這渾水了,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不知如何是好的來回轉悠,張回沒好氣的瞪著靜立低頭,一個個老老實實的兒子,氣不打一處來,張嘴罵道:“看看張灝,在瞧瞧你們這些不成器的東西,一個個整天只知道吃喝玩樂,就沒一個能站出來,替為父分憂的,都是些蠢材,廢物。”
幾個少爺頓時憋紅了臉,敢怒不敢言的誹腹自家老子,您還不是比不得大伯?您要是有出息,至于在這里只知道罵咱們嘛。
也不說他們在這束手無策,下面人真是沒個看不清楚的,這二爺鐵了心要做的事,那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了,立時有很多二房的下人,偷著跑到長房投誠,張回夫婦心中惱怒,可也沒吱聲,巴不得把這些包袱甩過去呢。
好在二房平日還算是過的精打細算,也是當年窮怕了,成天被朱氏擠兌克扣,張灝當年分的家產又格外照顧這邊,只是二十萬兩銀子就這么打了水漂,難免肉疼的趙氏幾天氣的都吃不下飯。
而為了一個丫鬟得罪自家侄子的張回,更是成了全家人的千夫所指,當面對眾人暗自不滿的指責后,氣的張回更是不問瑣事,索性不管不顧的躲在院子中,帶著幾個寵愛的小妾丫鬟,成天喝酒取樂去了。
面對殘局,大奶奶朱氏不動聲色,她到有把二房大權趁機握在手中的盤算,只不過婆婆趙氏卻像防賊一樣的防著她,朱氏冷笑,遂拉著丈夫就此居住在這邊,連平日請安問好都一并省了。
適當的警告也就夠了,對于自家親人,張灝很多時候也很無奈,隨著園子里到處都在破土動工,僅僅用了三天,一道圍墻就把整個宅子分成了兩半。
張灝的用意,只是通過此舉在人們心中筑起一道籬笆,省的一個個兄弟長大,肆無忌憚的在這邊胡作非為,很多事還是事先預防比較穩妥,省的憾事鑄成才追悔莫及。
對于二房,這幾年在張灝眼皮底下,還算是安守本分,可是對面的伯爵府,確是越發的作惡多端,打著張灝父子的旗號,收錢辦事,買官賣官的事都沒少做,兄弟張越更是貪花好色,成天在外面惹是生非。
紫雪一件件把探聽到的事娓娓道來,即使她自己都是一臉的厭惡,當聽到二老太爺今年竟然納了四個小妾,兄弟張越更是害死人命,強霸人妻時,就是張灝也忍受不住,怒道:“此等喪盡天良的惡事都做,還有老爺子,真是無恥之極,哼,真以為我念著同是親人,就不聞不問了嗎?”
“二爺,不看僧面看佛面,上面還有老祖宗和三老爺張武在呢,您可不要得罪全家老少啊!”
紫雪還是言不由衷的提醒,畢竟出手對付親人,這名聲實在是不好聽,誰知張灝哪管這些,冷笑道:“親人又如何這次張越的小命,我這個兄弟取定了,誰也救不了他。”
大吃失色,紫雪趕緊回頭望去,看到身前身后沒人在,這才松了口氣,急道:“二爺不可,那可是你的親兄弟啊,俗話說,打斷骨頭連著筋,明目張膽的出手,會連累二爺您的名聲的。”
張灝面無表情的冷笑,平靜的道:“我的名聲值個什么?如今御史們一個個冷眼旁觀,就等著抓住我張家的把柄,為了愛惜羽毛而任由他們作惡的話,早晚全家都得跟著受牽連,我問你,此事發生多久了?為何此時才報我知道。”
紫雪嚇得趕緊跪倒,神色惶恐的回道:“此事隱秘,還是前幾日青衣衛才打聽清楚的,這件事發生在去年九月,苦主是個經營胭脂水粉的商家,妻子早亡,前幾年才給個秦淮河上的妓女贖身,有一日被張越上門買水粉時,偶見間瞧見人家長得貌美如花,這心動之下,兩個奸夫淫婦就勾搭到一處,又看中那苦主孤身一人,籍貫遠在外地,就心生歹念,連夜命下人把人害死,家中幾個下人一并處死,只有幾個伙計不知情,才因此逃過一劫,對外只說抱病而亡,下人護送棺材回鄉入土為安了。”
張灝聽的倒吸口冷氣,暗叫張越倒也不簡單,此等滅門之事說做就做,絕不含糊,分明是熟門熟路,已經做得慣熟了,看樣子,此等禍根真是不能留著了。
“好一個人言張家小霸王的張越,果然是個人物,哼,此事我自然另有手段,叔叔張武縱子行兇,也難辭其咎,這次真的要出手清理門戶了,二爺爺,下半輩子,您老就孤孤單單的茍延殘喘吧。”
紫雪聽的真是心驚肉跳,也不敢在說話,眼看著二爺大步而出,后怕不已的拍拍胸口,神色復雜的跪在那里,幽幽的嘆了口氣。
這幾日,整個園子的人都知道二爺心情不好,不免都跟著上火而小心翼翼,周氏更是成天跑到張灝身邊,手里拿著各種請帖,期望著說服二爺出門訪親會友,好生的散散心去。
張灝粗略過目,不是幾個兄長請客,就是誰家新修了個園子,納了小妾,還有嬰兒過百天等瑣事,大多是些紅白喜事,不禁嘆了口氣,這年頭迎親送往的事之多,幾乎都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真要是較了真的話,估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甭想過一天安生日子了,這親朋好友太多,很是時候簡直就是個負擔。
看了眼跪在眼前,手拿玉錘敲腿的慕容珊珊,張灝朝著正在收拾描金楠木衣柜的紫雪問道:“今年家里盈余多少?送到各個府上的禮物份子沒有太過寒酸吧?”
喜滋滋的紫雪心情不錯,聞言笑著把一疊衣物遞給書萱,神色精明干練的想了下,眉開眼笑的道:“原本有些捉襟見肘,二爺一扣下那二十萬兩銀子后,現在府上的用度可是寬裕的多了。”
也難怪她心情好,家大業大的張家,即使各處進項再多,也禁不住張灝花錢大手大腳,往往折騰的紫雪等幾個丫鬟苦不堪言,如今這二十萬兩銀子入了帳,真可算是一場及時雨,讓原本沉重的壓力為之一松了。
慕容珊珊一愣,疑惑的問道:“張家這些年好生紅火啊!難道賺的金山銀海還不夠折騰嗎?”
紫雪苦笑,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二爺,大概解釋道:“姐姐有所不知,張家在外面的莊子店鋪,船隊礦山雖多,可支出也大,二爺帶下面人寬厚,花錢的地方更多,咱張家又從不仗勢欺人,從不收受賄賂,老爺為了手下戰死將士的孤兒寡母考慮,更是求得圣上多番賞賜,可如今國庫空虛,少不得自家往里面花錢,去年更是連連命人回來討要,一次比一次獅子大開口,將近十萬兩銀子就這么沒了,咱家賺的基本是辛苦錢,其實遠沒有表面上看的那么光鮮富裕。”
有些話紫雪沒敢明說,心里可不滿著呢,心想老爺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十幾萬兩銀子張口就要,真以為這白花花的銀子,都是從地里種出來的不成?外面人都盛傳老爺英明神武,照我這個婢子看呀,也就是個任事不管的糊涂大老爺罷了,這家中一年將近二十萬兩銀子的盈余,不是被老子拿去體恤所謂的將士遺孤,就是被兒子四處做濫好人,而給個揮霍一空,真是一對活寶父子,哼。
“哦。”慕容珊珊心中暗喜,還沒等她張嘴,就被張灝堵了回去,氣的慕容珊珊心中吐血,大罵張灝不知好歹,詛咒你日后窮的連老婆都娶不起。
“女奴就要有女奴的覺悟,少在那胡思亂想,你現在的首要之務就是伺候好本少爺。”
嘟著嘴不甘不愿的繼續干活,慕容珊珊表面上咬牙切齒,可動作依然一如既往的溫柔小意,看的周氏和幾個丫鬟微微一笑,視而不見的忙活。
張灝對于她的心意了如指掌,其實把她弄到身邊何嘗不是另有他意,下人們在外頭成立的商鋪,在他看來,都是些小打小鬧,生產采購的商品,也沒個能人掌控,要不是有他這個官商勾結的少爺在,估計不破產已經算是老天保佑了,這幾年,他沒時間沒心情,更沒精力去操心這個,這慕容珊珊倒是個合適的代理人選,不過,還得殺殺她的傲氣,收為己用再說。
“嗯,誰家都不去,就按照定例回份禮,病還沒好呢,怎敢這節骨眼上出去招搖,沒的叫圣上把我抓回東宮去,那可不是玩笑的。”
周氏嫣然一笑,體貼的點點頭,實際上她心中卻有些發愁,這幾年隨著主子年歲漸大,誰家有了事,都急忙給送過來個請柬,或是派管家火燒火燎的跑來遞話,生怕沒讓二爺知道,能怪罪誰似地,往后此種事只怕會更多,可一味的不出頭露面也是不妥,畢竟堂堂國公府的主人,也不能不吃人間煙火不是?
何況如今親戚里道的誰不知道,張家已經徹底分了家,對面伯爵府和二房,人家也就是依著親戚的本分,隨便通知下而已,那重頭戲全都在這邊,可二爺也沒個兄弟可以帶他出頭,老爺夫人就更不方便了,小事還好說,隨便推搪一下也就過去了,但那娶親吊唁等大事,這不出面,可實在是說不過去了。
只是周氏心疼二爺,遂壓下勸勸的念頭,笑著施禮,扭身款款而去,帶走一片香風,只留下滿地的惆悵!
這邊幾個人,還若無其事的說說笑笑,舒服的斜躺著,張灝突然詢問道:“珊珊姐,聽說你燒得一手好豬頭?”
疑惑的抬頭,慕容珊珊得意的撇嘴道:“是呀,怎么?二爺想嘗嘗婢子的手藝?”
張灝精神一振,笑道:“行,迎春,你去吩咐小廝們,出門買幾個新鮮的回來,今晚把幾個妹子都約來,那詩社成立了這么多日子,我還沒做過東道呢,這次也讓她們這些千金大小姐,嘗嘗民間的美味。”
趕緊放下手中的玉錘,慕容珊珊慵懶的站起身子,一把拉住苦著臉的迎春,喜笑顏開的拉人而出,看的書萱和紫雪慎怒的瞪著哈哈大笑的二爺,就聽見張灝笑道:“要想這女奴賣力做事,適當的甜頭還是要賞的。”
傍晚時分,如約而至的幾個妹妹結伴而來,一進院子,二姑娘張可兒大驚小怪的指著擺放在桌子上,那幾個毛茸茸的肥豬頭,驚嚇的叫道:“難道二哥哥請我們吃此等濁物?哎呀,這東西怎么能下咽,實在是惡心死人了。”
一身粗布釵裙的慕容珊珊雙手叉腰的站在桌子邊,笑著解釋道:“別看此物惡形惡狀的難入目,實則是一等一的美味呢,姑娘們快進屋去,一會姐姐小試身手,保管你們從今后呀,對此風味日思夜想的,呵呵。”
幾個小姐全都不由自主的拎起汗巾掩鼻躲到一旁,四姑娘張詩云皺眉拍拍胸口,看都不敢看那豬頭一眼,正好瞧見沐姑娘帶著兩個神色好奇,好似并蒂蓮花般的姑娘過來,正是進京投親的蕭家姐妹。
還未等幾個少女笑著打招呼,連同滿院子的丫鬟,都被沐姑娘牽手的另一個女孩驚住,遠處的慕容珊珊眼眸頓時爆出異彩,驚艷之極的看著那個神色稍顯羞澀,雖未長成也已令人如醉如癡的絕色佳人。
只見來人年約十二三歲,臉龐如月掛銀落,天然顏色難掩其鐘靈毓秀,仿佛月畫煙描一般,繡眉彎彎楊柳梢,瓊鼻美眸點絳唇,體態嬌柔惹人憐愛,整個人粉妝玉琢,俏身段亭亭玉立,不肥不瘦,難減難增,真是少一分不可想象,多一分無法完美,竟然是個姿容絕世,不差沐憐雪分毫的如玉佳人,此等美人胚子,就連滿場女子都看的色魂與授,不敢想象要是被外頭男人看了,會引起什么樣的軒然大波。
尤其是此四位天姿國色的美女一同出現,真是令人連聲稱羨,各有各的氣質特殊,各有各的風姿翹楚,一時間看的大家眼花繚亂,只覺得暗中比較的話,真是難分軒輊。
四位姑娘盈盈走進,一體的大紅箭袖芳菲團花襖,外罩件白狐皮的斗篷,迎出來的張灝也不禁吃驚,只覺得她們身上環佩叮咚,蘭麝馥郁,行過處花香細生,不經意間淹然百媚,竟然都是罕見的仙株絕色。
這些年,張灝出入皇宮大院,豪門世家,見過的絕色美女多了,早已不是沒見過世面之人,可是如眼前四位,如此令人眼前一亮,驚嘆連連的美少女,真可謂也是極為少見了。
先不說其中無論姿色還是氣質都艷壓群芳的沐姐姐,就是她身后的那雙嬌柔姐妹花,長相雖然稍遜一籌,但勝在兩張一模一樣的千嬌百媚,尤其是天生的體態妖嬈,懶染鉛華,比之身邊的慕容珊珊,還要多出一分媚骨天成。
四人同是圓圓潤潤,冰肌玉骨,臉上不搽脂粉,蕭氏姐妹兩彎眉畫遠山,一對眸如秋水,玉口輕開,能勾引蜂狂蝶亂,纖腰拘束,暗帶著月意風情,真不知長大成人后,會是如何禍國殃民的一對狐媚雙秀了。
定眼看著未語先笑的天山雪蓮,張灝恍然大悟,驚喜的叫道:“你是憐霜,你是憐霜妹妹。”
那粉妝玉琢的小姑娘,秀氣之極的眼眶頓時紅了,盈盈拜倒,朱唇輕顫,神色激動的輕聲道:“哥哥在上,霜兒總算是見到灝哥哥了,請受妹妹一拜。”
此情此景,真是讓張灝百感交集,急忙上前幾步,親手扶她起來,至于什么未婚夫楊稷,去他的大頭鬼吧,別說這么如花似玉,惹人憐愛的妹妹,就是家中任意一個妹子,也休想老子把人送給你,不是我張灝見色起意,實在是你自己太不爭氣。
有詞贊:‘淡妝多態,更夢的頻回青睞,便認得琴心先許,與婠合歡雙帶;記華堂金風雨露一逢迎,輕嚬淺笑嫣無奈,向睡鴨爐邊,翔鸞屏里,暗把香羅偷解,于君緣定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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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敘舊,即使第一次見面,彼此間卻彷如同處多年一般,終于哄得沐憐霜破涕而笑,神色依戀,俏生生的緊挨著哥哥而立。
又客氣親切的和神色拘謹的蕭家姐妹說了會話,雖說處在群芳之中,張灝依舊面無異色的神態親和,舉止灑脫的請大家進屋去。
這些姐妹都不算是外人,昨日才進京的沐憐霜不消多說,彼此鴻雁傳書多年,那可是神交已久的妹妹了,兩人相見之下,無不對對方的罕見風姿歡喜滿意,不說張灝對于這個妹妹感到驚艷,就是沐憐霜,何嘗不是心中驚喜?對于這些年一直記掛她,時時刻刻寵著她的灝哥哥,當下再無一絲羞澀拘束,孩子一樣的神情雀躍,嬌憨的模樣令人憐笑。
蕭氏姐妹雖身份略顯尷尬,好在住在園子中一個月了,平日和張灝相處的時候多了,對于張灝的衷心關照感恩于懷,她們來時凄慘落魄,結果卻一日之間逆轉,萬萬沒想到,在這高不可攀的國公府,自己姐妹的衣食住行竟然一切比照正牌子小姐,一開始還受些二房下人的擠兌譏諷,可隨著園子里豎起了一道高墻,在無人敢歧視她們,長房的下人大多謹守規矩,比之其他房的下人,自是與眾不同。
好似眾星捧月一般,一大群丫鬟簇擁著幾個姑娘進了最外間的花廳,人人神色好奇,這醉夢居對她們來說,可是個稀罕所在,平日基本很少有人敢進來,頂多是在院子中停留。
只見空間寬敞的花廳中,空蕩蕩的擺設簡單,除了一些青竹家具外,連個字畫古玩都沒有,更別說什么金銀玉器,翡翠瑪瑙了,整個廳內古樸雅致,使人見之俗念全消。
“各位姑娘小姐,還請換下外衣,今日二爺可是特意吩咐婢子們,在后花園的碧空亭中設宴呢。”
神色驚訝的幾個姑娘,略微打量下廳中環境,紛紛含笑點頭,被書萱等丫鬟伺候著更衣,她們身邊的貼身丫鬟,早被紫雪領到了后花園,身前都是張灝院子中的迎春等幾個丫鬟服侍。
沐憐雪含笑看了張灝一眼,卻并沒有馬上讓書萱幫她脫衣,反而神色罕見的頑皮一笑,纖手一翻,三枝吐蕊綻放的臘梅現身手上。
“晚上過來,兩手空空的未免失禮,正巧路過稻香居,呵呵,就偷偷折了幾只小姨園子里的梅花,憐霜還特地作了一首詩呢。”
姑娘們馬上來了興趣,這些日子,她們成天聚在一起舞文弄墨的,今晚又是詩社聚會,少不得紛紛叫嚷,一個個心中好奇的要死,都要瞧瞧這個新來的姐妹,能作出什么樣的大作出來?
這閨房少女之間,自是把兒戲之事當成了鄭重其事般的大事看待,想她們平日足不出戶,又沒什么娛樂活動,無非是把玩簡單的閨房玩具,或是打打雙陸棋牌,在園子中流連串門,比之后世的豐富多彩,可謂是無聊之極了,不過倒也養的人人氣質不同凡俗,溫婉秀氣,一點點小事就能使人心滿意足。
對于她們異常重視詩社,張灝心知肚明,此時哪舍得掃興,也跟著鼓掌而笑,就看見沐憐霜神色歡喜,小模樣秀氣絕倫,嬌羞的笑道:“那妹妹就當著哥哥姐姐的面,獻丑了,呵呵。”
“快說,快說,只要你作出一首好詩,我這個社主,馬上批準你加入雪域詩社,哈哈。”
三姑娘張可兒,上前笑著摟住沐憐霜的香肩,毫不見外的說道,沐憐霜立時歡天喜地,一副毫無心機的孩子樣,看的其他人失笑,倒也頃刻間贏得了大家的歡心,對這位無父無母的孤兒,更增三分憐愛之心。
沐憐霜正經顏色,輕聲念道:“誰家園內紅臘梅,暗暗偷攀三兩枝,羅袖隱藏人不見,馨香惟有蝶先知。”
“好,好一個馨香惟有蝶先知。”眾人笑著拍手,到讓沐憐霜小臉紅紅,嬌羞的躲在姐姐沐憐雪身后,看的大家更是大笑。
張可兒大聲喝彩,眼珠一轉,嚷道:“好,正是應景應情,有趣有趣,咱們詩社呀,這下子可真是人強馬壯了,灝哥哥,這幾天,蕭家姐姐妹妹,可顯露了大才呢,其她人也不消說了,誰沒有幾首揚名園子中的成名作,唯有你,卻是吝嗇之極,不但一首作品皆無,還成天嚷著混進詩社呢,妹妹可不依著你,不行,你現在馬上作出一首和憐霜妹妹能對應的詩詞出來,不然,我們就把你趕出詩社,哼哼。”
這唯恐天下不亂的張可兒一煽動,頓時激起幾個姐妹的贊同,張灝搖頭笑道:“獻丑不然藏拙,我一個不學無術之人,豈能跟眾位大家相比,咱也就是幫你們打打下手,端茶遞水的小管事而已,可不敢喊出一首打油詩出來,那可就貽笑大方了,呵呵。”
卻沒想到,這自謙的話一出口,頓時惹得蕭家姐妹捂嘴嬉笑,幾個妹妹也是嘻嘻哈哈,神色曖昧之極,唯有沐憐雪臉色一紅,恨恨的瞪了張可兒一眼,把個張可兒鬧得捧腹大笑,看的丫鬟們莫名其妙,只有沐憐霜暗吐丁香,低頭竊笑。
脫下裘皮后,沐憐雪一身的合體大紅長裙,蓮步疾走,故意漫不經心的走至張灝身側,羞澀的低聲道:“都怨你,那天寫的羞人詩,都被憐霜那個臭丫頭瞧見了,又獻寶似地跑去跟可兒投誠,以作進身之階,真是個壞丫頭,都是被你帶壞了,哼。”
張灝一愣,好笑的看著精靈古怪的沐憐霜,跟著哈哈大笑,笑道:“這丫頭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我就說嘛,平日那信里成天寫著今日又捉弄誰了,昨日又把哪個長輩氣的滿院子追著打她,剛才一見,卻裝著一副惹人憐愛的老實樣,果然,這小丫頭是在裝神弄鬼呢。”
心中歡喜,張灝故作生氣的拍拍沐憐霜的小腦袋,惹得這丫頭神色委屈,敢怒不敢言的低頭不語,作怪的受氣模樣,只氣的沐憐雪上前伸手,一把捏住她吹彈可破的嫩臉,沐憐霜立時服軟,叫道:“疼,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嘛?”
其她人大笑,那首香艷之極的詩句可是全都盡知,早就流傳出來,張灝一時間也有些措手不及,不過他臉皮厚,無所謂的自嘲笑笑,牽著沐憐霜的小手,朝著沐姐姐和其她人笑道:“走,先去亭中坐下,今晚我做主了,大家盡情飲酒作樂,就是鬧個一宿兒,保管也沒人敢說閑話。”
姑娘和丫鬟們全都大喜,這園子內的規矩森嚴,作息時間都有管事婆子嚴格監督的,除了醉夢居和長輩的院子外,其它地方都得一體遵循,就是張灝對此也是無可奈何,畢竟,大家閨秀就得有個大家閨秀的樣子,這可不是說笑的小事。
當下眾人歡天喜地的穿過花廳,不遠處就是內花園,園子不大,就見一個長亭被錦緞包圍,眾人趕緊快走幾步,這夜晚天寒,自是不敢在外面多做停留。
一開始蕭家姐妹對于花廳中的擺飾不以為然,雖然有幾分欣賞,但她們出身小戶,又經歷過切膚之痛,此時心中極為向往錦繡富貴生活,這一個月來置身在國公府,就宛如做了一場美夢,只希望永遠不要醒來。
這一刻,當瞧見鋪設圍屏,掛起錦障,四周高懸著各式彩色宮燈,布置的金碧輝煌,溫馨怡人的環境時,真是雙雙大吃一驚,姐妹倆驚喜的互相看了眼,暗道這才是真正的侯爺氣派,果然是平日不顯山露水,真到了較真時候,馬上就顯露出真正的豪門氣象。
也不光她姐妹倆暗暗乍舌,就是其她姑娘也同樣驚訝,但更多的是心中欣喜,話說張灝為人灑脫,從不喜歡在人前顯擺身家,更不會故意弄出浪漫場景出來討人歡心,這次罕見的大手筆,確實收到了顯著效果,就是和他一樣性子灑脫的沐憐雪,此時也喜滋滋的回首甜甜一笑,顯是對張灝的這一番心意大感心滿意足。
亭中溫暖如春,香焚寶鼎,花插金瓶,顯得富貴之極,真是器列象州之古玩,簾開合浦之明珠。
一方紫金包玉大圓桌放置亭中央,其上水晶盤內,高堆火棗翠梨,時鮮異果,碧玉杯中,滿泛瓊漿玉液,鮮紅瓜汁;烹龍肝,炮鳳腑,黑熊掌,紫駝蹄,江海魚翅唇須,番邦珍饈野味,令人食指大動,群芳入來香滿座。
隨著眾女驚喜雀躍的紛紛就坐,張灝笑著朝亭外一指,大家趕緊好奇的扭頭看去,只見不知何時,慕容珊珊神色專注的手拿燒紅的長柴,素手翻轉如飛,只見那案子上早已洗凈蒸好的豬頭蹄子,被她用了一大碗調好的油醬,并茴香等各種香料作料,把個里里外外涂抹停當,不消多久,把個肥豬頭燒得是皮脫肉化,香氣四溢,聞來真是五味俱全,香噴噴的令人大開眼界。
拎起案子上的一把尖刀,慕容珊珊幾下就把嫩肉切好,迎春惜春見狀急忙端著冰盤上前,慕容珊珊撿著整齊的肉塊放置在盤中,又把姜蒜醋碟放在盤子邊上,這才得意洋洋的放下尖刀。
神色小心翼翼的夾起一塊熟肉,幾個姑娘盯著瞧了好一會兒,這才勉強遞進嘴里,頓時人人眼睛一亮,只覺得這豬肉香嫩可口,入口即化,確實是難得的美味。
張灝哈哈一笑,當即坐在沐憐雪身邊,他這一邊坐著幾個妹妹,沐憐雪那一側,自然是沐憐霜和蕭家姐妹,大家說說笑笑,張灝又把身邊的書萱等幾個丫鬟喚過來坐下,慕容珊珊自去了隔壁丫鬟席上,其它的豬頭豬蹄,另有廚娘幫著收拾。
不停的給姐妹們夾肉滿酒,身為唯一的男人又是東道,張灝自是熱情招待大家,倒也實踐了他剛才的一番話,面對他的殷切款待,女孩們更是興致高漲,難得見到灝二爺親自伺候人,一個個巧笑嫣然,心中歡喜,亭中歡聲笑語直上云霄。
并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滿亭春常在。
笑語香霧月徽明,今夜以三更;今宵何夕?月痕初照,人不自醉花醉人!
邊吃邊聊,平日的繁瑣規矩可是統統拋到腦后,其實這幾年來,張灝早把家中的管事嬤嬤們,以其人之道而調教的老老實實,再沒人敢仗勢欺人,任意處罰幾個妹妹。
可該學會的禮儀規矩,諸如琴棋書畫,算經針紅,舉止做派,還是得辛辛苦苦的一日不能免俗,原因無它,那是妹妹們將來嫁人后的立身本錢,誰又敢粗心大意。
不過,既然今晚夜宴有了張灝參與,那性質馬上大變模樣,在無人敢過來嘮叨閑話,難得輕松自在的幾個姑娘,人人不免放浪形骸,任意放縱自己,很快,一個個嬌艷酡紅,坐在那眼眸流轉,盡情嬉笑,真是看的蕭氏姐妹目瞪口呆。
眼饞的盯著幾個姐姐恣意飲酒,沐憐霜可憐巴巴的扭頭瞅著姐姐,看的沐憐雪好氣又好笑,她和張灝之間緊挨著而坐,一轉身,明媚皓齒的嬌顏近在咫尺,尤其是柔若無骨的嬌軀不免和張灝磕磕碰碰,立時讓灝二爺心中一蕩,忙把腦袋朝這邊伸來,只覺對方呼氣如蘭,沁人心脾。
沐憐雪倒沒發覺不妥,其她姑娘視而不見,兩人從小玩到大,即使張灝也不能免俗,彼此摟摟抱抱,言笑不禁的事都做得多了,在這自家一畝三分地里,尤其是被長輩早就視為天生的一對璧人,任是誰人也無話可說,即使對面的那蕭氏姐妹,更把這兩位看成了一對未婚夫妻,唯有沐憐霜嘟著嘴,神色間馬上無精打采。
“你年前不是提過,得了幾壇子上好葡萄酒嗎?吩咐丫鬟去取過來些,憐霜在云南就是個小酒蟲,成天陪著爹爹胡鬧,可不敢給她吃別的。”
聽了沐姐姐的吩咐,張灝笑著點頭,看了眼正吃飲的歡快的丫鬟們,也未喚人過來,親自站起朝著屋中走去,沒過多久,抱著兩壇子金漆酒甕回來。
一見到酒,沐憐霜到底孩子心性,立時把那個將成為她未婚夫的家伙,瞬間給扔到九霄云外,歡呼一聲,跳起幫著張灝把酒甕擺在桌面上。
張灝也未理會她們幾個開封倒酒,笑著回座位坐下,倒是也想起那個楊稷來,根據楊府收買的下人回報,其人自小頑劣不堪,不喜讀書,其實這方面張灝倒不在意,反而接下來的回報讓他不得不重視起來,那就是這楊稷小小年紀,心腸異常狠毒,也不知楊士奇大人是否真的一心操勞國事,反而以至于沒時間管教兒子,家中發生的幾件楊稷殘害下人的惡事,真是令人觸目驚心,隱隱約約張灝還能想起楊士奇的生平來,好像就是因為兒子多行不法,導致楊士奇晚年被罷官,一個兒子還此因被斬。
既然能預感到未來,張灝豈能任由沐憐霜嫁過去?不過這定親一事還得等上幾年,少不得暗自籌謀,想個萬全的法子來拆算這對姻緣了。
隨著顏色鮮紅如血的葡萄美酒倒入夜光杯中,幾個姑娘頓時詩興大發,紫雪和含春湊趣的取出古琴,在一邊彈奏小曲,就聽見張可兒豪氣萬丈的嬌聲道:“既然有了美酒,那少不得要傳花擊鼓,這酒令大于軍令,一切規矩可得聽我的。”
其她人趕緊鄭重其事的傾聽,人人拍掌叫好,顯然對此事深為看重,幾個張家小姐倒也罷了,那蕭氏姐妹可是全神貫注,一絲不敢松懈,只是時不時的眼神迷離,暗中掃向對面的灝二爺。
得意洋洋的站起,張可兒好似個大將軍般威風凜凜,正要做出一篇蕩氣回腸的祝酒詩時,還未等她開口,就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嬌笑,真好似幽谷鳳鳴,金玉之音了。
“呵,你們這些小丫頭,公然私下里聚會,也不想著我這個嫂子,真是平日白疼你們了,嫂子我倒也罷了,難道連這位小嫂子也敢怠慢不成,哈哈。”
眾人趕緊扭頭望去,只見羞紅了臉的紫鶯,神色慎怒的扶著嫂子朱氏,卻顧忌著她此時有了身孕,沒有如往常般廝打與她。
這話惹得姑娘們紛紛嬌笑,急忙全都站起,沐憐雪神色如常,她早知張灝和紫鶯之事的內因,其實就算是真納了性情溫柔,善解人意的紫鶯姐姐,沐憐雪也不會太過著惱,反而她倒是擔心蕭氏姐妹,不過她到底年少,此等事也未放在心上,其實這也是做為發妻的通病,沒有哪個真正大權在握的夫人,會在意丈夫娶了幾個小妾,只要有手段收拾的丈夫服服帖帖,自然家宅平安無事。
這也是為什么其她丫鬟如此懼怕她的根本原因,即使沐憐雪性子端莊賢惠,可也總是讓人莫名的敬畏三分,這古時內宅中的大夫人,別說具有一言定奴婢生死的權威,即使是家中明謀正娶的小妾,那也是說打就打,任意處罰的,除非自家性子軟弱,以至于被寵妾欺主,甚或是發生小妾滅妻等駭人聽聞的事,不過這在真正的豪門之家,尤其是有娘家可以依靠,身上帶著誥命的群體來說,基本屬于坊間趣聞,另一個世界中的事了。
面對幾個姑娘家的取笑,紫鶯真是羞得無地自容,好在沐憐雪笑著上前,一手扶住放聲大笑的朱氏,一手扶著不敢面對她的紫鶯,親熱的說道:“別理會她們,紫鶯姐姐的心意,妹妹豈能不知。”
又轉頭朝露出意味深長笑容的朱氏,輕輕擠兌的道:“嫂子就是會欺負老實人,你們都不知,這幾天她心氣不順呢,大哥哥才是準備給咱們姐妹娶個小嫂子呢。”
朱氏心中一驚,暗叫果然是個綿里藏針的沐丫頭,果然傳言她胸有城府,乃是家中僅次于灝兒的厲害角色,還真是名不虛傳,以后可不能得罪她了。
兩人平日關系交好,朱氏在園子里,往日最是用心親近的,就是這位姑娘了,所以沐憐雪才說出這番令人心堵的話,其實也是不見外于朱氏。
面對冰雪聰明的沐姑娘,這一句另含它意的話,朱氏立時心領神會,面色憂傷的嘆氣道:“唉,你們大哥哥實在是不像話,按理說,姑娘們都未出閣,有些事不該說與你們知道,可畢竟往后妹妹們,都是要嫁出去當個大婦的金貴命,這各家各戶的夫人呀,在有了身子時,那是最牽腸掛肚的時候,稍微一不留神,這男人就得從外面領回家一個,唉。”
幾個姑娘和丫鬟們頓時傻眼,此等事她們還真不好意思開口,即使心中有數,又豈敢在眾人面前多嘴多舌,沒的叫人取笑自己不知廉恥,什么羞臊的事都打聽。
不免人人把目光朝坐著的二爺身上看去,張灝面對眾人的目光,只是灑然而笑,心知肚明沐姐姐和朱氏這是因為身份地位相等,已經是提前結成同盟,從而守望互助了呢。
雖然不知詳情,不過只言片語的,也能聽個分明,張灝先是笑道:“來,都坐下在聊,嫂子和紫鶯姐姐坐在我身邊,可兒,你和幾個妹妹挪挪地方。”
漫不經心的看了眼神色有些不悅的書萱,可當張灝的目光掃過去時,書萱悚然驚醒,再也不敢有半分不滿,急忙笑著站起,親親熱熱的幫著移動碗筷,好在桌面甚大,在多坐幾個人也不嫌擁擠,眾人一陣忙亂,這才紛紛重新入座。
等朱氏挨著自己而坐,紫鶯也恢復如常,溫柔的笑道:“老祖宗都知道你們私下聚會了,氣的老太太在屋里生悶氣呢,不過,倒是吩咐婢子過來看著你們,省的一個個醉酒,忘了明日請她老人家玩耍呢,呵呵。”
姑娘們一聽,嘻嘻哈哈的鬧成一團,沐憐雪趕緊笑道:“此事不敢忘,明日我就親自請老祖宗,大家好生的玩一天。”
紫鶯笑著點頭,笑吟吟的和幾個姑娘碰杯飲酒,張灝和朱氏挨著,此時方皺眉問道:“可是大哥惦記著外頭人了?嫂子,此等事我到有些難辦,難道你想讓我勸勸哥哥嗎?這如何開口啊!”
張灝心中苦笑,此等勸人莫要納妾的事,自己又有何立場去做個說客?其實還是嫂子朱氏平日嚴防死守,屋中幾個丫鬟誰也不敢和張睿勾搭,以至于弄得張睿只得跑去外面花天酒地,說起來,往日張灝還想著教導身邊人全都一夫一妻,和如今倒好,那絕對是絕口不提此事了,只不過,唯有對于姐夫唐瑛,卻是和姐姐張婉兒串通一氣,決不讓姐夫隨意納妾,可謂是嚴于待人,寬和對己了。
其實朱氏哪會怕張睿娶什么小老婆,不過此事畢竟要有張灝當做靠山,這也是她晚上過來的一個目的,另外就是順便出來散散心,聞言不屑的道:“他倒是敢?那個賤貨已經讓我命人打發了,一個青樓妓女,還真能進咱家的門不成?先不說過了我這關,就是老太太和太太們那里,她也甭想混進來,哼。”
殺伐果斷的說完,朱氏面上雖說滿不在乎,可心里卻極為擔心,那女人地位下賤倒也罷了,就算是進了門,那也是隨意欺負的賤人而已,可就怕張睿那個死人弄個大戶人家的閨女回來,那可就麻煩大了。
心里嘆了口氣,朱氏風情萬種的瞥了張灝一眼,瞇著鳳眼,強笑道:“不過,還真是得讓玉兒伺候他了,罷了,這漢子都是那么一副貪花好色的德行,只希望屋里那些吃里爬外的東西,別一個個的背著我,去奉承外面的下賤狐媚子就好,灝兒,你可得給嫂子盯緊了,你哥哥要是敢在外面養了外室,可別怪我到時連你一起臭罵,連你一起爆打。”
郁悶的點頭,張灝此時也不敢激怒這位身懷六甲,全家最是金貴的婦人,難得憋悶的模樣,看的沐憐雪和沐憐霜姐妹撲哧一笑,笑盈盈的給張灝夾了一塊肉,沐憐雪也未說話,只是死盯著不停偷著喝酒的妹妹,生怕她把個自己灌醉,那可就得丟人現眼了。
這邊張灝陪著朱氏說話,少不得吩咐丫鬟把鮮湯取來,那滿桌子的野味珍饈,到讓朱氏不停的泛嘔,甚至是連看都不敢看一眼,還是她身側的紫鶯有經驗,趕緊扶著朱氏坐到遠處,嘴里趁機取笑道:“怎么這么大的反應?看來奶奶肚子里呀,那可是個會吃酸的小辣子了。”
朱氏難受的露出一絲苦笑,有氣無力的嘆道:“真要是個丫頭還好了,你摸摸我肚子,這才四個月,就這般大了,前天才請的御醫過來,人家說,八成里面是一對雙胞胎呢,唉,愁死我了,這生產時,還不把我活活撐死啊!”
她二人說話時聲音不大,姑娘們都未注意,一個個開始玩起了擊鼓傳花,張灝離得近,可是聽個清清楚楚,聞言大吃一驚,趕緊走過去,也不避諱,蹲下來神色凝重的伸手按在朱氏的腹部,擔心的道:“這可不是說笑的,嫂子,你得多運動,可別成天躺在炕上,對了。”
張灝眼睛一亮,指著蕭家姐妹,笑道:“人家可是雙胞胎呢,那趙媽媽乃是有此經驗的婦人,紫鶯姐姐,回頭你就去把老人家請到嫂子院子中住下,拜托媽媽就近照看嫂子,應該管得一點用的。”
朱氏和紫鶯對視一眼,同時驚喜的撫掌而笑,張灝緩緩站起,可他除了此項建議,其他也是束手無策,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來,那后世的剖腹產倒是安全,可對此一竅不通呀,還得仔細考慮,這婦人生產一事真是萬萬不敢大意,這每一年,也不知多少婦人因此喪命,還好張灝倒也不是全無準備,這幾年用盡心力培養的青衣衛中,倒是有些精于醫術的高手。
卻不知今晚朱氏生產一事,到引出一番醫學變革出來,其影響之深遠,真是令眼前幾人遠遠始料未及了,不過此乃后話,還得以后慢慢交代。
行酒作詩,歡聲笑語,笑顏如花春常在,富貴門庭月月開。
碧空亭中,丫鬟們站在四下起哄,隨著沐姐姐攀折的臘梅在一雙雙素手中傳遞,每次鼓聲停頓,都有人嬌笑著討饒,不是被身邊姐妹遞上的美酒強灌入口,就是低頭冥思苦想,作出一首有花有酒的詩詞出來,頃刻間博得一陣叫好。
紫鶯和朱氏稍微坐了會,隨即笑著告辭離去,其她人兀自鬧得興高采烈,張灝趕緊站起,親自護送她二人回去。
等回來后,張灝就被沐姐姐喚到身邊坐下,只得耐著性子陪她們胡鬧,一直鬧到三更時分才終于偃旗息鼓,席間張灝只是隨意應付,略撿了些前人的詩詞應景,少不得被同聲不依的姐妹們,灌了十幾杯水酒。
各個院子里的婆子丫鬟,早已提著燈籠守在外面,幾個姑娘在下人簇擁下,連聲相約明早一起去老祖宗屋中請安,這才紛紛各自而去,而張灝親自陪著沐氏姐妹走到翡翠居,吃了一盞醒酒茶,略微逗留一會兒,方返回院子安歇。
第二日一早,張灝在院子中的空地上練了會拳腳,遠遠看見越來越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慕容珊珊,一身單薄小衣,繃得身子曲線玲瓏,慵懶的斜倚在屋檐下,自顧自的刷牙漱口。
火辣成熟的嬌軀,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一時間看得張灝口干舌燥,每次想轉移注意力,卻總是不由自主的。還是把目光停留下這風流美婦那高聳的胸部,挺翹的臀部上。
今早就被書萱和紫雪一身薄紗睡衣晃得眼暈,張灝深深嘆息,這么下去,實在是堅持不住了,難怪古時少爺們,一個個十幾歲就已成人,能堅持無動于衷的那些位,實在是非常人也。
好似看出對面少年乃是個紙老虎,慕容珊珊總是不經意的搔首弄姿,要不就是撐腰探身,把個欲裂而出的身段撐的更是曲線夸張,立馬挑逗的遠處少年虛火上升,氣的張灝指著她,怒道:“騷婆娘,過來。”
慕容珊珊一愣,看了眼丫鬟們都在別處忙碌,眼珠一轉,嘴角帶出一絲嘲笑,遂滿不在乎的扭身走過來,要是張灝直沖過去,或許她還會害怕驚慌,可這眾目睽睽之下的,又是喊自己過去,顯然安全的很,難道他還敢在大冷天里,在院子中當眾茍且不成?哼,慕容珊珊心中嬉笑,倒也有恃無恐。
“二爺,您喚婢子來,有何事吩咐?”
盯著故意作出放蕩模樣的美婦人,就連說話語氣都膩膩的暗自挑逗自己,張灝邪氣的笑笑,下一刻,慕容珊珊整個人都呆滯了,愣愣的低頭,只看見一只大手在自家前胸上揉捏,竟然還順著敞開的衣領伸入其內,大肆在肌膚上游走摩挲。
冰冷又有些粗糙的手掌,頓時刺激的美婦寒毛林立,只覺得整個人身子發軟,慕容珊珊氣急敗壞的低聲叫道:“她們都看著呢,你瘋了啊?”
“看見了又如何?難道你不知道,她們都是我的人嘛,呵呵。”
慕容珊珊神色羞憤,倒也未敢做出任何的阻止動作,反而心虛的四下望去,只見丫鬟們都沒留意到這邊的動靜,這才驚魂未定的松了口氣,至于被對方押弄調戲,對此她倒早有心理準備,只不過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
盡情撫摸了一會兒,一直到慕容珊珊臉頰嫣紅,整個人都要支撐不住時,張灝才把還殘留著柔膩滋味的手抽回,也未在逗她,笑道:“今早還有事,暫且放過你,我問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做生意?”
慕容珊珊心中吃了一驚,也顧不得被對方占了好大的便宜,其實她心里有數,就算是此時這位大爺強行要了她,還是當著大伙的面,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也不管胸前露出好大一片白嫩肌膚,平靜的道:“想到是想,不過這賺的銀錢如何分潤,還請二爺示下。”
“二八如何?”
心中驚喜,慕容珊珊依然面無表情,倒是心滿意足的輕輕點頭,忽然覺得不對勁,疑惑的盯著張灝,沉聲道:“是我占八成吧?”
“你想的美,是我八,你二。”
“你?”慕容珊珊頓時氣得七竅生煙,冷哼道:“二爺,你肯定是要姐姐替你出頭做事,想您堂堂灝二爺要做的生意,那規模還能小了?只有二分的利潤給我?哼,我慕容珊珊豈是那么容易打發的叫花子不成?不行,五五對半分。”
看著張灝輕輕搖頭,慕容珊珊昂然抬起一只小手,伸出四根蔥嫩手指,叫囂道:“剛才都被你占了便宜,我還沒跟你計較呢,你一個爺們倒斤斤計較?沒的惹人笑話,那好,就四六分。”
看著張灝還是搖頭,氣的慕容珊珊急忙把衣領合上,再不肯被這家伙偷瞧到胸前美好風光,恨恨的道:“那三七好了。”
張灝看著慕容珊珊好似少女般的動人風情,心中到有幾分憐惜,這時代的女子,如非是個蕩婦,自己這一番動作,其實已經是讓她從今以后,再沒法抬頭做人了,要不是她心里顧忌著親人,就算是上吊,恐怕也不會如此任人作踐。
即使心中嘆息,張灝還是堅持己見,笑道:“就是規模大,今后一年恐怕利潤都少不了,怎么,假如一年有十萬兩銀子的分潤,那兩萬多兩雪花銀子,難道還滿足不了你的胃口嗎?”
“那到也是,算起來還是奴家剛才眼界低了。”也不由慕容珊珊不同意,這和國公府合伙做買賣,那可是天上掉餡餅的美事,這才算是反應過來,就是兩成利潤,那也是自己高攀人家了。
“嗯,你先去幫著紫雪她們熟悉下賬目,等回頭咱倆在商量下經營什么買賣,不過我丑話可說在前頭,既然你答應入伙,那從今以后,你可就要一生為我效力了。”
臉色蒼白的低頭深思了下,慕容珊珊想了好一會,心中真是百般掙扎,好半響,突然神色決絕的抬頭,其實她家里的負擔極重,不但要養活死去的丈夫全家老少,還得贍養自家父母親人,這沉重的壓力早已使這位美婦不堪重負,此時面對這一生難逢的機遇,自然是不肯放過,面無表情的說道:“我自然知道分寸,從今以后,這身子絕不會讓其他男人染指分毫,一生都是你灝二爺的外室,怎么樣,您心滿意足了吧?”
“嗯,很好。”張灝也未矯情,雖說并沒有欺負對方的打算,可適當的威脅還是要有的,彼此心里都清楚,所謂的成了張灝的情婦,其實就是個掩人耳目的幌子而已,因只有如此,這慕容珊珊行走外面掌控商號,方能名正言順的打著自己旗號,也不怕到時誰敢不開眼的,敢上門為難她了,而慕容珊珊的親人才是真正的人質,恐怕到時自有張灝的下人出面,把她的親族接到隱秘地方去安置了。
簡單的口頭約定,這在商言商,也沒有什么仁義交情可講,一切都得按照規則行事,也許只有慕容珊珊真正成了張灝的女人,或許才能真正得到灝二爺的信任,不過即使如此,慕容珊珊也沒有什么可后悔的,因只要她謹守規矩,家里人自是平安無事,而且凡事有正反兩面,比起受到監視,更多的是從此能過上富裕生活,還連帶著有了真正的靠山可以依靠。
說完后,慕容珊珊心中在沒有什么顧慮,以這位侯爺的身份,也不怕他中途變卦,至于不守誓言的事,更是不用擔心,區區幾萬兩銀子,甚或是再多出幾倍,也未必能放在人家眼里。
看著慕容珊珊轉身回到屋中,很快,就換了一身翠綠長裙出來,整個人又恢復如常,一副容光煥發,風流放蕩的風情萬種,看的張灝也不禁欽佩,這心思狡猾如狐的女人,遠沒有想象中的簡單,不過唯有一點可取,就是此女看重親情,算是一個性情中人。
心中牽掛著事,張灝心不在焉的練了會武藝,就看見紫鶯和沐姐姐的貼身丫鬟入畫,兩人一起結伴過來,說是老祖宗喚他過去,今日大家要去湖邊水榭閣樓中吃酒聽曲,張灝笑著含糊應承下來,等二女離去后,卻一直未有何舉動。
看著慕容珊珊在遠處調戲迎春,逗得小丫頭臉色通紅,卻又舍不得離去,只是低著頭聽姐姐說些令人心慌意亂的小故事,而對于慕容珊珊故意和她擠擠碰碰的,估計時日久了,也已經習慣了。
張灝默默算計著時間,對于慕容珊珊調戲自家丫鬟也沒有什么不滿,這女人其實極有分寸,滿院子里,也只是找那些姿色平常的丫鬟戲弄,反而對于書萱等幾個大丫鬟,一直不敢惦記。
吃了幾張春餅,張灝一上午都是手拿本書,坐在亭中心不在焉的等候,這心火卻是越加旺盛,心里禁不住在盤算著一些房中事。
一直到了午時,院子外終于出現周氏的身影,氣喘吁吁的小跑過來,張灝眼眸一亮,暗叫今日可要一箭雙雕了。
“二爺,大事不好了,剛才張虎過來遞話,說今日早朝時,朝中幾位御史一同參了張武老爺一本,參他縱子行兇,買官賣官,圣上龍顏大怒,已經罷了張武老爺的官職,越少爺剛被錦衣衛從家里抓了出來,立時發配遼東去了。”
富貴如朝露,交游似聚抄。
不如竹窗里,對卷自跌咖。
靜慮同路惕,清神旋煮茶。
推優曉雞唱,塵里事如麻。
這丟官罷職,對下面人來說,那可是最嚴重的禍事,也不由得周氏大驚失色,急忙慌慌張張的跑來告訴自己。
把手中茶盞放下,張灝微微笑著,眼看著周氏沖進院子里,直奔自己這邊而來,心里卻在想著其他齷齪之事,可謂皇帝不急太監急了。
周氏一副惹了塌天大禍的模樣,這一路飛奔而至,還算是天氣寒冷,倒也沒有香汗淋漓,只是胸口急劇起伏,額頭出了一層細汗,發髻散亂,倒也別有一番成熟風韻。
張灝自嘲的笑笑,看著周氏的喘息模樣,體貼的道:“先歇一下,來,把我這杯溫茶喝了。”
心慌意亂下,一見到二爺立時鎮靜下來,周氏也顧不得逾越,再說喝的又是二爺用過的杯子,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心中甜蜜,笑著接過青瓷茶杯,手指輕碰,惹得周氏面色一紅,趕緊伸出衣袖遮擋,暗自把茶水喝凈。”
不過到底心中有事,也顧不得細細品味這幾絲曖昧滋味,周氏急道:“二爺,您可得想想法子啊!這三老爺罷官,那邊府上已經人人愁云慘淡,聽說太太已經氣怒攻心,立時暈過去了。”
“自作自受,沒有被抄家滅族,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不管她們,來,再喝一盞。”
笑瞇瞇的拾起白玉壺,張灝慢條斯理的又給添滿茶水,周氏頓時哭笑不得,氣道:“真是個穩坐釣魚臺的大老爺,哎呀,您就別溫水慢吞吞的耍性子了,婢子是擔心別牽連到咱們身上呀,您還是趕緊進宮面圣,求圣上手下留情吧。”
張灝哈哈大笑,神色愉悅的笑道:“好,陛下還是給了咱張家個面子,也算是一個小小的懲戒,不用擔心,我早已吩咐張梁親自護送張越去遼東,張越雖然狠辣,但武藝膽略卻是一等一的,只希望這次去遼東后,能夠人盡其才,好生折騰下那些異族吧,也許日后還能為家族掙回來個武將爵位呢,呵呵。”
這說起對付自家兄弟,張灝自是有多種手段來懲治對面伯爵府,不過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正正當當的陽謀比較好,光明正大的檢舉親人,皇帝一來也不會太過惱怒,反而能處處留有余地,二來就是徹底杜絕后患,省的今后事發,鬧得不可收場,總比自己使用偏激手段,萬一被親人得知,不免人人刺目心寒,外人指責笑話強的多了。
看到二爺平靜如常的表情,周氏哪還會看不出來,原來這一切都是出自主子的授意,這才收起驚慌不定的心思,不禁喜上眉梢的道:“這可是件好事,對面這些日子傳出來的風言風語,委實讓人擔心,就怕那些主子們惹得天怒人怨的,連累到這邊來。”
“呵呵,一會你回去囑咐一聲,這幾日誰也不見,即使是對面府里的老爺太太,也一律不許放進來,算了,我讓丫鬟跑這一趟,我還有事問你。”
張灝突然想起一個人來,扭頭看看院子里的丫鬟們,卻沒瞧見書萱的身影,就是紫雪等幾個人,此刻也無影無蹤,那慕容珊珊更是跑到書房中去了,
好在含春從屋里走出,看到二爺召喚,急忙跑了過來,張灝吩咐了幾句,含春笑著應承,轉身朝著外宅而去。
周氏盯著含春離去的修長背影,另含深意的贊嘆道:“這書萱嬌媚,紫雪大氣,都是色貌雙全的一流佳人,下面四春,看那惜春,迎春年紀還小,姿色一般,不過假以時日,想必也能長得似模似樣,唯有這含春,探春,姿色不俗,性子也是知書達理,那琴棋書畫皆無一不精,怎么看,都不像是尋常百姓家出身的孩子,唉,真是可憐人呀,只是到底無父無母的,和紫雪一樣,二爺還是不要親近的好。”
張灝目光深邃,心中默然,好一會兒,才微微點頭,清楚周氏這是在不著痕跡的提醒自己,即使幾個丫頭忠心耿耿,可畢竟是孤單一人,這沒了親人牽掛,行事就不會有何忌憚,當個下屬還好說,可萬一被自己收用,這醋海生波的,確實是個隱患。
輕輕晃走沉悶思緒,其實張灝何嘗不清楚,所以才一直不給幾個丫鬟任何親近自己的機會,這人心隔肚皮,還是先小人后君子的比較穩妥,趕緊岔開話題,問道:“嬸子和杰兄弟,在那邊過的還舒心吧?”
周氏輕輕一嘆,原來張武有一個兄弟,剛剛娶親后,就跟隨皇帝北伐,卻沒想到戰死在沙場,只留下懷了身孕的妻子,娘兩個一直深居簡出的,朱氏還算是有良心,對待她們母子委實不錯,只是如今隨著張武官位被剝奪,那邊的日子肯定會過的緊巴巴的,難免就會連累到這對孤兒寡母。
“還算是過得去,每個月奴家都會派人送過去一份錢糧,只是杰少爺如今大了,該是學些正經的學問和武藝的時候了。”
跟在周氏同樣嘆了口氣,張灝舉目望天,悠然說道:“梅花香自苦寒來,我觀小杰年少懂事,身上毫無一絲紈绔之氣,這才沒有把他母子二人接到園子里住,只希望他從小能體驗到人情冷暖,從而能夠發憤圖強,以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
“不過,也是時候接過來了,只是那邊剛發生禍事,倒不好馬上接人出來。”
搖搖頭,張灝邁步朝屋內走去,周氏趕緊跟在后面,此時屋里只有書萱一個人在,其她丫鬟平時都呆在書房,幫著紫雪管理賬目,隨著嫂子有了身孕,少不得張灝的幾個丫頭更加勞累,不但要處理些隱秘的賬本,還得順便擔負起整個家族的生計。
不過她們打理的,都是些普通的進項,真正見不得人的那些,其實還是由遠在北平的煙翠掌控,張棟夫妻倆才是張灝真正完全放心的心腹。
就算如此,一些隱秘事還是一分為三,煙翠打理全盤生意,紫雪和周氏管理青衣衛,還有一些則捏在姐姐張婉兒手里,至于其中到底都有些什么見不得人的底細,恐怕除了張灝外,根本沒有人能盡知了。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進了屋里,張灝想著回臥室交代周氏些細節,順便換件衣衫,好趕去水榭那邊,無非是親手書寫一封信,讓周氏派人送到北平相關官員手中,拜托對方幫著照看下,省的兄弟張越被發配到遼東服苦役時,一不小心身死異地,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可等兩人推開琉璃雙鳳大門,卻同時傻眼,只見書萱剛剛脫下一件花色素雅的肚兜,整個人一絲不掛的站在床前,白嫩肌膚散發著誘人光澤,真是看得人兩眼發直,
還是周氏心中早有打算,這機會如此難得,可哪能錯過?何況沐姑娘那是早已暗中授意,也算是奉旨辦差了,遂輕手輕腳的關上暗門,故意作怪的怒道:“大白天的光著身子干甚?沒羞恥的死丫頭。”
正在自憐自怨的撫摸傲挺雙峰,書萱頓時被嚇得打個哆嗦,神色驚恐的轉身,就見到嫂子橫眉冷對,二爺似笑非笑的盯著自己的身子瞧。
“啊!”即使心里千肯萬肯,到底是個黃花姑娘,把個書萱羞臊的趕緊雙手護住要害,整個人手足無措的蹲在地毯上,嘴里驚呼道:“二爺,婢子只是想換件衣裳,可沒別的用意。”
張灝哈哈大笑,既然陰差陽錯的遇上了,那也就顧不得別的了,反正書萱早晚會是房里人,今日也是巧了,這嫂子小姑子一起調教一番,那也是件美事。
什么正人君子,丫鬟地位可憐等亂七八糟的顧慮統統拋掉,一個先知先覺的人難道還護不住自己的女人?那才是件天大的笑話,張灝走上前去,吩咐道:“起來,讓爺好生瞧瞧。”
書萱羞得滿臉通紅,不情不愿的慢慢站起,一邊的周氏更是可惡,上前伸手撥開書萱護在前胸的小手,指著那顫顫巍巍的酥胸,怪笑道:“死丫頭,沒想到,倒是長得一對肥乳,今日可是便宜了二爺,嫂子這就去給你們把風,二爺,您可得憐惜著點書萱,她可是未經人事的。”
張灝失笑,這嫂子實在是太壞了,竟然為虎作倀的幫著作惡,不過話說回來,自己難道就是經歷過人事的?上前輕撫渾身顫抖的書萱,那如緞子般絲滑的肌膚,真是令人迷醉,笑道:“姐姐也留下陪我們吧,來,把衣衫都脫了,讓我好生觀賞一番。”
周氏好懸驚喜的暈過去,怎么說她的身子都被二爺看過,此時在小姑子面前,看著瑟瑟發抖的可憐樣,周氏膽氣大壯,含羞點頭,伸手把書萱推到張灝身上,自己激動萬分的哆哆嗦嗦,緩緩解開衣帶,裙帶,里三成外三成的一件件褪去,最后整個人如白玉一般,俏生生的立在床邊。
張灝早就火氣直竄,不過也不想直接占有她們,昨日書萱拈酸吃醋的模樣還歷歷在目,此時調教一番也就罷了,萬萬不能輕易給她機會,摟著書萱吩咐道:“來,跪著給爺褪去褲子,先跟著你嫂子學學吹簫,等過幾日在收拾你。”
書萱神色復雜的乖乖點頭,好在她和主子之間極為親昵,此刻也不算是太過害羞,趕緊乖巧的跪在地上,和往常一樣,玉手輕柔靈動,反而是跟著跪倒的周氏心如鹿撞,不敢直視那暴露而出的龐然大物。
美婦畢竟有經驗,稍微錯愕了下,急忙吃吃笑著站起,動身把香爐點燃,隨著滿室馨香彌漫,這才晃著,在遠處盈盈跪下。
張灝知道周氏已經學得一手好蕭,笑著坐在床鋪上,也不和她們,周氏跪著上前幾步,素手輕顫,慢慢拾起那婦人朝思暮想的恩物,當下溫柔示范。
兩張嬌顏在身下微微喘著粗氣,這時候張灝才算是體驗到了,什么叫做威風八面,什么叫做荒淫無道,隨著那濕潤小口輕含下身,張灝舒服的咧了下嘴,心里暗叫一聲爽,看來,今后是絕對控制不了自己,而要真的恣意花叢了,呵呵,這就要沉浸在溫柔鄉,一生在紅塵中翻滾了。
周氏也顧不得害羞,能讓主子舒服透頂,那可是她畢生的心愿,雖然心里還有一絲失落,二爺畢竟沒要了自己的身子,可是,都這么親密了,還怕日后沒有春風一度的機會嗎?
少不得指導心虛好學的書萱,兩個貌美如花的大小女人,孜孜不倦的手口并用,真是伺候的張灝如墜云霧,一時間連連倒吸幾口冷氣,要不是他常年習武,更是極有先見之明,提前在各處尋覓搜羅到了無數偏方,把個寶貝養的強大健壯,要不然,幾下子就得被胯下女人,給收拾的清潔溜溜。
垂首看著周氏雙手捧著那話兒,輕推慢動,不停的往口里吞吐,真是看那出入之妙,鳴咂良久,又換來書萱芳柔萬千,含羞帶喜的小模樣,更是別有一番滋味。
這真是,自有喜事迎君意,殷勤快把紫蕭吹。
紗帳香飄蘭麝,娥眉學把蕭吹。
雪瑩玉體透房幃,禁不住魂飛魄碎。
玉腕款籠金釧,兩情如癡如醉。
才郎情動囑奴知,慢慢多咂一會兒。
神清氣爽,一身火氣隨著櫻桃小口而盡情宣泄,雖未真個,但張灝還是心滿意足的走出屋子,迎著溫暖陽光,舒服的伸個懶腰。
遠方林竹依依,綠水潺潺,仿佛春天真個來了,甚至張灝都能嗅到鳥語花香的味道,多年來沉郁的思緒,頓時也隨著心靈翔動。
無數以往從未注意的細微處,都好似重新映入眼簾,這幾年,張灝沉浸在俗世纏身的凡俗之念,頃刻間隨著佳人相伴,而消失的無影無蹤。
突然一愣,只見院子中,紫雪等幾個丫鬟,帶著幾個婆子正在擺放一具藤蔓編制的小巧秋千,另一邊的空地上,不知何時,擺放了一具桌案,上面堆放著一些錦緞,慕容珊珊和迎春幾個丫鬟,則坐在矮凳之上,嘻嘻哈哈的穿針引線,也不知做些什么東西。
春光淡灑,清晨的冰冷已被暖陽取代,悠閑的平凡生活,其實才是最使人心曠神怡,永遠流連值得珍惜的每分每秒,張灝輕輕舒了口氣,但愿這種平靜安寧的日子,永遠的持續下去吧。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張灝清楚這是周氏和書萱穿戴整齊出來了,也未回頭,只是指著外面問道:“難道是要過春分,還是快到清明了?倒把我弄得糊涂了。”
一直以來,張灝這一方小院子,都好似與世隔絕一般,從不過什么節日,也是張灝性子灑脫,不喜拘束,長輩們也不管他,任由他在自己一方天地里稱王稱霸。
不過如今諸事順心,丫鬟們也已經長大,倒是主動開始操持瑣事,她們這幾年陪著二爺長大,哪還會看不出來,并不是自己主子不近人情,實則他自己一個粗心大意的爺們,哪還會注意細微瑣事,估計連二十四節氣都搞不明白呢。
周氏容光煥發的笑著走至二爺身側,還是書萱面嫩,臉色有些不自然的躲在后面,時不時的抬起秀手,揉搓著發麻的臉頰,顯然剛才累得不輕。
“嗯,再過幾日就是春分了,離清明節也近了,呦,好精致的秋千,婢子可是多年未玩過了。”
果然和自己猜到的一樣,張灝興致勃勃的看了下,對于丫鬟們能主動為自己生活中增加些情趣,他自是雙手贊成,甚至還有些自責,這些年來,一直埋頭做些陰暗事,倒是委屈了煙翠她們了,從沒痛痛快快的過幾天安生日子,不是打理生計就是學習算經等學問,真是愧對人家啊。
隨著大明立國,以往一些節日變得更加完善和豐富多彩,清明節也正式成了一年當中最重要的節日之一,全家一同到郊外祭祖掃墓,順便踏青洗目,不管是皇室貴族,還是平民百姓,都會熱熱鬧鬧的歡度佳節,各種戲耍等百戲,到時都會粉墨登場,隨著永樂盛世來臨,自然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氣象。
“一具秋千太少了,這么多人哪夠玩的?周姐姐,沒事就把后門的瑣事交代給下面人去做,你自己盡管過來,有我為你撐腰,也不怕有誰敢說閑話?”
“唉!”親親熱熱的應承,周氏此時心情雀躍的好似一個十幾歲的大姑娘,興奮的俏臉艷麗迷人,不過被二爺一提醒,才想起呆在醉夢居有些時候了,趕緊笑道:“那邊還有一攤子事,等過會兒就趕去水榭那邊,二爺可記得過去,省的叫老祖宗和太太們都埋怨您性子孤僻,老是令全家人掃興。”
含笑點頭,張灝看著周氏漸漸遠去,這才回頭對著神色羞澀的書萱,失笑道:“你還是別出去了,這一副春情上臉的模樣,這一出去,可就不打自招了,先回屋睡會吧。”
書萱情不自禁的驚呼,羞臊的雙手捂住嫩臉,也顧不得旁的,趕緊扭身朝屋里跑去,估計是尋找銅鏡仔細端量此時的不堪模樣了,張灝哈哈大笑,也不去理她,舉步走到院子中,指著那具秋千,笑道:“讓小廝們去多買些,連同咱們院子,還要各個姑娘的院子,該有的玩意都裝齊全了,我看她們幾個在做錦罽,怎么,今年這是要和別的府上較量蹋鞠嗎?”
“回二爺,這不去年進宮觀賞各位娘娘們的技藝,大小姐一時技癢,就和咱們相約好了,今年也比劃上幾場,聽說還要趁機選拔出一些身手靈活的,芳寧公主去年還得意洋洋的說了,宮里如今成立了齊云社,要和王公貴族家的小姐們,來一場蹋鞠比賽呢。”
聽著紫雪的回話,張灝恍然大悟,暗道也是有趣,這蹋鞠就是發源自宋朝時的蹴鞠了,不過如今宮里不準皇室子弟擺弄此類玩物喪志的游戲,民間倒是有人精于此道,每年清明節時,宮里的嬪妃們,就會邀請各家的夫人小姐共聚宮中,到時就連皇帝都會親自過來捧場,觀看嬪妃宮女在錦緞鋪就的場地上比賽作樂。
那錦罽就是用錦緞做成類似比賽標線用的,也區分成后場中場,還會加入厚厚的軟墊縫入其中,這樣在上面戲耍,就不怕摔倒而受傷,也是這年代,貴婦們最喜愛的幾個大型活動之一了。
既然是姐姐授意,張灝自然不會干涉,恐怕也是姐姐看中自己院子里的丫鬟,紫雪等幾個都會些武藝,所以才有此一舉,這比賽自然會有彩頭,假如自己當個教練,和皇帝太子他們賭上一把?
一想到這,張灝精神大振,這些日子,可是把他委屈壞了,心里正憋著一肚子氣呢,那每天去東宮報道,不但要忍受幾個學士沒完沒了的朗誦那些儒家經典,還得被一些大儒輪番摧殘,成天教授枯燥乏味的四書五經,就連一舉一動都得合乎禮法,更過分的,就是陪著大本堂的皇族子弟,跟隨皇帝朱棣參加那些大小朝見,還有各種各樣的祭祀活動,早出晚歸,一整就是站一天規矩,真是累的自己腰酸腿軟,如此慘無人道之事,試問懶散的灝二爺哪能忍受得住?
這還沒完,除了暗無天日的文科外,還得在室外習練武藝,更是經常穿上麻鞋,綁上腿帶,步行到郊外去體會民間疾苦,一走就是幾十里地,分明是太祖皇帝生怕后代子孫嬌生慣養,這才搗鼓出來的教育方式,你說咱一個普通侯爺,又不是他老朱家的人,干嘛分要跟著一群王爺看齊?
咬牙切齒,張灝心知肚明,這是皇帝故意陷害自己,誰讓咱把他兩個兒子搞得身敗名裂,這是拿咱出氣呢,哼,張灝冷笑道:“今次不贏您個幾十萬兩,我張灝就難消這心頭之恨,哼哼。”
這沒頭沒腦的嚇人話,可聽得紫雪等幾個丫鬟一頭霧水,抬眼看看此時已經午后,紫雪眼含深意的拉著張灝走到一邊,回頭喊道:“探春,你去寫個單子,讓媽媽們交給外頭的管事,按照二爺的吩咐,把各種院子里的玩意都置辦齊了。”
“嗯,我這就去。”探春笑著回話,不知從何處走出,就是張灝也忍不住看過去,這探春在院子里可不是個簡單人物,其人姿色雖說不是絕色,但氣質卻清雅絕倫,更難得的是從小性子做派與眾不同,兼且聰慧無比,處世老道,身上更是隱隱間帶著幾分天生貴氣,從不低三下四的親近自己,其她丫鬟都搶著進屋服侍,只有她卻躲得遠遠,舉手投足間,更是一副從容氣度。
對于這位明顯與眾不同的丫鬟,探春也未隱瞞,曾經哭著道出實情,原來她是皇室藩王的后裔,不慎家破人亡后,流落民間被販賣至青樓,也是福大命大,被自己的手下解救出來,當時的探春才只有歲,張灝曾想著幫她恢復身份,只是探春對皇室深惡痛絕,再不想和朱家有一絲牽扯。
張灝倒是暗自命人查訪,結果一查之下,也打消了念頭,原來這探春的祖先,就是建文皇帝削藩時逼死的某個藩王,全家都而死,只有個子孫跑了出來,而等探春出生時,父母沒幾年就抑郁而終,也算是件悲慘往事了。
隨著探春長大,整個人越發的舉止優雅,因她身份卻是不凡,張灝對待她到更像個妹妹,平日里,探春基本都獨居在書房邊上的廂房內,幫著紫雪打理府上瑣事,名為協助,實則已經成了張灝的左膀右臂,成了一眾青衣衛出身丫鬟們的首領了。
遠遠瞧見探春臨走時,鳳目含怒的瞪了自己一眼,張灝心虛的又轉頭看看神色古怪的紫雪,心中恍然,敢情剛才胡天胡地的行為,都被這兩個心細如發的姑娘看在眼里了,話說這滿院子里,唯有探春能讓灝二爺心生顧忌,兩人雖不是同胞兄妹,但這些年來,卻處得勝似嫡親兄妹。
雖然有些尷尬,不過張灝只是笑笑了事,探春這是怨自己不顧禮法,欺負人家姑嫂呢,要是換了別的丫鬟,以她那散淡性子,才懶得理會呢。
“這丫頭早晚得出家當個姑子,成天沒大沒小的。”悻悻的說道,張灝斜視著低頭竊笑的紫雪,不悅的道:“連你也取笑我嗎?也不知誰昨晚光著身子為我擦背。”
紫雪溫柔一笑,也未著惱,只是哄著道:“探春只是氣你破了規矩,這以后,咱灝二爺還不得享盡人間艷福啊!”
頭疼的無可奈何,對于自己最貼心的丫鬟,張灝也沒有顧忌,直說道:“一個探春,一個紫鶯,都是把梳子插腦后的主,將來也不知該如何收場,難道真的一輩子都不嫁人嗎?胡鬧。”
這梳子插頭上,也是古時就有的一個南方習俗,就是未出閣的姑娘以此明志,打算一生不嫁的意思,探春和紫鶯都是眼光極高的人,只是命運和她們開了一個大玩笑,如今成了身份低賤的丫鬟之身,既然嫁不了心目中的如意郎君,那就干脆一生呆在國公府里,寧可終身不嫁,也不委曲求全。
如今有這個想法的丫鬟不在少數,就是眼前的紫雪,還不是同樣的心思,自己雖說不是什么絕世美男,更不是什么曠世難求,溫柔體貼的夢中郎君,可卻是唯一能為她們遮風擋雨,由著她們任意生活,盡情揮灑青春的主子了,在這院子中度過一生,到底值不值得?恐怕沒人能給出一個正確滿意的答案,智者見智,仁者見仁,就是一筆糊涂賬,沒了線頭的亂麻而已。
作為始作俑者的張灝,還恬不知恥的怪罪別人,氣的紫雪怒道:“還不是怪您?打小就教導我們自尊自愛,那外面的男人全都一個德行,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寧可不嫁也不強迫自己受到一丁點委屈,現在倒好,連著你也變壞了,恐怕您灝二爺要了丫鬟身子的事一傳出去,整個園子里的大小女孩,媳婦婆子的都得欣喜若狂吧,這可是大家伙盼了十幾年的美夢啊!”
張灝傻眼,趕緊拉著紫雪躲到無人處,哭笑不得的道:“你們幾個就給爺過安穩日子吧,都消停消停,真要是傳出去,那我還不得被她們給吞的連個渣滓都不剩?”
“哼,到底是書萱近水樓臺先得月,便宜這個浪蹄子了,二爺,婢子幾個今后可怎么辦呀?”紫雪情緒低落,低頭小聲的說著。
張灝揚眉笑道:“怕什么,有了中意的就嫁出去,沒了中意的,就陪我過一輩子唄,少在這跟爺裝可憐,你們那點小心思,真當我看不出嗎?”
紫雪立時吃吃的笑了起來,眼珠一轉,神色壞壞的輕聲道:“那蕭氏姐妹可是人間尤物,要不要婢子幫您玉成好事?反正您今后也是個荒淫的國公爺,院子里越是熱鬧越是好呢。”
對于紫雪故意刺激自己的建議,張灝根本無動于衷,反而直接一巴掌抽到紫雪那豐盈的屁股上,在俏丫鬟羞怒的不依聲中,大笑著走出院子。
直接出了醉夢居,張灝當下趕去湖邊水榭那邊,此時整個園子的女人,大多聚在老祖宗身邊,雖然眼前都是景色極佳的園林風景,可對于看慣了的張灝來說,根本沒了尋幽探勝的心情了。
隔著老遠,就聽見歡聲笑語的動靜,一的好生熱鬧,聽的張灝微微一笑,肯定是家里人在陪著老太太觀看戲曲雜耍,不時逗趣哄笑呢。
拐過幾個花園,從連綿的假山上穿過,抬眼望去,只見滿目都是香衣倩影,遠遠間,就能望見無數人影在湖上九曲彎橋中駐足,湖中央的六角亭子下,隱約能看見十幾個丫頭圍成一團,而湖邊的一棟三層閣樓里,更是里里外外站滿了家人。
湖邊的空地上,搭建了一座五彩斑斕,錦旗飄揚的偌大戲臺,此時戲子在其上唱戲,臺下自有些家中豢養的侍女,吹拉彈唱著動聽悠揚的小曲。
微笑看著,張灝腳步跟著加快速度,正巧拐過一條石子路時,不慎和一個婦人撞個滿懷,差點把對方撞倒,那婦人起先還吃痛的罵道:“那個不長眼的東西,哎呀,疼死奴家了。”
張灝眉頭一皺,隨著他這些年養尊處優的,遇事早已不會首先認錯,也是地位使然,何況這位婦人衣衫凌亂,顯然是躲在假山中小解,聽到外面的腳步聲,這才急急忙忙的提起裙子跑出來。
只覺得婦人長相有幾分面熟,年紀不大,大約在二十歲上下,有幾分艷麗姿色,頭上發髻高盤,一身綾羅綢緞的姨娘打扮,倒也光鮮富麗,應該是個較受寵的小妾。
而對面那美婦人,此時才看清撞到自家的乃是灝二爺,就算是在眼拙,也沒人能認錯這位小爺,尤其是胸前懸掛著的那具盤金龍鳳玉佩,頭戴著招牌式的紫金五蟒繞珠沖天冠,這可絕地是府上的獨一份,驚得婦人趕緊堆起笑臉,心中驚喜萬分,眼眸流轉的親熱笑道:“呦,奴家竟沒在意,原來是和二爺碰到了,哎呀,可真是萬萬對不住了,沒傷到您吧?”
“哦,也是我走路心急,一時不查的撞到了你。”
看到張灝一副親和神色,那婦人不露痕跡的撩起上衣,肚皮上的一抹深紅悄然暴露,吃吃笑道:“奴家吃了幾杯酒,就想著跑出來方便方便,剛才也是被二爺的腳步聲驚到了,還未完事呢,二爺,您能幫著把把風嗎?省的又叫外人遇到了,奴家可就無地自容了。”
心中厭惡,此等婦人的隱秘事,偏偏當著自己的面自爆其短,無非是起了勾引的心思,這年輕婦人肯定是二叔張回新收的小妾。
“混賬,收起你那狐媚嘴臉,今后你要是敢勾引幾個兄弟,三尺白綾就是你的下場。”
張灝當即沉下臉,冷哼一聲立即揚長而去,只丟下這婦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又氣又怕的呆住了,好半響才清醒過來,也沒臉回去,恨恨的朝地下啐了一口,羞怒道:“好個不解風情的灝二爺,真當咱是人盡可夫的下賤之人嘛?哼!”
即使惱羞成怒,可婦人還是不敢背后惡毒的詛咒對方,朝著自家院子扭身走去,兀自不解恨的自言自語:“你灝二爺是個正人君子嗎?我看就是一個不會享受的傻瓜而已,就算你出淤泥而不染又有何用?也不替你家的那些個齷齪爺們照照鏡子,都是一群沒臉沒皮的惡心東西罷了,趕明兒個誰惹再敢在調戲我,哼,非得臭罵他個狗血噴頭。”
沿著碎石子路而下,兩側都是剛剛冒青的草地,而樹叢古樹早已變了顏色,倒也青綠嫩芽的生機勃勃,使人心情愉悅。
張灝也沒把剛才之事記掛在心里,類似的事情已經發生多起了,見怪不怪而已。這叔叔張回自身不正,自詡是個成,到把個自命風流耍的十足,其人耳根子又軟,院子里小妾丫鬟爭寵的破事,每個月都會鬧出個幾起,成天使得下人們躲在一邊暗自看著笑話,而妻子趙氏想管又不敢,唯有眼不見心不煩的躲到后院佛堂中住著,倒也不算太過糊涂,家中大權倒是攥的牢靠。
早有聚在湖邊附近的婆子們笑著上前請安客套,一側戲臺邊的帷帳中,十幾個長得秀氣可愛的小姑娘,神色仰慕的肅立而站,她們表面上的身份都是府上養的戲子,實則都是青衣衛的培養班底,都是些無父無母的孤兒。
張灝含笑應酬幾句,并沒有和小姑娘們寒暄,只是依然神色親切的朝她們點頭微笑,立時換回來包括臺上的幾個伶官,坐著彈奏曲子的侍女,還有十幾個小姑娘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一個個高興的雀躍歡叫。
這些孤兒如今在國公府過得很安逸,可稱得上是衣食無憂,當然,每日受到的培訓也是格外嚴厲,不過比之一雙玉臂萬人枕的悲慘命運,真可算是相差的天壤之別了,就是比起大多數的同齡女孩,也要幸運幸福的多了。
除非是挑選出來執行特殊任務的頂尖人物,大多數女孩都會在十五歲時,或是成了家里的丫鬟,或是送去各地商鋪田莊中打理賬目,日后也將挑選出合適的年輕管事許配,并鄭重其事的為她們操辦婚事,絕不會當個下賤戲子般看待,比起其他豪門中的戲子,其一生已經不再是坎坷凄慘的結局了。
好心有好報,張灝原意只是為了自身打算,卻無心插柳,到讓這些乖巧伶俐的孤女們,把他看成了再造之恩的親人,而這些曾經流落風塵中的凄慘少女,卻驚人的都有一份罕見忠心。
其知恩圖報般的誓死效忠張灝之事,真是比比皆是,更有些看似軟弱的女子,竟能為了一個隱秘消息而奮不顧身,即使身死都要回報恩人,真是讓事后張灝得知后,幾天都難過的枯坐祭拜,感慨這些可憐可敬的紅粉佳人,往往比之塵俗之中的絕大部分人,更懂得珍惜感恩,后來張灝也不在任意指派她們去執行危險任務,只是先期安插在各地的青衣衛,卻都是拒絕回來,對此張灝既感動又無奈,只得布置人手,暗中保護她們了。
今日無風,兼且溫度適宜,下人們又穿的體面暖和,所以才沒有躲到房中取暖,而是三三兩兩的,和相好的姐妹聚在一起,在外面各處散步說笑,張灝恢復下心情,早已瞧見沐姐姐她們,并沒有陪在長輩身邊,而是圍坐在湖中央的亭子下,又開始了詩社聚會。
頭疼的笑笑,張灝直接從木橋上走至雕梁畫棟的閣樓中,早有丫鬟們打起香妃竹簾,偷偷朝屋里使著眼色,人人笑顏如花,示意老祖宗今日心情不錯。
朝著她們微笑點頭,張灝直上二樓,就看見滿堂坐著家里的長輩們,席間自是擺放著各色點心水果,互相間不時低聲交談,饒有興致的觀看底下的戲曲表演。
張灝一現身,自是頃刻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站在老祖宗身后的紫鶯臉色一紅,在不像是往日般第一個上前問候,反而扭扭捏捏的躲在人群中。
隨意和長輩們見禮,張灝身份貴重,自是不必和兄弟們一樣,見個長輩就得行禮磕頭的,這也是張灝為何一直操心國事的原因,為國為民只是其中一個方面,而真正令他極為在意的,那就是只有立下功勞,才能使皇帝看重,才能擁有與眾不同的身份地位,也就不會走到哪都低人一等,即使一個國公嫡子又如何?等面對長輩親人,朝中大臣,皇親國戚時,還不得規規矩矩的低頭見禮,甚至還得磕頭賠笑,到處矮人一頭?
多年苦熬,費盡心機的努力終于開花結果,如今的張灝,別說走到哪都會人人看重,沒人敢小瞧他半分,還順便給家族帶來不次于父親張輔的巨大榮耀,更是擁有了安身立命的赫赫本錢,今后只要不暈了頭的去攪合到奪嫡之爭中,以他和當今太子一家的深厚交情,起碼未來三十年內,都不必擔心自身性命難保和家族的未來風雨飄搖了。
何況,張灝本身又不是張揚之人,此時還緊守著低調務實,絕不惹事生非的做人宗旨,更是不在和朝堂有半分瓜葛,即使有所圖,也會間接通過別人來達成目的,在這皇權至上的封建社會,作為一個重生之人,還是莫要想著什么成就雄圖霸業,站在眾生之巔般的虛渺理想為好,其道路之坎坷,豈是用步步殺機能形容于萬一的?真以為古人都是傻瓜不成?
即使千辛萬苦的成就一段傳奇,可那時估計也是垂垂老矣之身了,張灝自家事自己知,絕不是那種一心為民族而奮斗終身的偉人,往往只是祝福在各個位面中,成天刀光劍影的同志們,道上一句辛苦保重而已。
閑話少說,此時張灝陪著老祖宗和母親,還有一眾長輩隨意聊了幾句,人人都清楚他不耐煩和人應酬,都是略問了些什么身體好不好,多日未見的親熱話后,就紛紛住嘴,含笑坐著注視灝二爺的一舉一動了。
因為身邊陪著堂妹周氏和蕭氏姐妹的母親趙氏,還有周媽媽和幾位老交情的姐妹,另外還有慣會哄人開心的孫媳婦朱氏和張家嫂子鎮場,老祖宗也未在意姑娘們沒在身前相陪,即使一見到孫子過來就眉開眼笑的合不攏嘴,還是故作神色不悅的揮手,笑著數落道:
“哼,這多晚了才過來?明顯是不愿意陪我們這些老家伙們,趕緊去吧,去陪你的那些好姐姐好妹妹玩吧,我這個可憐的老太太呀,也不稀罕你呆在身邊陪著。”
人人都笑,誰不知老祖宗這是心口不一呢?剛才還任憑朱氏和張家嫂子使勁渾身解數的逗她老人家開心,也只是笑笑了事。
坐在老祖宗另一邊的堂妹周氏,這些日子可是住的舒心惶恐,其家人大多陪著兒子周文濤赴任去了,而她身邊僅僅陪著兩個年長婆子,一開始還擔心孤苦無依的沒人照顧,兒子臨走時倒是笑著安慰說,一切自有灝兄弟周旋,您就放寬心住在府里享福吧。
面前這靈氣四溢,使人說不出歡喜的孩子,果真言出必踐,不但盡心盡力照顧自己,一切吃穿用度比照老祖宗,在這偌大的園子中,據說此等奢華的供奉,比之他自己親身母親都要好上一等,實在是讓人心中溫暖。
她身側的趙家太太何嘗不是百感交集,剛進京見到姐姐時,真是如被一盆冷水澆了個徹骨心寒,多年未見的親生姐姐,只是準備拿出五十兩銀子打發自己了事,要不是被路過的小周氏瞧見,趕著告訴了老祖宗,真不知怎么在這世間活下去。
張灝并未感知到兩個婦人的感恩心意,對于他來說,凡是身邊能照顧到的親人,自是會傾盡所有的給予方便,金山銀山再多也是死物,都是拿來使之生活過得更加富足幸福的工具,僅此而已。
發自內心的微笑,周氏慈祥的看著對面少年,衷心的笑道:“老姐姐,呵呵,還有眾位姐妹和各位媳婦,這親孫子一進來,瞧瞧,老太太這么久了,還是笑個不停,透到心里的開心模樣,那可是被大家瞧得個真真切切,哪還能瞞不住人。”
蕭家太太趙媽媽跟著大笑,瞅了眼身邊的姐姐二太太趙氏,心中對她真是越來越失望,這么多天了,就不曾過來看望自己一次,那二房的幾個少爺,倒是沒事就過來纏著兩個閨女,其實趙媽媽原本是打算把女兒高攀給姐姐家的,不過此時卻是徹底改變了心意,寧肯送給灝哥兒當個通房丫頭,也不去做你家的夫人,如今可是真正的打探清楚了,這府里唯有灝二爺才是真正的主人,對于身邊之人的親厚處,直叫外人瞠目結舌,感嘆不可思議了。
趙媽媽心里有了如意盤算,自是得死死的把握住,其實她何嘗不想女兒嫁給大戶人家做個正妻,可現實無情,現如今看似衣食無憂,可畢竟是寄人籬下,自家無權無勢,身無分文的,女兒的婚事除了嫁給親人外,外人根本想都別想,連個嫁妝都湊不出的人家?在這豪門遍地的京城,也就是比寒門小戶強上幾分而已。
這條通往潑天富貴的捷徑近在眼前,趙媽媽難免心頭火熱,不說人家灝二爺的容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優秀,就是兩個女兒也對他深有好感,哪怕是嫁給他一個做了小妾,那自家往后的日子,也就再也不必發愁了,就算是姐姐也得從此刮目相看,肯定又得換上一副熱情嘴臉來面對自己了。
大笑中,趙媽媽故意湊趣道:“真是一個如寶似玉的灝哥兒呀,這一過來,別說是老祖宗開心,就是我這個外人,也感到頃刻間呀,這大廳里都變得滿室生輝呢,咂咂,老太太您真是天大的好福氣,能有如此出眾孝順的孫子在身邊承歡膝下,越看灝哥兒越是喜愛,唉,也是咱家福薄,就怕配不上小哥兒,也不怕大家笑話咱家想著高攀,妾身是真想把兩個女兒統統都送給灝哥兒才好呢,呵呵。”
哄堂大笑,人人神色曖昧的朝張灝嬉笑,長房這邊的人笑得越發開心,二房之人難免只是敷衍般的笑著,即使二太太趙氏和身邊幾個姨娘心里在不舒服,可也無話可說,這可不是老祖宗偏心,人家外人趁機示好,想當年灝哥兒不被待見的一幕至今還歷歷在目,卻架不住人家自己爭氣,那堂堂的侯爵可是憑著真本事得來的,和皇帝之間的深厚感情也是自己掙回來的,實在是不服不行啊!
“呵呵,媽媽的好意心領了,妹妹們都是天姿國色,是我配不上她們。”笑著朝趙家太太說話,惹得對方頓時唉聲嘆氣,其她人捂嘴哄笑,張灝回頭笑道:“奶奶,我可不去陪她們,就在這里陪著您了,剛才是處理了幾件瑣事,這才耽誤些工夫,可不是故意拖著不過來的。”
“哼,就你嘴甜。”老祖宗當下用力的把孫兒摟在懷中,笑容滿面的和其她人逗趣,更是趁機和蕭家太太暗自心照不宣的交談,彼此既然有志一同,當然得好生商量商量了。
至于納了人家哪個女兒給孫子做妾,老祖宗倒是胃口奇大,竟是想著一股腦的都要了,趙媽媽可是心中又驚又喜,卻也不禁有些發愁,真要把兩個姑娘一同送人,她倒是有幾分不甘心了。
這有老祖宗在場,張灝自然是坐在奶奶和母親之間,還是一如既往,見到孫子并沒有跑出去,去找什么姐姐妹妹玩耍,可把個老人家樂壞了,一把摟著他就不撒手,瞧得王氏坐在一旁搖頭失笑,嘆氣道:“老祖宗,這孩子如今都大了,可您還是把他當個小孩子般看待,都要寵的他越發的無法無天,沒人能管得了了呀!”
身前一直站著伺候的朱氏朱元香,若有所思的笑著冷眼旁觀,此時神色詭異的瞅了張灝一眼,立時故意不滿的作怪,橫眉怒對的指著坐著灝二爺,冷笑道:
“老祖宗真是偏心眼,放著眼前一直哄您開心的孫媳婦不管不顧的,灝哥兒一來就摟到懷里親熱,真是的,合著我肚里的就不是您重孫子一樣,哼!”
“還是太太們和姨娘憐惜奴家可憐,時不時的過院子里探望,真是令我感動的直抹眼淚,唉,今天就是在難受,也得跑出來伺候大家,呵呵。”
“臭弟弟趕緊起來扶著嫂子,沒個眼力件的粗心爺們,全家人都寵著你,我可不當你一回事。哎呦,兩位娘家太太還請莫怪,也是我最近身子總是乏味難受,沒能打起精神過去請安問好,這難免怠慢親戚,真是該打。”
這一通如沖天炮仗似地連珠話,竟然說的面面俱到,沒有冷落任何一個,聽的其她人見怪不怪,兩個婦人目瞪口呆,深為嘆服不已。
朱元香更是伸出有些發腫的玉手,輕輕在珠圓玉潤的粉臉上拍了幾下,嬌笑道:“要是屋里短缺了什么東西,娘家太太可千萬不要客氣,只管吩咐丫鬟去尋我,灝兄弟一個大老爺們,肯定有粗心大意的時候,可比不得閨女貼心呀,您二位說是不是這個理?哈哈。”
其她人紛紛湊趣的大笑,不少人心中嘆氣,真是好人都被她做了,好一個殺伐果決,心思玲瓏的大奶奶,這是看出人家的兒子女兒都被二爺看重,上桿子的巴結奉承了呀!
老祖宗氣的笑罵道:“頭前就讓你坐在我身邊,你非說作為媳婦就得站著伺候長輩,可不敢壞了什么規矩,此時倒好,竟然敢倒打一耙,還埋怨起我這個老太太來了,真是該打。”
朱元香昂然嬌笑,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苦笑的張灝,哼聲道:“那是小弟未過來,哼,我這個嫂子就是見不得他受寵,少不得我坐在太太身邊扮可憐,哼,誰稀罕被老祖宗摟著似地。”
指著鳳目滴溜轉個不停,一臉怪模怪樣的朱元香,老祖宗表面氣的越發厲害,心里可是更加的疼愛這個最會說話的孫媳婦,而王氏隨著長女外嫁,此時也是把個成天到屋里請安陪話,知冷知熱的朱元香當成了半個閨女,不著痕跡的看了眼對面神色不悅的趙氏,她也不在乎對方的心情,這些年,王氏在府上的地位更是高高在上,只是她身體不好,兒子張灝從不讓母親操心,這幾年心情舒暢,每天生活極有規律,容貌身子保養的大好,早不是幾年前的憔悴虛弱了。
當下王氏親熱的把朱元香摟在身邊坐下,笑道:“你這孩子,這家里誰不知道,老祖宗最是疼你,灝兒比起你這個嫂子,可是差得遠呢,不過是個小沒良心的爺們罷了。”
張灝頓時哭笑不得,馬上故意撞起天大的委屈,苦笑道:“不就是來晚了會兒嗎?看看你們三個長輩,就知道數落我的不是,這不是眼看著就要到清明節了,想著給姐妹們的院子里添些玩耍的器具,還有提前做些準備,選個風景絕佳的地方,到時全家一起去郊外踏青,好生的游玩幾天。”
這張家的祖墳不是在河北祥福,就是遠在北平,唯有老太爺的棺木是供奉在皇家祖廟之中,每年冬天,都會隨著皇帝一起去祭拜一番,而清明節,則只是隨大流的當成了游玩節日,張灝剛才還真是安排了此事,倒也不算是臨時拿來搪塞的借口。
這話一說,不但是老祖宗和王氏恍然大悟的驚喜而笑,就是其她人也是紛紛開心的議論紛紛,這難得出門游玩的機會,那可是不多見的,比起平民百姓,這些豪門家的女人,出門的機會可謂是少的可憐了,自是人人不想錯過。
不過一提起清明節,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憂傷,失去丈夫的寡婦,立時有些觸景傷情,在一比對人家國公府一家子的團圓富貴,在看看自身的際遇,真是不知如何形容此時的難過心情了。
一眼看見周氏和蕭家太太一臉的落寞愁苦,老祖宗和王氏趕緊好言相勸,朱元香和張家嫂子更是上前說話逗趣,張灝也不時的安慰幾句,不大會工夫,兩個婦人心中感激,趕緊強作笑顏,跟著大家笑著說話。
堂下戲子們繼續唱戲,廳中丫鬟們在張家嫂子的指派下,此時開始支起一張張四方楠木桌椅,上面擺上水晶象棋,白玉馬吊,翡翠麻將,瑪瑙牌九等玩意。
王氏知道兩個婦人手頭沒錢,趕緊回頭低聲吩咐道:“給老祖宗和兩位娘家太太一人取來百貫制錢來,快去。”
身后的大丫鬟惜云急忙應承,轉身朝樓下而去,而老祖宗早已興高采烈的吩咐大家入座,紫鶯等丫鬟上前,扶著各位貴婦走至桌前坐下。
此時小周氏悄然出現在張灝身邊,低聲道:“外頭有個四姑娘院子里的丫鬟哭著求見,還有大小姐命人請您趕緊過去,好像大小姐在夫家受氣了。”
聽到姐姐在婆家受氣,張灝心中驚訝,先是不動聲色的站在老祖宗身邊陪了會兒,不經意的喊了聲無聊后,老祖宗和王氏自是笑著揮手,讓他自去玩耍。
含笑和眾位長輩道別,張灝囑咐紫鶯等幾個大丫鬟,注意把握分寸,莫要讓歲數大的長輩坐的時間太久,其它事也用不著他操心,丫鬟們對此可比他強的多了。
隨著小周氏出了閣樓,張灝瞧了眼正在水榭中聚會的姐妹,也未過去打聲招呼,兩人一起走至遠處的一個院子里,就看見一個丫鬟抽泣的站在空地上。
認得這貌美丫鬟乃是四妹妹張詩涵身邊的大丫頭秋菏,今年十三歲,其人別看年紀小,卻非常懂事,性子乖巧伶俐,做事本分勤快,和書萱都是同一批進府的小丫頭,都是家生子的身份。
平日張灝對她印象不錯,也經常遇到時互相說說笑笑,算是有幾分交情了,看來這也是為何秋菏過來懇求自己,而不是跑去求自家小姐或是別的姑娘的一個原因。
抬頭打量下這里略顯隱秘的環境,張灝皺著眉頭看了眼身邊巧笑嫣然的美婦,心說怎么一個個都是這種手段不過即使俗套,但效果確實最為顯著,還真是沒幾個男人能經得住野花的誘惑。
“二爺,求求您了,求求您幫幫姐姐吧,求求您了。”
默不作聲的看著跪倒在自己腳下的丫鬟秋菏,張灝剛才大致聽周氏說了下情形,秋菏跑來求自己出頭,是為了她在二房那邊做丫鬟的親姐姐秋雨,周氏只是說的比較籠統,并沒有解釋清楚緣由。
“快起來,你在園子里這么多年了,又不是不知道二爺最不喜歡大家伙動不動就下跪什么的,把事情說清楚,哭什么。”
周氏伸手拉起梨花帶雨的秋菏,對于她牽掛姐姐,顯然比較欣賞,要不然,也不會如此盡心盡力的幫著周旋,二爺的金面豈是能任意揮霍的?就算是孝敬上來黃金百兩,周氏往往也是一推了事,根本不會賞給誰什么臉子。
不過張灝倒也知道,這秋菏本就是周氏族人,這幫親不幫理的,古今如一,況且這秋菏姐妹姿色出挑,想都不用想,這周姐姐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盤。
一身白緞子藕荷長襖,素色荷花百褶拖地裙,襯得秋菏身段玲瓏,更是惹人憐愛,此時抽咽的緩慢站起,白色長裙沾滿黃土,黑黃片片的顯得很是狼狽,周氏看不過眼,從袖口掏出一塊絲巾,彎腰替她拍打塵土。
秋菏神色惶恐不敢動彈,只得低聲謝道:“多謝嬸子了,今后侄女們定不會忘了您的大恩大德。”
“這說的是什么話?真是不經事的孩子,嬸子幫你們也是應當的,自家人客氣什么。”
周氏倒也聰明,并未做的過火,好似不經意才把佳人領到張灝身邊似地,只是那動作卻時不時的掠過人家翹臀,看的張灝背著秋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不敢抬頭,只是感激的苦笑,秋菏倒也被周氏的暖心話聽得心中更加感激,當下小鳥依人的靠在周氏身側,神色楚楚可憐,立時讓周氏心中輕嘆,憐惜的伸手把她摟在懷里。
張灝笑了笑,警告了下周氏也就罷了,開口問道:“二房那邊又開始拉丫鬟出去配小子了?嗯,此事起因在我,你好生說清楚,二爺什么時候讓你們失望過?不用擔心了,直說無妨。”
不管出于對秋菏的好感還是周氏的面子,此事張灝都不能袖手旁觀,再說區區小事,也沒什么為難之處,就算為此得罪親人長輩又如何?張灝又幾時在意過那邊親戚的感受了。
秋菏不禁喜上眉梢,趕緊重新見禮,這才輕聲細語的道:“這些日子二房為了節省開銷,真是大動干戈的裁剪了些日常用度,更是把一些略有姿色的姐妹攆出去配小子,按說這是主人家的權利,婢子無權置評此事,可是,那些下人家卻為了得到姐姐們,都可勁的往太太那送銀子,大姐配對的那家人,家中的兒子是個癡傻之人,這不是要禍害姐姐的一生幸福嗎?婢子這才跑來求嬸子的,二爺,還請您為婢子做主。”
聽著秋菏條理分明的說完,張灝有些意外的看著她,暗道此女雖年紀小小,卻胸有錦繡,比起四妹妹的見識可要強得多了,難怪她不去求自家小姐,肯定是料到姑娘的脾性就是個老實人,此事定然會選擇不聞不問的,甚至都不敢過來求自己這個哥哥,就更不敢去求娘親太太趙氏了。
略微思量下,張灝朝笑吟吟的周氏吩咐道:“都是家里人,怎能不顧念往日的一份主仆之情?哼!隨意葬送女方的一生幸福,此乃不可遷就的缺德事,過去把所有丫鬟全都領到這邊來,有愿意的自去許配了,不愿意的先給份差事做,其它的,按照規矩來吧。”
秋菏大喜,自是連聲道謝,周氏笑著答應,這長房這邊的規矩,就是任憑其家里人做主,給自家閨女選擇合心意的夫婿,當然得事先征求女兒同意,要不然誰也不敢強行定下親事,盡管此種方法不是盡善盡美,但也多少能減少些怨偶出來。
張灝不是萬能者,也管不了所有人的終身幸福,對于長房這邊的下人,他到是肯盡力幫襯,其它人只有求到他頭上,也許才能出頭幫著管管了,即使如此,張灝還是不愿意多管閑事,清官都難斷家務事,就算是自己一力當個月老,恐怕人家也得事后不停地埋怨,這人心哪有個滿足的時候?
交代完后,張灝丟下她二人,急忙朝著外宅走去,剛才之事對他來說,乃是件再微不足道的瑣事了,其實有周氏出頭根本就用不著他出面,可那周姐姐偏要作怪,不肯放過一絲親近自己的機會,竟然又是重施故技,拉出侄女送上門來任自己糟蹋,真是可笑可氣。
原本今日不打算出府,已經提前吩咐跟著自己的家人了,所以外頭只有幾個小廝守候,親隨都不見蹤影,當下張灝直奔一個院子而去,路上遇到的下人急忙放下手上差事,恭敬親熱的朝二爺請安。
到了院子口,就看見兩個長隨站在外面閑聊,一看見二爺急匆匆的走來,急忙跑了過來,順手阻擋住跟著過來的下人們,其中一個年輕漢子皺眉呵斥道:“都跟過來干甚?都回去,沒見過二爺怎地?”
張灝滿意的笑笑,也沒理會后面的人群,邊走邊詢問:“張梁去北邊公干,帶過去多少人手?”
“回二爺,帶過去十個兄弟,現在家里還有百十名弟兄沒什么差事,成天不是看書就是練武。”
隨著另一個長得粗黑壯實的漢子回話,張灝點頭,腳步不停的進了院子,只見迎面就是寬敞之極的練武場,此時幾十人在場地中習練武藝,還有些人騎馬在一側的跑馬場縱馬飛奔。
府上這些身為張灝親隨的下人們,不但待遇最為優厚,乃是人人羨慕之極的一等體面差事,相應的,選拔標準也是最為嚴格,等閑人休想混進來。
自是嚴格挑選出一眾族人下人中出類拔萃的少年子弟,全都聚在此處嚴加訓練,張家本就是武將世家,世代跟隨主家征戰沙場的家將眾多,其后代開枝散葉,根本不愁人手匱乏。
那些進入錦衣衛和東廠,或是在外地做個武官的親族,還有跟隨父親身邊的族中子弟,這幾年大多是張灝親自選送的,都是出自這一方院子里,有那生就異心不服管教的族中兄弟,張灝也不理會,任其在官場上自生自滅,而對于忠心耿耿之人,自是命人暗中照顧。
很快,二爺親自到來,馬上使大家全都神色興奮的聚了過來,只見領頭的兩個管事含笑迎上前,兩人一文一武,其中一身文士長衫,風采照人的斯文青年名叫蔡永,今年二十歲,祖上三代都是追隨張家的嫡系家族,深為張灝祖孫三代見重,蔡永父親更是娶了張家庶出小姐,算是親上加親的族中兄弟。
其人長得斯斯文文,面相英俊,兼且胸有韜略,智謀出眾,但不喜拋頭露面與人往來,更不喜在宦海中混跡沉浮,性格凝練灑脫,處世穩重,眼光深遠,早在張灝九歲時,因其父身為張輔親衛之首,他自是有機會與張灝親近,算是從小玩到大的總角之交,后來張灝直接把他送到道衍和尚姚廣孝身邊成為弟子,朝夕服侍尊師,經年苦學下來,四書五經只是略懂,倒把姚廣孝的其他真傳學個七七八八,舉凡陰陽八卦,道佛經典,兵家政事之學,甚至是帝王心術都揣摩的通透,可謂是張灝身邊最為倚重的謀士了。
另一位武士勁裝,英氣勃勃的青年名叫朱銀豐,乃是嫂子朱氏的族弟,因其家道中落,卻自強自尊的勤練武藝,明珠縱使一時蒙塵,又豈能被埋沒日久?
前幾年果真被兄長朱勇看重,親自引到府上,負責訓練國公府上所有武士們的日常操練,倒也一時間令人刮目相看,得以重新光耀門楣,被親戚鄰居,親朋故舊們交口稱贊,當年嫂子成親之日正巧和張灝同坐一桌,彼此言語投機,相處甚歡下,張灝親自請求哥哥朱勇割愛,允許其到自己身邊當個管事教頭。
朱銀豐長得高大精神,舉止精明干練,性子和蔡永最是相契,也是位不喜名利,甘于平淡的灑脫性格,這方面張灝和他們一模一樣,也是所謂的臭味相投了,加上張棟兄弟還有其他幾位青年,都是灝二爺身邊最不可或缺的得力手下。
彼此相得的交談了會兒,張灝心中記掛著姐姐,當即帶了十名親隨騎馬出府,蔡永和朱銀豐一直送到府門外,這才相伴回去。
路上,先前在院子口的兩個青年一左一右的護在二爺身側,那粗黑漢子突然不好意思的咧嘴笑道:“二爺,俺張六是個粗人,不會說話,有件事想求求二爺,還請您老莫怪俺胡說八道。”
迎著春風,張灝騎馬的速度并不快,路上行人稠密,街上熱熱鬧鬧的,也不好縱情策馬飛奔,聞言笑道:“你小子就是個實心腸的粗漢,什么時候學會這些虛頭八腦的客氣話了,有事就說。”
身前身后的武士全都大笑,不過一個個的神色卻不似往日般豪爽,而變得和個大姑娘一般,扭扭捏捏的,張六更是臉色變得黑中帶紫,不好意思的低聲道:
“二爺,您一直不許俺們早成親,俺倒是好說,十八歲的小子,也不想著娶什么婆娘回家,可眾位哥哥卻都二十出頭了,再不成親可就要惹人笑話了啊!”
一聽到他們這是想娶老婆了,張灝哈哈大笑,一手握著馬韁,一手揚起手中的馬鞭,指著張六笑罵道:“我只是不許你們十八歲之前成親,怎么,過了二十還娶不上老婆,這也能埋怨到我頭上?哈哈。”
其他親隨嘿嘿直樂,他們還真是大多已經成親,幾個沒成親的也是另有原因,倒不是二爺有意阻撓大家伙成就好事。
張六頓時急了,叫嚷道:“哥哥們看不上身邊的黃毛丫頭,這俊俏的姐姐妹子,可都躲在后宅呢,等閑都看不到,還不得求求二爺開恩啊!”
張灝一愣,暗叫原來如此,確實家里長得漂亮,氣質出眾的都進了內宅當丫鬟了,想起二房攆丫鬟出來配小子的事情,耐人尋味的笑道:“二房那邊不是準許丫鬟出來配人家了嗎?怎么不去求求二太太開恩呢?那可都是些漂亮丫頭。”
一眾親隨立時神色不屑,不過卻顧忌著尊卑沒有開口,還是張六傻咧咧的叫道:“二房那是有名的藏污納垢,那些丫鬟還能有個干干凈凈的?幾個少爺年紀小就算了,那二老爺和身邊的管事門客,就沒一個好東西,不過比起對面的二老太爺那,卻又要干凈的多了。”
幾個穩重些的親隨臉色都變了,急忙扭頭朝張六使眼色,這公然詆毀主家可不是開玩笑的,還是張灝不以為然,也沒怪罪這個實心眼的漢子,皺眉道:“竟有此事?嗯,此事我知道了,等回去再和那些混賬東西算賬,哼。”
張灝心中惱火,這二叔實在是太不像話,自己玩丫頭也就算了,竟然還任由外人跟著侮辱丫鬟,這次可不能放過他們,少不得抓住幾個打死后送交官府。
一看二爺神色不悅,親隨知趣的都閉嘴不在說話,不過心里卻是暗暗高興,一些府上的爛事,張灝作為主子,其實往往都是最后一個才知情的,這些漢子誰家沒有幾個姐妹在內宅當丫鬟,往往有受了侮辱的,也只能自認倒霉,下面人也沒有辦法,你還能跑去指責主子不成?那可是犯了大過。
此乃這時代的通病,丫鬟畢竟是個奴仆,別說是要了你的清白身子,就是要了你的小命,官府豈能真為你做主?何況大多數下人賣的都是死契,那可算是主人家的私產,地位比之一頭牛馬也不逞多讓了。
只能靠各家的風門是否嚴謹,是否自律來自己約束了,張家已經算是家規異常嚴厲的,起碼此種事并不多見,自珍自愛的丫鬟,主子也不敢隨意欺負,畢竟還有張灝父子在上面鎮著。可話又說回來,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就是這些漢子都無話可說,頂多在背后鄙視一番而已。
真有那不知檢點的豪門,家中的丫鬟婦人就沒一個能被主家的老少爺們放過的,都是玩膩后的殘花敗柳,隨意賞賜點財物就打發出來了事,其一家子的男盜女娼,可謂是臭名遠揚,為世人所不齒了。
等出了人煙繁華的街道,拐進一條寬敞路面,張灝等人方加快速度,打馬朝前方飛奔而去。
滕國公府坐落在這條街的盡頭,隔著老遠就能看到一派氣勢輝煌的連綿建筑,整條街都是豪門世家的府邸,自然此處行人稀少,不過時不時的遇到幾位鮮衣怒馬的豪門公子,帶著大批奴仆呼嘯而來,又呼啦啦的呼嘯而去。
即使風風火火的穿街過巷,但這些所謂的京城紈绔子弟,依然會謹守著本分,很少有人敢在大庭廣眾之下仗勢欺人,原因無他,家傳淵源而已,出身于最頂端的貴族階層,心胸氣度,家教規矩自是和常人不同。
滕國公府占地廣大,但比之英國公府還是小的多了,如今隨著開國功臣們的集體沒落,其整個家族基本已經四分五裂,很多后人干脆紛紛搬出府邸,在外頭自謀生路去了。
如今整個大明朝,家族最是繁茂昌盛的,基本都是參加過靖難之役的功臣家族,但論起親族人口來,即使是張家也排不上號,更別說人丁稀少的成國公朱家了,不過朱家本家雖然人少,可親戚卻多的令人咋舌,原因倒也簡單,他家祖上乃是鳳陽人氏,那可是皇家的遠親,算是真正的皇親國戚了。
至于唐家人丁倒是興旺,只是興旺的都是其祖父幾個兄弟家里,而唐瑛這一支,其父親那一輩還有個弟弟,被封了個榮祿大夫,現今一家子定居在山東老家,而唐瑛上面還有個嫡親大哥唐賢,只是沒有他出色,被皇帝特意把國公爵位賜給弟弟,這哥哥如今官拜常山護衛指揮,已經為了爵位之事,氣得出去自立門戶了。
此外下面還有三個庶出弟弟,都是二房姨娘王氏所生,其中三弟唐瑄做了個武將,在哥哥手下當個千戶,另外兩個年紀還小,平日都是呆在家中習武讀書。
另一個庶出弟弟就是秋惢的丈夫唐磊了,不過其生母早死,唐磊從小就被老夫人何氏養育成人,地位自是比別的庶出兄弟高出那一點點,與兄長的感情也最是深厚。
在騰國公府外甩蹬下馬,張灝原本不悅的表情變得更加陰沉,朝著十幾個站在石階上的下人喝道:“把正門打開,難道要本侯走側門嗎?”
那些門外的下人一愣,趕緊一起跑進門后,幾人用力抬起沉重的門閂,緩緩打開正門,他們誰不認得這位小爺?那可是貴為安東侯,堂堂英國公的獨子,又是大奶奶的嫡親兄弟,人家的身份自然有資格進出這平日很少敞開的正門。
既然是過來興師問罪的,張灝當下陰沉著臉大步而入,也不和成國公府上的下人打交道,嚇得幾個下人趕緊飛奔跑入院子里尋管家去了,
這一路上,張灝都是板著臉橫沖直撞,看的無數下人暗暗乍舌,不禁紛紛聚在一起互相打聽,到底是什么事惹得這位小爺過來?這副怒氣沖沖的模樣,可是真的嚇死人了。
幾個管家一臉苦笑的跟在灝二爺身后,又不敢好言相勸,他們平日和張灝都是極為熟稔的,那是人人深知人家姐弟之間的感情,到底深厚到了何種程度,心中暗罵幾個夫人沒事找事,沒事不開眼的得罪大奶奶干啥,這不分明是自討苦吃嘛。
一直走到內宅,幾個婆子還沒等緩過神來,就看見沉著臉的一位公子大步進門,幾個管家趕緊拉住想出聲喊叫的婆子,其中大管家喝斥道:“叫什么?一個個眼睛瞎了,沒看見那是灝二爺嘛,真要是惹惱了他,你們幾個的小命還不得統統交代了。”
徑直走入內宅的張灝,這一路上可是鬧得雞飛狗跳,惹得丫鬟婦人們一個個捂嘴驚叫,全都驚慌失措,不過好在人人見過張灝,兼且這名傳遐邇的灝二爺年紀不大,倒也用不著避諱,不用爭搶著躲到院子里去。
其實張灝明知姐姐肯定沒受到多大委屈,就憑自家姐夫那懼內的模樣,八成是出于外因,估計又是因為姐姐一直未有生育的事鬧的,定是有好事之人又張羅著給姐夫納妾呢。
能勞動姐姐喊自己過來助拳,那生事之人的身份應該不同尋常,張灝心中有數,此時故意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一路上真是東踹西打,踢翻無數下人手中的物件,砍倒無數花草樹木,嚇得女人們全都瑟瑟發抖,驚恐的看著那個肇事之人,滿不在乎的揚長而去。
好一場大鬧后花園,頓時有無數丫鬟慌慌張張的跑到各個主子院子里報信,都說大奶奶的親弟弟安東侯灝二爺殺過來了,驚得無數人急忙出來,紛紛奔向張婉兒夫妻居住的院子。
剛得到丫鬟跑過來報信,張婉兒立即親自走出了院子口,遠遠瞧見弟弟一副兇神惡煞的小模樣,當下捧腹大笑,笑吟吟的也不勸止,心照不宣的和弟弟磨蹭時間。
張婉兒不急不躁,身邊的丫鬟可是大驚失色,不過她們更不敢插話,唯有秋惢嬉笑道:“好久沒見到灝兒怒發沖冠的模樣了,呵呵,也唯有姐姐才能使得他時刻牽掛,為了一點點小事就大動肝火的,嘻嘻。”
臉上笑容燦爛,張婉兒此時神色就仿佛是個最驕傲的孔雀,心中萬分甜蜜,一眨不眨的盯著弟弟,張灝在她心中,何嘗不是心尖子上的肉,就是比起丈夫唐瑛來,那也是穩穩的勝出一籌。
“誰叫二太太和幾位姨娘沒事找事,真當我是好欺負的不成?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好意思說什么,可架不住有個好兄弟,倒要看看,誰還敢在背地里攛掇老太太給老爺娶什么小老婆,哼。”
話雖如此,可張婉兒心中還是七上八下的,其實她何嘗是個不知分寸的無知婦人,這幾年,還從未讓弟弟過來胡鬧生事過,實在是這次之事有些令她為難。
原來,二太太王氏和幾個寡婦姨娘也不知收了誰人好處,還是被誰說動了心思,竟然想為唐瑛娶個國公家的庶出小姐為妾,這才使得張婉兒有些驚怒交加,她可以不在乎丈夫收幾個丫鬟,可是來了個幾乎和自己平起平坐,要和自己一起分享丈夫疼愛的女人,那還能真的忍耐住?這口窩囊氣要是能咽下的話,她也就不叫張婉兒,不是出自國公家的嫡出大小姐了。
她嫁過來后一直謹守婦道,自然不敢出面阻止,也沒有找丈夫訴苦,而是聽從秋惢這個狗頭軍師的建議,派人去把自家弟弟召來,此事起先也不敢把原因說與弟弟知道,沒成想,這聰慧無比的兄弟,一過來就當即心有靈犀的大鬧起來。
那邊張灝鬧得更歡了,只見一把寒光閃閃的軟劍在西,劍舞梨花,凡是擋在眼前的物件全都砍個稀巴爛,這還不算,又跳起老高,翻身上房揭瓦,又下來踹門砍樹的,瞧得四周人群紛紛抽氣,躲得遠遠的不敢上前半步,更加不敢站出來指責只言半句了。
難得縱情恣意的胡鬧一場,張灝不知不覺中,早把姐姐之事拋到腦后,盡情的放縱自己到處破壞,不過隨著附近十丈方圓內變成一片狼藉后,早沒了能摧殘的對象了,遠處的大活人倒是有的是。
這才悻悻的站住,胡亂朝半空中揮舞軟劍,張灝意猶未盡的撇撇嘴,不時朝后方偷瞧自己的人群惡形惡狀的比劃幾下,嚇得人家差點抱頭鼠竄。
就是最遠處躲著的十幾個唐家護院,此時畏畏縮縮的也不敢上前,這位可是府上第一等的嬌客,別說打砸一番,就是把個府邸燒成一片灰燼,估計老夫人和大爺也只會笑笑而已。
隨著幾個年長婦人陪著老夫人何氏緩緩走來,張婉兒趕緊迎上去,當看到張家公子的杰作后,老夫人又氣又笑,混沒在意的唉聲嘆氣:“哎呀,可別把灝哥累出個好歹,這孩子,好端端的發什么火呀。”
在場的人頓時眼前一黑,心中苦笑不已,這都打上門來欺負咱家了,您還不當回事啊?真是寵的自家子女都沒邊了,連帶著愛屋及烏,媳婦的弟弟如此胡鬧,也只當沒看見,糊涂,糊涂啊。
張婉兒無奈的苦笑道:“兄弟也不知從何處得知老爺納妾一事,這就跑過來胡作非為,他性子驕縱,最是受不得半點氣的,就是圣上平日也念在他年紀小,從不與他計較,而宮里的娘娘們,更是把他當成了心肝寶貝,無法無天慣了的一個混世魔王,滿京城也沒人敢得罪他的,唉,我這個姐姐也是無可奈何,勸不了他分毫。”
那些平日大門不出的女人,此時真是人人驚得面面相覷,就連皇宮都橫行無忌的大爺,那可是得罪不起的人啊!
不管是貴婦也好,還是丫鬟婆子也罷,基本都聽說過張灝在外頭的事跡,雖然不是真的如大奶奶故意說的那么夸張,可也差不多不離十了,如今隨著紀綱伏誅,親王被貶,確實沒幾個人敢得罪這位侯爺了。
幾個姨娘皮笑肉不笑的盯著張婉兒,她們輩分大,也不怕那混世魔王敢奈何自己,誰又不知英國公府灝二爺的鼎鼎大名,確實是個極端難纏的人物,不過,這姐夫娶小老婆,又關你一個小舅子何事?
“呦,這是來給奶奶打抱不平來了吧,呵呵,真是難為了灝二爺了,大冷天的還巴巴的跑過來,再鬧下去,還不得把咱這個家給拆了呀?真是好大的威風啊!”
“人家可是連圣上娘娘都寵著的爺們,哪還會在乎咱們孤兒寡母的,兩位夫人,咱還是躲回院子去吧,可別被什么橫飛的雜物傷到了誰,那可真是飛來橫禍了呢。”
二太太王氏此時有些后悔起來,真是萬萬沒想到,自己一番好意,卻被人家姐弟倆誤解成這樣,再看了眼一直在煽風點火的幾位姨娘,立時有些下不來臺,沉著臉也不開口。
老夫人何氏一直笑瞇瞇的看著依然在上蹦下竄的張灝,她同樣不能免俗,平日極為喜歡兒媳婦的這個親弟弟,可耳邊聽來幾個妹妹的閑言碎語,心中有些惱怒她們還在作怪,不過還是忍著氣,溫和的笑道:“他一個關心姐姐的孩子,自然不喜歡姐夫納妾,小孩子家家的胡鬧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是拆了咱家也由著他,呵呵。”
面對這位通情達理的老太太,張婉兒也不由得有些心虛,可一想到那個就要進門的女人,也唯有硬起心腸,遠處的張灝早已收手,輕松自在的拍拍衣袖,笑道:“老太太,當初咱倆可是約法三章過,敢情,你這是要毀約不成?”
其他人頓時呲牙咧嘴的抽氣,這位爺膽子實在也太大了,竟然這副平起平坐的口氣和老太太說話,不過一想也對,人家年紀輩分雖小,可到底是個侯爺,倒也不算是逾越失禮。
老夫人笑了,搖頭道:“雖然老身心急抱孫子,可也不想給他們小兩口添堵,聽說那納妾之事,都是幾個妹妹的主意呢。”
這何氏人老心卻不糊涂,其實她對于兒子是否納妾的事,基本抱著無所謂的態度,當年她還不是三十高齡才懷的兒子?這媳婦如今還年輕著呢,壓根就用不著心急上火,只是下面人一個勁的勸她,她又不好說什么,可當張灝一出現,當即不著痕跡的把自己撇清。
“那就成,老太太你先作壁上觀,一會兒我在給您賠禮道歉。”張灝笑著走過來,他清楚老太太根本不想得罪自己,當年可是彼此相約過,不經姐姐點頭,任是誰人也不得往屋里添人,這才幾年,這些婦人就把自己當成了病貓,這次定要給她們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不成。
伸出軟劍遙指著幾個姨娘,冷笑道:“今日巧了,走在路上也能被人道喜,說什么恭喜你姐夫要娶小老婆了,呵呵,敢問親家二太太,請問是哪家的小姐呀?”
不知何時秋惢已經站在張灝身邊,張灝自是清楚了前因后果,說話也不再客氣,立馬翻臉,至于對方算不算是自己的長輩,張灝根本就沒想過。
二太太當眾被一個孩子質問,立時有些掛不住臉,冷笑道:“此乃我滕國府家務事,怎么?你這孩子還要任意干涉不成?真是豈有此理。”
后面的一個姨娘跟著笑道:“人家閨女可是個堂堂國公家的庶出小姐,你灝二爺還有本事阻止此事不成?還是早些歸家吧,你姐姐一直沒有生育,房里也沒個姐妹,不免孤單無聊,這下子能多出個妹妹,明明是個大好事嘛。”
張灝昂然大笑,接著陰森森的嘲笑道:“也不要怪我張灝小瞧誰,有膽量就把那個國公府的爵位說出來,倒要看看是哪個府上如此大膽?我這里就敢夸下海口,誰要是敢不經我姐姐點頭同意,不管誰家的女兒嫁過來,本侯爺非和他家從此勢不兩立不可,哼,就算是我姐姐同意也沒用,反正就是誰今夜暴斃了,那也是說不準的事兒,呵呵,人有個三長兩短的,誰又能阻止得了呢,恐怕唯有請閻王爺來求情了吧。”
里里外外,遠近上百號人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人人真是大驚失色,這一番明確無誤的威脅之語,這灝二爺竟敢當著老夫人的面前,堂而皇之的隨著與他年紀不相符的陰森口氣,慢條斯理的娓娓道來。
二太太和幾位姨娘立時臉色漆黑,這位小爺是打算蠻不講理了,如此橫行霸道,可著實叫人沒有辦法應付,裸的威脅往往效果最是立竿見影。
“哼,趕緊派人去對方家把此事回絕了,今天這事我也就不追究了,不要以為我張家就不敢殺人,管你是誰。”
張灝收劍而立,今次就是要以勢壓人,當著大伙的面壓的你們幾個婦人無話可說,把你們的臉面給徹底踩到腳底,就是讓闔府上下都看看,這滕國公府,到底誰才是真正的主人,估計將來也不敢再有人張羅什么納妾了,真要有人還有此膽量的話,那就送你去直接見閻王吧。
老夫人無可奈何的笑笑,她真是愛煞了這個和兒子一樣英姿勃勃的小家伙,瑛兒哪都好,就是太孝順了,要不是兒子心軟,至于二房如此蹬鼻子上臉嗎?
心中欣喜,老夫人和媳婦張婉兒互相對視,心照不宣的輕笑,這一出好戲,竟然比事先計劃的都要完美,本意就是想借外人之手,來壓一壓二太太的威風。
原來這二太太王氏地位不同尋常,也是因皇帝想要彌補爵位賜給唐瑛一事,不但大封唐家親族顯貴爵位,就連二太太都跟著沾光,被封了個二品誥命夫人,而她一連生了三個兒子二個女兒,其中長女更是早年就進宮服侍皇帝,乃是個嬪妃的貴重身份,因此二房在府上也就母憑女貴,而和長房得以分庭抗禮了。
眼看著張婉兒肚子沒有動靜,這王氏被其她幾個姨娘一攛掇,就想著重施故技,她父親乃是當年追隨皇帝打過靖難之役,智勇兼備的武城侯王聰,只是后來因跟著大將軍邱福而兵敗身死了,死后被皇帝朱棣追封為漳國公,可這爵位其實就是個安慰而已,也是念在老侯爺勞苦功高,出征后也勸過邱福大將軍莫要輕舉妄動,只可惜未被剛愎自用的邱福采納,但正是憑此因果,家族才得以逃過一劫,沒有被奪爵發配。
如今王氏娘家里,雖說還掛著國公府的金字招牌,實際上如今的主人,她弟弟王孝只是個侯爺而已,下一代就是伯爵,再往下幾代,那就是個平民百姓了。
要是能把侄女許給唐瑛,那可是件天大好事,只要生下個后代,不但侄女也就能重走她當年的輝煌之旅,得以在唐家站穩腳跟,連帶著家族也有個終生依靠,如此大的誘惑下,就是前面有比張灝還要難纏百倍的絆腳石,那也是顧不得了。
幾個姨娘不敢造次,都閉嘴躲在后面,王氏卻胸有成竹的面帶冷笑,張灝瞇著眼盯著她,看出她手中是有個殺手锏,只是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在背后給她撐腰。
只見遠方走過來一群人,王氏神色驚喜,幾個姨娘也立時歡天喜地,倒是把老夫人和張婉兒看的一愣,心中暗叫不妙,一頭霧水的朝來人看去。
“大膽狂徒,明目張膽的欺上門來,管你是誰,看劍。”
一聲鳳鳴,眾人當即驚聲失色,而背著來人的張灝更是感覺寒氣襲來,好在他常年習武,反應極快,又怕偷襲之人傷到對面的女眷,腳尖輕點地面,整個人間不容發之際,不可思議的橫移三尺。
來人劍勢如閃電般速度極快,一劍落空,當即橫掃,竟然夾雜著絲絲破空之聲,聲勢駭人,只嚇得眾人情不自禁的急忙后退幾步,有那膽小的甚至都閉上雙眼,看都不敢看一眼。
老夫人臉色頓時陰沉似水,剛要怒斥來人放肆,就被身邊的媳婦張婉兒神色驚慌的拉住,就聽張婉兒急切的解釋道:“母親,萬萬不能驚到了灝兒,要是讓他心神一放松,保不準就得被那丫頭傷到啊!再說,那丫頭身份嬌貴,咱家也惹不起她。”
老夫人心里一驚,她老眼昏花,當然看不清來人的模樣,只覺得一個黃影在前面飛舞,好看是好看,就是看不清楚什么,鬧得人頭暈眼花的。
此時才定睛仔細端量,立馬倒吸口冷氣,失聲叫道:“怎么是這個丫頭,哎呀,可別傷到了灝兒啊!”
王氏和幾個姨娘得意的冷笑,恨不得這二位立時分出個高低出來,最好是把那混世魔王給刺成重傷才好呢,想來人的尊貴身份,就算是權勢熏天的張家,只怕對人家也得無可奈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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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丁的被人偷襲,就算是經年苦練武藝,張灝也不禁鬧得手忙腳亂,只見來人劍勢繁復,輕盈靈動,顯是善于單打獨斗的好手,不但招招速度極快,竟然劍招縱橫間絕不留情。
張家祖傳的武藝乃是馬上功夫,講究大開大合,拼的是膽量氣勢,此種江湖之上的對招本就不擅長,況且他拿的又是柄軟劍,比之對方的青鋼寶劍,在兵刃上先天就吃了大虧。
滕國公府是幾代的武將世家,在場的女人就算是不會武藝,但還是經常在習武場上,見過男人互相切磋過,以至于人人倒也沒有四下躲閃,反而津津有味的觀看,只覺得這兩位貴人出手極快,令人眼花繚亂,真是看得人目不暇接。
寒光閃耀,在周圍人群的驚叫聲中,張灝側身妙到毫厘的躲過一劫,還沒等他反擊,對方得勢不饒人的又一劍刺來,張灝只得橫立劍柄,叮當一聲,寶劍碰到劍柄發出一聲清脆聲響,張灝差點被削短五根手指。
間不容發之際,張灝被對方凌厲攻勢逼得四處閃躲,但還是趁機不時反擊,并沒有被少女完全壓制住。
幾個回合下來,張灝又一次閃過對方直刺過來的劍招,狼狽的差點被傷到左臂,心中大怒,已經看清來人是個明媚皓齒的漂亮少女,年紀和自己仿佛,看著自己的神色滿是不屑,就好似在母貓戲耍老鼠一般。
又是寒光一閃,張灝身子緊急后仰,就發覺鼻尖涼颼颼的,透骨寒氣從臉上掠過,嚇的遠處姐姐好懸沒暈倒過去,雙手死死抓著秋惢白嫩的玉手,秋惢彷如未察覺一般,也是失聲尖叫。
張灝表情古井般波瀾不驚,即使他很少與人動手,但還是沒被對方嚇倒,右手閃電般一抖,軟劍好似毒蛇一般急點少女小腹,那女孩面帶冷笑,下一刻,身子如穿花蝴蝶一般原地旋轉,輕松躲過力道用盡的劍尖。
因躲避來襲軟劍,少女不得不手臂回撤,連帶著三尺青峰舞成一團光影護在身前,不過女子到底臂力較弱,即使仗著寶劍大占上風,還是不敢和張灝的軟劍硬碰。
借著旋轉的腰力,少女盈盈可握的蠻腰一頓,手中寶劍斜劈直下,姿勢曼妙的瀟灑之極,隱隱間更是帶出風雷之音,嚇得遠處人群情不自禁的大叫。
眼看著來不及躲閃,即使手中的軟劍阻擋不住也顧不得了,張灝也沒時間思考,這下他可是動了真怒,腰部用力一挺,壓根躲都不躲,而是朝著斜劈而下的劍鋒迎去,氣勢一往無前。
比起花團錦簇般的連綿劍招,張灝使得卻是沙場之上的鐵血劍法,根本沒有什么捻轉騰挪,什么你來我往,就算是被對手一劍斬掉自己肩膀,那也得拼死前換你一命,完全是悍勇慘厲的硬撼,一副同歸于盡的打法。
緊守著靈臺一絲清明,張灝根本當對方的寶劍于無物,反手上撩,也不管軟劍能否擋住少女盡全力劈下的寒鋒,左手猛的伸出,直奔少女面部擊去。
少女習武多年,霎時間判斷出對方這是要拼命了,尤其是見到對手神色決絕,目露殺機,心中一驚,頓時鬧得手忙腳亂,她又怎敢和對方同歸于盡?即使受一點點的皮肉之傷也不愿意,趕緊收劍急轉,朝后避開。
但她卻萬萬料不到,或是根本就沒和誰人生死相拼過的經驗,這心中膽怯,自然是氣勢上落了下風,而張灝雖然沒在沙場上血戰過,卻時刻謹記家族的教誨,生死豪情這一刻澎湃而出,軟劍如驚龍一般昂然直入,竟是完全一副置人于死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兇悍打法,一招一式剛猛無情,驚的少女只覺得立刻處身于殺意沸騰的戰場之上。
一招受阻,招招不給你喘息之機,張灝一聲虎嘯,把個四尺長的軟劍抖得筆直,借助腰腹全身之力,夾雜著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兇猛絕倫的橫砍,不等對方反擊,又是一記回旋,照著少女頭頂力劈下來,嚇得少女趕緊橫劍阻擋,只聽得一聲震耳欲聾的刺耳動靜,少女身子巨顫,雙手無力的下垂。
張灝步步殺機,根本不給對方反擊機會,軟劍飛快移交左手,氣勢慘烈的又是一記斜劈,頓時瞧得少女花容失色,急忙抬起無力的胳膊,想要擋住這一劍,趁著這個機會,張灝突然詭異的身體半轉,飛起一腳把個躲閃不及的少女踢得倒退幾步,一下支撐不住,青鋼劍再也拿捏不穩,咣當一聲,落在青石板上。
周圍人立時驚呼,只見灝二爺哪還有什么憐香惜玉的神色,那好似毒蛇一樣的劍尖,竟然直奔面色慘白,神色驚恐欲絕的少女咽喉而去。
“小弟,住手。”
就在眾人面帶驚駭,不忍再看下去的關鍵時候,還是張婉兒神色急切的大叫,這才使雙眼血紅的張灝回過神來,不過依然冷笑,手腕一抖,那毒鋒不可思議的一拐,從少女玉頸邊上穿過。
下一刻漫天青絲飛舞,看的眾人連連抽氣,那少女更是神色羞憤欲絕,惱怒之極的瞪著張灝,只見她一頭秀發被攔腰割斷,竟然只剩下齊耳短發了。
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正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更別說割掉人家女孩的如云秀發,張灝的魯莽舉動,可算是徹底撕破了臉皮,比之直接殺死對方的后果,那也是相差無幾的大仇了。
張婉兒神色驚慌,看了一眼苦笑不已的老夫人,眼光掃過二太太和幾個姨娘時,只見她幾位一臉的幸災樂禍,氣的張婉兒真想沖過去,狠狠的抽她們幾個耳光。
正當眾人興高采烈,準備看場唇槍舌劍的文戲時,反正這比武既然已經分出了高下,那接下來肯定是得耍嘴皮子斗一斗了,可誰也沒成想,灝二爺卻依然不肯放過對方。
在滿場的驚呼聲中,張灝先是惡狠狠的一拳,頓時重重擊打在對方如花似玉的俏臉上,一口鮮血噴出,那黃衣少女仰頭吃疼之時,又是被張灝一拳重重轟在軟綿綿的胸部上,只聽咔嚓一聲,顯然是肋骨被打斷數根,聽的眾人只感覺心驚肉跳,再一看,一個美麗的少女早已慘叫著倒在地上,身子抽搐幾下,就那么的疼暈過去。
滿院寂靜,所有人全都不可思議的傻看著昏死過去,一臉鮮血倒在地上的少女,還有一臉煞氣,昂然站立的安東侯張灝,只聽見灝二爺語氣極度冰冷的道:“大膽賤人,襲擊本侯乃是死罪,來人,拖出去交由大理寺問罪。”
早就守在內宅外側的十名張家親隨,急忙兇神惡煞一樣的沖進來,可還沒跑出幾步,就看見大小姐張婉兒神色驚慌失措的吩咐道:“都退回去,別聽灝兒的。”
面面相覷,親隨們苦笑著瞧著二爺的眼色,這可令他們左右為難,當看見二爺輕輕點頭后,這才松了口氣,趕緊又退了回去。
“灝兒,她可是魏國公家的嫡出小姐,那可是一個郡主啊!唉,你下手也太不留情了,沒看見她一身黃衫嘛。”
望著姐姐張婉兒一臉焦急的模樣,張灝滿不在乎的笑道:“管她是誰,就是公主又如何?敢出手傷我,就是被我宰了,圣上也怪罪不到我頭上。”
四周人群面面相視,人人啞口無言,此時真是真正見識到了,什么才叫做有恃無恐?什么叫做兇狠霸道?看看,人家灝二爺才是真正狠辣無情,又敢擔當的爺們啊!難怪京城無人敢得罪這位小爺,果然是無法無天的魔王!
大家誰不知道,那躺著的少女乃是開國功臣徐達徐王爺的后人,人家的親姑姑就是已經故去的皇后徐娘娘,那徐家可是明初唯一一家雙國公的顯貴,如今一個魏國公遠在封地,一個定國公就在京城呢,此事要是傳出去,那兩個國公家怎能善罷甘休,不過也是,這英國公家就是吃素的了?估計京城又得上演一出龍爭虎斗了。
那跟著少女同來的一群人,趕緊慌張的跑上來,張灝冷眼一瞧,見是幾個丫鬟和唐家的兩個少爺,也沒有難為他們,隨意的揮揮手放行。
此時二太太身邊的一個姨娘搶了出來,指著張灝破口大罵道:“混賬,你,你竟然打傷郡主,那是死罪啊,你這個兇手。”
這姨娘身后的女人,就連二太太和其她幾個姨娘全都眉頭皺起,心想此乃別人家族間的爭端?豈是你一個婦道人家管的了的?真是多管閑事,此事也是你能參合的起的?不露痕跡的朝后面退了幾步,顯然不愿被這位連累,沒的叫那魔王忌恨到自家頭上,那可不是說笑的。
張灝不明所以的瞅著這個大哭小叫,惡狠狠指著自己的姨娘,還沒等姐姐上前解釋,忽然冷笑中右手一甩,只見寒光一閃,那軟劍下一刻突然從張牙舞爪的姨娘胸前穿過。
“放肆,張六,馬上去把這死人的親族全部抓到東廠,有能日后威脅到本侯爺的男人,一律處死,其他人全都發配云南,交由舅舅他老人家看著處置吧。”
撲通,隨著那還流露著不可置疑神色的婦人摔倒在地,張灝面無表情的指著四周呆若木雞的人群,冷笑道:“你們可別忘了,本侯可是堂堂一品官員,一個小妾也敢當眾辱罵當朝太子少師,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怎么,你們誰還敢不服嗎?”
鴉雀無聲,即使是唐家的老夫人何氏,此時都不敢面對動了真怒的灝二爺了,眾人這才后知后覺的恍然想起,人家不但是堂堂的侯爺之尊,可還是個超品的太子少師呢,就連太子殿下見了人家,那都得恭恭敬敬的道聲好,更別說其他人了。
目光所及,再無一人敢抬頭面對張灝冰冷目光,全都神色敬畏的低頭不語,看的張灝冷哼一聲,指著跪倒在少女身邊的幾個丫鬟,陰森森的威脅道:
“不就是魏國公家的郡主嘛?哼,管她是什么郡主,老徐家又能把本侯如何?要不是念在故去的徐王爺和皇后的面子上,今日非要了她的小命不可,你們趕緊給我滾,警告你們,三日內要是不離京滾回封地的話,第四日我保準要了她的命,滾。”
所有人全都真正的傻眼了,紛紛偷瞧著神色霸道,不可一世的安東侯,心中咋舌,暗道這小爺既然敢當眾肆無忌憚的威脅人家,那就是真的不怕對方了,也是,兩個落魄的國公而已,難道還真敢和永樂朝最顯貴的英國公家為敵嗎?此事又一目了然,這郡主先動的手,就是鬧到圣上御前也是理虧啊,就算是好男不跟女斗,可刀劍無情的,傷到誰也是咎由自取了。
看著哭泣的抬起郡主快步離去的丫鬟,張灝歉意的看了眼苦笑不已的姐姐,又朝著神色驚恐的二太太冷笑道:“誰若敢在得罪我姐姐,那就試試看吧。”
說完后,張灝也不在停留,大步朝外面走去,沒過多久,還沒等眾人緩過神來,就看見幾名張家的武士,突然沖了進來,一把拽起地上的尸體拖著就走,緊跟著,外宅隱隱間傳來哭喊聲,顯然,這姨娘的親人都被人家給抓住了。
幾個管家驚慌失措的跑進來,還沒得說話,就看見老夫人深深的嘆了口氣,平靜的說道:“傳下話去,從今日起,二房自立門戶,我滕國公家的面子,都被幾個賤人給丟的干干凈凈了,哼,除了二姨娘外,其她小妾統統攆回家去吧。”
也不理會哭著跪地哀求的婦人,老夫人在張婉兒的攙扶下,緩緩朝自家院子里走去,那幾個管事好半響方如夢方醒,看著無力癱倒在地,平日高高在上的幾個姨娘,還有一臉蒼白,神色迷茫的二夫人,心中嘆息。
英國公府前院,習武堂。
悶悶不樂的坐在房中,張灝沉著臉抬頭遙望紗窗方向,不言不語的獨自呆著,四周環境窗明幾凈,他所坐的下首處,并排放置著幾排紅木雕花椅子。
進門而來的幾位青年搖頭笑笑,也未和二爺見禮,不見外的各自尋個椅子坐下,其中一位年紀二十多歲,武將服飾的青年朗聲笑道:“姐夫都未怪罪你,你小子倒好,躲在這里作甚?不就是第一次殺人嘛,用得著如此難受?”
來人正是滕國公唐瑛,昨日接到家人急報,真是大吃了一驚,此事要是發生在旁人身上,他斷不會善罷甘休,這在自家府上動手殺人那還了得?
等趕回家中聽到母親妻子講述了前因后果,原本心中不悅的唐瑛反而釋然,平日他何嘗看得慣幾個姨娘的做派,只是道德禮教的約束,才一直強行忍耐著,這次小舅子替他出手,倒也算幫了他一個大忙。
見張灝不開口,唐瑛無可奈何的朝含笑不語的蔡永和朱銀豐使個眼色,還是這兩人多少知道二爺悶悶不樂的原因,當下朝滕國公含笑點頭。
先伸手朝二爺拱手,蔡永笑道:“二爺,那姨娘的家人只有區區六人,兩個男丁都是沒有擔當的軟蛋,早就嚇得跟一堆爛泥般不堪了,屬下就擅自替您做主,把他們一家子都遣送去了云南,拜托那邊代為妥善安置,這一生都不會離開云南了,又賞了百兩銀子,那家人也是沒骨氣的,跪在地上就千恩萬謝,人人滿嘴詛咒死去的親人。”
果然,此話一說,張灝立時長長的舒了口氣,其實他何嘗是個優柔寡斷的性格,這斬草除根的道理,可比任何人都了解的明白,只是說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到底事后心中多少有些不安,畢竟殺個女人無所謂,但連累到了無辜之人,只要是心中有點良心的,都會不忍心,張灝并不是個冷血之人,同樣不能免俗。
唐瑛神色顯得很高興,怎么說那家人都是他府上的,能如此妥善處置,多少也算是個安慰了,身側的朱銀豐笑道:“老蔡做事定會萬無一失,呵呵,二爺,那郡主之事都打探清楚了,此女和國公爺府上的二夫人有些親戚關系,經常去國公府串門,從小在魏國公府里就是個驕縱之人,又因學了一身武藝,就好個打抱不平,可惜經常好心辦壞事,往往聽信一家之言,也不深思熟慮就出手傷人,這不,在家鄉就因重傷無辜之人,才躲到京城避避風頭,沒想到卻栽在了您的手上,此事圣上昨晚就已經得到消息,今早即命公公去了趟定國公家,當眾把郡主的爵位給免了,嚇得定國公剛剛把人用馬車送回家去了。”
張灝揚眉驚詫的道:“圣上這是替我出氣?古怪,以往都是各打一耙的,今次真難得伸張正義呀,呵呵。”
幾個男人面面相覷,全都哭笑不得,不過他們可沒膽量背后議論皇帝,其實只要二爺沒把人家殺死,那就算不得什么大禍,頂多上門賠禮道歉而已,那還得圣上逼著二爺不可,不過既然事已至此,也用不著擔心二爺年輕氣盛,拉不下臉去上門請罪了。
蔡永疑惑的問道:“那這位郡主一身武藝從哪學的?能逼得二爺很是狼狽,顯然是出自名師!”
朱銀豐頓時啞口無言,想了想才搖頭道:“這個到不知,也許是滕國公府上的親衛所授吧,想那故去的徐王爺,可是有一身鬼神莫測的神通,手下有幾個武藝不凡的家人,倒也不奇怪。”
就是張灝也同意他的觀點,不過蔡永卻沉思不語,忽然開口道:“不行,此事一定要查個清楚,不然總是一件隱患,好在傷的人家姑娘不算太重,倒也不算是什么生死大仇。”
唐瑛和朱銀豐立時苦笑,心想都把人家打成重傷,還不算太重?更是割了一頭秀發,估計這一輩子,都別想那大小姐能原諒張灝了,估計咬死灝二爺的心思都有。
蔡永隨手召來一位親隨,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隨著那親隨離去,幾個青年神色古怪的嬉笑,紛紛不懷好意的盯著張灝瞧,神色要多曖昧有多曖昧,這辣手摧花的驚人事件,可立時成了京城街頭巷尾,最是新鮮的奇聞了都。
沒好氣的瞪了他們一眼,張灝悻悻的罵道:“唯小人女子難養也,真要是殺來些師姐師妹,師傅師伯的,就讓你們這些家伙打頭陣,也讓你們嘗嘗被女人追殺的滋味。”
大家立時哄笑,紛紛假仁假義的大拍胸口,鬼哭狼嚎的表示愿為灝二爺赴湯蹈火,好生的會會那幫子武藝高超的美女們,最后這幫青年真是越說越是興奮,連比帶劃的鬧成一團,一個個講的真是吐沫橫飛。
爺們們聚在一起胡說八道,自然是越說越下流,什么把美女征服在胯下,大戰三百回合一類的,統統嬉皮笑臉的大講特講,就連平日性子嚴肅的唐瑛,也難免起勁的怪話連連,聽的張灝大嘆遇人不淑,罵他們真是一群敗類禽獸。
話說昨日不但生平第一次殺人,還第一次親了女人,真算不得什么光彩事,沒的惹人惱火,不過張灝心中卻半點不后悔,如此一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就算是被她真占了理,即使自己真的理虧,一樣該打就打,該殺就殺,就算是來了個天仙也是一樣,堂堂七尺男兒,豈能被個美女捆住手腳?真要是如此窩囊賤骨頭的話,還不如買塊豆腐一頭撞死得了。
既然此事算是告一段落,張灝也不再去想它,其他人同樣神色輕松的互相說笑,原本此事就如張灝昨日所說的,一個女人斗膽出手攻擊朝廷命官,就算是位公主,一樣得被皇帝狠狠的處置,這古時男女尊卑有別,要是個平民百姓也就罷了,可問題是,你竟敢攻擊一個侯爺,還是個深受皇帝寵愛的子侄,那可是件大逆不道的惡事了。
也是活該那位郡主倒了血霉,本意只是想嚇唬張灝一下,殺殺這位侯爺的威風,卻沒成想,反而把自己給徹底栽到了人家腳下,真是踢到了塊大鐵板上。
誰人能事先料想得到,這灝二爺可是個軟硬不吃的脾性,更是個看不慣女人作威作福德行的辣手摧花之輩,話說也是那位美麗郡主見慣了奉承的豪門子弟,以為灝二爺同樣一見她花容月貌的,就會骨頭立刻輕了三兩,立馬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呢。
你要是讓他三分的話,他絕對不會和你計較,可惜非逼著他出手,那這位安東侯的反擊手段更是兇殘霸道,那根本就是直接置人于死地的冷酷無情,絕對沒有半點折扣可打。
經此一事,張灝的兇名可是頃刻間傳遍京城,別說其他豪門勛貴,就是朝中百官,此時也沒人敢在惦記張家了,也算是不經意的給大家伙上了一課,灝二爺睚眥必報的性格可算是至此越加深入人心了。
放下心事的張灝立時滿面春風,和幾位好友說笑了一會兒,當即拉著大家一同飲酒,席間還難得叫來幾位秦淮河上有名的紅阿姑,不過卻未命她們上席伺候,而是在一邊彈唱小曲。
整個院子里所有的親隨,這下子可是人人轟動,都跑到門口朝里面偷瞧,更是吆五喝六的吩咐下人,也不顧天氣有些寒冷,當下在屋外頭擺了十幾桌酒宴,連二管家張虎都聞訊跑來湊熱鬧,張灝苦笑,只得任由他們折騰,也不理會。
內有幾個姿色頗佳的姐兒相陪,外有一群好色之徒不時的嬉笑哄鬧,這話題自然是一直圍繞著女人打轉,蔡永別看外表一副文縐縐的斯文模樣,可是心里花花腸子著實不少,酒過三巡后,一臉通紅的指著粉頭笑道:“來,唱一首落梅風聽聽。”
幾位姐兒甜甜一笑,當即彈奏了一曲既哀怨又香艷纏綿的調子,其中一個姿色最佳的美女,神色故作哀怨的唱道:“黃昏想,白日思,盼殺人多情不至。因他為他憔悴死,可憐也繡衾獨自!燈將殘,人睡也,空留得半窗明月。眠心硬,渾似鐵,這凄涼怎捱今夜?”
一曲方罷,漢子們紛紛鼓掌怪笑,雖然他們都是些習武的粗漢,可這幾年,都或多或少的被張灝逼著讀書識字,而人家唱的詞意也不是難懂,基本都聽了個明白。
張虎面帶深意的嘿嘿大笑,立時笑著數落道:“都說這文人一肚子的花花腸子,以前還不相信,今日一見,這真是名不虛傳啊,蔡永,你小子別想糊弄住哥哥,你這是在勾搭美人兒,想著暗示人家晚上陪你睡覺吧,哈哈。”
其他人哄堂大笑,幾個姐兒也是臉色紅紅的低頭竊笑,尤其是那唱曲的美女,更是眼眸似水的瞅著對面的英俊青年,顯是對他頗為青睞,看的其他人嫉妒加羨慕,紛紛高聲笑罵。
蔡永哭笑不得的叫嚷道:“張大管家,張哥哥,您真是錯怪我了,唉,跟你們也說不清楚,講給你們聽,那也是對牛彈琴。”
到底是聰慧之人,知道和這幫家伙說什么也白搭,難道還講這首詞曲的由來典故,背后的哀婉故事不成?他們能信自己清白沒有邪念?那才是天方夜譚呢。
求救似的看著張灝和唐瑛,也唯有這兩位文武雙全之人,應該了解自家心意了,可此事蔡永卻偏偏料錯了,那兩位不但不替他解圍,反而跟著起哄,唐瑛舉起一碗水酒,笑道:“趕緊喝了,自己想女人陪你洞房花燭,那就明說,一個爺們就得敢作敢當,怕什么,來,只要你干了三碗酒,今夜哥哥痛快一次,一會兒就做個東道,請大家伙同去秦淮河,找個最好的青樓好生快活快活。”
即使身份高貴,可唐瑛畢竟是個武將,說話也沒什么顧忌,平日和手下粗俗軍漢喝酒的時候多了,跟這群張府的家人一起胡鬧,比之和豪門子弟,朝中官員感覺更加舒服自在,混不在意大家地位懸殊,再說,這些都是兄弟張灝的心腹手下,他自是得傾心接納。
一聽還有此等天大美事,真是聽的一百多位武士人人高聲喝彩,紛紛站起,氣勢高昂的朝主桌上的滕國公敬酒,也是因唐瑛身份與眾不同,乃是主子最親近的姐夫,這才敢肆無忌憚的應和,也不怕二爺惱怒。
蔡永苦笑,也不敢掃了大家的興致,趕緊端起酒碗,一連干了三碗,就看見唐瑛哈哈大笑,豪爽的把酒一飲而盡,在一片喝彩聲中,眾人都跟著仰頭把酒喝干。
唯有端坐不動的張灝,只是笑笑了事,不過神色倒也笑吟吟的,這做人做事要懂得進退,既然一力阻止姐夫納妾,那唐瑛偶爾的花天酒地行為,就得完全當做沒看見了,甚至都得幫他隱瞞姐姐,何況姐夫此人處事穩重,根本不是個好色之徒,往日很少流連于青樓楚館中。
唐瑛滿不在乎的瞪了張灝一眼,當小舅子的只得趕緊把酒飲盡,這姐夫此刻醉醺醺的,可不敢惹他動怒,都當著自己的面,大聲嚷嚷的要去找小姐了,在不知趣那可就要挨拳頭了。
一邊的張虎可是心癢癢的坐立難安,他可是府上有名的妻管嚴,和大爺張睿,張家嫂子的丈夫張三,眼前的張家女婿唐瑛,并稱府上有名的四大怕老婆爺們,羨慕不已的笑罵道:“你們幾個倒好,人人都未成家,奶奶的,二爺,趕緊給他們說上幾門親事,找些最厲害的丫頭當婆娘得了,看他們還敢偷跑出去花天酒地。”
一群醉漢相伴出了府,轟轟烈烈的集體逛青樓去了,張灝放心不下,當下命幾個下人出府,調派東廠的番子暗中照應,即使領頭的是位國公爺,但在這王爺遍地走,大臣多如狗的京城中,天知道在那三教九流聚集之所,會憑空惹出什么風波出來。
獨坐在皓月當空的院子中,張灝手握著一杯熱茶,身后則站著三十多位族中子弟出身的錦衣衛,其中已經升為錦衣衛南鎮撫司千戶的張戰,更是滿面春風的恭敬說話。
因紀綱專權,這些年來真是作惡多端,氣的皇帝朱棣震怒之下,當即又把錦衣衛一分為二,非為南北鎮撫司,早在太祖朝時期,錦衣衛因形勢發展,就在洪武十五年時,增設過北鎮撫司,專門負責審理皇帝欽定的案子,如今恢復北鎮撫司衙門的錦衣衛,也遠遠不如后世一般恐怖,擁有屬于自己的詔獄,可以不經請旨即任意緝捕大臣。
權利分化,張灝對此也說不上是好是壞,不過起碼對于目前的錦衣衛是種削弱,北鎮撫司只是獨立負責審訊案件,不過還是受錦衣衛指揮使的節制,但可以直接向皇帝匯報,不必時刻看著上司臉色行事。
總旗張強,順理成章的成了北鎮撫司的百戶,現在錦衣衛的指揮使暫時空缺,原本皇帝想命張灝提調錦衣衛,可此刻這個燙手山芋哪敢接住?被張灝模凌兩可的婉言謝絕了。
朱棣深思熟慮后,也沒有馬上指派誰人擔任錦衣衛指揮使,按照慣例,這指揮使都是由皇帝親信的勛貴武將擔任,他看中張灝的懶散性子,深知這孩子沒有野心,又對皇室忠心耿耿,決定放些日子再說,一等英國公張輔從南方領軍回京后,卸下軍權,再由張灝接管錦衣衛,也算是對張家的變相補償。
如此一來,張戰的地位立即水漲船高,這南鎮撫司下設五個千戶,又因這些日子對錦衣衛內部大肆清洗,紀綱的心腹官員基本都掃蕩一空,張戰就成了南鎮撫司五個千戶中,當仁不讓排名第一的首領,而上面幾個指揮同知和指揮儉事,也就成了虛職,統統被當成了一個擺設,而真正的實權則峰回路轉,令人哭笑不得的,又送到了張灝手中。
現在的錦衣衛,被張灝一通胡亂指揮,早就不是什么令人聞風喪膽的冷血衙門,反而更像個慈善機構,就聽見張戰笑道:“這個月,京城內外衣食無著的人家,凡是家中老無所依的,基本都按時送上一份錢糧,而家中有幼兒的,也都送到各家商鋪里做了學徒,家中有壯勞力的,更是統統攆到城外,每家分得二十畝田地,三年不用上繳錢糧,如此一來,京城百姓可是人人交口稱贊,齊聲感激陛下的生命之舉呢。”
張灝滿足的笑笑,圣上總算是開始關注天下民生了,也是,隨著北方安定,國庫立時開始有了盈余,這永樂盛世可不是說說而已,那是真的天下富足,這些年,大興土木,大動干戈的地方多了去了,就算是如此,戶部也未真個哭爹喊娘過,要不是后期蛀蟲太多,又倒霉之極的趕上小冰河時期,大明朝根本不會因內憂外患而國破家亡,起碼還能撐個幾十年。
而京城內外生活最是貧困的百姓,除去真的衣食無著人家外,那些家有男人的,大多是些好吃懶做的閑漢,對于他們可不必客氣,而對付他們最有辦法的,那當仁不讓就屬成天偷雞摸狗的錦衣衛好使了,這也算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了。
“嗯,今后你們就主要關注百姓生活,至于什么大臣有無異動,都省省吧,還有,那些太監清除的怎么樣了?”
“回二爺,您的奏折圣上已經恩準了,本來太祖皇帝就立下過太監不得干政的鐵律,這次又牽連出這么多的公公,當然圣上會痛定思痛下,過些日子,就會開始裁撤內宮太監人數了,呵呵。”
隨著張戰喜氣洋洋的回話,張灝卻面無喜色,這信任太監的傳統,就是在朱棣身上發揚光大的,這多疑的皇帝,比起身邊伺候自己的太監們,根本不怎么信任外臣,不過還好,此時的太監各衙門只是剛剛開始萌芽,還未長成龐大囊腫,多達十幾萬宦官的驚人局面,還有時間徐徐圖之。
繼續聽著張戰的匯報,張灝時不時的吩咐幾句,這灝二爺親自坐鎮家中,暗中保護一眾家人出去找小姐的荒唐事,總算是有了個堂而皇之的借口遮羞,也算是公私兼顧了。
一直過去了一個多時辰,隨著一位家人跑進來,告知那幫無恥之徒已經打道回府,才算是結束了一場并未發生的鬧劇,心說這幫混蛋還算知趣,要是真敢一夜不歸的話,看明日怎么折騰你們。
張灝含笑站起,朝著族中子弟淡淡吩咐道:“過去把大伙都接回來,還有我姐夫,一定要安全送至家中,去吧。”
“是,二爺。”這群錦衣衛全都躬身答應,然后在張戰帶領下,當即動身離去,頃刻間,空蕩蕩的院子里人走一空。
一個人獨自返回內宅,此時各處院門都已經落鎖,唯有靠近醉夢居的一方側門,早有紫雪和含春兩個丫鬟,和幾個婆子守在門房里,等待著主子回來。
瞧見二爺的挺拔身影,丫鬟婆子趕緊提著宮燈迎出,紫雪皺著眉頭,盈盈走至張灝身邊,圍著主子打了個轉,捂著鼻子不滿的道:“看這一身酒臭味,難聞死了,越來越不像話,不是在外惹是生非,就是在前院醉酒不歸,您瞧瞧,這都幾時了?”
急忙低頭左右嗅了嗅,仔細端量下一身的污漬,張灝不好意思的失笑道:“管家婆,小小年紀就學著人家嘴碎,算你這次占著理,是二爺我理屈,呵呵。”
想了想,張灝嫁禍他人的埋怨道:“其實都怪他們,你就沒在場,那些家伙喝酒也不守個規矩,一碗酒沒等進肚子,就能潑出去半碗,還全往我身上招呼。”
故意板著臉,紫雪眼眸含笑的冷哼,身邊的婆子立時大笑,含春提著燈籠笑盈盈的眼珠直轉,故意磨磨蹭蹭的不上前來。
一邊解釋,張灝還一邊很無辜的掀起天青色的大氅,嘿笑道:“你們看,可不是我喝多了,這上面都是他們灑上去的酒水。”
可沒成想,一聽到少爺身上都是外人濺上的酒漬,立時把兩個俏丫頭熏得跑出老遠,含春更是早有先見之明的搶先一步,回頭嬌笑道:
“二爺,您自己走回院子吧,我們可不愿扶著個邋遢少爺。”
看著逃也似閃身進了院門的嬌俏身影,張灝苦笑,知道她們倆看出自己沒喝醉,又不愿意接觸到外人的痕跡,話說女孩子們都愛干凈,自己身邊的更不得了,一天都恨不得洗八次澡呢,不在意的朝著幾個婆子點點頭,跟著走入院子里。
剛進自己院中,張灝就看見探春和慕容珊珊幾個女孩,正坐在一座涼亭下說笑,四周擺放著幾具炭盆,這天氣漸漸暖和,倒也不怕受凍難捱。
雖然奇怪她們未去安睡,張灝也不理會,只要身邊人謹守規矩,他從不干涉她們的個人自由,就算是整夜不睡也無所謂,自顧自的沐浴更衣去了。
在書萱和紫雪的伺候下,張灝換上一身干爽衣衫,只在額頭纏了個大紅金絲抹額,趁著含春蹲在地上為自己穿鞋的工夫,隨意問道:“今日園子里都發生什么趣聞了,說出來聽聽。”
正細心給他打理頭發的書萱,輕聲笑道:“今日老祖宗帶著太太們去山上的清虛觀里吃茶聽道了,據說才來個女道長,人長的跟個仙姑似地飄逸出塵,道法可高深呢。”
張灝抬起胳膊,任由紫雪緊貼著自己,俏丫頭手里拎著條碧玉翡翠腰帶,也是書萱站在身后,紫雪只得從正面環抱自己,軟玉溫香滿懷,張灝到沒什么感覺,天天如此,早已經習慣此等香艷事了。
“嗯,這我知道,那姑子還是我請來的呢,她可是姚叔叔的師侄,前年從峨眉山下來云游四方,這幾個月會在京城歇歇腳,看中咱家清凈無人打擾,估計過些日子就會離去了。”
“原來如此,就說那道長架子擺得老大,前幾日大奶奶上門燒香都吃了個閉門羹呢,氣的奶奶今日就攛掇老祖宗過去,還好,總算是開門迎客了。”
“哈哈,就屬嫂子會作怪,你們想呀,人家一個方外之人,見權貴不折腰,遇富人不低頭,視金銀如凡塵俗物,這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做派,比起京城附近那起子只會茍且專營的和尚尼姑,真是高下立判啊!”
紫雪等幾個丫鬟笑著點頭,含春也已把鞋子為二爺穿好,笑嘻嘻的蹲在地上也未起來,倒是書萱驚喜的笑道:“二爺說的對,看來道長真是個活神仙了,明日就去求求她給婢子算上一卦,嘻嘻。”
這話立時惹得紫雪抬起頭,先是滿意的看了眼系好的腰帶,緊貼著張灝的身子,扭身朝外靠了靠,似笑非笑的盯著書萱,取笑道:“莫不是姐姐要去算算姻緣?那可不必了,妹子就能預知未來幾十年,咱們書萱姐姐呀,那可是天生的姨娘命呢,哈哈。”
立時氣紅了俏臉,還沒等書萱動手,紫雪早就輕輕一推張灝的胸膛,整個人如蝴蝶般朝著院子外跑去,氣的書萱跟著追了出去,邊跑邊罵道:“今日非撕了你的嘴不可,成日就知道取笑我,死丫頭別跑。”
張灝笑笑,朝著低頭捂嘴偷笑的含春問道:“姑娘們今日還是詩社聚會嗎?”
“呵呵,是啊,白日還在香宛閣中作詩呢,對了,晚上幾個姑娘喊著沒有盡興,好像都去了沐姑娘的翡翠軒,現在應該已經散了吧。”
“也好,反正也不困,就過去看看,也許還能討杯茶吃呢。”
站起伸個懶腰,張灝滿意的墊墊腳,腳上套著的鹿皮軟靴都是事先捂熱的,穿起來非常暖和舒適,順手把一直蹲在地上的含春拉起,吩咐道:“你們不用等我,要是沐姐姐那落門了,我就去母親或是老祖宗那瞧瞧,一時半會的回不來。”
含春乖巧聽話的點頭,笑著陪在張灝身后一起出了屋中,還不忘順手取了件貂皮斗篷給張灝披上,又把一盞宮燈遞給主子,一直送二爺出了院子,這才扭身朝涼亭中走去,只見書萱和紫雪兩位姐姐,還在那嬌笑著追逐廝打,其她人都在一邊撫掌起哄。
不提一群丫鬟就這么鬧了半宿,張灝一個人拎著宮燈出來,順著一條游廊直接走向翡翠居,兩個院子離得不遠,中間只隔著兩個小花園,長廊中每隔十幾步就懸掛在大紅燈籠。
一路上遇上十幾位提著燈籠巡視的管事婦人,看見二爺晚上出來趕緊紛紛上前見禮,其中一個正是張三嫂子,疑惑的問道:“二爺這是去老祖宗院子?”
張灝笑道:“我這是去沐姐姐那,對了,也許會留的久一點,你們就不要理會翡翠軒的動靜了。”
大家伙全都神色曖昧的低笑,張灝無奈的搖搖頭,也不理會她們背地里如何亂猜,反正都是自己長房的心腹家人,也不怕誰亂嚼什么舌根,再說自己年紀還小,根本不懼流言蜚語上身。
走到翡翠居,張灝遠遠望去,只見院子外雖然燈火黯淡,可里頭的幾排紗窗卻隱隱透著亮光。
情不自禁的抬頭看向璀璨夜空,但見一輪皎月高懸群星之間,好似銀河清淺,珠斗爛斑,照的院宅猶如白晝,一看夜色,顯然還未到午夜。
心想難怪房中人并未安寢,張灝低頭尋思了下,要是沐姐姐已經睡了,那自己就到別處去好了,不過憐霜剛剛進京,她這般年紀的孩子,正是貪玩的時候,既然屋里還掌著燈,那就說明問題了,不然丫鬟們怎敢點著這么多的燭火。
料到沐氏姐妹還未睡覺,張灝當即朝里面喊道:“開門,有人聽見沒?”
又接連喊了幾聲,沒過多久,最外邊廂房的房門被人推開,只見一個婦人穿著單薄小衣,披著件碎花棉襖,踢踏著一雙繡花鞋走出來。
“誰呀?這么晚了還喊人,莫不知道姑娘們都睡下了嗎?”
隔著如柵欄一樣的清漆木門,張灝就算沒提著宮燈,也能從縫隙中借助月光看得分明,笑道:“沐媽媽糊涂,這大晚上的,除了我之外,豈能有別的男人過來串門?”
那婦人此時才回過神來,一臉的不滿立時不翼而飛,吃驚的哎呀一聲,急忙叫道:“都是媽媽糊涂,二爺千萬見諒,這就給您開門。”
急忙踢踏著布鞋跑上前,心急之下,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嚇得婦人開院門,紅著臉笑道:“都是二爺驚到了婢子,可在你眼前險些丟了大丑,赫赫。”
作為沐憐雪身邊的下人,自是比園子里的其她人待遇高些,平日就算是張灝,也是對她們客客氣氣,正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而丫鬟婦人們只當張灝為自家未來姑爺看待,話里話外的從不見外。
笑著和婦人說話,張灝朝著正房走去,只見吱呀一聲,一個俏丫鬟閃身而出,顯是聽到了外面動靜,跑出來看個究竟,一見是二爺過來,頓時笑容滿面的道:“奴婢給二爺請安了!正巧呢,姑娘們還未睡下。”
邊說邊翹起腳跟,伸頭朝后面瞅去,當瞧見未有園子里巡夜的管事媽媽過來后,丫鬟心虛的拍拍胸口,模樣俏皮的笑道:“二爺快進屋來,姑娘們正在偷著玩耍呢,可不敢讓諸位管事媽媽發覺,那可就少不得被媽媽們訓斥一番了。”
哈哈一笑,張灝自是知道管事婦人乃是如何的鐵面無私,這也是出于他的授意,畢竟園子實在太大,而丫鬟婦人的數量又實在是太多,要是平日不派人日夜巡視,時刻看緊門戶的話,那可保不準發生什么傷風敗俗的事情出來。
跟著丫鬟進房,那婦人笑著徑自回屋,等拐過幾道角門,就看見一臉睡意,打著哈欠的奶媽王氏走了出來,看見張灝立時親熱的笑道:“灝哥兒自個進去吧,媽媽得先回屋睡睡,這歲數大了,真是受不得熬夜,一會兒你要是身子乏了,就直接來我屋中就寢,要不就和妹妹們擠擠,今晚就別回去了。”
張灝笑著答應,如今他才十五歲,在姐妹屋里睡覺倒也無妨,加上身份嬌貴,也無人在意此等小節,要是別的兄弟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想都別想混進來。
等著王氏走回屋里,張灝方邁步進了沐姐姐的閨房,只見屋里香氣怡人,四周擺放著從南方運送過來,宮中花匠在暖閣中細心栽培的花卉。
二十多盆七尺高的菊花,正是張灝派人送過來的,都是有名的異種奇葩,大紅袍,狀元紅,黃粉西,玉牡丹,醉楊妃,紫袍金帶,滿天星,可謂是各個含株怒放,朵朵爭奇斗艷了,把個閨房妝點的鮮香艷麗,如入百花園中。
眾位姐妹全都一身單衣,各色薄綢褂襖,下身一體的大紅綢紗褲,連個外裙都沒穿,襯得身段玲瓏嬌柔,千嬌百媚,別有一番閨中慵懶滋味。
姑娘們正聚在炕上圍坐,中間放置著一張方桌,上面擺滿了菜肴,身后除了各式梳妝衣柜外,還擺放著幾只金瓶,上面插滿鮮花,人人巧笑倩兮,真是人比花嬌,笑嘻嘻的盯著張灝。
幾位妹妹倒也罷了,怎么說都是自家兄長,人人毫不見外的舉止大方,沐氏姐妹同樣不見羞澀,一個年紀小不在乎,一個和表弟多年親密相處,成日里耳鬢廝磨的,基本上就是和灝二爺坦誠相見,也頂多含羞而已。
可那蕭氏姐妹卻立刻鬧了個大紅臉,又不好意思明目張膽的找件衣物遮羞,心頭砰砰亂跳,唯有強作鎮定的低頭不語,可謂是心里又羞又喜了。
這一群含苞待放,比之名花還令人噴血的群芳內衣秀,即使是張灝也有些受不了,但見姑娘們,清一色頭上治的珠子箍兒,黃燦燦的金燈籠墜子邊,串串翠玉鈴鐺輕輕垂下,玉串之間不時叮鈴作響。
未施粉黛的天然麗色在眼前亂晃,倩影處處,眼花繚亂,好在張灝這幾年也算是混跡在女人堆里,頭前的驚艷一過,當即面無異色的恢復平靜。
真是粉妝玉琢銀盆臉,蟬髻鴉鬟楚岫云。
媚姿百態漣漪起,月照紗櫥人未眠了。
姑娘們還好,大多衣衫端正,可丫鬟們卻因不時走動伺候,兼且屋里悶熱,人人身上那翠藍兼四季團花喜相逢緞子的小襖,可是穿的七扭八歪,斜上頭的金扣更是大開三四個,那里頭兩座鼓脹發育的胸部高聳,頂的各色香艷肚兜外露,大多用一條白綾兒汗巾塞在衣領上遮擋了事,甚至在眼前一彎腰的時候,就能一眼瞅見環繞白嫩頸部的粉紅細綢帶。
丫鬟們輕聲細語的坐在大炕邊上玩耍牙牌棋子兒,也不在乎此時衣衫不整的,也沒人理會二爺進來,反正有入畫等幾個丫鬟伺候主子,自是樂得清閑,看的蕭氏姐妹更是臉紅如血,不過好在人人如此不避著來人,心中不禁暗暗松了口氣。
入畫早已守在炕下,笑著上前幫著張灝脫下外衣,倚在沐姐姐身邊的憐霜,調皮的擠兌道:“哼,哥哥又是外頭花天酒地了吧?聽說還召來幾個美人相陪呢,此時方知道過來看看妹妹們,怎么?沒要人家陪睡嗎?”
“人小鬼大,真是胡說八道。”
笑罵著好不要臉的憐霜,脫去裘皮的張灝,一身白緞子紫竹蒼松圖案的長衣,腰間盤著紫邊的白玉翡翠腰帶,外罩一件深紫色的官紗,就連腳下都是鹿皮紫緞子面的朝靴,看的眾位少女眼眸一亮,紛紛暗自喝彩。
歷朝歷代,基本上都是黃色最尊貴,紫緋二色次之,不管是張灝本就長得風神如玉,還是人靠衣裳馬靠鞍,這身不經意的打扮都顯露出卓爾不群的尊貴之處,這可不是隨人都敢公然穿戴的極品顏色了。
失笑的看著臉蛋紅撲撲的沐憐霜,顯然是已經喝了酒,其她幾個妹妹仗著人多勢眾,紛紛嘻嘻哈哈的嬌聲指責,倒是年紀略大的沐憐雪和蕭氏姐妹,紅著臉笑罵憐霜不知羞恥,此等羞死人的話也敢肆無忌憚的出口。
大笑中脫鞋上炕,張灝今晚興致頗高,厚著臉皮一上炕就擠到沐姐姐身邊,立時把憐霜擠出老遠,氣的小丫頭鳳目圓睜,嬌聲不依的纏著哥哥。
沐憐霜年紀小,自是不在乎男女之分,后來干脆緊靠著哥哥而坐,其她姐妹也不在意,蕭家姐姐善解人意,羞澀的笑道:“在外頭喝了酒,想必腹中空空吧,正好剛上來的小菜稀粥,哥哥趁熱墊墊肚子吧。”
早就聞到米粥散發而出的撲鼻清香,張灝含笑點頭,朝桌子上一看,高興的笑道:“真是來得巧,呵,還是碧粳粥呢,咦,還有餅,十香瓜茄,香油拌菠菜,不錯不錯,這是什么,好香啊!”
笑指一翁砂鍋,因上面還有蓋子,張灝才故意有此一問,不過從那冒出的蒸騰肉香,已經猜到里面是燉的雞湯。
此外桌子上還有些燒雞烤鴨,臘肉火腿,不過到引不起張灝的興趣,這一問可是惹得幾個妹妹嬉笑,沐憐雪眼含深意的笑道:“今晚也是你有口福,這幾個小菜,可都是兩個妹妹親手下廚做的呢。”
蕭家妹妹蕭雅月輕抬素手,嬌嬌弱弱的指著那砂鍋,暗自奉承的道:“沐姐姐這幾日身子不舒服,妹妹們就想著為姐姐補補身子,多承姐姐一直照顧我們姐妹,也無以為報,倒是獻丑了。”
姐姐蕭雅云聞弦歌知雅意,急忙跟著抬起玉手,幫著妹妹一起把桌上的一碟甜醬瓜茄,一碟蒸的黃霜霜乳餅,兩碗粳米粥,幾碟子色香味俱全的小菜擺到張灝和沐憐雪眼前,低聲道:“還請哥哥姐姐莫要嫌棄妹妹的手藝。”
心中輕嘆,沐憐雪怎會看不出她們盡心巴結自己的深意,不過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對于蕭氏姐妹的殷勤小意,善良軟弱的性子還是較為滿意的,加上憐惜她們的遭遇,又有老祖宗和太太王氏的暗中授意,即使心中有些不情愿,還是已經有了讓她們倆成為自己姐妹的心理準備。
這時代能從小青梅竹馬的成就姻緣,對方又是自己最是中意的男人,那已經是罕見難逢的幾世福緣了,至于什么真摯感人,驚天地泣鬼神一樣的愛情,根本就只屬于艷情小說里的杜撰,基本等同于癡人做夢的玩笑事了。
沐憐雪即使心比太高,可也從沒奢望過和張灝彼此兩人相守一生,至于兩人間的感情,更是夾雜著友情親情,淡淡攜永而溫馨甜蜜,對于那熾烈如飛蛾投火一樣的單純愛情,沐憐雪反而不屑一顧,背負著家族義務的大家閨秀,其身上的責任永遠是第一位的,其她豪門小姐幾乎人人如此,真想誰看中個情郎而跟隨他拋棄家族浪跡天涯的話,那可是世上第一等的忘恩負義之人了。
別說男女尊卑有別,這時候本就沒什么愛情可言,就是大家閨秀身處在深宅大院中,如何能有那才子佳人偶遇之事發生,即使在什么后花園,道觀佛寺一類的偷情場所一見鐘情,但問題是,除了私奔基本就沒有別的路可走了,門不當戶不對,寒門才子娶大戶人家的小姐為妻,簡直比登天還難,除非女方父母腦子燒得糊涂,才會任憑親戚好友的百般嘲笑,把女兒拱手送人,還得搭上無數嫁妝。
反之一樣,即使是張灝,也不可能對天下美女予取予攜,只要是娶了沐姐姐為妻,那么其他家的嫡出小姐,就別眼饞的惦記了,就算是皇帝同樣如此,這些年進宮的秀女,幾乎就沒個地位高的,都是下層官員和平民百姓家的閨女而已。
心知肚明這嬌媚姐妹花為何討好沐姐姐,就是其她姑娘何嘗看不出?不過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沒出言擠兌,也是蕭家姐妹低調做人,平日對人親切客氣,總是斯文有禮,這才沒人想為難她們。
至于收不收了她們姐妹,張灝倒沒想過,這還得看日后相處的如何,至于對人家姐倆有無感情?嗯,好感有點,愛情半點皆無,即使對沐姐姐,張灝也只是喜歡而已,至于愛上誰,估計以灝二爺的性格,應該是不大可能了,身份地位高高在上,根本就用不著低聲下氣的追求什么絕色美女,反而成天為身邊美人太多而苦惱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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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著可口小菜,張灝幾口就把一碗碧粳粥喝的干干凈凈,其她姑娘家家的胃口淺小,哪有他這般爽快?不過看著男人狼吞虎咽的大氣吃相,自是跟著胃口大開,紛紛淺嘗幾口,笑吟吟的贊起蕭家姐妹的好手藝來。
眼見張灝吃完,沐憐雪把自己用過幾口的小碗推過來,笑看著對方毫不見外的捧起就吃,心中絲絲甜蜜涌過,笑道:“別吃的太多,那里可有兩個妹妹精心烹煮的雞湯呢。”
早就眼饞不已的沐憐霜,趕緊嚷道:“蕭姐姐,你頭前還未說完呢,這山雞湯我只嘗了一口,可比家鄉的云南汽鍋雞味道還要鮮香三分呢,如何做的?”
妹妹蕭雅月不好意思的笑笑,聲音清脆如珠,輕聲道:“哪有憐霜妹妹說的那么夸張,咱們小家小戶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做法而已,可比不得大戶人家的諸多講究,呵呵。”
她聲音軟軟膩膩的甚是動聽,低頭吃粥的張灝也不禁抬頭朝佳人看去,看的他險些把一口稀粥噴出,暗道難怪就屬她們倆羞澀難安,原來如此。
原來比起自家姐妹的含苞未放,人家蕭氏姐妹的酥胸卻茁長成長,竟都是一對圓滾滾,挺翹翹的大胸,把個單薄小衣撐起的高高聳聳,真是見之使人大感驚心動魄,都快替她們擔心,下一刻就要裂衣而出了。
立刻察覺到灝二爺如雄鷹一樣的敏銳眼神,蕭雅月又不敢出聲阻擋,更怕被其她姐妹發覺,心中羞得真是無地自容,可表面上還得裝作若無其事,任憑對方在自己胸前來回巡視。
身邊的姐姐蕭雅云含笑道:“此湯名喚八寶雞尖湯,其實用料很簡單,取的是雛雞脯翅上的尖肉,把骨頭剃凈剁碎,切成細絲,用沸水炒上三遍,去掉山雞的土腥油膩味,再用老湯文火慢燉,放上海參鮑魚等干貨研磨而成的配料,在略添些玫瑰花瓣等藥材,加上椒料,蔥花,芫荽(香菜),酸筍,油醬,揭成清湯即可,沒有海貨也成的,只是味道不免差些,那就該叫尖湯了,八寶二字不提也罷。”
隨著蕭雅云娓娓道來,其她人真是面面相視,其實此等做法并不復雜,不過那用料卻絕不像她說的那么輕巧容易,就是熬上一碗雞湯,恐怕就得費上兩只雛雞,如此一大鍋的八寶雞尖湯,沒個幾十只的小山雞別想做成,此外還有那些老湯海貨等配料,更是所費驚人,和自家府上一些勞民傷財的菜肴一樣,實在是令人咋舌。
不過在場眾人倒也沒有太過吃驚,畢竟人人錦衣玉食慣了,就是比這還要貴上無數倍的珍饈,那也視若等閑,即使是張灝一樣不置可否,此湯所用的食材倒也不算是太珍貴,老百姓家大可以把山雞直接扔鍋里燉上,添些蔬菜就好,那不也是香噴噴的雞湯嗎?
無非是女孩家心靈手巧,變著法的琢磨另類做法呢,也不算是浪費,那些剩下的雞肉更不會糟蹋,立時就成了下人的美味盤中餐。
“嘻嘻,那可得多喝上幾碗鮮湯,云姐姐,你給我盛一碗好嗎?”
面對沐憐雪可愛的小模樣,蕭家姐妹彼此苦笑對視一眼,更不著痕跡的偷瞧了下樂呵呵的灝二爺,眼看推脫不過,唯有心下一橫,羞答答的跪坐,任憑胸前波濤洶涌暴露人前,小心翼翼的給大家盛起湯來。
好一陣抽氣聲,張灝心中大笑,就見遠近的少女們,紛紛驚訝之極的看著人家那對豪胸,情不自禁的低頭瞅瞅自家的小饅頭,不時有未發育的丫頭泄氣嘟囔,身邊還傳來憐霜微不可聞的嬉笑道:“姐姐卻沒人家大,可也不小呢,哥,你看呀!”
張灝沒好氣的瞪了嬉皮笑臉的憐霜一眼,可也禁不住好奇心大起,話說這一年多還從未和沐姐姐同塌而眠過,當年可是就已經初具規模了,互相撕鬧時還摸了多次呢,不由自主的朝身邊偷瞄,正好瞧見一對挺拔渾圓,絕對是一等珍品。
低頭和拉拽著衣衫的憐霜擠眉弄眼,張灝馬上和小丫頭同流合污,兩人鬼頭鬼腦的對周圍少女品頭論足,完全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沐憐雪臉色嫣紅,又氣又笑的聽著他二人令人捧腹噴飯的對話,再看看已經羞得縮成一團的蕭家姐妹,倒是對面的幾個姑娘因為離得遠,兀自渾然不知的說說笑笑。
耐心等待大家吃喝完畢,自有丫鬟們撤下滿桌子的殘羹剩菜,入畫又取來幾壺篩好的甜酒,幾碟子鮮果干果,眼看時辰不早,姑娘們都抓緊時間的扔骰子玩。
沐憐雪和蕭家姐妹同時舒了口氣,可算是躲過灝二爺令人難堪的目光窺視了,剛才真是坐立不安,就感覺那目光有若實質般火熱異常,氣的沐憐雪不停的大丟白眼,難得的羞澀模樣,倒也令張灝樂在其中,和身邊人小鬼大的沐憐霜,不時偷偷的在桌下比比劃劃。
嬉笑中玩耍,一輪輪的賞罰分明下,自是有人被罰,要么以菊花為題做首詩,要么就是唱段小曲兒,其她丫鬟紛紛湊到周圍壓寶,陪著輸家大飲水酒,嬉笑開顏的熱鬧非凡。
自家的幾個妹妹一連輸了幾次,加上先前就喝了不少桂花酒,已經漸漸有些支持不住了,下面守著的丫鬟急忙上前相勸,幾個姑娘無奈下只得告別,紛紛下炕穿衣,各自歸去不提。
單說此時屋中,就只剩下沐家姐妹和蕭家姐妹,正巧她們這幾日都住在翡翠軒,人人又酒量不凡,倒也精神奕奕,也不知是羞得還是醉的,一個個眼眸流轉,嬌艷欲滴。
看出她們對于姐妹離去而感到有些掃興,張灝拾起桌前的四個骰子,笑道:“來,咱們繼續,沐姐姐,把年前我送你的那一套酒具取來,既然是飲酒,那還是得喝真正的好酒。”
沐憐雪嫣然一笑,當下吩咐丫鬟取來一套金絲木的盒子,在其她人好奇注視下,把個流光溢彩的酒具取出來,人人頓時神色歡喜的驚呼。
壺珍美醞,盞泛流霞自不必言,就聽見沐憐霜故意嬉笑道:“既然是飲酒投骰,反正我年紀最小,自然是得我當個掌令將軍,哥哥姐姐們,同意否?”
好笑的看著沐憐霜一臉的作怪模樣,屋中又去了一多半人,剩下的都是成天朝夕相處的姐妹丫鬟,自是羞澀心大減,兼之又已經被那無恥之徒看了個夠,也無所謂被繼續占便宜了。
蕭雅月年紀在這里面,僅僅比沐憐霜大上兩歲,看著其他人點頭同意,揚眉笑道:“就依著你,那這規矩還請大將軍示下。”
嘻嘻一笑,還未等沐憐霜開口,反而沐憐雪搶先說道:“大家都下去休息吧,今晚二爺就睡在我屋里,有我們幾個伺候大老爺,用不著大家辛苦陪著了。”
周圍十幾個丫鬟笑著答應,都知自家姑娘里面還有個套間,多睡上幾人也不怕擁擠,還是入畫機靈,馬上說道:“那婢子就派人到二爺院子里說一聲,省的書萱姐姐她們擔心。”
隨著丫鬟們紛紛退下,即使是蕭家姐妹也未多想別的,雖然感覺和灝二爺同居一室有些別扭,但一想到這些日子大家的曖昧神色,早有姐妹同嫁對方的覺悟了。
何況張灝的清白名聲府上誰人不知?年紀又不大,倒也不怕他趁夜做出什么禽獸之事來,即使真個做了,一想到此,姐妹倆羞臊偷笑,大不了也只得任君品嘗了,不過到不能真的使二爺得逞獸愿,頂多任憑他吃些豆腐罷了,只怕人家眼光高,還看不上自己姐妹呢。
聰明如姐妹花,早已察覺沐憐霜接下來的不懷好意,更知道沐姐姐為什么吩咐丫鬟們離去,就是怕接下來的閨房之樂被人瞧見,隱隱間她們已經知道灝二爺的心意,那就是準備拒絕楊士奇家的求親,而留下憐霜這個幸運丫頭在身邊陪伴。
等只剩下六人和幾個貼身大丫頭,都是些將來定會隨嫁的丫鬟,入畫親自坐在春凳上看守門戶,即使真做出什么羞人舉動,也不必避諱著她們,沐憐雪含羞瞪了張灝一眼,落落大方的笑道:“好了,有什么惡心人的規矩直說吧,看你這死丫頭能有何招數。”
沐憐霜得了姐姐的命令后,立時得意洋洋的叫道:“既然是我行令,那就得依照牌譜上的規矩行事,一個牌名,二個骨牌令,最后還得合西廂里的一句來,哼哼,誰輸了就飲上滿滿一大盅的酒,怎么樣,不算為難吧?”
三位姑娘立馬臉色一紅,其實前面的規矩倒是尋常,這問題卻出在那西廂記上,這西廂記可不是出自前朝時期的元曲劇本,那原名崔鶯鶯待月西廂記的傳世名作,而是不知哪位浪蕩文人改編的艷詞小說,閨房之中奉為經典必讀的消遣之作,又因為此書多有露骨纏綿的詩詞描寫,夜晚看時往往令人春心蕩漾,乃是朝廷嚴禁之書。
這里面的深意不言自明,可三位姑娘還是勇敢點頭,慷慨赴死的俏模樣,一時看的張灝搖頭失笑,只得陪著她們胡鬧。
當下幾個人紛紛擲骰猜枚行令,眾人以沐姐姐年紀最大,自是頭一個該她當先,只見沐姐姐短短尋思了下,鳳吟輕出的道:“虞美人,驚見楚漢相爭,哀思傷了正軍馬,只聽到耳邊金鼓徹響連震天。”
素手一甩,就見四個骰子滴溜溜的轉個不停,一等靜止,正巧巧的是個正軍馬,看的其她人哈哈大笑,沐憐雪無法,只得慢飲一玉盅的滿春芳,此酒雖說適合女兒家慢用,但將近半兩的量,還是使得沐憐雪嬌顏鮮紅欲滴,喝完后大呼受不了。
沐姐姐臉頰嫣紅,一時間舉手投足更多了幾分嬌憨嫵媚,別說是令張灝大感驚艷,就是同為女子的其她人,只覺就連自家呼吸都有些急促。
神色可愛的伸手在檀口附近輕扇,沐憐雪頑皮一笑,眨著眼眸笑道:“都傻看著我做什么?”
姐姐蕭雅云神色羨慕,衷心嘆服道:“姐姐真是絕色美人,令我等妹妹自愧遠遠不如,唯有憐霜或許能來日和姐姐一時之瑜亮,二爺真是天大的福氣。”
幾個丫鬟更是連聲贊嘆,沐憐雪早已習慣他人稱贊,正色道:“女孩家長得太過出色,實際上未必是福,還是一心謹守婦道,心存善意來的長遠,家和萬事興,望妹妹們時刻謹記。”
“是。”不管是沐姐姐一直以來處事公正無私,還是其年紀身份和絕世容顏,無不使之成為張府所有少女中當之無愧的領袖,令人衷心敬服,就如蕭家姐妹,即使得到張灝厚待,可身邊沒個親信,如何能在園子中住的舒心?
還是沐憐雪心細如發,即使一開始不喜歡這兩位狐媚過人的小姐妹,但還是親自邀她們過來住下,其實張灝幾次說過,不喜歡看到她勉強自己為人表率,一個德高望重的木偶只會委屈了自家,可沐憐雪只是笑笑,她心里清楚,身為大婦,很多時候必須得忍辱負重,身份上的榮耀風光必得相應的失去些珍貴東西。
張灝默然,何嘗看不出她年紀輕輕的就要事事顧全大局,把個風華正茂的小性子強行壓制,越來越像個真正的國公夫人,成天一板一眼的規規矩矩,不過灝二爺哪會如此委屈自己的女人?
猿臂一伸,立時把個國色天香的玉人摟在懷里,嚇得沐憐雪身子僵硬,又羞又急的道:“妹妹們都在呢,灝兒,灝兒。”
大家都看呆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著從不在人前親近任何女子的二爺,此時含笑抱著舉止永遠落落大方,令人挑不出半點毛病的沐姐姐,煞那間只覺得多年行成的神龕頃刻間轟然倒地,不過隨之心中升起幾分親近之意,人人發自內心的看著一對金童玉女,相依相偎。
“不要強迫自己做不喜歡做的事,我喜歡看你笑,看你怒,看你歡喜,看你羞澀,看你天真爛漫,看你多愁善感,哪怕胡攪蠻纏也好,只是不喜歡看你成天戴著個面具生活,我張灝的女人,即使不是天下間最幸福的,那也絕對是世間活的最舒心自在,最真實逍遙的。”
悚然心動,沐憐雪多么冰雪聰明,立時體會到一雙可支撐天地的胸膛所傳來的溫暖人心,這一刻,什么顧慮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在所有人極度羨慕的微笑中,嬌羞不已的依偎在灝兒懷里,心滿意足的含羞點頭。
被打破高高在上面具的沐憐雪,這一刻展露少女傾情嫵媚的風華絕代,實在是令人魂飛魄散,即使是年紀小小的沐憐霜,也看的目眩神迷,默不作聲的爬到這對情侶身邊,用盡力氣想擠進去,惹得二人失笑,任憑小丫頭歡喜無限的鉆進來。
笑看著不知何時低頭自傷身世的蕭家姐妹,張灝笑道:“一家有鳳百家求,如今我們大家年紀還小,妹妹們大可不必傷感,只要哄得你們沐姐姐開心,想必終會有守得云開見月明的時候,哈哈。”
無恥之極的哈哈大笑,氣的沐憐雪姐妹趕緊把這個不解風情的浪蕩公子推開,蕭家姐妹縱是心中驚喜,可表面上還是羞怒的輕啐一口,接著捂嘴嬌笑。
一個動作,一句話,這炕上的氣氛化成了溫馨甜蜜,幾個姑娘蕙蘭之心,當下把未來成年人才有的苦惱之事忘卻,又恢復小女兒的輕松寫意,紛紛嬉笑著繼續玩下去。
第二個自是輪到張灝了,他這些年來,風雨不誤的讀書練武,很少有時間專研此等女孩家的玩意,不過大概規則還是略懂些,何況那西廂記,乃是何等老少皆宜的通俗圣書,豈能不拿來徹夜拜讀?忍不住低頭想了會兒,抬頭朗聲道:“鮑老兒,臨老入花叢,壞了三綱五常,定要問他個非奸做賊拿。”
“嘻嘻,臨老入花叢,那可是有些晚了,二爺可是年紀輕輕的就恣意花叢啊!”
隨著入畫一聲嬌笑,可把幾位姑娘說的為之氣結,沐憐霜毫不示弱的哼哼道:“今夜就讓入畫姐姐侍寢,姐姐使得嗎?”
“哈哈,行,一會就嘗嘗入畫的滋味。”狼狽為奸的張灝大笑,立時惹得入畫羞得捂住俏臉沖進內室,再也不敢出來,看的沐憐霜在炕上打滾爆笑。
幾個姑娘臉色一紅,身后的丫鬟撫掌嬌笑,她們自是巴不得姑娘們都跟了二爺,紛紛鼓噪繼續投骰子,張灝笑著拿起四個翡翠骰子,朝桌上一扔,就見頃刻間三紅一黑,那黑的還正巧是個五點,真真是個三綱五常了,看的張灝目瞪口呆。
眾人立時哄笑,人人不免心中驚喜,這可不就是天意如此,要使大家同嫁一夫嘛!沐憐霜興奮的小臉通紅,小手故意拾起沐姐姐用過的玉盅,蕭雅月眉目含情的輕笑,極有眼色的執壺送酒,張灝自是認罰,端起酒盞一干為凈。
看著二爺故意用沐姑娘含過的杯口,其她人立時神色曖昧的竊笑,幾個丫鬟更是趁人不備時,把其它的玉盅統統藏起,這些小動作自是瞞不過人,可不管是沐家姐妹,還是蕭家姐妹,全都嬌笑羞澀的故作視而不見。
接著就是蕭雅云了,早就在一旁深思熟慮過了,當下含羞輕聲道:“六娘子醉楊妃,失落了八珠環,游絲兒抓住茶蘼架。”
大家紛紛撫掌叫好,羞得蕭姐姐嬌媚無雙,一雙大胸顫顫巍巍,更是平添三分動人風情,等她緩緩撿起一顆顆通靈剔透的翡翠骰子,笑道:“老天保佑,可別連著三次都挨罰,妹子酒量淺,恐怕一盅就得大醉了。”
素手輕輕一投,蕭雅云神色緊張的盯著旋轉中的骰子,其她人紛紛起哄,大喊:“中,中,中。”好半響才見個分明,蕭姐姐立時眼眸放光,驚喜的叫道:“卻是沒遇,真是老天爺保佑。”
大家自是唉聲嘆氣,氣的蕭雅云當即不在害羞,笑罵著身邊姐妹,忽然見沐憐霜一把搶過四只骰子,嬉笑道:“這把我先扔,月姐姐讓不讓我?”
大家一怔,蕭雅月心中吃驚,立時反應過來,她這幾日和憐霜一見如故,幾乎成了無話不說的閨中密友,又同是年紀差不多,自是能玩到一塊去,此時哪還會不清楚小丫頭的心意,看著她仿佛毫無心機的笑臉,也不說破的微笑點頭。
沐憐霜感激的朝姐姐方向挪動,親親熱熱的摟著蕭雅月,面帶得色的昂然道:“麻郎兒,見群鴉打鳳,真是彩翎飄飛禿了毛,好教我兩下里做人難。”
大家又是一怔,神色古怪的看著說完即低頭竊笑的沐憐霜,各自尋思這丫頭的深意,隨即恍然大悟,紛紛朝沐憐雪啐了一口,更偷眼朝嘆息不已的灝二爺看去,這場面立時變得異常曖昧起來。
丫鬟們紛紛嬌笑個不停,故意湊趣道:“要不輸了就脫衣衫吧,反正二爺也是自家兄弟,就是真個禿了毛,也不怕被外人瞧見,哈哈。“
幾個姑娘立時大羞,沐憐雪揚眉指著她們,笑罵道:“就是脫衣也得你們先來,一群不知羞的死丫頭。”
不說各人心里都起了絲絲漣漪,即使已經無心玩下去,可還得勉強維持局面,也是沐憐霜幸運,恰好擲個不遇,喜得小丫頭得意直笑,氣得被取笑的三個姑娘咬牙切齒,恨不得立時灌翻了她才解氣。
最后就剩下蕭雅月了,扭扭捏捏的推搡身邊的沐憐霜,但架不住小丫頭一個勁的哀求,也是心中愿意,最后忽然嬌媚之極的清唱道:“念奴嬌,醉扶定四紅沉,拖著錦裙襕,得多少春風夜月消魂帳。”
哄堂大笑,丫鬟們立時笑的東倒西歪,實在是堅持不住了,沐憐雪和蕭雅云羞澀難當的捂住俏臉,又羞又氣的同聲罵道:“就你們兩個小不要臉的胡鬧,你們自個愿意親近人家,干嘛非要扯上我們,哎呀,家門不幸啊!”
羞怒交加的撲上前去,頓時和兩個如花似玉的妹妹鬧成一團,在炕上不免翻來覆去,這一頓撕扯之下,自是春光外泄,讓坐著的張灝大飽眼福。
幾個丫鬟笑盈盈的互相使眼色,人人朝著二爺羞笑,悄無聲息的離去,就是入畫也同樣曖昧的朝二爺眨眨眼睛,笑著跟著走出房門。
這真是莫教襄王勞眼望,巫山自送來!
隨著丫鬟們一離去,不知為何,幾個姑娘心如鹿撞,再也不敢盡情嬉戲,就是張灝也大感為難,一來她們年紀還小,里面又夾雜個孩子憐霜,實在是不好下手,二來都是未經人事的小姐之身,豈能真個一起胡天胡帝,實在是有些唐突佳人了。
唯有壓下沸騰之念,張灝笑著拿起骰子,說道:“來,咱們繼續玩。”
紛紛含笑重新坐起,好似忘了整理衣衫似地,就連沐憐雪都小衣凌亂,幾個人又胡亂玩了幾輪,自是人人念不出什么句子出來,挨個喝了幾大盅的酒。
當下沐憐雪拎著不停嚷著喝酒的小醉貓梳洗去了,蕭氏姐妹趕緊站起伺候灝二爺梳洗更衣,張灝酒意上涌,半真半假的摟著雙株,大手在兩對豪胸間大飽口腹之欲。
好不容易渾身嬌軟無力的伺候完人家,蕭家姐妹不敢怠慢,又趕去伺候醉倒滿口胡話的憐霜睡進里屋,又伺候著沐憐雪梳洗更衣,累的真是滿頭大汗。
“去沐浴一番吧,看把你們累的,要不我們三人一同洗浴?”
既然有心成全她們,沐憐雪自是小使手段,蕭家姐妹眼眸一亮,忙不迭的點頭同意,三女盈盈而出,到把個爺們扔在炕上不管不顧了。
夜晚,張灝單獨睡在火炕上,其她四位姑娘睡在里間,三更時分,奶娘王氏還特意過來查看,當瞧見二爺一如既往的潔身自好后,滿意的笑著離去。
此屋乃是沐姐姐的閨房,張灝豈是見美色即不顧分寸之人?一個遇見美女就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其一生成就想來也是有限,張灝更沒覺得有什么不可忍受,這一覺睡的倒也香甜。
第二天一早,丫鬟們輕手輕腳的魚貫而入,伺候著幾位小姐梳洗,早就察覺到來人動靜的張灝,跟著掀開錦被坐起。
一身白緞子小衣單褲的沐憐雪,身段修長的扎眼之極,見灝兒醒過來,急忙吩咐丫鬟們伺候幾位妹妹,親自走過來,手里拾起早已預備好的一套嶄新衣衫。
各式灝二爺平日喜歡的穿戴,沐憐雪自是早有準備,一整套的小福字素白湘繡衣衫,腰帶帽冠,玉佩抹額應有盡有。
看著眼前如穿花蝴蝶般的少女們,張灝笑笑了事,簡單的梳洗幾下,含笑朝沐姐姐點頭示意,嗅著佳人身上的淡淡體香,任由她動作異常溫柔的服侍自己更衣。
畢竟大家年紀都小,對于情愛之事基本屬于朦朦朧朧,人情世故倒是都懂,但并不能真個取代什么愛情,這成日里相處,并不是一味的就知道男歡女愛,大多數時間,只是一群天真活潑的好友玩伴而已。
張灝特別享受這種寫意氛圍,要知道,一等再過幾年,這種無憂無慮的環境就會徹底改變,女孩家長大成人,注定會變得不再單純,只希望身邊之人不要變得凡事斤斤計較,凡事利益為先就好。
大家閨秀清晨起來梳妝打扮,那是要多繁瑣有多繁瑣,即使是蕭家姐妹,同樣自小沒受過窮,此時精挑細選而出了一套淡雅衣衫,扭身踱步而入一具山水屏風后。
“你們自去打扮,我先出去練會武藝。”穿戴利索的張灝,笑著說完就朝外走去,沐憐雪溫柔笑笑,也不去管他,只是不忘提醒道:“等會記得陪我們一起用膳。”
一等過去了半個時辰,神清氣爽的張灝跑回了自家院子沐浴,等在過來時,只見炕邊站著粉妝玉琢的四位佳人,另外還有四位自家妹妹,竟然又齊至翡翠軒了。
低頭默不作聲的各自吃飯,張灝并未開口說話,其她人自是謹守世家規矩,就是沐憐霜同樣如此,動作斯文的細嚼慢咽,等飯畢后,丫鬟們換上幾杯蜜水,眾人這才笑語妍妍。
門外的大紅猩猩錦繡簾子被丫鬟打起,只見嫂子朱氏和紫鶯結伴而來,沐氏姐妹和蕭氏姐妹急忙起身,其她張府姑娘卻坐的穩如泰山,這小姐未出閣時,身份尊貴的乃是家中第一等的嬌客,即使是貴為嫂子,那地位可也遠遠比不得她們,平日基本都是姑娘坐著她站著的份,還是沐姐姐她們怎么說都算是客人,所以才起身迎客。
這一屋子人比花嬌的女人聚在一起,那是何等的嘰嘰喳喳,紛紛互相逗趣玩笑,張灝默不作聲的笑著旁觀,等她們互相見禮說笑完,就見紫鶯朝自己笑道:
“園子里真是越來越熱鬧了,這不,又來了兩位貴客,老太太就想著大家一同過去見見,婢子還發愁得一個個院子里請姑娘們動身呢,卻沒成想,還是大奶奶神通廣大的,早料到你們都聚在翡翠軒,呵呵。”
姑娘們聽得立時好奇心大起,倒是朱元香神色不滿的道:“瞧瞧,你們成天聚會作樂,也不知道請嫂子,真是一群小沒良心的。”
三姑娘張可兒笑著攙扶著她,故作委屈的笑道:“還不是嫂子有了身孕,不方便過來陪我們胡鬧嘛,唉,嫂子一不來啊!我們可不管玩什么都沒滋沒味的,就想著聽你的打油詩和破鑼一樣的歌喉呢,哈哈。”
其她人立時嬉笑,朱元香自得的左顧右盼,混不在意幾個姑娘的連番取笑,惹得其她人連同丫鬟一起哈哈大笑,人人喜上眉梢,原本早飯吃完就得各自回房做功課了,要等到將近傍晚時方能解放出來,這下可好,今個一天看樣子都能和姐妹們同聚了。
“好了,等會你們在鬧,紫鶯姐姐,是哪位貴客進府了?”
隨著張灝開口,眾人笑聲一頓,人人神色好奇,沐憐雪急忙把紫鶯和嫂子請到炕上坐下,紫鶯先扶著朱氏上炕,其她姑娘小心翼翼的拉住朱氏,伺候著她坐在張灝身側的軟墊上,朱氏肚子冒尖,只能四仰八叉的坐著,身后還得有丫鬟扶著她才行,看的大家嘻嘻而笑。
紫鶯隨后動作輕柔的脫鞋上來,笑意盈盈的跪坐在朱氏身邊,神色親切的看了眼微笑點頭的朱元香,笑道:“來人年紀和咱們相仿,也不是外人,乃是三太太的娘家侄兒侄女,這次是進京準備承繼爵位來的。”
眾女一愣,即使是張家四位小姐,也只是略了解些家中復雜之極的親戚關系,其她人更是遠遠不如了,不約而同,大家目光都朝灝二爺看去。
張灝正在把一杯蜜水放到嫂子身前,笑道:“三嬸的娘家是安鄉伯張家,不過人家籍貫在安徽壽州,倒是大家同姓,后來就互相認了親家,這姐弟倆的父親永樂八年時跟隨大將軍邱福北征失利,被圣上奪爵后發配交趾,兩年后復爵,不過病死在南方,這不,守孝也已滿三年了,這是要為了進京準備繼承伯爵來的。”
大家恍然,紛紛嬌聲詢問其它細節,張灝對此自是心中有數,如數家珍的一一道來,原來這壽州張家,在其祖父張興時就一直追隨皇帝朱棣,也算是戰功赫赫,后來朱棣封賞有功之臣時,被封為安鄉伯,官至正二品燕山左衛的指揮同知。
因彼此同姓,又是多年好友,張興遂把小女兒嫁給張家老三張靰,永樂五年正月病故,由其長子張勇繼承爵位,后永樂八年時因北伐慘敗,被奪爵貶至交趾,兩年來因跟隨大將軍張輔征討交趾戴罪立功,得以重新恢復爵位,可惜當年返京時病死南方,其家眷只得護送棺木返回老家。
今日進院子的是一對嫡子女,張灝只知道姐姐名叫張之桃,今年十五歲,弟弟名叫張安,今年十四歲,皇帝朱棣的意思,是要等張安十六歲時金殿封爵,此外張安下面還有兩個年幼弟弟,不過都是庶出了,應該是還留在老家,并未跟隨過來,這張家在京城的府邸早已被朝廷抄沒,只能投靠到親戚家暫住些日子,也是他們年紀不大,估計老祖宗最是喜歡熱鬧的,看樣子得留他們一直在園子里住上兩年了。
既然親姑姑乃是英國公家的媳婦,那到英國公府來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這一檔子世家起起伏伏的際遇,真是聽的眾女唏噓不已,話說永樂朝貴武輕文,這武將別看在外面風光八面,可一旦在沙場上有個什么閃失,馬上會被立刻打入萬劫不復之地,這幾年,邊關上稍有作戰不利的武將,動輒就被皇帝罷官抄家,可謂是令人驚心動魄,這也是張灝心中最大的顧慮,寧可浪蕩混跡京城,也不愿輕易沾染軍權。
幾個姑娘紛紛打聽來人的長相性子,對于那個未來安鄉伯興致缺缺,都對人家的姐姐難掩好奇,更是有幾個丫鬟不懷好意的偷看二爺,張可兒更是沒心沒肺的叫道:“既然是姐姐領著弟弟過來,看樣子,呵呵,別又是看中哥哥了吧?”
其她人頓時朝面色如常的沐姑娘看去,倒是沐憐霜不屑的道:“想的美,人家那可是伯爵家的長女,豈能給哥哥做個小妾?難道還要把我姐姐取而代之嘛?這身份可差的遠呢。”
張可兒想想也是,不過卻不甘示弱的針鋒相對道:“做個妾有何不可?憑二哥哥的身份地位,看上誰就是誰的福氣,要是看中咱們的憐霜小姐呀,那也只得委屈妹妹了,哈哈。”
小臉一紅,這可立時說到了沐憐霜的軟肋上,她從小就受到哥哥張灝的百般照顧,自是小小人心里就起了幾分情愫,加上這些天和哥哥相處下來,更是覺得今后非哥哥不嫁不可了,兼之張灝要為她拒絕親事,怎能心中不竊喜的浮想聯翩?
難得看到平日里最是伶牙俐齒的小姑娘低頭不語,眾人立時哄笑,朱氏心知肚明這里面的微妙,看著神色有些憂愁的沐憐雪,知道她是為妹妹的將來擔心。
心想這小丫頭的母親畢竟是個堂堂一國公主,父親是個駙馬都尉,要是萬一皇帝惦記起這個外孫女的話,少不得要親自為她選配個夫婿,這拒絕楊家親事又注定得鬧得沸沸湯湯,早晚會被皇帝察覺的。
可朱氏并未將此事記掛心上,一來此事與她無甚關系,犯不著替別人憂心,二來兄弟張灝事事算無遺策,此事定然也有通盤考慮,那就更犯不上瞎擔心了。
忽然想起今早時打聽到的事,朱氏嬉笑道:“這姐姐可是個不得了的人,不但容貌是一等一的艷麗漂亮,而且這幾年在家鄉可是轟動鄉鄰,在附近州府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的大名呢。”
“嫂子快說,怎么個不得了法?快說啊,好嫂子。”
眾女立時好奇的出言詢問,就是張灝同樣一頭霧水,那張家和他關系不大,自不會派人去暗中留意,就看見朱氏樂不可支的等了半天,直到被奉承的差不多了,方笑吟吟的道:“那可是個了不起的巾幗英雄呢,如今可都敢自己給自己改了閨名,這膽量可是真的了不得,她原本叫做張之桃的,嫌長輩取的不好聽,現在名喚張寶釵,呵呵,倒是個好名字。”
張灝面色微微一變,心中可謂是立時升起驚濤駭浪,不過表面上到未驚慌失措,反而目光深沉的注視嫂子,冷眼旁觀起來。
姑娘們紛紛點頭,笑言此名字確實起的雅致非常,正所謂人如其名,想必那位從沒見過面的姐姐,定是個滿腹才華的大家閨秀了。
不過擅自更改個好聽的名字,即使有些驚世駭俗,可也算不得什么巾幗英雄的壯舉?紛紛神色懷疑的盯著嫂子。
朱氏笑笑,又接著笑道:“這幾年,那寶釵姑娘可是心靈手巧著呢,不但會發明些與眾不同的衣服花樣,還做了些毛茸茸的小玩意,聽說更是做出了些新式糕點,在家鄉還開了幾個點心首飾鋪子,據說還日進斗金呢,真是個厲害丫頭呀,呵呵。”
這下子,姑娘們聽的真是面面相覷,紛紛撫掌贊嘆,一個大家閨秀能親自拋頭露面的開鋪子,那可真是個膽大無比的女人了,也算是稱得上,是個不一般的巾幗英雄了。
面對大奶奶的贊不絕口,紫鶯卻和來人接觸過,不禁皺眉道:“話說真是個難得胸有錦繡的大小姐,人也長得如花似玉,可那一身的做派卻讓我不舒服,面對老祖宗還好,像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可剛進府的時候,卻顯得有些過于驕縱,眼里甚至都看不起咱們張家呢。”
姑娘們神色一呆,心中立時有幾分不舒服,不過也不大在意,或許是第一次進國公府,人家故作矜持,有些進退失據呢,此乃常事,倒也算不得什么。
可張灝卻心中冷笑,已經明確無誤的判斷出,那女人真正是來自何方?而且看樣子還是個愣頭青,竟然敢隨意仗著后世見識大搞名堂,觀其行事,分明是個不知收斂之人,豈不知禍從口出,懷璧其罪的道理?
心中當下真是萬分慶幸,這些年來,并沒有任意留下什么顯眼的蛛絲馬跡,即使對方懷疑自己的身份也無所謂,沒人能奈何自己,真要是追問個沒完沒了,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只是得和那個什么寶釵姑娘劃清界限才好,少不得要暗中提醒幾下,即使是一個男人想在這時代搞風搞雨,都是自取滅亡之禍,更何況是個區區女子了。
對于那位寶釵姑娘,張灝最初的吃驚過后,反而心里坦坦蕩蕩,該來的麻煩總歸要來,坦然面對即可。
不過他卻不相信對方真的和自己一樣,乃是什么靈魂穿越,世上豈能有如此湊巧之事?不過心中到底拿捏不定,還要等日后慢慢觀察,方能知曉個明明白白。
張灝估計是類似鬼上身的稀奇事件,一覺醒來,只是腦海中多了些奇異見聞而已,這種事倒是屢見不鮮,經常有各地的百姓忽然滿嘴胡話,大說自己乃是什么前朝人士,家住哪里云云。
不過這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自己怪異之態的人們,早已被聞訊趕去的錦衣衛秘密處死了,這位寶釵姑娘還算是個聰明人,絕口不提自己的最大秘密,倒也不怕她今后為此事而連累親人。
其她人互相說些閑話,既然灝二爺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大家自是以他馬首是瞻,也不提什么趕過去老祖宗院子之類的話題,即使是紫鶯心中同樣不急,反正來客是要在園子里住上些日子的,大家多坐一會兒在過去也不遲,何況以自家小主子們的貴重身份,來人還不夠資格令她們聞訊即到。
彼此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此時老祖宗又派來個丫鬟催促大家,張灝這才懶散的笑道:“那就同去吧,也好見識見識那位巾幗英雄的廬山真面目。”
“嘻嘻,倒要看看那位姐姐是否真的出類拔萃,快走,我都等不急了。”
憐霜早就坐立不安的來回扭動身子,此時更是急不可耐的叫嚷,聽的大家哈哈一笑,紛紛站起。
當下姑娘們在丫鬟的簇擁下,披上外衣出了翡翠軒,一路上朱氏故意走在蕭氏姐妹身邊,不停的噓寒問暖,這些日子蕭家太太日夜守著她,殷勤伺候,跑前跑后的可是累得不輕,令朱元香都有些大感受寵若驚了。
知恩圖報,朱氏立刻把個蕭氏姐妹當成了自家妹妹,自然是格外對她們在園子里的生活上心,張灝和沐憐雪走在最后,彼此相視一笑,看樣子,今后不必再為小姐妹擔心了,這有了園子里最大的靠山,今后的舒心日子已經是指日可待了。
沒用多久,眾人一起進了靜心堂,因來人身份乃是多年未見的三房親侄,惹得整個家族的女眷聚集一堂,正在笑著和兩位嬌客說話,一邊的八仙桌上,早已堆滿了小山一般高的見面禮。
老遠就聽見一個嘰嘰喳喳如銀鈴般的悅耳聲音,伴隨著女眷們的笑聲,姑娘們臉上微笑,不覺快走幾步,一起走入花廳中,張灝走在最后,漫不經心的聽著里面對話。
“老祖宗,這是孩兒精心調制過的玫瑰香露,另外還有蘭花,百合等各種香粉,今日特意多預備了些,本就是準備送給各位嬸嬸的一點心意,呵呵。”
“真是個有禮貌的好孩子,哈哈,那就生受了你的一片心思,好好,真是好東西。”
滿屋子女眷察覺到有人進來,同時扭頭朝外面看去,見是姑娘們一同到了,紛紛含笑示意,又眼尖的瞧見灝二爺走在最后,立時笑容越加親切。
正在獻寶似的拿著一個漆盒的姑娘,眼看著老祖宗笑容燦爛,只是朝著外面看去,也不在理會自己,心中一動,這張寶釵急忙放下手中的盒子,神色疑惑的轉身走到弟弟身邊。
姑娘們紛紛好奇的打量來人,那兩位少男少女也同樣好奇的打量她們,這張家大少爺張安,倒也人如其名,長得貌似潘安一般,其人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身材中等,整個人神色恭敬的走前幾步,真可稱得上是揖讓退遜,謙恭特甚,一時間使得周圍女眷全都暗自點頭稱許。
女孩們心中升起幾分好感,又都知道了他家的遭遇,暗道果然是遭受過家破人亡的少年,確實比自家的幾個兄弟懂事多了,這一番不幸際遇,焉知對于人家不是一種歷練,是福是禍還真說不清楚呢,看這端正謙遜的做派,假以時日,不難家族在他手中重新顯耀。
含笑施禮,姑娘們神態落落大方,毫無一絲扭捏之處,到立時讓幾位客人暗贊果然是名門之秀,確實是一舉一動不同凡俗,尤其是神色隱然間,還有些不屑嫉妒的少女,此刻心中驚訝稱奇,一臉親切贊嘆的表情。
和弟弟恭敬神色截然相反,這小姐張寶釵神色透著幾分傲然,無來由的好似個公主般驕傲,毫無因為來人都是國公家的小姐,就感覺低人一等,反而自視甚高的笑道:“寶釵見過幾位姐姐妹妹,今日到府上拜訪,預備的禮物不多,倒是不夠分給各位了,還請千萬莫要見怪,明日就吩咐下人把小禮物送過來。”
園子里的姑娘哪會在意什么小禮物,紛紛含笑回應,心中對于她的漂亮容顏很是欣賞,只是對于對方隱隱間的幾分敵視而大感莫名其妙,而笑看著小兒女彼此見禮的長輩們,不由自主的暗中比較姑娘們的容貌起來。
張灝一直留意張寶釵的神色變化,見到她此刻略顯得幾分不自然,勉強自己故作歡喜無限的笑容,心知肚明的失笑,估計她平日對于自家容貌極為自負,卻沒想到,就在這國公府,卻是遇到了真正的絕色仙株,反而一身市儈氣的她,即使長得非常漂亮,但氣質舉止上,就是比之相貌不如她的幾個妹妹,也要遠遠的遜了一籌了。
即使這張寶釵真的是個后世人,可那時期的少女,在恬淡溫婉氣質上怎能和古人相比?不過倒是能活潑伶俐的多些,從她說話做派上看,顯然是個不耐煩讀詩書的,更是喜歡經商賺錢之人,那肯定是個坐不住的主兒了。
這張寶釵生的確是一副花容月貌,天生麗色,兼且感覺她并沒有什么深沉心機,勉強算是個爽快人,只是性子稍顯輕佻魯莽,只是一個照面,張灝就放下幾分戒心,這種女人往往目光短淺,絕對成不了什么心腹大患。
隨著滿室目光聚集在同一個人身上,立時驚動了一直暗自和張府小姐們比較容貌的張寶釵,心中一驚,趕緊扭頭朝來人看去,只見是個罕見英姿蓬發,靈氣逼人的少年公子,倒也沒有覺得稀奇,反而神色淡淡的彎腰施禮。
張灝暗笑,這副反應才屬正常,話說除了些婦人外,還從未有什么美女對自家一見傾心的,在外頭還沒遇到什么艷遇一類的香艷事呢,不過倒也有幾分古怪,為何感覺對方隱隱間瞧不上自己?難道以自家的身份地位,年紀相貌都令她看不起嗎?
沒做多想,張灝朝寶釵微微點頭,因滿屋子女人都不再說話,全都盯著灝二爺的一舉一動,老祖宗更是笑吟吟的面帶深意,和大太太王氏相視一笑,又和身邊一位白衣道袍的女道長低聲說話。
略微示意后,張灝并沒理會張寶釵,反而朝著低頭不語的張安,笑道:“都是自家兄弟,用不著如此客氣,來,都坐吧。”
張家姐弟同時神色一呆,顯然萬萬沒想到,這位少爺竟然一副當家人的口吻,竟敢當著自家一眾長輩的面前,好似長輩一樣的吩咐口氣,就算你是國公嫡子,這也未免有些過于托大了吧?
也是她們這幾年來,一直顛簸流離,后來又呆在在家鄉為其父守孝,兼且家族破敗后,自是不能隨意和親戚來往,對于這幾年英國公家發生之事,根本是如兩眼摸黑了,這古時消息傳遞不便,又是無心打聽的事,自是任事不知。
看出她們姐弟神色驚愕有些不知所措,而張灝早已轉身朝老祖宗那里走去,紫鶯悄然上得前來,輕聲提醒道:“姑娘少爺有所不知,這位就是家中灝二爺,老爺的獨子,如今乃是堂堂的太子少師,又有安東侯的爵位在身呢。”
這可把個張家姐弟嚇得不輕,即使是心比天高的張寶釵,此時心中都是憑空萬丈起波瀾,這明明就是個十幾歲的孩子?竟然還是個超品大員,還是個侯爺,真是不可思議啊!
即使弟弟繼承了安鄉伯,可也比人家矮了一頭,被霎時刺激個不輕的張寶釵,趕緊收起幾分輕視之心,神色恭敬有禮。重新和姑娘們認識客套,而她的弟弟張安,早已被幾個絕世美女震驚的目瞪口呆,表情越發的唯唯諾諾,頭都不敢抬起。
張安其實并沒有表面上那么斯文有禮,不過此人年紀雖小,但心機頗深,加之經歷過家族由盛轉衰的全過程,自是立時學會了如何在世上生存,如何去偽裝自己。
色魂與授,這是張安的第一印象,比起自己姐姐的幾分容貌來,人家可是真正的絕世美人了,尤其是其中四位,真是生不盡的花如臉,玉如肌,星如眼,月如眉,腰如柳,眉如鉤,端的是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尤其是其中一大一小兩位小姐,這一輩子,都沒見過此等絕代佳人。
粉妝玉琢,國色天香的沐家姐妹,早有張灝親自賦詩一首,而在園子中廣為傳誦了,此詩贊曰:
‘翠眉云鬢畫中人,婀娜宮腰絕凡塵。
天上嫦娥人間有,嬌顏釀出十分春。’
不提張安如何沉醉美人在側中不可自拔,光說這滿屋子的女眷,自是熱鬧的跟個菜市場一般,就算是老祖宗喜歡熱鬧,可也不耐煩被這么多別有用心的后輩圍繞,當瞧見孫子神色不喜時,急忙笑道:“都回去吧,就讓她們這些孩子陪著就好,這一屋子人,吵得我頭都暈了。”
二房女眷和其她婦人自是巴不得離去,來人和自家又沒什么親戚關系,只是為了哄老太太歡喜,這才急匆匆的趕來,此時真是求之不得呢,立時紛紛笑著離去。
張寶釵此時已經知道幾個姑娘的身份,原本還不在意比自己穩穩勝出一籌的沐家姐妹,當得知對方乃是沐家的嫡出大小姐時,立時滿臉堆笑,對于蕭家姐妹并不怎么理會,笑盈盈的道:“諸位姐姐,我這里還有些自家做的玩具首飾,來,咱們去那邊坐下,我拿給你們看看。”
姑娘們心中哭笑不得,這姐姐倒是個不見外的豪爽性子,這就反客為主了?不過到底是國公家的小姐,人人處事斯文客氣,笑著跟張寶釵走過去。
遠處的張灝此時卻有些發傻,沒想到自己出于客氣邀請而來的女道士,竟然會在此刻出現在老祖宗屋里,這道長年紀大約二十左右,容貌清秀絕倫,氣質更是飄逸出塵,確實有幾分神棍氣象。
心中一動,張灝立時有了一番計較,含笑和神色驚疑不定的美道姑對視,笑道:“我本不是凡塵中人,道衍叔叔曾經說過,我身上自帶有前生今世的幾絲靈魄,道長果然是法力高深的大家。”
緩緩點頭,美道姑不著痕跡的合掌施禮,沉吟了下,低聲道:“觀你身上靈氣四溢,面相清奇堅毅,這一生必定會大富大貴,但額頭隱隱三道兇紋,卻是一生能遇到的三次殺身之禍,還望世兄莫要事事強行出頭,凡事都要懂得隱忍的好。”
這動聽之極的聲音雖然動靜極低,可也被一直留神張灝舉動的老祖宗和王氏聽的真真切切,不由得同時面容大變,既深怕真個被她說中應驗,又同時心中納罕,這道長一直惜字如金,今日過來也是湊巧,而是自覺居住在別人家有些時日,怎么也得登門道謝一下。
張灝灑然一笑,朗聲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既然是三次殺身之禍,那也少不得要闖闖了,與其天天擔驚受怕,藏在家中做個縮頭烏龜,還不如挺起胸膛去面對來的舒服,呵呵,敢問道長,這三次兇險,大多是在外地吧?”
美道姑眼眸閃過一絲異彩,溫和的笑道:“公子果然不是普通人,正所謂非常人行非常事,倒是貧道流于痕跡了,不錯,公子所料不差,你這一生大敵都遠在外地,這京畿重地,反而是你的一生福地。”
深深的松了口氣,老祖宗和王氏立時展顏而笑,這話即使依然有些聽不明白,可也不難理解,身為武將的妻子母親,這沙場之上的兇險,她們可是比誰都深知厲害,這灝兒或許早晚都得領兵出征,那遇到兇險也是情理之中了。
到底是非同一般的女性,對于自己最疼愛的孩子,并沒有任何牽絆身邊的意思,這家族幾代人的榮耀,自是得有后人去傳承,即使真的戰死沙場,那也是大丈夫馬革裹尸的宿命,焉能為此而讓孩子一生蹉跎,那可就沒出息之至了。
張灝含笑點頭,趕緊岔開話題,再說下去,少不得長輩就得越發的著急上火了,遙指著在遠處坐著說笑的姑娘們,指著張寶釵問道:“還請道長給幾個姐妹看看面相,我怎么覺得那寶釵姑娘,和我有幾分相像呢?”
“她可比不得你,你是通知古今的罕見奇人,身上絕對有著莫大福緣,貧道學識淺薄,也看不出個究竟來,至于那位小姐,呵呵,倒是能看出個一二,而是另有緣由的一段奇遇了。”
這道號靈楓的美貌仙姑,難得說了這么多話,再往下就閉口不言了,不待張灝追問,即含笑飄然而去,真是看的女眷們啞口無言,暗道還真是個出家人,真是來去如入無人之境。
張灝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正說得興奮的張寶釵,這靈楓道長今日突然出現,顯然絕不是什么巧遇,滿口的恭維自己,難道是有求于人?
這方外之人一旦求上門來,肯定絕不是什么小事,就算是化緣銀錢,恐怕也是個驚人數目了,不過想要得到銀子,還得拿出些誠意才行,這不見兔子不撒鷹,正好大家互有所求。
雖然不相信什么道法一類的玄術,不過張灝也不敢真的不信,畢竟自己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心中打定主意,當下陪著老祖宗和女眷們說笑用膳,一時間倒也和來人相處甚歡。
席間老祖宗自是想留下人家姐弟倆,可如同張灝所料,張寶釵果然是個不安分的性子,大講特講什么經商理念,對于這時代看不起商賈之事真是深惡痛絕,聽的眾人不時面面相覷。
也是她算是客人,大家不好多說什么,聽之任之的吃飯完后,張寶釵只是答應在園子里暫住些日子,一等外頭盤下來個宅子,即要搬過去居住,這番略顯張揚的模樣明顯不討人喜歡,老祖宗遂不在理她,只推說身子乏了,立即走到里屋休息去了,自有紫鶯出面打理外宅院子,安頓她們姐弟倆居住,也不提邀請寶釵進園子的話題了。
眾人全都散去,張灝一天都陪著姐妹們游戲,倒也樂在其中,又抽空到了青衣衛那邊看了下,丫頭們自有聘請的各方異人教導各式學問技能,每天過的緊張充實。
一連兩天,張灝無憂無慮的在園子中足不出戶,他性子懶散,所有瑣事都指派專人負責,而自己卻只是動動嘴皮子,又沒什么驚人圖謀,倒也沒什么太多見不得人之事。
這天一早,張灝閑的無事,溜達到翡翠軒,就見姐妹們聚在屋中做著針線活,即使都是貴為豪門小姐,此等女孩家必學的女紅乃是其必學技能,而且不但要學會,更是得精通熟練,也是衡量一個大家閨秀是否合格的重要標準了。
入畫等幾個丫鬟急忙把二爺請到一張太師椅上坐下,話說灝二爺就喜歡坐在太師椅上來回晃悠,這園子里不管是哪個院子,基本都配上一張,乃是專供二爺御用的紈绔習慣了。
姑娘們也沒理會張灝,自顧自的專心做功課,一個個神色認真專注,反正自有丫鬟伺候他,其中幾位針線上人笑著和二爺請安,都是些以女紅聞名府上的婦人,各個心靈手巧,心思細膩,所以才稱之為上人,也算是后世的達人了。
悠閑自得的品茶,張灝知道自己沒有表面上來的輕松自在,這一天的瑣事其實極多,早就吩咐丫鬟把太師椅搬到門口,省的來個請示的家人,從而驚到屋里的安靜氣氛。
果然,還沒坐上一盞茶的時間,周氏就急匆匆的進來,早有丫鬟在外頭提醒,趕緊輕手輕腳的走進來,輕聲笑道:“頭前林二爺親自過來,說太子殿下新得了副好玩意,這不,吩咐他現巴巴的送來,先是找的外宅習武堂的銀豐管事,后來朱管事又求我進來告知二爺,看那神色滿面興奮的,估計是想進園子里親自到您面前獻寶的。”
“呵,寶貝?”張灝笑吟吟的揚起眉毛,點頭笑道:“那讓他進來吧,對了,入畫,把屏風搬過來擋在我身后,這銀豐又不是外人,遮擋下就行了。”
張灝心中暗笑,心想這倒是精于上下打點,不去走他周嬸嬸的門路,卻偏偏去見的朱銀豐和蔡永,顯然是想趁機和他們攀攀交情,知道這二人如今都是自己最得力的心腹。
既然二爺要在沐姑娘的住處接見來人,周氏當即笑著離去,唯有臨走時的一絲哀怨留下,看的張灝輕皺眉頭,不過倒也無可奈何,這食髓知味的,周氏年紀快要二十八歲了,自是到了快要如狼似虎的時候。
隨著入畫幾個丫鬟搬過來一具大屏風,把個屋里遮擋的基本密不透風,外面的丫鬟們早已提前散去,不久,一個管事婦人親自領著朱銀豐進來,手里還捧著個墨色盒子。
朱銀豐并不知道此處是哪,一路上神色端正,目不斜視的低頭進來,眼神余光倒是留意四周的裝飾擺設,一見就知道這裝扮異常素雅華貴的地方,絕不是二爺的醉夢居。
等見到二爺含笑坐在太師椅上,朱銀豐也沒有什么顧忌,不過倒也不敢大聲喧嘩,小聲笑道:“二爺,這次千歲送來的可是個絕世寶貝啊!”
這話聲音不大,卻偏偏被屋里的幾個姑娘聽見,沐姐姐等四人驚訝的抬起頭,不過她們今后或許都是張灝的內眷,也不方便出去看個究竟,只是笑笑了事。
倒是張家四個姑娘沒有太多忌諱,畢竟來人算是自家的親戚,平日出門上香訪友都是得朱銀豐親自護送過的,相處的很是熟絡,自是聽清楚來人是誰,兼且對方又不是外人,再說姑娘們年紀還小,往日都是以表哥彼此稱呼,紛紛笑嘻嘻的站起,扭身朝外面走去。
連同幾位針線上人和丫鬟們,自是神色好奇的一涌而出,唯有幾個姑娘的貼身丫頭沒有拋頭露面,也算是人人謹守婦道,知道自家都算是二爺未來的房里人了。
這小姐丫鬟一同出來,真是帶起了漫天香風,可立時把個朱銀豐嚇得趕緊挨個見禮,今天這年輕俊杰穿戴得體,只見他身穿五彩灑線撓頭獅子天藍色長衫,四指大寬鑲金珠玉如意的楠香帶,粉底皂靴,顯得整個人氣質儒雅精神,其人又武藝超群,自是英氣逼人。
其她妹妹倒是笑嘻嘻的紛紛見禮,唯有故意走在最后頭的三姑娘張可兒神色羞澀,只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對面青年,反而張灝沒有察覺,不過倒是從朱銀豐的一絲古怪神色中,看出了些破綻,更是早有四姑娘張卉兒低頭小聲說了幾句,聽的張灝哈哈大笑,指著表情尷尬的朱銀豐笑罵道:“就說你今兒個為什么非要進來見我,又穿的跟個斯文敗類一樣,果然是不安好心啊,哈哈。”
朱銀豐神色更是尷尬,瞅的其她人捂嘴嬉笑不已,倒把個張可兒聽的立時發作,不依的慎道:“哥,你胡說什么,張表哥才不是什么斯文敗類,難聽死了。”
張灝越發笑的大聲,氣的張可兒扭身上前輕推哥哥,這才使得張灝笑聲停止,嘆氣道:“唉,果然是我張灝的妹子,敢愛敢恨的,好,不愧是我張家人啊!呵呵,不用猜我也知道,你們今日為何安排了這一出,不就是想要哥哥出頭為你們做主嗎?這倒不難,憑我的幾分薄面,姨娘自是得依著我心意。”
一直以來,張家四個小姐中,唯有三小姐張可兒最是得張灝疼愛,不但其人在幾個妹妹中長得最是出色,性子也最是灑脫,又是個火爆脾氣,往往見到看不過眼之事,就會出頭為下人打抱不平,敢怒敢言,伶牙俐齒,深得張灝喜愛,在家中地位也是獨一無二,四妹妹張卉兒模樣也不錯,清秀佳人一個,只是性格溫婉可人,也是和兄長感情深厚,至于其她兩位二房的妹子,都是生的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樣,性子更是老實巴交,在府上不顯山露水,算是平凡之極了。
朱銀豐心中驚喜,原來他幾次護送三小姐去城外佛寺道觀中上香,兩人一來二去的就熟悉起來,不說這俊男美女之間本就互相吸引,有一次路見不平時,朱銀豐還親自出手教訓過幾個街上的潑皮無賴,其英姿自是被張可兒看在眼里,這張家姑娘一直被哥哥影響至深,早就沒有什么嫁入豪門的心思,正巧知道對方家中人口不多,又勉強算是皇親國戚,人又非常合自己的心意,自是心里升起一絲漣漪。
因她性子潑辣,那周文濤的未婚妻子就沒選她,而是被人家周家太太看中了四姑娘張卉兒,也算是無巧不成書了,張灝一想到此,真是有些后怕起來,要不然真是將來沒法面對好友了。
不過感情一事就是如此奇妙,那可是說來就來,本不是人力可以阻擋,既然是妹妹親自挑選的夫婿,張灝自是樂見其成,反正朱銀豐人品端正,乃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兒,這一段自由戀愛,也算是段難得佳話了。
當下朱銀豐毫不見半分扭捏之態,當即跪倒在地,大禮參拜張灝,正是深知他為人甘于平凡,不是個趨炎附勢之徒,張灝笑著端坐不動,坦然受之。
這一雙小兒女既然求到自己頭上,那就少不得替她們做回主了,其實這張可兒的婚事,她親生母親依照規矩,本是沒什么話事權,不過隨著張灝的存在,自是改變了許多規矩習俗,反而可以替女兒做主了,這也是為何長房毫不見妻妾爭斗的一個重要原因,好心有好報,得了莫大恩惠的姨娘,自是感恩戴德,即使有些爭寵的心思,可隨著老爺張輔常年不在家,自己卻已人老珠黃,也看的越發的淡了,能保障目前的富貴地位,已經是最大的滿足,又豈敢暗中搬弄是非,那可是真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這二爺張灝可是個呲牙必報的性子,誰又敢不開眼的得罪他?
“嗯,可兒對姨娘來說,可是一輩子最大的牽掛了,倒也不能讓長輩傷心難過啊!”
張灝喃喃自語,這話卻聽得張可兒心中立時緊張起來,這心上人的身份不上不下,甚是尷尬,就是怕娘親看不上人家,這才想出一計來懇請哥哥出頭的,不過看到心上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立時無來由的輕松起來,含羞的低頭不語,惹得其她人立時擠眉弄眼的紛紛道喜。
其中四姑娘張卉兒語出驚人的指著朱銀豐,笑道:“姐夫既然都穿著獅子補丁了,呵呵,難道為了姐姐,這是要出去搏一個誥命回來嗎?”
女人們恍然大悟,神色羨慕的撫掌嬉笑,張灝笑而不語,他何嘗看不出朱銀豐的此番用意,只是在等他親口應承而已。
果然,朱銀豐神色鄭重的朗聲道:“銀豐自知配不上三小姐,可既然得小姐錯愛,那豈能辜負佳人一片真心,今次正是想求得二爺恩準,愿立時趕到邊關,寧以三年為期,要是不有所成就的話,那也無臉歸來了。”
張可兒臉色一變,面色蒼白的怒道:“我豈是貪圖什么富貴利祿之人,平平安安的過百姓日子有何不好?誰稀罕你去那沙場之上搏命廝殺,哼。”
不依不饒的,張可兒的潑辣性子豈是浪得虛名,正想繼續教訓面帶苦笑的朱銀豐,就聽見哥哥淡淡的道:“閉嘴,回屋去。”
立時被噎的翻個白眼,張可兒即使有天大的膽子,可也不敢在哥哥面前胡鬧,神色委屈的低頭扭頭就走,嚇得其她人慌忙跟著她進屋,連聲哄她去了。
“這丫頭,都是被我寵的沒大沒小,呵呵,銀豐,你可得有心理準備,我妹妹可不是個什么老實人,即使是我平日都得讓她三分,今后,唉,你恐怕就別指望著,能惦記別的姑娘了。”
云淡風輕的笑著說話,張灝好似沒看見妹妹一臉的委屈模樣,還沒心沒肺的提醒面前的屬下兼好友起來,這預防針還是要提前打的,省的日后被他后悔當初,而找上門來大吐苦水,一個是妹妹,一個是兄弟,你要咱到底幫誰?
這三姑娘的性格府上誰人不知?朱銀豐不緊不慢的站起,爽朗笑道:“可兒小姐是個難得的好姑娘,朱某寧可一輩子和她相濡以沫,也不會讓她傷心的。”
張灝笑笑,這話就當沒聽見,后世有句明言說的好,正所謂男人靠得住,母豬都上樹,還得今后以觀后效,方能證明你朱銀豐的今日之諾了。
和朱銀豐說了會禮物的事,張灝并沒有同意他趕去邊關,男人有志氣是好事,可一旦心急立下戰功,而魯莽之下遭遇到什么不測,那豈不是得讓妹妹痛苦一生?
朱銀豐還想據理力爭,可灝二爺既然心中有了決定,那也絕不會更改,只推說目前暫時離不開他,何況眼下四方邊境安定,兵部又不是咱家自己開的,萬一調到個鳥不拉屎的安全地方,那豈不是要一事無成的苦熬三年?
一想也是,朱銀豐本就喜歡過平凡生活,只是為了心上人,這才勉強自己去努力的力爭上游,反正二爺已經知道此事,必能給自己一個滿意前程了。
等到朱銀豐離去,張灝起身走進屋內,此時聽到情郎不會遠走邊關的張可兒,早已笑顏如花的低頭嬉笑,任憑大家輪番取笑,也只是笑嘻嘻的絕不還嘴。
難得瞧見往日最是伶牙俐齒,絕不吃半點虧的丫頭老老實實,大家怎會放過此等難得機會,紛紛神色作弄的上前,盡情調戲羞澀臉紅的三姑娘,嘻嘻哈哈的鬧了半天,一屋子真是歡聲笑語。
過了好久,姑娘們方饒過她,重新坐到炕上繡起東西來,這時門外走進一個靚麗身影,正是住在外宅的張寶釵,當看到翡翠軒精美大氣的精致擺設后,羨慕的神色一閃即逝。
跟著她的丫鬟自去前廳休息,今日寶釵姑娘一身的湘繡翠織團花長裙,只是上面繪制的花色卻有些奇怪,顯然是人家獨出心裁的作品。
身為主人,沐憐雪急忙盈盈站起,看了眼和三姑娘小聲談笑的灝兒,知道這家伙是在欺負有了意中人的丫頭呢,無奈的笑笑,目光欣賞的朝寶釵姑娘笑道:“昨日妹妹還托家人送來了禮物,正想著過去當面道謝呢。”
“呵呵,一點小意思罷了,姐妹們這是在繡鞋?呦,花花綠綠的怪好看的。”
漫不經心的笑著說話,張寶釵饒有興趣的盯著坐在炕上的姑娘們,走上前來的沐憐雪點頭道:“正是,妹妹心靈手巧,這裙子上的花色如此與眾不同,看樣子必定是出自妹妹之手了,我們的粗淺手藝,可是要在行家面前獻丑了。”
大家聞言紛紛抬頭朝張寶釵身上看去,一個個盡管看不大明白,不過那圖案確實很好看,笑著稱贊起來。
自得的笑笑,張寶釵悠然嘆道:“唉,其實妹妹對女紅可是一竅不通的,這些花色還是家里的下人做的,我可不耐煩成天捧著針線,此種小道還是不學的好。”
眾人一呆,四姑娘張卉兒疑惑的問道:“為什么不學的好?難道姐姐連貼身的隱秘衣物都得假她人之手嗎?”
想都不想,張寶釵當即笑道:“那又有何不可?頂多用熱水洗上幾遍罷了,你們想想,如咱們這些真正富貴出身的有錢人,何必得事事親力親為?有那時間,我在外面的生意,賺的銀錢早就夠買無數件新衣服了,呵呵。”
大家無語,這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了,想來人家家教不同凡俗,不用女兒學習這些手藝,正和張灝說話的張可兒,揚眉問道:“那姐姐平日都是拋頭露面的做生意了?那可真是了不起?不知姐姐往日都在家中學些什么功課?”
“賺得金山銀山,還用學習嘛,呵呵,姑娘這話可問的有趣,我張寶釵能憑借一己之力養活全家,自然沒人逼我和大家一樣,成天委屈的學這學那,大好青春豈不是都統統浪費了。”
面對張寶釵得意洋洋的模樣,沐憐雪皺眉道:“妹妹的話雖然有些道理,可也有些偏頗了,女孩家從小學習百藝,又何嘗不是為了將來打下基礎,賺錢養家是好事,可也用不著一個大家閨秀拋頭露面的,這名聲畢竟不好聽啊!”
或許是類似的話聽得多了,但張寶釵還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立時反唇相譏道:“憑什么只能男人隨意外出?這都是想著法兒的壓迫我們女人呢,哼,將來你們就看著吧,總有一天,我會讓所有女人在那些臭男人面前揚眉吐氣。”
面對張寶釵不可一世的張揚模樣,姑娘們無語搖頭,又不是不知道你所謂的生意,就是幾個新奇鋪子罷了,這里面坐著的小姐們,除了蕭家姐妹沒有身家外,其她人誰沒有幾間日進斗金的商鋪,幾個規模中等的莊子,這都是自家哥哥幫著她們置辦的,平日都是自己親自打理,只不過都是些瑣事,不足掛齒而已。
其她姑娘還想說話,倒是張灝笑瞇瞇的道:“人各有志,寶釵姑娘的話我就很贊成,大家還是別爭論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人生,豈是都能活的一模一樣,你們還是繼續繡鞋吧。”
當下眾人不再言語,看到這些大小姐們如此聽話,張寶釵并不意外,早就聽張府下人說起灝二爺的事跡了,這偌大的國公府,灝二爺可是真正的主人呢,有著一言九鼎的權威,真是令人大嘆不可思議。
又得到對方的支持,更是心中歡喜,張寶釵也不想把人都得罪了,急忙周旋道:“姐姐妹妹都是大家閨秀,剛才也不是故意和大家頂撞,呵呵,沐姐姐說的是,少不得今后要跟大家好生學學了。”
毫不見外的說話,聽聽沐憐雪笑笑,自去炕上繼續做活,張寶釵笑盈盈的走到炕邊坐下,好奇的打量各位姑娘手中的活計,朝拾起繡鞋的沐憐雪問道:“姐姐,你描金的什么?真好看。”
沐憐雪笑道:“正要做一雙素白緞子白綾平底鞋,鞋尖上扣繡描金的是個鸚鵡摘桃圖案,四邊用各色細線繡出鯉魚吐水。”
贊嘆的點頭,張寶釵又扭頭朝蕭家姐妹看去,問道:“兩位妹妹手藝不凡,這是什么花式?”
姐姐蕭雅云溫柔笑笑,手里的針線依然靈活的動作,身邊妹妹蕭雅月柔聲道:“姐姐做的是雙玄色緞子繡花鞋,我們手藝不好,倒是讓姐姐見笑了,我是為母親繡的,老人家年紀大,不喜歡花花黎黎的花式,舒適合腳,簡單些的就好。”
即使大喊什么不會女紅,可張寶釵對此等女孩家極有興趣的針線活豈是真的不懂?只是懶得親自動手罷了,其實她小時候都是學過的,只是后來發生一場變故,對有些事務看法完全相反起來。
拾起一只做好的鞋子,拿在手里把玩,張寶釵笑嘻嘻的問道:“看起來很結實,呵呵,使得什么云頭子?我幫妹妹參詳參詳。”
蕭雅月深知她可是個厲害人物,那些小玩具和新式衣衫可都領教過了,急忙笑道:“用的是羊皮金緝的云頭子,周圍用紗綠線縫鎖,如此可好?”
不置可否的點頭,張寶釵哪有心思替她考慮?無非是沒話找話罷了,笑道:“倒是不錯,妹妹繼續做吧。”
又挪到坐在炕梢上的憐霜身邊,看著小丫頭胡鬧一般的作品,張寶釵樂不可支的笑道:“哎呦我的小妹妹,你這么小的年紀,平白做平底子紅鞋作什么?摻些五色絨線多好?”
沐憐霜小嘴撅起,頭都不抬的哼哼道:“紅色喜慶啊,哥哥都說好看呢。”
神色一怔,張寶釵如何知道面前跟天仙一樣,長得粉妝玉琢的丫頭,其隱藏的小小心思,依然不知趣的笑道:“這平底鞋太普通了,不如高低根的好看,你若是嫌木底子響腳,也學我用氈底子吧,顯得身量挺拔得多呢。”
剛想把腳下的作品伸上來顯擺顯擺,就聽見沐憐霜沒好氣的道:“不是穿的鞋啦,是睡鞋,這都看不出來嘛,笨死了。”
氣的暗地里大翻白眼,張寶釵頓時熄了和這些只知道躲在閨中規規矩矩的小姐們,套套交情的心情,其實她今日來此的真正目的,還是為了在遠處悠閑喝茶的張灝而來。
悄聲下炕,張寶釵故意裝作欣賞四周擺設的模樣,不知不覺中走到張灝身前,笑指著朱豐銀送來的禮盒,好奇的問道:“二哥哥,這盒子里裝的什么?外表倒是件稀奇材質。”
“哦,沒什么,乃是太子殿下命人送過來的一件禮物罷了。”
看著張灝清談模樣,張寶釵心中暗恨,不過更是無奈,誰讓這豪門公子身邊環繞的都是些絕色美人,自己的容貌,實在是無法令他心動了?
甜甜一笑,張灝的話語可是令她驚喜萬分,想她自討乃是何等與眾不同的人物,論見識可比所有凡人遠遠高出一等了,真可謂是天生母儀天下之人,一個侯爺又算得什么?
可空有見識也是無用,對于這時代的歷史人物,張寶釵可謂是啥也不知,不過畢竟見識過后世清宮戲的她,自覺能憑借著與眾不同的性子脫穎而出,從一眾皇孫中慧眼如炬的挑選出,未來定能承繼大統的真命天子,管教一眾皇子皇孫們,全都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下,任憑自家任意驅策了。
這眼前少年就是進入皇家的階梯了,真得建立起一番交情不可,即使被他吃些豆腐也在所不惜,何況如此一個美少年,即使真個春風一度,那也是件天大美事。
心有所想,張寶釵吃吃笑道:“聽說哥哥可以隨意進出大內,妹子可是一直對皇家風景情有獨鐘呢,可否能跟著哥哥,去皇宮游玩一趟?,妹子定會記著哥哥的好處。”
不置可否的笑笑,張灝暗道原來如此,竟然是想親近皇孫朱瞻基?怎么,這是想當個未來貴妃娘娘了?無所謂的笑道:“這到簡單,不過最近沒有時間,等過段日子再說吧。”
心中冷笑,張寶釵卻是會錯意了,其實張灝哪在乎她親近朱瞻基,真以為你能嫁給人家嘛?就算是真的被你得逞,可在那深宮中,豈是一個婦人能翻云覆雨的?如今可是明初,一個皇后就能把你壓制的無法動彈。
張寶釵卻心想,看來得布施色相了,反正自家可比那些榆木疙瘩般的美人強得多了,無數花式即使沒試過,那也是看過的,只要不被你破了處子之身,就算是任憑你大唱隔江花,那也是無所謂的事,無非是忍忍一時之痛而已。
沒話找話的陪著張灝閑話,張寶釵使勁手段的暗中奉承,可她空有一肚子話題,見識比之人家,那卻是仿佛米粒之珠和浩瀚銀河的差別了。
不過張灝依然笑瞇瞇的聽著,直到大感口干舌燥,張寶釵才終于收住了嘴,趁著姑娘們收拾完針線布頭,穿鞋下炕的時候,趕緊扭身到處尋茶水喝去了。
連蹦帶跳的沖到張灝面前,沐憐霜一把拾起案子上的禮盒,當面對這位明媚皓齒,玉人一般的妹子時,張灝神色親昵的笑罵道:“成天跟個皮猴子似地,沒個閨秀模樣。”
神色不屑的朝哥哥做個鬼臉,沐憐霜好奇的打開禮盒,探頭朝里面瞅了眼,更加不屑的叫道:“當什么寶貝呢,原來是條犀角帶,真是無趣。”
張灝啞然失笑,這丫頭在云南長大,自然把個珍惜動物當成了尋常之物,類似象牙,孔雀翎等中原當成稀罕寶貝的東西,在她眼里可謂都是普通貨色了。
看著其她人圍過來,張灝笑道:“這可不是尋常的犀牛角,這犀牛分為旱犀牛,水犀牛,旱犀角不值錢,這水犀角又叫通天犀,你取一大碗清水試試,能把水分為兩處的就是無價之寶了,這腰帶又配了鶴頂紅,樣式又寬大,怎么說,也得值個幾百兩銀子吧。”
大家原本聽的津津有味,直到聽到張灝一番胡吹亂侃后,才給出了個幾百兩銀子的‘高價’,頓時紛紛撲哧一笑,沐憐霜更是孩子似地伸出白嫩秀氣的小指頭,在嫩臉上劃拉幾下,頑皮的嬉笑道:“羞羞臉,哥哥就知道吹牛。”
哈哈一笑,張灝看著越來越守本分的蕭家姐妹,笑道:“這腰帶我會命人去重新打造兩條出來,就送給雅云姐妹倆吧。”
神色驚喜雀躍,蕭家姐妹頓時含羞低頭,其她姐妹也不意外,都覺理應如此,此類珍貴之物那是人人不缺,這些年來,沐姐姐都不知送給大家多少呢。
正當大家取笑蕭家姐妹的時候,張寶釵急匆匆的回來,神色有些不喜,略顯有些氣急敗壞的指著外頭說道:“外頭來了個爺們,還領著妻妾,我也不認得他們。”
原來她吃了盞茶之后,感覺腹中不舒服,又不知道姑娘們都是在屋里隱秘處設有梳洗間,自是去了趟院子里的茅房,小解完事后一邊系著腰帶,一邊走出來,恰好就遇見了外人,自是有些尷尬不高興。
入畫緊跟著她進來,輕笑道:“外頭來的是海大爺,還帶著房中人一起進的園子,其中一位,就是當年在二爺院子里做過丫鬟的小紅。”
這府上的是是非非,入畫自是聽好姐妹說過,原本她并不認識小紅,不過這位以丫鬟身份上位的小妾,也算是個八卦人物了。
既然來的是自家兄弟,也不用避諱著誰,沐憐雪急忙和姑娘們出門迎接,張灝也跟著站起朝外面走去,怎么說都是自家哥哥過來。
正好和張海幾位迎面碰上,就聽見張海笑呵呵的拱手道:“好多天沒進園子里看望諸位妹妹了,都是哥哥的疏忽,呵呵。”
張海如今自立門戶,平日和兄弟張灝交往密切,自是經常出入園子,大家都是極為熟絡的,不過他很少到各位妹妹院子中,畢竟一個成年爺們不能任意在園子里逗留,都是在老祖宗屋里說過話而已。
知道他肯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等姐妹們和來人互相見完禮后,張灝看了眼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身綾羅綢緞的小紅,笑道:“反正外面天氣暖和,都到院子里敘話吧。”
即使張海是自家兄弟,張灝也不喜別人進入沐姐姐的閨房,眾人自是無異議,一起相伴出了房中,丫鬟們急忙收拾干凈一處涼亭,把主子們請入其中坐下。
丫鬟們又送上茶水點心,各色鮮果,那小紅不敢在這邊放肆,老實本分的站著幫著伺候,一同過來的幾個小妾,也都跟著忙上忙下的。
說了會閑話,張海道出來意,原來是他這幾年一直無后,前幾日聽說園子里來了位活神仙,就想著帶小妾們上山拜訪,看看能否求得什么靈丹妙藥,好使房中小妾們,早日為他生下個一兒半女的。
因為心里急切,張海當著未出閣妹妹們的面,就把這番話源源本本的道來,可聽到姑娘們臉色羞紅,張海偷偷瞧了幾眼國色天香的美人們,大嘆兄弟無邊艷福,不過只是偷看幾眼了事,心里可不敢升起什么非分之想。
原本就因被張海撞見事而心中惱火,張寶釵又見他眼袋發青,一副酒色過度的虛浮模樣,心中越發厭惡,本想著譏諷幾句,這沒有子嗣可不光是婦人的責任,這爺們要是沒有能耐,就是求得仙丹也是無用,但畢竟是個黃花閨女,還是強忍著沒有出口。
張灝暗道真巧,當下笑道:“那好,大家同去,這清虛觀可是個幽雅去處,去討杯茶吃也好。”
姑娘丫鬟們心中興奮,紛紛笑著點頭,急忙起身朝屋中走去,其他人只得耐著性子等待,過了一炷香時間,姑娘們方一同走出,一體的各色素雅長裙,外罩件團花大紅比甲,人人足蹬鹿皮粉底小蠻靴,盡顯可愛俏皮的少女風情。
一路上說說笑笑,一群人直奔后山而去,沿著石階而上,小半個時辰后,才將將走到山頂,此時春暖花開,正是萬物復蘇的好時候,樹發嫩芽,青草連祿,自是滿目春意無邊了。
即使張家后山并不太高,可呼吸著略顯冰涼的清新空氣,還是使人大感心曠神怡,要不是攀山比較辛苦,恐怕姑娘們早已詩興大發,在哪個風景絕佳的古亭中駐足,大開起詩社來了呢。
話說這當年修建道觀時,為了使老祖宗高興,自是大興土木,花費極大,比之其他豪門世家供養的道觀,真可是大上數倍,規模氣派上都高出不止一籌了。
拾階而上,眾人早望見那造的甚是雄峻的廟門,其他人大多來過,都不以為意,倒是張寶釵和身邊的幾個丫鬟,人人看的暗自咋舌,即使她們經歷過家中鼎盛時期,可比之人家位極人臣,勛貴之首的英國公府,那可是天差地遠了。
但見殿宇巍峨,宮墻高聳,正前方起著一座墻門,清一色涂著粉赭色紅泥,石階盡頭一直延伸到正殿,列著三條甬道川紋,鋪就的都是大塊的水痕白石,打磨的光可鑒人。
早有頭前丫鬟上來報訊,幾個姑子笑容滿面的迎出來,恭請貴客們踩在石板路上,欣賞著四周風景,一起走至金碧輝煌的正殿,兩道廊下檐阿俊俏,瑞獸嘯天,三清圣祖寶相莊嚴位列中央,太上老君背倚青牛居于后殿。
眾人略微朝拜幾下,上了幾柱香后,當即隨著道姑穿過第一重殿宇,走過第二重殿后,轉過一道側門,就是靈楓道長居住的道院了,進得門來,兩下都是些瑤草琪花,蒼松翠竹,惹得眾人驚奇稱贊,紛紛笑言不可思議。
院子中房舍連綿,最外頭正門處兩邊門楹上貼著一副對聯,大家抬頭觀看,不由得不思緒翻飛,浮想聯翩。
‘洞府無窮歲月,壺天別有乾坤。’
就是張灝也有些驚奇,暗道這美道姑還真是行為大氣,一派仙風道骨,毫無半點女人家的脂粉氣,還真像個道行高深之士。
當先邁步而入,丫鬟們立時笑著四散,紛紛和好友各處觀賞景致去了,姑娘們都是興致頗高,跟在張灝身后盈盈而入,張海則帶著自家女眷行在最后。
一連三間都是敞廳,陪著進來的道姑笑著解釋,原來都是靈楓道長朝夕做功課的所在,眾人心想難怪都是一塵不染的空空蕩蕩,差點就和家徒四壁相仿佛了。
穿過前院,只見兩名秀氣可愛的女道童守在前面,陪同的道姑笑著施禮離去,自有道童接引,等來到一間類似殿宇的所在時,眾人齊齊驚訝出聲。
只見正堂香案上鋪設的甚是齊整,最上面掛著一副碩大的昊天金闕玉皇上帝寶象圖,兩邊列著眾家紫府星官,側首掛著的便是馬,趙,溫,關四大元帥了,金光閃閃,威風凜凜,看的人心中升起無限敬仰,連同舉止都越發的規規矩矩。
唯有張灝面色如常,好似看到尋常之物一樣,神色輕松的朝前走去,后面眾人可不敢學他般肆無忌憚,趕緊雙手合什,朝眾位神仙恭敬禮拜。
道童請眾人走至一側的椅子上坐下,稍后又獻上清茶后,這才悄然退去,此時大家才算是恢復如常,紛紛含笑起身,四處觀看起來。
不約而同,大家不知不覺中,都離得灝二爺不遠,其中小丫頭沐憐霜更是緊挨著哥哥,嬉皮笑臉的指著相貌堂堂,面有三眼的馬元帥,嬉笑道:“哥哥,這元帥真的生就三只眼嗎?”
張灝哈哈一笑,取笑道:“可不是嘛,那生的第三只眼呀,就是專門看盡世間破綻的,一眼就能看出咱家的小憐霜啊,原來是只九尾狐貍幻化而出的小妖怪呢,哈哈。”
姑娘們聽的紛紛嬌笑,而憐霜卻眨著眼眸,天真的問道:“那哥哥喜歡小狐貍嗎?憐霜可喜歡通體皆白的玉狐了,平日就愛看有小狐貍的小說呢。”
立時目瞪口呆,張灝哭笑不得的唉聲嘆氣,可把眾人惹得大笑,張可兒上前摟著一臉迷糊的憐霜,笑道:“我的傻妹妹,到底是年紀小,沒聽二哥哥那是笑話你,呵呵,是個天生的小狐貍精呢,誰讓你長得那么漂亮。”
小臉一紅,總算是品出滋味的沐憐霜,心中竊喜,她可不在乎狐媚子一類的罵人話,哥哥可不會如此說自己,狐貍精可都是美若天仙呢,要是自己長得不好看,哥哥才不會如此說呢,嘻嘻。
毫不在乎的嬉笑,沐憐霜也不顧別人的目光,拉著張灝的手,指著下首的溫元帥,詢問道:“他怎么全身藍顏色,好古怪。”
這下可是問住張灝了,搖頭笑道:“這我可不知了,應該是有段典故吧。”
另一邊陪著過來的沐憐雪立時捂嘴嬌笑,看的其她人莫名其妙,張可兒搖著沐憐雪的衣袖,好奇的問道:“姐姐笑什么,快說,也讓我們隨著樂樂。”
暗中伸出一只芊芊玉手,指了下不遠處的張海等人,沐憐雪低聲笑道:“大爺臉色發青,像不像溫元帥的子孫呀,呵呵,方才想起了個小笑話來著。”
姑娘們立時哄笑,這張海被酒色掏空了身體,整個面色不健康,還真像是藍臉之人,張灝苦笑,倒是心里記住此事,女孩們不知哥哥底細,自己哪能不知,還真得勸勸他今后得保重身體了。
被大家追問笑話的沐憐雪,亭亭玉立的靠在張灝身邊,巧笑嫣然,笑道:“話說一個道家突然死去,等見了閻王,那閻王問他:‘你是什么人?’道士說:‘俺是道士。’閻王一愣,當即命判官查他,這一查,果真是個道士,且無罪孽,閻王就放他還魂。
那道士返回陽間后,路上遇到個染坊中的博士,原是認得的,那博士問他:‘師父,您怎么活過來了?難道您有什么妙計能哄得閻王開心不成?’道士為人老實,就本分的道:‘我是道士,所以放我歸來。’博士一聽,暗暗把他的話牢記心里,也是巧了,沒過多久,博士死去,就見了閻王,趕緊說自己是個道士,閻王不信,叫小鬼驗查他身上,只見博士伸出的雙手都是藍的。閻王問其何故?那博士打著宣科的聲音,一本正經的道:‘曾與溫元帥騷胞,以至于染上的。’”
好似鳳鳴黃鸝,當下聽的眾人哄堂大笑,紛紛笑說博士真是個機靈人,恐怕閻王也不敢留他了,定會放他歸去,眾人又一起轉過右首,那掛著紅臉的就是關帝了,上首的則是黑面的趙元壇元帥,身邊還畫著一只大老虎,端的是栩栩如生。
環視一圈,眾人又重新回到座位上,彼此紛紛小聲交談,沒用客人等待太久,就聽見一聲好似洪鐘般的笑聲傳來,只見青竹簾子被道童掀開,靈楓道長大步走入,步履間動作大氣,整個人神清氣爽,好似俊俏郎君頂盔冠甲一般,既天然帶著一股風流,卻又豪情萬丈。
大家急忙起身,不敢怠慢,又是灝二爺大大咧咧的端坐不動,這次到沒人側目,畢竟堂堂的朝廷命官,即使見到世外高人,起不起身都說得過去,全憑人家當時的心情而定了。
第一次得見活神仙的張海等人立時心中暗贊,即使姑娘們也是暗暗心折,都說這神仙有四古怪,就是所謂的身如松,聲如鐘,坐如弓,走如風了。
女人們紛紛施禮,張海更是神色恭恭敬敬,雙手抱拳,把腰彎的老底,靈楓道長輕輕一笑,微微點頭,遙遙對著這才起身的張灝長揖稽首,卻不曾想,張灝反而也是正經施禮,真是嚇得眾人一驚,人人一頭霧水,暗叫今個真是奇怪,這有名的驕傲之人,難得如此客氣,一邊想著,就看見靈楓道長面帶親切,接著走至上首,挨著張灝而坐。
眾人急忙落座,安安靜靜的飲茶,這種養氣功夫自是人人都會,少時茶罷,早已急不可耐的張海,神色尊敬的笑道:“信男張海,乃是我兄弟的堂哥,一介閑散信徒爾,敢問道長高名雅號,仙鄉何處?”
原來是灝二爺的堂哥,難怪敢搶先說話,暗說聲原來如此的靈楓道姑,此刻寶象莊嚴的微微點頭,輕啟檀口:“貧道俗家姓名早已忘卻,道號靈楓,自幼在峨眉山紫虛觀出家,云游天下路經京城,應張侯爺相邀,暫居貴府歇息。”
看著一派仙風道骨的美道姑,眾人神色鄭重,就是張灝同樣面色正經,因他聽姚叔叔說過,這道姑別看她年紀不大,可是學問淵博,有鬼神莫測之術,其人能通風鑒,善究子平,觀乾象,能識陰陽,察龍經,明知風水,五星深講,三命秘談;審格局,能決一世之枯榮,觀氣色,能定行年之休咎的高人。
即使心中半信半疑,可也能判斷人家絕對有著真才實學,對于如此一位才貌雙全的人物,卻是得給予尊重的,所以張灝才如此鄭重其事的親自過來,而不是派人隨意召喚,當然,其中還有另外一份淵源了。
唯有坐在角落里的張寶釵面帶冷笑,不屑的看著一眾在她眼中屬于愚昧封建之人,神色恭敬的面對那個裝神弄鬼的美女,不過她倒也知道利害,不敢當著大家的面口出譏諷。
張海神色越加虔誠,正色問道:“敢問仙長會哪幾家陰陽,道哪幾家相法?”
大家心中好奇,紛紛凝神傾聽,這道家事從小都所有了解,雖不大清楚其中源遠流長的各家道統,不過舉凡算卦,相面,驅鬼等流派無非就那么幾家,更高深的只是聽過,卻又不甚了了,就是因打聽到靈楓道長與眾不同,所以才紛紛過來看個究竟的。
很耐人尋味的瞧了眼顯得不大耐煩的張寶釵,靈楓道長客氣的道:“貧道粗知十三家子平,善曉麻衣法相,又曉六壬神課,常施藥救人,不愛世財,隨時住世。”
眾人一聽,真是心中敬重,又難免面面相覷,暗道這話要是個老神仙說說,那還有幾分可信,可是面前明明是個年輕女子,不但年輕,這長相未免過于好看了,怎么看,都覺得這話里意思是得打上幾分折扣的。
好似知道眾人的心思,靈楓道長只是微笑不語,也不去解釋,看的張灝心中品出幾分滋味,不過卻越發猜不透她的來意。
就在張海喜不自勝的想要詢問時,就聽見一聲冷笑,就見那張寶釵再也忍不住,挪揄的冷笑道:“呵呵,不愛世財?請問道長,沒有百姓供奉,難道你們這些世外高人,都會那辟谷的法術不成?這身上穿的,用的,都拿什么去買啊?哦.”張寶釵撫掌輕笑道:“對了,自有善男信女們四季布施的吧,哈哈。”
眾人立時大驚失色,這古時對于佛道高人,可是人人禮遇有加,不敢怠慢半分的,即使你不信鬼神,可明面上即使是皇帝,都得對這些所謂的高人客氣三分,畢竟天道玄玄,即使是后世,科學技術如此發達,還不是一樣有很多不解之謎,就更別提古人了,更不能說古人愚昧,這祖宗教法都傳承多久了?生老病死誰能免俗,到了親人故去時,你就是再不信,那也得服服帖帖的聽人家指派,自己更是發自內心的聽從教誨,原因無他,子欲養而親不待,唯有通過飄渺的鬼神之說,來寄托自己的一腔思念之情了。
張灝同樣如此,他雖然看不慣那些掛羊頭賣狗肉的神棍,可是對于真正沉浸佛道之學的大師們,還是有著幾分敬意的,其中對于佛教并不怎么感冒,反而對于發源自漢民族的道教,一直有些好感,畢竟信仰算是一個民族的靈魂了,還是能夠勸人向善,莫造惡業的。
灑然一笑,靈楓道長笑道:“自然不能免俗,觀里自有朝廷撥給的田地,四季有信徒布施香火,卻是養著我們這些不問世事,游手好閑之人,到讓姑娘一針見血的說中了。”
張寶釵一怔,沒想到這美道姑還真的虛化若谷,坦坦蕩蕩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大家更是心生敬仰,感覺道長乃是一個真正的世外高人。
趁著這個空擋,張海趕緊笑道:“仙姑果然是個真正的神仙,那個,在下卻有一事相求,嘿嘿。”
臉色發紅,張海即使想求子,但這畢竟得詳細交代自家的房中事,這個就不免令人尷尬了,不說身邊坐著的都是些姑娘家,就是人家仙姑那也是個女子啊!
“觀施主面色晦暗,印堂發青,顯是平日沉迷酒色,縱欲過度,難免精氣稀薄,該是求子問后的吧?呵呵,這倒不難,修養身心,勤練身體,潛心調養些日子,帶陰陽調和之后,自是不愁無后。”
這一番話,可說的張海既羞愧又高興,身邊的小妾們更是人人喜動顏色,這幾年來,她們無時無刻不在爭寵,就為了搶先生下個兒子,那可就一步登天了,可是張海卻因自立門戶后缺了長輩管教,兼之發妻慘死,妻子之位一直空缺,真可稱得上是魚如大海般無所拘束,這成日在外尋花問柳的,又因精力不夠而亂服助興之藥,就把個身子傷了,自然沒法生出后代,不過他到底年輕底子好,又年少時常年習練武藝,只要精心調養一番,不難身體恢復健康。
其她人看不明白,張灝心知肚明,這哥哥一臉的晦氣樣,是個人就能看出問題,他又帶來這么多的內眷,誰看不出是因何而來?
不過也有些佩服道姑,畢竟察言觀色本就是一門高深學問,豈是能等閑視之的小道?就看著靈楓道長又笑道:“時辰不早,想必各位貴客還未用膳吧?那先請用過齋飯,再寫出幾份藥方供施主回去調養身子吧。”
眾人紛紛笑著道謝,很快,這姑子們就布置好一桌齋食素饌,其味道清淡可口,倒也別有一番香甜滋味,等吃畢后,自有人收拾桌面,拂抹干凈,兩個道童又把筆墨紙硯取來放上。
靈楓道長正經端坐桌前,親筆書寫幾份藥單后,交給不停道謝的張海,此時眾人早已忍耐不住,紛紛七嘴八舌的問起褂來,自是平日最為關心之事。
張灝頭疼的笑笑,暗叫機會來了,朗聲道:“好了,大家先聽我的,既然師姐親自款待我們,那肯定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呵呵,大家一個個來,不急不急。”
眾人一愣,心說什么時候人家就成了你的師姐了?紛紛神色好奇的看向含笑點頭的靈楓道長,就聽見人家輕笑道:“嗯,師弟算是道衍師叔的半個弟子,貧道勉強算是他的師姐。”
恍然大悟,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那黑衣宰相姚廣孝的大名誰人不知?和自家的淵源自不必提,唯有張寶釵滿頭霧水,她哪知道這里面的道道,就是道衍大師是何方高人都不知道呢。
既然有了這么一層親密關系,大家自是心中大定,也不怕被別人搶先,而讓自己空入寶山而掃興而歸了,話說這神仙算卦都是有規矩的,一天能泄露幾次天機,那可是有數的,豈是能一天無數次的給人相面算命?那么輕易也就不是真正的高人了。
眾人以張海年紀最長,但又以張灝為尊,而哥哥此時心滿意足,自是客氣的相讓弟弟,張灝也不推辭,他心里還真有些好奇,笑著說出自己的生辰八字,自有靈楓道長書寫紙上。
沉吟片刻,靈楓道長心里就如驚濤駭浪,不過卻壓下其中詭異之處,只按照給出的生辰八字算起褂來,輕聲道:“師弟貴造,庚辰
年,辛酉月,壬午日,丙午時,月令提綱庚辰,理應早年夭折,卻天生一道紫氣,扭轉乾坤。子平曰:傷命傷官復生財,財旺生官福轉來;立命申宮,八歲行運缺水,命有一劫,主庸庸碌碌,多病多災。依貧道算來,如今元命卻貴旺之極,八字清奇,大富大貴之造,但戎土傷官,又生在秋季,天干物燥,身體忒旺了,幸得壬午日干,丑中有葵水,得水火相濟,終成大器,日后定掌威權之職,一生旺盛,快樂安然,但操心事多,又因一生耿直,干事無二,喜則和氣春風,怒則迅雷烈火,一生多妻多子,福祿雙全,目下丁火來克,克我者為精為鬼,必主平地登云之喜,添官進祿之容。
大運見行,戎土得葵水滋潤,眼下透出紅鸞之喜,定有風流之兆,日后家中外頭有些小鬼吵鬧,些小氣惱,不足為災,都被喜氣神臨門沖散了,只是壬午日卻被天外流星沖破打攪,此乃天意不可違,不出六六之年,主有三次血光之災,唯有晚年之事看不透,卻是朦朧混沌,恐有大災。”
張灝聽的無所謂,一直含笑不語,姑娘們可是聽得面帶喜色,人人險些眉飛色舞,只是一聽到三次血光之災和晚年恐有大災,一個個頓時神色驚恐,沐憐雪哪還顧得上旁的,神色急切的問道:“那血光之災可有辦法解救?還有那晚年,是否能平安度過?”
靈楓道長想了想,又抬頭看了眼執迷不悟的張灝,輕嘆道:“年趕著年,月趕著月,實難矣,不過師弟他命中吉人自有天相,凡事基本都能否極泰來,他的命相乃是罕見的上上大吉,倒是不必太過憂心的,呵呵。”
說完,就是她自己,也是連連唏噓,還是生平第一次碰到如此莫大福緣之人,怎能不少見多怪一番?
不過與此同時,她和張灝卻同時朝遠處的百無聊賴的張寶釵看去,兩人面色都隱隱間透著古怪。
“丁火來克,克我著為精為鬼?”喃喃自語,張灝露出一絲帶有深意的微笑。
接下來張家四個姑娘挨個算卦,人人點評大都不出意料,無外乎都是些一生富貴,命遇貴人之類的話,張灝深知即使靈楓道長真的學究天人,恐怕此時也是在敷衍大家而已。
什么命中有疾,晚年有坎,一生多災等話,基本都屬正常,這人吃五谷雜糧,不如此才是見了鬼呢,大家倒也沒人為此憂心重重,畢竟這算卦相面,只是閑暇時的消遣而已。
自討生活瑣事護不了妹妹們,可大事上卻絕不會讓她們吃虧,這也是為何張灝要把錦衣衛和青衣衛握在手里的原因之一,有了這些個無孔不入的密探,根本不怕吃了虧,還不敢聲張的妹妹們瞞著自己了。
靈楓道長面色清爽,又隨便應付了下幾個丫鬟和張海,當一臉風流眼的小紅,笑嘻嘻的站在她面前時,卻突然說道:“還請夫人走上幾步。”
小紅不解,不過還是依照活神仙的指示,扭身動腰的款款移步,靈楓道長沉吟一下,方緩緩說了些中聽的話,糊弄的小紅笑顏如花,道了萬福后,笑盈盈的和自家姐妹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張灝坐在師姐身邊,身旁只有沐憐雪,此時輕聲問道:“還請師姐道出實話,我觀她舉止輕浮,心中感覺有些不妥。“
靈楓道長輕嘆道:“觀這位娘子,發濃鬢重,目光不時斜視,此種人多是好淫,臉媚眉彎,身不搖而自顫,眸子斜長,恐怕日后必壞人倫,面上黑痣,必主刑夫啊!”
沉默良久,張灝看了眼皺眉的沐憐雪,笑道:“多謝師姐之言,要是她安于婦道,那一切好說,呵呵。”
面對張灝輕笑聲中夾雜著的森森寒意,沐憐雪欲言又止,可還是輕輕嘆了口氣,至于靈楓道長,卻沒事人的朗聲道:“石榴花開弄人愛,安居大廈富貴來,月下星前心不足,舉止輕浮喪人倫。”
此時又有一個體態豐滿的美貌小妾,煙視媚行的緩步而出,靈楓道長隨意略看了幾眼,說道:“這位娘子,額尖鼻小,眉如短勾,早年無依無靠,際遇飄零,不過得遇貴人,得以廣有衣食而榮華安享,不過肩聳聲泣,不賤則狐,肉重神肥,此時該是三嫁其夫了吧!”
那小妾立時心悅誠服,她早年身在娼門,也不在乎別人知道此事,又不是能瞞得過世人的,確實是被兩個恩客贖身,后來又輾轉嫁了張海,從此生活安定,現如今,倒也算是心滿意足,安于現狀了。
“額尖露背并蛇行,早年必定落風塵,假饒不是娼門女,也是屏風后立人。”
微不可聞的詩句,只是被張灝和沐憐雪聽的清楚,不由得面帶驚異的對視,心想這道長還真是有些通神本事。
這邊說著,那邊遠處的張寶釵,早已按耐不住,笑嘻嘻的走上前來,低不可聞的在靈楓道長耳邊說了自家的生辰八字,然后就目不轉睛的盯著對方。
靈楓道長并未馬上開口,而是輕搖手中的龜殼扇子,她今日頭戴青絲道巾,身穿素白布袍草履,腰系黃絲雙穂絳,更顯得她清秀容顏鐘流毓秀,氣質飄逸若仙,看的張寶釵心生羞慚,反而越加驕傲的昂頭挺胸,毫不示弱的針鋒相對。
仔細打量著寶釵,只見她年紀不上二八,頭戴銀絲千珠云髻兒,身上手上掛滿各式珠環玉佩,粉線湘繡團花挑衫,桃紅落地長裙,藍紗比甲兒,端的是姿容艷麗嫵媚,鳳目含霜。
“呵呵,小姐五官端正,體態輕盈,乃是貴相,看你發細眉濃,定是秉性要強,神急眼圓,為人急躁,慧根雜亂,必得貴主而君臨天下,主早年必戴鳳冠,行步若飛仙,聲響神清,心思靈慧卻事事逞能,左眼稍大,早年克父,右眼稍小,周歲克娘,脖間一顆紅砂,恐怕是費盡心機而不得啊!”
這話聽的張灝心中一驚,難道還真能被這張寶釵俘獲皇孫不成?那到是不能小看她了,而張寶釵卻驚喜交加,急忙追問道:“適才都是寶釵口不擇言,還請神仙姐姐寬恕則個,不知能否告知未來夫婿乃是何人?”
看出這姑娘身子不可抑制的輕顫,靈楓道長眼含深意的朗聲道:“天庭端莊五官艷,口若涂砂行步輕,一心遙望天宮里,鳳吟得靠貴人憐,切記,切記。”
神色恭恭敬敬的拜禮,張寶釵偷偷瞧了一眼張灝,心想這貴人肯定就是他了,卻沒想靈楓道長又說道:“貴人不在此山中,還是得到他處尋覓,最后送你一句,水晶簾動微風起,一架薔薇滿園香。”
神色疑惑的把個神仙之語牢記心中,張寶釵恍恍惚惚的走到座位前,這邊張灝卻死死盯著若無其事的靈楓,沉聲道:“師姐為何騙她?好一個早年必戴鳳冠,看來你的目的不是我,而是她了,哼。”
靈楓揚眉笑道:“師弟這話從何說起?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怎么?你妒忌她天生命比你好嗎?”
立時啞口無言,張灝被擠兌的說不出話來,不過他也不想和對方呈口舌之快,心中飛快合計,這寶釵能否給自己帶來什么好處。
好似知道他心思似的,靈楓道長悠然輕嘆道:“唉,人家姑娘自己的命運,師弟還是不要干涉了,此事對你可是天大好事呢,呵呵。”
越加判斷其中有貓膩,可張灝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只是順著既得利益尋找蛛絲馬跡,心中一動,難道這師姐是想借助寶釵上位,從而自己跟著飛黃騰達嗎?這到是大有可能。
心中苦笑,一個心比天高的張寶釵突然出現就夠使人頭疼的了,得,這又來一個更加難纏的美女道姑,這兩個麻煩人物放在一起,這京城日后,恐怕還真是別想安寧了,不過縱是你有千條智計,我卻有一定之規,靈楓姐姐,你可千萬別把我激怒了才好。
靈楓道長顯然今日達成目的,心滿意足的輕笑起來,朝著沐憐雪笑道:“小姐,還請把手伸出來。”
沐憐雪不明所以,不過還是從袖中伸出十指青蔥,就聽見對方仔細端量了自己一會兒,笑道:“小姐天姿國色,骨格清奇,兼且舉止間立身甚正,鳳目目不斜視,面如滿月,家道興隆,唇若紅蓮,豐衣足食,必得貴兒生子,干姜之手,女子必善持家,益夫而有福,呵呵,大富大貴之造,不必再看了。”
身邊姐妹自是上前紛紛道喜,沐憐雪更是千恩萬謝一番,她心中驚喜,表面上依然沉穩內斂,毫無一絲張揚之態,看的靈楓道長暗自點頭稱許,心想果然是個難得佳人,師弟倒是天大的福氣,此女天生旺夫,倒是能保夫婿一生平安了。
相由心生,靈楓感慨中念道:“佳人生就好容顏,緩步輕如出水龜,行不動塵言有節,心善身正誥命妻。”
說完指著蕭家姐妹,仔細端量一陣,笑道:“這兩位小姐,媚骨天成,卻五官濃而不散,艷而不破,倒是善哉,放之尋常女子身上,一生坎坷漂泊,早年雖富貴,日后則定會淪落風塵,凄苦無涯,倒是晚年必會榮華定取,皆因月脖光輝,生平少疾。如今命相被貴人逆天改命,卻是定會富貴榮華一生了,而且到老無災,大抵是年宮潤秀,心地善良,極媚之相反而否極泰來了,呵呵,還請走上幾步。”
蕭家姐妹嫣然一笑,聽話的走動幾步,其她人更是面帶深意的看向灝二爺,暗道這貴人自然是他了,唯有張灝心中有數,心中一嘆,估計要是按照歷史走向,這姐妹倆天生一副媚相,又家境破敗,自是得一生淪為男人的玩物了。
“唇厚身肥神清澈,溫善堪同掌上珠,威命皆全福祿有,妖媚也會修正果。”
正色施禮,蕭家姐妹淚光流露,后又相視破涕為笑,一起牽手回到座位附近,和姐妹們笑著輕聲說話,最后一位自然是小丫頭憐霜了,笑瞇瞇的學著哥哥平日的習慣,如同一只小狐貍似地閃身而出。
啞然失笑,靈楓道長心中不免吃了一驚,忽然朝張灝看去,暗叫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竟然連這個金玉之女,今后也是他屋里的人啊!
不可思議的輕嘆道:“姑娘身子嬌貴,想必是皇族后代吧,可惜父母福薄,定是雙亡矣,一生命格寄托在小姐身上,天有雙星護持,一生富貴自不必言,只是中年喪夫,家世必會顛簸。不過如今卻被人強行破格,月圓星璇,倒是要道聲恭喜了。
觀你皮膚香細,乃富家之女娘,容貌秀氣端莊,乃豪門之德婦,只是如今多了幾分眼光如醉,此乃主桑中之約,眉眸魘生,月下之期難定,恐怕日后將會做小,不得大婦之身了。又觀你眉如柳月,明潤而發紫,必產貴兒,體白肩圓,必一生受丈夫萬般寵愛,常遭小疾,只因根上昏沉,頻遇喜祥,蓋謂福星廣照了。”
這一番話,可把個憐霜說的心花怒放,好似喜鵲一般神色歡快的連聲道謝,她哪在乎什么大婦不大婦的,即使給灝哥哥做小,那也是一生最幸福的事了,這孩子一般的純真心靈,倒是惹人疼愛。
其實這時代,人人對于多女同嫁一夫,基本上都習以為常了,雖然不免心里不痛快,而姐妹間互相敵視,暗中施展些小手段爭寵,鬧得家里四季不寧,倒也在所多有,乃是常態。
可動輒暗下毒手之事卻是罕見,這家里又不是皇家,又富貴不愁,又能有幾人成天想著害死別人?彼此之間又互相同住多年,到底同是親人,即使老死不相往來,那也不會起什么歹念。
至于為兒女謀奪財產,其實在豪門之家根本沒有必要,一生吃穿不愁,這家族共用的財富那是只能用不能分的,天生狠毒之人到底不多,大多數人還是安于富貴的,離了男人一樣可以悠閑度日,有那天生冷淡之人,還把不得丈夫永遠別進自家的房間呢。
說一千道一萬,男女愛情只是年輕時的產物,日后必定會被親情取代,即使身邊沒個噓寒問暖的體貼人,可這又不是后世,不說大多對丈夫的薄情寡義習以為常,頂多只是怨恨而已,可身邊那么多的下人,各房中那么多相處多年的姐妹,焉知人家就會一輩子形只影單的孤獨一生,這么多人伺候著,豈能事事沒人關心?
反而比之后世更是熱鬧無比,這也算是有失必有得了,大家族的是是非非,那是永遠也說不完的話題了,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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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漫天霧氣還未散盡,第一縷陽光灑下,映襯院子中好似仙境一般。
丫頭們的嬌俏身影在迷霧中穿梭,朦朦朧朧的青春秀美,別具一番少女嫵媚風情,銀鈴般的嬉笑聲此起彼伏,天氣漸暖,更是一身單薄綢裙,忙而不亂的在一方小院中做活。
水井旁,難得修養身心了兩個月的慕容珊珊,此刻嬌艷的越加容光煥發,她旗下的幾間店鋪酒樓,自是有無數軍漢時常捧場,更有張家下人按時去大肆采購,自然是生意格外興隆。
被脅迫過來做女奴的抑郁心情早以烏云散盡,慕容珊珊這些天來,好似個少艾姑娘般愉快寫意,如今都有些留戀起給人當丫鬟的生活了,要不是養活親人的重任時刻壓在心頭,慕容珊珊還真想永遠在這個院子中逗留下去呢,起碼無憂無慮的富貴生活,比起外面世界的風風雨雨,真好似世外桃源般的寧靜了。
少女思春,十幾個丫鬟自是人人心里藏事,不過她們因時刻親近二爺,倒也深知主子的脾性,不是他看中的丫頭,即使長得在美若天仙,恐怕都不會被允許留在身邊。
朝夕相處,各人的性子多少都能被人知覺,如今大家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眼看著在過幾年,就得出府成親了,自是人人心中焦急,不過還好,隨著張灝身邊親隨們的強勢崛起,大多數的丫鬟,已經能夠有個滿意歸宿了,畢竟,二爺的親隨,將來至少都是個管事之身,大多數人,甚至都會外放出去做個世襲武將,算是一群轟動街坊親戚的顯貴之人了。
二爺的好名聲闔府上下盡知,除了幾個貼身大丫頭外,其她丫鬟那是從不親近,即使口頭上的調戲都罕有,這也使得醉夢居的丫鬟們,自是成了人人惦記的香餑餑,二爺護短的名聲天下皆知,娶回家個丫鬟,那身份地位可絕對堪比大家閨秀了,一時間,自是洛陽紙貴,無數媒人到各個丫鬟的家里求親。
丫鬟們抽空聚在一起說說笑笑,談論的自然是最近發生的,令人臉紅心跳之話題了,此時慕容珊珊可就成了個少女之友,她的年紀和閱歷,時刻能引來丫頭們過來坦露心扉,幫著分析誰家的爺們出色能干,誰家的爺們性格老實,說的丫鬟們臉蛋紅紅的吃吃嬌笑,更有那不時蹦出的體格武藝好,房事就好的一系列高深理論,從色女慕容珊珊的櫻桃小口中脫口而出,霎時間鬧得大家一個大紅臉,嬌羞不依的原地跳腳,可就是不害羞的逃之夭夭。
外面的熱鬧仿佛與屋中完全無關,張灝默默坐在書房內的椅子上,手里捧著一份密保,里面寫著的大多是最近朝廷發生之事,當看到戶部所報奏章稱,自永樂元年到現在,短短十三年的時間里,天下因水旱蝗瘟疫所引起的饑荒災害,就多達一百二十多起,這還不算各地官吏隱瞞不報的,真是令人觸目驚心。
緩緩合上手中的幾張薄紙,張灝皺眉沉思,難道這就是未來小冰川時期即將到來的先兆?加上自己統計的數字,自太祖朝到現在,各地確實災害不停,難怪一直以來,這天下農戶的生活水準,多是不如想象的衣食富足。
其中大多數災荒為朝廷所了解,并及時給予了賑濟或減免賦稅,這一點,不論是朝中百官還是皇帝朱棣,都已經是盡力而為,并且全都非常重視此事,倒是令人心中寬慰。
深深的吐口濁氣,張灝暗自慶幸不已,還好早在多年之前,二十多艘的遠洋海船,歷盡艱辛的抵達美洲,即使活著回來的勇士數目不到百分之一,可畢竟是把那最珍貴的種子帶回,其中自己繪制的簡略海圖,無疑是起到了定海神針般的巨大作用。
這幾年,各地應付起自然災害來,倒是輕松的多了,尤其是戶部遍布各地州府的官倉,用來調節各地糧價,收購平抑當做賦稅的糧食,更是定下鐵律,絕不能用銀錢替代糧食,絕不給不法商家第二次盤剝百姓的機會,倒是起了很好的作用,即使此種制度還不是盡善盡美,但總是比不作為要來的強些。
地瓜,土豆等食物,更是活人無數,皇帝朱棣在對待各地官吏收繳賦稅時的態度,也比太祖皇帝通情達理的多了,早從第一年登基時,就從不因為賦稅收繳不及時,而處罰底下的官吏和百姓。
“賦入有經制,人耕獲或先后不齊,地理亦有遠近之異,未可概論。任人長民,當使之察其難易而順其情。雖取之亦必思有以利之,不當急責于民,急責必至乎病民。其勿問。第更與約限,令民輸之。”
情不自禁念出一段朱棣的原話,張灝欣慰一笑,畢竟是個深知百姓疾苦的馬上帝王,即使有其殘暴狠辣的一面,但還是有其通情達理,體恤萬民的另一面的。
十三年初春,今天的日子不同尋常,不但是大朝會,還是天下各地官吏進京朝見帝王的罕見之日,張灝隨手把手中的紙張就著燭火燃盡,然后出了書房走到院子中。
抬頭看看天色,張灝又到正房中換上一身簇新的麒麟補子紫袍官服,頭戴雙龍奪珠紫金沖天冠,腰間系著明黃獅子官帶,足蹬軟皮縫制的粉底朝靴,又把象征著與眾不同身份的各式零碎配飾一一帶好。
其實這官服顏色,明面上一至四品都是大紅色,五至七品都是青色,八品以下都是綠色,不過明朝對于服裝樣式顏色比之后世清朝,可是要寬松隨意很多了。
平日官員也喜歡身穿暗藍色,天青色,草綠色等便服樣式的官服,即使貴為三四品的閣臣,往往都不喜歡一身大紅,反而進士及第的狀元,探花,進士們,即使都是些七品官以下,可人人都喜好一身喜氣洋洋的緋紅色官服,從而春風得意的走家竄巷,接受來自百姓的羨慕神色,當然,也僅限于那么短短幾天而已。
既然貴為侯爺,張灝自是一身深紫色的朝服,出來會同幾十位家人,一行人策馬出了國公府,直奔皇宮而去。
一路上真是蔚為壯觀,各家的大員勛貴,自是一窩蜂似地涌出來,好在此時天色還早,路上百姓行人不多,各家的官轎得以肆無忌憚的沿著民道,官道齊頭并進,有那好事的官員和下面的轎夫,更是和平日的對頭暗中較勁,把個道路當成了賽車場地,一路風馳電掣般的你追我趕,鬧出的笑話無數,令人看的啞然失笑。
張灝看的興致大起,即使街上只有些衙役官差維持秩序,一路上還真沒遇上什么堵塞情形,一來大家方向一致,二來就是那些身經百戰的轎夫們,可是人人有著一手抬轎的絕活,都是幾輩子世代傳承的老手藝了。
“哈哈,我們走。”
昂然大笑,張灝當即策馬飛奔,也不管前后都是些大臣勛貴,正所謂少年輕狂,此時不胡鬧一番還待何時?
大笑中怒馬狂奔,要不是一身的紫色朝服實在是耀人眼目,被驚嚇到的各家還以為是誰家的紈绔子弟呢,幾位大臣剛想大聲呵斥,好在及時看見過去的是何方神圣?立時被嚇了一跳,急忙縮回身子,兀自驚慌未定的拍拍胸口。
如今手握錦衣衛的安東侯張灝誰人不識?這可是當今天下最是不能得罪的煞星啊!路上各家官轎立時被嚇的雞飛狗跳,眼睜睜看著張灝一群人揚長而去,卻無人敢罵上半句。
如飛而去,即使一路驚倒無數大臣,張灝還是留有余地,并未真個碰倒哪個,大笑中沿著御道疾馳到午門前,看的走在兩邊的官員們暗自咋舌,不過人人一副理所當然的神色。
家人們自去附近歇息,張灝卻騎馬直奔宮門下,此時無數禁衛整齊肅穆而站,下了轎子的官員們,還有步行溜達而來的,騎馬趕過來的,紛紛安步當車,站成了一長溜的隊伍,正排隊準備等著進入宮中呢。
手中捏著馬鞭,張灝遙指著禁衛們,朗聲道:“散開。”
遠近的眾人早就看見騎馬過來個少年勛貴,此時方瞧清楚是誰,即使有人不認得安東侯,身邊也早已有人暗中指點,就見那名滿京城的第一公子,昂然縱馬,無人敢攔的進了午門。
那些提前幾個時辰,早在半夜時分就趕到午門外等候的各地官員,此時都看的傻了,紛紛小聲議論起來。
“這策馬能直入大內,實在是皇恩浩蕩啊!恐怕這朝廷眾位大人中,唯有人家安東侯有這等殊榮了吧?”
隨著一位八品芝麻官的連聲贊嘆,立時換回來無數道鄙視目光,就聽見一位青衣中年官員,不屑的道:“真是少見多怪,侯爺豈是如此不知禮教之人?人家老子太傅大人,那才是頭一個可以策馬進宮面圣的,早年安東侯可是規規矩矩的步行進出呢。”
連同其他不知情的官員們,紛紛恍然大悟,此時才想起,如今大將軍張輔就要回京了,這次因徹底平定交趾,已經被圣上封為堂堂的三公之一的太傅了,那可是正一品的超品大員,算是位極人臣了,而人家兒子乃是正二品的太子少師,這可是罕見的一門雙貴了。
這張灝親爹張輔,比之太子登基時早了將近十年,被冊封為三公之一,也算是占了些兒子的光彩,不過那時候被封為乃是三公之首的太師的,老子的官位自然得比兒子高上一級,此乃官場常理,古今如一。
各人頓時唏噓贊嘆,此時離他們不遠,站著一位年輕官員,一身半新不舊的青色官服,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回京的周文濤,還是正七品的知縣,而沈清風卻未一同回來,而是留在縣衙里幫著打理各項事務。
這一別,其實只是短短的不到二個月而已,那當初的斯文青年還是精神奕奕,朝氣蓬勃,不過正月里和好友相聚時,那臉色殘留的幾分稚嫩之色,卻已經完全消失不見,替而代之的是成熟穩重,越加大氣內斂了。
周文濤神色興奮,他一個月來埋頭苦干,其實才只是剛剛熟悉了些下面各項政務,甚至連州府的各級上司,都未來得及一一拜見,就被一道圣旨召入京城,還處在迷迷糊糊的境遇之中呢。
不過聞訊得知他乃是張家的未來女婿,更是聞名天下的安東侯的兄弟門生,自是無人敢為難他,一路上真是各級官吏傾巢而出,親自拜見并連番吃請,好在此時官場風氣不錯,周文濤又謹守本分,全都婉言謝絕,其他官員倒也人人為此稱贊不已,并未覺得面子上有何難堪,唯有知府,知州等頂頭上司的接風宴不敢不去,倒是順便勉強記住了一眾官員的長相名字,至于其它則半點不知了。
這初入官場,周文濤自是險些鬧出無數笑話,不過好在身邊跟著個沈清風,那半生蹉跎的倔強人即使不通人情世故,倒是唯有一樁厲害之處,就是過目不忘的本事了,這幾年更是惡補了無數官場勾當,倒也使得二人有驚無險的拜見上司,并順利接見縣衙中的官吏,還真惹得一時間,無人敢小視他們這對老少組合。
深深凝視著好友張灝騎馬消失不見,有些感慨,神色間精神奕奕的周文濤發自內心的笑笑,暗自感嘆還真是得遇貴人了,自家因為有了灝二爺的暗中照顧,自是任事有人扶持,并沒有遇到什么棘手之事,比之鄰近的幾個縣,可謂是得天獨厚了,以至于剛到任上,就因縣里各項功勞都在眾縣之首,得以有了進京面圣的難得機會。
不過周文濤并未因此得意忘形,反而更是立下志氣,這一等面圣完事,就立刻趕回縣里,即使母親和未婚妻也不去見上一面了,什么時候能真正憑著自己的努力而做出一番成績,那時在風風光光的返回京城看望她們。
打消和好友們歡聚的念頭,周文濤當下不言不語的跟隨前后官員朝前緩慢移動,即使有人伸頭低聲詢問自己的底細,也只是推說到附近的縣名,絕口不提自己的真實身份。
這今天進京的各地官員,沒有一萬那也有個八千了,基本上各級官員應有盡有,亂哄哄的都被打亂,要是往常還能各省份匯聚一處,而此刻卻同時排成老長的隊伍,耐心等待進入午門,才能按照公公們的指引,各自引到上司同僚的隊伍中去,所以此時周文濤也不怕有人認得自己,從而被人誤解。
不時有京城眾位大臣從身邊昂然而過,立時如被秋風掃過一樣,等待進去的各地官員,全都不時的朝大臣們低頭拱手,好在此時人多嘈雜,聽著身旁好事之人的一路解說,哪位是何人?都是什么品級,其人有什么趣聞,倒也聽的津津有味,也算是消解了些煩躁之心。
一等朝禁衛們報上官職籍貫,并取出戶部發具的入京公文,周文濤順利隨著人群進了午門,沿著寬敞整潔的甬道,詢問了下引路的太監,自是很快找到諸位上司和同僚。
稍微寒暄幾句,大家神色恭敬的按照各自品級,在州府大人的帶領下,排著隊伍走至奉天殿外,真是各色官服蔚為壯觀,連同宮里的侍衛太監,幾萬人一同恭候圣駕到來。
“夫創業垂統之君,經歷艱難,其慮事也周,其制法也詳,其立言也廣大悉備,用之萬世而無弊,有聰明睿哲之資,遵而行之,則大業永固而四海攸寧矣,災害不生而五福攸萃。……蓋創業實難而守成不易。……朕承皇考太祖高皇帝之洪基,仰惟肇造艱難,惕焉省懼,明昭有訓,是儀是式。夫作之于前,則必有纘述于后。不有以繼之,則無以承籍于悠久。”
隨著永樂皇帝悠揚頓挫,肅穆威嚴的聲音在奉天殿前側的上空回響,幾萬人匍匐跪倒在皇帝身前,神色異常恭敬的聽著皇帝教誨,而手拿一柄金錘的張灝,卻站在距離皇帝不遠處的殿門下,充作大漢將軍護衛帝王,得以避免跪在地上的苦差事。
此時張灝神色有些恍惚,凝視著皇帝朱棣已經略顯蒼老的身體,心中卻在深思這些年暗中觀察到的一切,打著全面恢復祖制旗號的永樂朝,即使這些年來君臣上下勵精圖治,可依然是問題多多,原因很簡單,那就是無數問題和矛盾,全都歸根到底,都是出自面前這位性格復雜,使人無法猜透的皇帝身上了。
靖難之役假如要歸納出所謂的利益雙方,自是一目了然,分別是代表皇族和天下武將切身利益的燕王朱棣,另一方,則是代表新興階級利益的文人官僚和為了統治江山,而給予百姓寬民國策的建文皇帝了。
太祖皇帝朱元璋依靠武力平定天下,自是登基后重武輕文,即使日后誅殺功臣,可對于絕大部分的武將還是信任恩寵有加的,畢竟那是他統治整個大明朝的根基。
而且終太祖一朝,對于文官階層來說,都是永遠無法磨滅的心靈傷害,被朱元璋真是因一點小錯就遭到大肆殺戮,真可算是文官們常年苦不堪言,惶惶不可終日了。
而后朱允炆登基為帝,不提他是因長于深宮還是時時親近文臣,或是冷眼看到皇祖父施政手段的殘暴極端,反正是養成了相對善良仁義的性格,而后更是在文臣的支持下進行大刀闊斧的一系列改革,推翻了一些太祖朝時的弊端祖制。
寬養百姓,消滅藩王,善待文官等都是情理之中,可也不可避免的觸動到既有利益階層,也就是一直富貴了三十多年的武將世家的切身利益了,更是因改革步子邁的太急,深深得罪了各地手握重兵的藩王。
一場靖難之役,整整四年血戰,最終以燕王朱棣的全面勝利而告終,最后相比較各地武將的集體效忠新皇,大臣文人們,卻大多寧死不降,自然是死的死,跑的跑了。
當年燕軍進入南京,迎降的文臣不過“凡百若而人”。除大批人死難外,在任而“遁去者,達四百六十三人”。地方官,僅北平所屬郡縣,“望風而解組者”就有“二百九十有一人”之多。他們拒絕與朱棣合作。許多人慷慨就戮,在極端野蠻的酷刑下毫無懼色,方孝孺甚至置殺十族的威脅而不顧。
不過江山代有人才出,面臨急缺官員尷尬局面的永樂朝,很快就有一批新貴脫穎而出,朱棣除了繼續重用跟自己打天下的武將外,也對身邊文臣封賞有加,不過文武之間涇渭分明的局面,一直到了至今,依然如故。
看著一代雄主,張灝也說不清自己心里是何種感覺,這位帝王事事洞察,想法理性全面,而行事卻過于復雜偏激,一面徹底銷毀侄兒朱允炆存在的痕跡,不但把建文朝稱為洪武三十五年,更把所有關于建文皇帝的書籍全部銷毀,凡是敢私留書籍的人家,基本都給屠戮殆盡。
徹底推翻建文朝時的政策,不管那些政策是否利國利民,全都恢復成太祖朝時的國策,對于各地藩王極盡禮遇,卻在不久后,立即翻臉不認人,把個一眾藩王削的削,貶的貶,直至在無人能威脅到皇權才算完事。
信任武將依舊,又雄心勃勃的要達成赫赫文治,到處延攬人才,重視早在太祖朝就推行全國,各地普遍建立的學校教育,重視科舉,比之他父親朱元璋還要認真,自永樂元年到現在,三年一度的科舉考試從未間斷過,更是尊崇孔子儒家學說,開修永樂大典。
張灝苦笑,善待文人雖然是好事,可是這永樂大帝豈是尋常人?哪能真的讓讀書人盡情讀書,從而抨擊朝政?果然,朱棣后來又命人修撰太祖實錄,從此牢牢規定天下讀書人該說什么話,該想什么事,結果把個文人思想統統禁錮,四書五經更不必說了,暴力統治思想就是由朱元璋發起,在朱棣身上發揚光大,此種監禁天下人思想的酷刑,一直延綿了無數年啊!
此時隨著朱棣的開場白告一段落,接著又開始提到此次召各地官員進京的原意,張灝依然一副神游太虛的狀態中,一邊聽著皇帝的訓話,一邊心中思緒起伏。
“朕以眇躬,托于萬姓之上,所賴文武群臣翼贊以協于治。惟盡乃心,惟盡乃職,以熙庶政,永康兆民,尚慎之哉!惟善致福,惟惡致愆,天有顯道,極施無爽,尚惟之哉!”
立時數萬人跪著中口呼萬歲,聲響震于整個天空,而張灝卻心中冷笑,接著就聽見朱棣后背雙手,繼續說道:“一遵成憲,愛恤軍民,必崇實惠。且以農桑衣食之本,必及時勸課;學校育才之地,必加意勸勉;賦役必均平,科征必從實,祭祀必誠敬,刑獄必平恕,孝順節義必旌表,鰥寡孤獨必存恤,材德遺逸必薦舉,邊徼備御必嚴固,倉庫出納毋侵欺。有官吏貪暴曠職者,監察御史、按察司具實糾舉。”
張灝越發不想繼續聽下去,這皇伯伯何事不知?這些話可都是出自他自己,絕沒有什么槍手事先準備,可他老人家的行事卻時不時的自相矛盾,一邊體恤萬民,一邊好大喜功,這永樂朝發生了多少震驚后世的大事?不管是五次北伐,幾次都是五十萬大軍隨行,還是遷都北京,亦或是修永樂大典,鄭和七下西洋,大修明朝萬里長城,開通南北運河,遷百姓各地開邊,百萬大軍屯田,各地二十多年不停的興修水利,經營西域,安定東北,穩定北方,一樁樁,一件件,要是放在后世任何一位皇帝身上,只要做出其中任意一件,那都是一個有為帝王了,可這些事,卻偏偏被一個人統統做了個遍。
利國利民不假,可這些大事卻全都發生在短短的二十來年內啊,更不提其他動用巨量銀錢和人力的浩大工程了,修武當山等寺廟,修皇陵,治理黃河,駐大兵于天下八方,唉,即使老百姓玩了命的種田,恐怕辛苦了一輩子,也就是勉強活個溫飽而已。
張灝心中嘆息,他也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立場,其實只是在站著說話不腰疼而已,他何嘗不是魚肉百姓的蛀蟲之一,恐怕不但是個蛀蟲,或許還是最大的那只呢。
這頓皇帝親自訓話天下官員的盛世,一直持續了半個時辰才算完事,張灝即使同情天下百姓,可此時也沒什么良策,別說不想去面對雄主朱棣,即使是任意一個皇帝,張灝也不愿去做這個出頭鳥,反而心里想著如何挑撥其他人,去無畏的做個為民為國的大英雄。
又是高呼萬歲,等皇帝朱棣走回奉天殿繼續今天的朝會時,張灝卻沒有跟著大臣們進去,一來他如今乃是位即將掌控錦衣衛的孤臣,不宜和任何大臣有牽連,怎么說都算是皇帝身邊的鷹犬,即使有資格進去站班,但還是盡量免了吧。二來這朝會實在是太頻繁了,不但每天有早朝,還有晚朝呢,誰沒事愿意受這份罪,這朝會上都是些扯皮一類的混賬事,不是大臣彼此攻殲,就是集思廣益的討論個沒完沒了,倒不如事后由少數人定奪來的效率。
幸災樂禍的站立不動,看著各地官員如潮水般退去,張灝心想當個皇帝還真是苦不堪言,這白天要處理國事,晚上回到深宮還得批閱各地奏折和管理宮內瑣事,這一點,到不得不佩服人家皇帝朱棣,確實是個地地道道的工作狂人呢。
又稍微等了會,隨手把那柄長長的木質假錘子,輕飄飄的扔給附近大漢將軍,在一眾軍漢恭敬注視下,張灝溜溜達達的下了白玉石階,朝著奉天殿一側走去。
此時的灝二爺,更是在皇宮大院內如履平地了,先不說本就能自由出入大內,這掌管錦衣衛,沒事巡視皇宮那可是分內之責,就是御林軍的大小將領都得看他臉色行事,原因簡單,錦衣衛指揮使本就負責皇帝的安全事宜。
雖然還未正式成個指揮使,可這風聲早已傳遍官場,此種重大人事調動,豈是能瞞得過人的?要是張灝當個文官或許去阻力重重,可是這歷來由皇帝私自任命的錦衣衛系統,卻由不得誰指手畫腳,要想干涉也成,估計離死期也就不遠了,以至于年僅十五歲的張灝,就成了整個大明官場上最年輕的實權大員了。
原本想去趟東宮,可張灝還是打消主意,這些年來,他和太子朱高熾的感情越加深厚,也因有了張灝的暗中支持,心中大定的朱高熾時刻鎮定自若,成日在東宮不是讀書寫字,就是調戲美女,倒也過的逍遙無比。
也是正巧,這一想到太子殿下,就記起他的幾個兒子來,走路時還尋思著今日之約,一等張灝拐進側殿,就瞧見兩個皇孫站在遠處的一顆大槐樹下,嬉皮笑臉的盯著自己。
張灝立時笑道:“怎么,今日沒有功課?這么早就溜出來了?”
對面兩位一身淡黃蟒袍的少年立時嬉笑,其中年紀大約十三四歲,長得斯文秀氣的哥哥名叫朱瞻埈,乃是太子朱高熾的第二子,生母是側妃李氏,算是庶出。
小的那位十歲左右,卻是太子妃親生的嫡二子朱瞻墉,這皇孫卻和他大哥皇太孫朱瞻埈不太像,反而酷似他父親太子朱高熾,整個一個小胖墩,白白嫩嫩的甚是聰明狡猾。
原來他們三人是相約今日在宮里碰面,因今天乃是隆重之極的大朝會,所以皇子皇孫們得以休息一天,剛才張灝口出詢問,明顯是故意戲弄他們了。
哥哥朱瞻埈嘻嘻一笑,他本人雖然只有十三歲,可平日做派舉止也跟個小大人一樣,只是此刻見到好友,自是收起了世故一面,又因他乃是庶出,對于皇位也沒什么念想,而其他兄弟年紀都還小,此時和皇太孫朱瞻埈兄弟之間,倒是兄友弟恭的親密無間。
“灝哥哥,那蛐蛐拿來沒有?我們都急死了。”
急不可耐的說完,朱瞻埈神色急切,他身邊的小胖子朱瞻墉同樣面露期待,看的張灝嘿嘿笑道:“自然是帶了,不過,這次要是輸了,可別埋怨我。”
這大哥朱瞻基嗜好斗促織,身邊之人自是有樣學樣,此種小道,即使是皇帝朱棣也不大管束,頂多碰上了訓斥幾句了事,反而是大臣們對此深惡痛絕,經常進言此乃玩物喪志之道。
張灝對此倒沒什么看法,倒是有些同情這些位藝術造詣頗高的歷代皇帝們,誰讓他們身為帝王身,天下之主身上的任何一件小缺點,都會被下面人放大無數倍了。
封建帝王制度也不消多說,其中利弊其實就是古人未必就不明白,只是既得利益者有志一同的選擇遺忘而已,這也是古時的必然選擇,尤其是對中原人來說,家天下可是幾千年來最牢不可破的統治方式了。
領著兩位皇孫走至附近的御馬監,自有公公們殷勤上來伺候,遠處十幾名隸屬東宮的太監,探頭探腦的守在遠處。
御馬監這幾年來可是權勢漸大,已經和有名的司禮監,在宮中形成分庭抗禮之勢,其中御馬監經營各處皇莊,店鋪的進項,打理京城內外多處草場,乃是有名的內管家,又可以提調兵事,隱隱間和戶部,都督府分享權力。
既然負責養馬之責,其下自然有養馬,馴馬之人,其中組成大多是由從蒙古逃回來的壯漢組成,永樂皇帝本就有用北方邊民成軍的習慣,對他們最是信賴,由此就產生一直精銳禁軍,就是有名的騰驤四衛,這支三千多人的精銳騎兵,其戰力乃是僅次于三千營的鐵騎了,由此而上,御馬監的一干太監們,自是權力大增,從當年的馬夫頭目一躍而成為明朝宦官二十四衙門,赫赫有名的上十二監中的頂級衙門了。
張灝倒是對于遠處正在訓練的騎兵垂涎欲滴,可也不敢輕舉妄動,畢竟這些人可是距離皇帝最近的騎兵了,除了太監以外,皇帝壓根就不信任別人來掌控。
平日張灝對于太監表面上一向親厚,自是和御馬監的公公們交情不錯,笑著聊了幾句,從馬上的挎囊中,取出一個瓷瓶來,又客氣幾句,就和神色不耐煩的皇孫出了占地寬敞的御馬監,直奔東宮附近而去。
路上兩個皇孫自是搶過張灝手中的瓷瓶,神色驚喜的探頭,小心翼翼的觀看里面的促織,張灝搖頭笑笑,他也不知里面是何異種,只是吩咐家人從坊間尋覓買來的。
兩兄弟知道張灝不愛玩此種仿佛沙場大將單打獨斗,最是刺激不過的雅事,小胖子朱瞻墉嬉皮笑臉的討好道:“哥哥,這幾天你也不進宮,都被大哥贏去了幾百兩銀子呢,嘿嘿。”
搖頭嘆氣,這皇孫從小管束嚴厲,又未成年而得以出去開衙建府,就連王爵還得等上幾年才能被封,自是手中無錢,何況他們如何斗得過精通此道的朱瞻基?自是得到些銀錢就又被人家贏去。
張灝當他們都是自家兄弟,并沒有懷著它意,也是大家相處幾年,確實建立了些感情,觀他們本性純良,歷史上似乎都未留下什么痕跡,大抵都是些安于本分的皇族。
從懷里掏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錦囊,里面裝著大概有幾十顆金豆子,隨手扔給兩眼放光的朱瞻墉,皺眉道:“玩玩就行了,要學會及早收手,別一下子破釜沉舟的把金子都壓上去。”
兩位皇孫嘻嘻一笑,不當回事的點點頭,他們還真有些懼怕這位哥哥,以前捉弄對方時,可著實被痛打了數次,可長輩們不但不以為意,反而笑著直說打得好呢。
就見朱瞻埈抱著瓷瓶,朱瞻墉抓著沉甸甸的錦囊,兩兄弟一溜煙的朝前跑去,嚇得后面的公公急忙追上來,還不忘朝張灝點頭哈腰一番,這才急匆匆的追了過去。
小孩子之間的交情就是這么單純,張灝回憶著暴打皇孫的驕人戰績,不但皇孫,就連那些皇子王爺都沒少揍過,他打起人來可是絕不留手,氣的皇帝朱棣為了此事,把個皇族子弟統統叫到跟前,真是好一頓破口大罵,罵他們真是丟了祖宗的臉面,竟然沒一個好樣的,連從小體弱多病的張灝都打不過,最后竟然把一眾皇族好生教訓一頓,至此以后,再沒皇族子弟敢得罪打遍皇族無敵手的灝二爺了。
得意的直笑,張灝隨意在宮里頭溜達,想著先到兩位娘娘那請安好了,可是好多天未進宮了,還真有些記掛,心里打定主意,當即直奔而去。
一路上遇到無數太監宮女,張灝基本上都是面無表情的昂然而過,如今他早用不著依靠結納宮人而穩定自身地位了,除了幾位相互結盟的大太監外,已經沒人可以引起張灝的興趣。
反而不管是普通宮人,還是身上帶著品級的內官,一見到大名鼎鼎的灝二爺,全都趕緊跪倒磕頭,笑容滿面的恭送張灝含笑點頭,接著注視人家遠去,方慢慢起身散去。
行走在高墻大院之間,張灝情不自禁的皺起眉頭,朝著身側的宮院中瞧了一眼,忽然停下動作,只看見里面傳來一陣女人的哭喊聲。
院門大開,卻空蕩蕩的無人看守,張灝本不欲理會,因這院子里住著的,乃是出身朝鮮的呂美人,不說張灝對于明初一些史料記得很熟,這流傳于后世的宮廷秘史,就是平常人也多好奇的看過相關記載。
傳說賢妃娘娘病死山東后,有商人之女出身的宮人呂氏揭發朝鮮妃子呂美人勾結太醫,銀匠,用砒霜毒死賢妃,此案后來被推斷乃是誣告,但當時卻牽連甚廣,多達數百人因此被暴怒的朱棣誅殺。
即使知道不大可能,可張灝還是有些厭惡呂美人,基本從不和對方有任何來往,還暗中囑咐賢妃娘娘身邊之人時刻警惕,對于那后來引起三千宮女被凌遲的呂氏,就算知道其罪不在她,可也沒來由的深深厭惡,只是一直沒有尋到機會除掉對方而已。
皺眉大步朝院子里走去,因張灝瞧見賢妃權娘娘竟然出現在院子里,自是不能不管,就見滿院子都是宮人,干娘一臉為難的站在當中,好似對于眼前事毫無辦法一樣。
心中嘆息,張灝心想也不知道這幾代皇帝修的幾世福氣,一臉祖孫幾代人,身邊最親近的妻妾都是秀外慧中,端莊善良之人,太祖和永樂皇帝就不用說了,就說太子妃張氏,皇太孫的妻子,都是性子溫柔,賢惠少見的女子,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家傳淵源?
其中太子妃這些年可是一心呆在東宮相夫教子,這太子朱高熾體態肥胖,騎不得馬,射不得弓,自是不為皇帝所喜,前些年更是命人嚴加控制東宮用度,就連太子的一日三餐都嚴厲約束,餓的朱高熾真是時常兩眼發暈,幸好太子妃節儉慣了,又多得張灝暗中資助,這才沒鬧出把個太子活生生餓死,使人啼笑皆非的慘劇發生。
這眼前的權妃娘娘更是平日任事不管,其實不難理解,一位姿容濃粹,喜歡詩詞歌賦,善吹玉簫的絕世美女,自是不喜凡塵瑣事,即使地位高高在上,皇帝甚至都有意讓她接管宮中大權,依然推脫了事。
難怪宮人不大把娘娘放在眼里了,張灝盯著跪在地上痛哭求饒的幾位年輕宮女,又看了眼神色驚慌的呂美人,在看了眼面帶陰狠的尚衣監大太監王忠,還有尚寶監的兩個太監金得,金良。
“混賬,我干娘在此,你們竟然站著不跪,是不是一個個活的都不耐煩了?”
眾人一驚,急忙同時朝后面看去,一見來人竟然是安東侯張灝,趕緊上前請安,卻沒成想平日都是親和有加的灝二爺,此刻面沉似水的怒喝道:“都給我跪下。”
太監宮女身子一軟,情不自禁的雙膝跪地,他們可是人人清楚,現如今別說這位小爺乃是縱橫宮中肆無忌憚的主,就算他處置不了宮人,可人家還有幾位好友,那可都是宮里地位最高的大太監啊,更別說貴妃王娘娘最是寵愛他了,就是圣上還不是一樣,就算是侯爺闖了什么大禍,陛下都得替他兜著。
“都閉嘴,沒我干娘允許,誰敢開口立即處死。”
張灝可沒什么顧忌,反正這是為了權妃出頭,走上前去扶著真是好生松了一口氣的賢妃,就聽見這位風韻猶存,依然姿色如三十歲許的娘娘開口道:“唉,這幾個宮女私下偷了呂姐姐的一盒首飾,這人贓俱獲的,本宮正無可奈何呢,幸好我兒來的及時。”
身邊唯一沒有跪倒的呂美人,神色凄楚的說道:“灝哥兒可要為咱們評評理,既然此事是發生在我院子中,犯事的人又是我身邊的,自是得交由我這個主子發落,可為何這尚衣監非要我把人交給他們發落不可?真是豈有此理。”
跪在地上的王忠一臉的親切笑容,正想抬頭辯解,就聽見張灝冷冷的道:“閉嘴,主子說話,哪有你一個奴才多嘴的份。”
立時羞慚低頭,可把個平日威風八面的尚衣監大太監王忠刺激的心中大恨,陰沉著臉再不說話,臉色頃刻間漲的通紅。
張灝哪會把他放在眼里?只是心中嘀咕,當年因皇帝要把宮內大權交給賢妃時,呂美人可是當著皇帝的面前,親口反對過呢,為了此事,雙方身邊的宮女,一見面就會大吵一頓,這時日一久,她們兩位就心生嫌隙,基本平日不相往來,今日干娘跑到這里,難道是呂美人親自開口求救的?
眼光又掃了一眼跪在地上,面帶喜色的金得金良,張灝有些明白過來,平日就聽說他們兄弟和呂美人關系密切,看來這是跑過來助拳的,這又是賢妃娘娘,又是尚衣監和尚寶監之間的往日恩怨夾雜其中,此事肯定有古怪。
話說尚衣監負責宮里的四季衣衫供應,原本實權不大,不過卻是能隨時親近皇帝和諸位嬪妃的機構,這明朝初年,又因衙門稱呼上帶個衣字,而得以把浣衣局,這二十四個宦官衙門內,唯一不設在皇宮里的衙門管在手下,那浣衣局雖說是個冷門不被人重視的所在,但確是處罰宮女和發配年老宮人的地方,試問,犯了事的宮女到了那等凄慘地方,自是任由尚衣監的太監們隨意處置了,因手里有了這項權利,平日宮內也沒人愿意得罪他們,因萬一誰或是誰交好的姐妹犯事受罰,到了那時,還得拜請他們高抬貴手,暗中照顧呢。
而尚寶監乃是掌管寶璽,敕符、將軍印信的衙門,算是地位尊崇又有些尷尬的機構,上有司禮監欺壓,旁邊有印綬監很多地方和自身權利交叉,因而時常受到同僚排擠,自身又沒什么油水權威,這大太監金福更是因宿怨和大太監王忠交惡,兩家時常在宮里斗來斗去,一直是相互水火不容的。
“求娘娘開恩,開恩啊,奴婢們只是一時不小心,失落了那個首飾匣子而已,絕不會起偷竊之心的。”
隨著一位跪著的宮女連聲為姐妹們求饒,張灝在看看一臉絕望的三位肇事之人,心中了然,看來偷竊一事乃是事實了。
看著神色有幾分不忍的干娘,張灝立時指著王忠,說道:“此事自然有娘娘做主,還輪不到你放肆,趕緊給我滾。”
原本大家都以為此事就會如此了結,畢竟既然有安東侯現身,再傻之人都會選擇忍氣避讓,為了幾位宮女而得罪這位煞星,就是在無知無畏的人,恐怕也會做出個明智選擇。
可事情還就是如張灝所預料的一樣,連賢妃都不買賬的王忠,此時抬頭看了眼允許他回話的張灝,冷笑道:“回侯爺,她們豈是只偷竊?因有人揭發,這三個賤人私下和宮人結成菜戶,此等陰暗事,那是定要發配到浣衣局去的,沒立時處死她們,咱家已經是念著兩位貴人的面子上,才從輕發落的。”
這話一說,可是把個院子里的眾人聽的人人悚然變色,就是張灝和賢妃,同樣大吃一驚,在看著三個面如死灰,不發一言的宮女,此事真假自是一目了然了。
即使是張灝,也覺得此事有些棘手,瞇著眼睛不置可否的瞪了王忠一眼,隨即把頭靠近干娘,輕聲問道:“干娘,此事要不要孩兒幫你出頭,有孩兒在,定會讓您萬事無憂?”
心中為難的賢妃想了半響,還是不想為此等惡心事連累孩子,苦笑著嘆息道:“唉,算了,也是她們咎由自取,一等她們死后,灝兒你幫干娘把她們的骨灰送到朝鮮,入土為安吧。”
原來她們都是干娘的族人,難怪呂美人能請得動她過來,這才明白為何賢妃能現身此地的原因,張灝心中冷笑,結成菜戶又如何?要是護不住幾個宮女,我張灝豈能對的起一直疼愛自己的長輩?
一直以來,張灝都不愿理會宮內的類似破事,其實都是些可憐人罷了,即使想幫也幫不上,又和自己沒太大關系,可這次不同,既然關系到自己人身上,那不管有天大的麻煩,那也少不得要理會理會了。
其實這些年來,他都不喜歡在大內中逗留,不說這里陰氣太重,就是遇到的那些宮女,那些下位嬪妃,幾乎人人面如死灰,毫無一絲朝氣,就跟個行尸走肉一樣,即使是撞見皇帝,也只是強作笑顏而已。
曾經張灝為此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過這幾年到是多少看出一絲端倪,首先說宮女們,幾乎歷朝歷代都是悲劇的代名詞,一生孤苦凄涼不說,還任人作踐,性命更是得不到保障。
不過宮女們還有一個千載難逢的指望,那就是年老色衰時,或是皇帝駕崩后,也許會被趕出宮去的,不過此種幾率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倒是被皇帝賞賜給大臣武將的,可算是個天大喜事了。
眾所周知,這宮里乃是世間最骯臟的地方,又是煞氣最重,最是嚴守隱秘的所在,為了防止宮中或是皇室瑣事被外界得知,明代宮女決不允許出去探親,就是連書信禮物都不能遞出去,生病沒人管,死了沒地埋,往往是燒成灰添了枯井了事,年老后遣送到冷宮等去處,終一生就這么了無聲息的死去。
不過制度是死的,到底并不是人人如此,對于體面有身份的宮人來說,很多森嚴規矩也只是個擺設而已,不過到底大部分宮女沒有此等幸運,以至于民間百姓一聽說皇家選秀女,可謂是立時人人色變,立馬連夜把自家閨女許配出去,更有哪個人家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甚至是街上的乞丐也得拉來湊合,這就是有名的拉郎配了,宮女命運之凄慘,由此可見一般。
普通宮女命運凄涼不說,甚至張灝早已發覺,這算是大明宮殿里有身份的一群女人,尤其是地位略高一些,就是那些曾經被皇帝寵幸過的女人們,只要是沒有子嗣,家中不是顯貴出身的,幾乎個個一臉死相,尤其是最近幾年越加明顯。
至于王忠提到的菜戶,張灝倒是若隱若無的聽說過,好像現如今宮中結成對食,菜戶的宮人可謂越來越多,何謂對食?也就是指宮女和宮女之間的同性安慰,尋求心理和心靈上的雙重撫慰罷了,后來大概覺得不過癮,又加入了公公們,估計從有皇帝以來,對食現象就已經出現,只是明朝時有了這么個稱呼而已。
畢竟凄苦的孤身一人呆在這個冷冰冰,毫不講究一點人情味的皇宮中,尋求個依靠乃是在正常不過的選擇了,就是那些公公們同樣如此,又不是人人都得成為體面管事,一群最可憐的群體,自然會相互依靠,相互依存。
也是因有了半個異性加入,這虛虛假假之事必不可免就迸發出了真摯感情,即使宦官不算是個完整的爺們,可那也畢竟是個男人,這一有了感情,以往的露水姻緣,自是開始正規化世俗化,彼此間就好似真的夫婦一樣相處,就被形象的稱為菜戶了,而菜戶和民間夫妻一樣嚴肅,雙方彼此依靠,有的甚至都是生死與共了,財產更是雙方共有,到了現如今,一些宮女要是尋覓不到另一半,從而結成菜戶,都會被宮里人恥笑瞧不起的,笑話你為棄物。
大凡世事離奇,當菜戶誕生后,自然而然的,宮里就應運而出了保媒拉纖的媒婆,可別小看這些命苦之人對感情的真誠追求,一經做媒而雙方滿意的話,就會由女方出個四五兩銀子,雇傭會燒菜的公公,燒上一桌好菜,請上幾位好友一同慶祝,席間更是有類似山盟海誓一般的儀式,并當眾對天立誓,雙方一生扶持,一生恩愛,假如一人先死,那另一人絕對要終生不再配別人。
正所謂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都是讀書人,這些看似下賤的宮人一經結成菜戶,往往還就是認死理了,比之民間夫妻還要堅守誓言,還要情動蒼天,三貞九烈之人,至死不渝,同生共死的例子,真可謂比比皆是了。
別說張灝對此有所察覺,就是不管是皇帝還是其他人,基本都心知肚明,不過到底此種事還是少數人行為,這太監又是個不完整的爺們,人人對此也無可奈何,或許怎么說都是最下面的極端隱秘事,一般無人敢冒著成為公敵的風險,而跑到皇帝面前舉報,倒也不能說沒有,不過很多皇帝往往念在此乃人之常情,頂多派人把被告發的菜戶秘密處死了事,最后干脆就沒人過問了,為何?法不責眾唄!
那大太監們還能在京城里置辦宅子娶老婆呢,你憑什么不讓下面人過過干癮?反正皇帝和娘娘們平日都是高高在上的,也管不到最底下人的生活。
而到了明朝后期,一些地位低等的嬪妃,甚至都有和太監結成菜戶的,皇帝根本都對此采取不聞不問的態度了,基本上就是默許了。
而此時那些嬪妃,比如眼前的呂美人為何總是一臉的死氣沉沉,張灝倒是終于查出原因了,原來是出自皇帝駕崩后的殉葬制度鬧得,其實他以前就知道此種慘無人道之事,只是隨著姐姐命運改變,早已把此事遺忘了,最近才恍然想起。
沒人是救世主,此乃張灝信奉不二的原則,可面對一大群視自己為親人后輩的嬪妃們,尤其是沒有子嗣,必定會被殉葬的干娘賢妃,那張灝卻絕不會無動于衷,何況那時候最大的阻礙已經駕崩,此刻張灝心中冷笑,其他人誰若干出頭阻攔,那就算是太子朱高熾,我也得讓你死無全尸。
看著跪倒在面前的一眾公公宮女,張灝指著被捆住手腳,還在低聲哭泣的三個年輕宮女,壓根當那菜戶之事沒發生過,避重就輕的問道:“說,為何偷首飾盒?實話實說,自有我為你們做主。”
呂美人神色復雜的輕輕一嘆,立時背過身去,而賢妃則神色好奇的看著她們,跪著的大太監王忠則面帶冷笑,其他人則神色各異。
一位長相清秀的宮女看了看身邊兩個姐妹,低聲道:“首飾盒是奴婢們偷的,只是。”忽然抬起頭,昂然直視張灝的漆黑眼眸,絕望的尖叫道:“那是要偷偷換來幾副藥,給在浣衣局得了病,給在安樂堂中等死的姑姑們送去的救命藥啊!”
一時間只感覺扶著的賢妃娘娘,身子不可抑制的顫抖,張灝望著已經失態的干娘,自責的悲聲道:“都是本宮的疏忽,都是本宮的疏忽。”
輕輕嘆氣,張灝馬上安慰道:“也不能怪您,這宮中的族人,實在是人數太多了,您怎能挨個照顧到?”
“是我的過失,灝兒你不用安慰本宮。”賢妃娘娘此時顯然是被觸痛了傷心事,緩緩說道:“這些年來,本宮一直只關心如何得到圣上寵愛,身邊之人還能護著,可其她族人,則不當回事,難怪本宮命中無子,如我這般不知廉恥,不念親情之人,活該一生孤獨。”
張灝立時啞然,其她人更是默默不語,都同是感同身受了,更有的心中冷笑,心說你賢妃娘娘如今年紀漸老,才回想起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當年你年輕時,那是何等的高高在上?何等的艷冠群芳?何等的萬千寵愛于一身?又幾時把下面的族人生死放在眼里,你那眼中,永遠只有當今萬歲,如今才知道惡有惡報,倒是悔恨的有些晚了。
賢妃娘娘的神色變得凝重,隨著她的神色變化,自是有一股子攝人心魂的氣勢,畢竟是做了十幾年貴妃的人物,眾人心中一跳,趕緊恭恭敬敬的低頭。
“王公公,本宮這次親口求你,放過她們幾個無辜之人,你看如何?”
王忠立時一臉的苦笑,他何嘗愿意同時得罪安東侯和賢妃?只是他實在是有難言之隱,不過還是心一橫,畢竟在不知趣,那估摸著過幾天,自己的腦袋就絕對保不住了,先躲過這一劫再說吧,可正當他要應承下來的時候,卻突然被一群不速之客打斷,只嚇得魂飛魄散。
別看皇宮架御九重,令人肅穆壓抑,好似無數宮人都被分隔到一方方小天地中,彼此老死都不相往來似地,可就算是剛發生任意一件小事,那也能頃刻間傳到有心人耳邊。
今日之事,其原因復雜,按理說王忠本沒如此大的膽量,沒經領旨,就膽敢帶人到嬪妃的院子里抓人,而且當著賢妃的面前,還要執意把人領走,這原因實在是有些耐人尋味,還容在下慢慢道來。
原來王忠年紀四十左右,從小父母雙亡,以孤兒之身在官府登記造冊,驗明正身后凈身入宮,也算是為了討口飯吃的可憐人,說起來并不是一直追隨圣上參加靖難之役的心腹公公,算是南京本地人,一直伺候過三代帝王,自從燕王登基后,自是在宮內備受欺凌,光是在掌管沐浴之責的混唐司,就燒水倒水的干了八年苦役。
不過他因從小進的宮,而得以在內宮中習字讀書了三年,算是一個有才之人,更是后來靠著察言觀色,務實做事得以一步步的升上來,成了一方新貴,期間因時常挑水得以進出各個嬪妃院子,自是趁機對宮中貴人們溜須拍馬,百般奉承,又因記性特好,辦事細致而受到貴人們的贊揚稱許,其人還有一項長處,那就是繪的一筆好畫,尤其最擅長描摹仕女圖。
憑著天生對于藝術的敏銳觀感,從而對于女人的四季衣物自是格外敏感,又熟記眾位嬪妃的身體尺寸,好似一個專家般,經常因提出獨特的穿衣搭配而備受嬪妃們的矚目,這日子久了,尚衣監首領大太監的位置,自是被他攬入懷中,得以人盡其才了。
按說王忠總算是熬出頭,該從此春風得意,后半生該享盡富貴了吧?卻不然,這大明皇宮里可是各方勢力錯從復雜,卻是使得他每天每日都自覺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時刻不敢放松警惕,不說嬪妃等其他勢力,單說這些將近十萬人的公公們,其中勢力最強,最超然物外的自是以三寶太監為首的海洋派了,不管是鄭和還是王景烘。或是下面的一眾管事太監,多是胸襟算是廣闊,征服過波瀾壯闊的海洋,見識過無數番邦異族的杰出人物,平日在京時,自是不屑于和宮里的太監牽扯太深,這些人大多性格正直,就算是文臣不喜歡他們,也往往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而在宮里勢力最強,自然是以司禮監大太監王通為首的一群公公了,這王通原名王貓兒,本是遼東女真人,其哥哥王狗兒,早年改名王彥,乃是鎮守遼東十多年,開府娶妻的永樂皇帝心腹大員,王通即是王彥的親弟弟。
他們兄弟為首的一幫人,算是勢力僅次于海洋派的遼東系,其中著名宦官亦失哈,就是建立努爾干都司,改良過火器的傳奇人物,也同是遼東系的首領之一,當然,他們和鄭和太監之間關系密切,因都是出身自燕王府,都是跟隨燕王打天下的太監班底。
有外來者,自是就會有本土勢力跟其爭斗,其中本土太監的首領級人物,名叫金宏,乃是太祖朝時期,引為燕王暗通款曲的棋子,后來燕王登基為帝,自是得以請功受賞,一直是名義上地位僅次于司禮監的內官監的首領大太監,這內官監不比司禮監好似是個皇宮大管家般的威風八面,其職權范圍就要小的多了,算是負責采買的大管事,不過手下卻控制著宦官二十四衙門中的四司,實權也是相當大的。
王忠既然是本土派出身,天然就會向金宏投靠,可惜卻一直不被重視,多年都是本土派的邊緣人物,原因倒也簡單,那就是金家乃是一個宦官世家,子侄輩竟然都以當公公為榮,真可算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了。
其中今天在場的尚寶監的金得金良,還有很多金氏族人,甚至無數口稱金宏為親爹親爺爺的公公們,人人改姓為金,其中太子身邊最得寵的太監金福,皇太孫身邊最得力的公公金英,都是其金家人,可想而知,這本土派的勢力是如何根深蒂固,眼光長遠。
王忠雖然性子圓滑,可也算是有骨氣之人,不愿改姓為金,自然也就不被重視了,好在他才華過人,如今深得皇帝和宮里嬪妃的欣賞,自己努力爬上了尚衣監首領太監的寶座,自然而然的成了一股勢力,身邊也很快吸引了很多跑來趨炎附勢之人。
可卻因此深深得罪了金家,畢竟算是分裂本土派勢力的叛徒,這窩里斗的陰狠兇殘之處,可比之面對外敵還要急切兇險,還要殘酷無情。
禍不單行,這王忠早年時就因和公公王祿交惡,仗著一位嬪妃為其撐腰,而把王祿打得半死,從那以后,這兩人就結下大仇,那王祿后來為了報仇,就跑去認了王彥為干爹,如今成了司設監的管事太監,成天的和王忠為難。
還要一位名叫金福的太監,認了金宏當干爹后才改的名字,這太監喜歡被人稱爹乃是上千年的習慣了,原因大家不難理解,畢竟是失去了生育功能的群體,這金福其人更是與王忠有著生死大仇,乃是因當年兩人為爭奪一名宮女而結下的仇怨,這對于很多時候死心眼的太監來說,不亞于殺父之仇,勉強算是奪妻之恨的,如今金福剛剛升為尚寶監首領太監,就馬上急著找王忠尋仇。
也算是天無絕人之路,原本得罪兩大勢力的王忠,能活過幾日都是屈指可數了,可正巧那王祿雖是王彥的義子,卻和叔叔王通不對付,從而得以有了喘息之機,能夠茍延殘喘至今。
其實論宮里的各方勢力,還有一個新興勢力的發展速度極快,潛勢力更是極為強勁駭人,但卻從未公然顯山露水的一方派系,那就是和兩大勢力都有牽連,卻自成一派的安東系了,顧名思義,就是以常公公為首,魏公公為輔,和張灝互為同盟的一群人了。
可這能護住王忠身家性命的新勢力畢竟找不到投靠的門路,這王忠走投無路之下,卻是投靠了一個女人,而且還是個從朝鮮國進貢而來的妃子,娘家姓韓,就是如今靠著年輕貌美,深得皇帝朱棣寵愛的麗妃韓氏。
這麗妃韓氏自持年輕貌美,自是看年過三十的賢妃不順眼,她在宮中又得朱棣這兩年一直非常喜歡的呂氏,魚氏兩位美人的投靠,得以在宮中權勢大漲,隱隱間和王貴妃和賢妃處處針鋒相對,大有后來追上,取而代之的架勢。
這呂氏就是商人之女出身的那位,因當年自覺和朝鮮呂美人同姓,就上門來攀親,卻沒成想被人家拒絕,此女心胸狹窄,深以此事為恥,一直想尋機報復,歷史上就是她誣告呂美人下毒害死權妃的,卻沒成想被張灝逆天改命,就此沒有誣告的由頭,一直到了今日都沒找到雪恥的好機會。
今日就是她查知呂美人院子之事,就命王忠過來惡心下呂美人,看看能否通過三個宮女的嘴里,找出或逼迫她們出面陷害攀咬自家主子,就算不得逞也得潑呂美人一身污水,從此讓她被皇帝厭惡那是最好,其用心自是惡毒陰狠了。
王忠也是無法,畢竟他如今唯一的靠山就是韓氏了,對此事當然不敢拒絕,就親自過來抓人,多少有些越權,不過好在他還兼管著浣衣局,勉強算是分內之職了。
這一大圈中彎彎繞般的多年宿怨,張灝如何得知?此時抬頭看著走進來的一群人,又看看神色驚慌的王忠,頓時不悅的冷哼道:“怎么?你們難道也是來此抓人了嗎?哼,我看誰敢。”
陰森森的口氣,即使語氣平緩,還是立時讓來人身子一矮,其中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司禮監的大太監王通和號稱太監活祖宗的金宏。
按說他們地位尊崇,權威赫赫,即使滿朝文武,恐怕也沒人敢得罪他們,可當面對張灝時,還是心里打怵,畢竟眼前這位侯爺可是蠻不講理之人,這連皇子皇孫都敢痛打的強人,誰敢輕易得罪他?沒的叫他一通狠揍,恐怕到時連訴苦的人都找不到呢。
王通立時滿臉堆笑,即使他這幾年在司禮監的地位,可是受到常公公的強力挑戰,也知道常公公和張灝交情莫逆,可越是如此,他臉上的表情就越加親切。
而金宏何嘗不和他同病相憐,一個叛徒王忠就夠惹人生氣了,現如今又出來個新貴魏公公,甚至比王忠還令人側目,乃是皇帝身邊必不可缺的大紅人,鬧得現在底下的小崽子們,一個個的都跑去奉承,反而對于咱家這個他們的活祖宗視而不見,真乃可氣可恨。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心里冷哼,畢竟是斗了多年的夙敵,可這次確實可笑的,同是來救場的同道之人了,其中金宏得到小子們的報信,自是得過來給呂美人撐腰的,他們算是同盟,過來也是理所應當了。
而王通卻是為了賢妃而來,原來這幾年他深感常公公的威脅,真是有些寢食不安,不過對于常公公的人品,倒是極為欽佩,而且大家又是多年好友,出身又是相同,就得到對方含糊指點,想著和安東侯交好,而和張灝交好,自是得先奉承賢妃和貴妃王娘娘了,到了那時,大家都是一家人,自己受到的威脅自會如春風化雨般,立時迎刃而解了。
雖然他有兄長王彥和三寶太監作為靠山,本人又是宮里權勢最大之人,可明朝太監的權利,比之任何朝代都要小的多了,別看后世滿清成天的污蔑明朝的太監們,其實離了皇帝的信任,太監就跟了沒了牙的老虎般,根本就是個隨時等死的可憐蟲罷了。
等兩人爭搶著討好張灝后,自是滿院子人都知道他們的來意,不過既然此事鬧得人盡皆知,不處罰三位私下和宮人結成菜戶的宮女也不行了,張灝倒是想把人帶出宮去發落,可森嚴宮規乃是皇帝欽定的,除非是面圣求情,不然誰也不敢私下放人出宮。
張灝可不想去見皇帝朱棣,雖然此時的皇帝因兩位娘娘未故去,而性格變得開朗不少,可歷史上發生活剮三千宮女的一幕可是太過驚心,而事件原因就是因得知宮女私下茍且而雷霆暴怒的。
剛想鄭重囑咐王忠把人領走好生善待幾年,也算是勉強服苦役三年,從而平息此事,卻沒想到突然橫生枝節,就見那年紀蒼老的金宏,殘忍的笑道:“王忠,今日有人揭發于你,告你背著人和麗妃院子中的宮女暗中勾搭,呵呵,跟咱家走一趟吧。”
早就驚魂未定,死盯著兩位一直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大太監的王忠,面色蒼白如紙,突然跪著朝前爬了幾步,一把抱住張灝的大腿,嚎叫道:“侯爺求您救救小的,小的是被冤枉的啊!”
(方景先給大家拜年了,大家過年好,呵呵,本來想寫一章喜慶吉祥的,但還是順著情節走了,此時乃是大年三十,是萬家團圓之日,方景自是不能免俗,今天只有一更,還請大家莫怪,要是初一閑暇,自是補上的。)
這一下峰回路轉,立時使在場之人心中升起怪異感覺,心說這可算是賊喊捉賊了,全都把目光匯聚在張灝身上,就等著看您安東侯,接下來會如何應付跪倒在面前,神色凄厲的尚衣監大太監王忠了。
目光深處異常冷漠,表面上卻親和的注視對方,張灝低頭看著抱著自己大腿的王忠,要說剛才想出手,那是因為看在干娘的情面上,至于別人?即使你王忠在可憐十倍,我張灝又焉能為你而卷入這宮里復雜之極,各勢力互相傾軋的漩渦中?
早有自己人隨時送出的密報,張灝清楚王忠乃是是誰手下的忠狗,何況深知此人平日雖說還算守本分,但身上也背著十幾條人命,即使下一刻慘遭橫死,那也算是罪有應得了。
“剛才是本侯一時糊涂,也是瞧見娘娘著急而有些方寸大亂,王太監,這宮內之事豈是本侯能管得了的?唉,真是抱歉了。”
面色誠懇的雙手攤開,張灝苦笑說完,就見王忠頃刻間面如死灰,不過他心里還有一絲指望,倒也沒有情急失態而顯得氣急敗壞。
其她人早就見慣宮里的是是非非,哪天沒有人失勢倒臺?沒有人被鞭打致死?此刻真是人人面無異色,張灝看了眼干娘賢妃的臉色,朝著神色欣慰,心里松了口氣的金宏,淡淡吩咐道:“那三個宮女都是我看重的人,該如何做,你金公公心里有數吧?”
“那是,那是,此事包管交給老奴好了,定會讓娘娘和侯爺滿意的。”
金宏立刻點頭哈腰的滿臉堆笑,又朝后面手一揮,自是有隨行的公公們上前,把個此時緩過神來,面帶冷笑的王忠和三位神色激動感激,朝侯爺娘娘一個勁磕頭的宮女押走。
一邊的呂美人心中驚異,就是身邊的金得金良二人,更是心中嘀咕,即使是司禮監大太監王通何嘗不是心中納悶,同時尋思今日這老東西金宏怎么反擊如此迅疾?這可大異他平日四平八穩的作風。
想歸想,面子上還得馬上客套幾句,眾人如眾星捧月一般,同聲恭敬的和娘娘說話,呂美人神色顯得很激動,連聲感謝賢妃親自過來施以援手,那王通更是熱情無比的暗中恭維張灝。
張灝和賢妃只得耐心應付幾句,倒也哄得其他人喜笑顏開,各個自覺非常滿意,很快,張灝當先扶著干娘朝外走去,其他人恭送娘娘出了門,這才跟著紛紛散去。
其實大家心里都清楚,那王忠絕對不會因此等小事而喪命,畢竟人家身后還杵著位正當寵的麗妃韓氏呢,倒是金宏如此不顧及韓氏臉面,這可就算是當眾撕破臉皮了,少不得馬上宮中就得展開一番明爭暗斗了。
張灝并未分析此事能帶給他什么利弊,只是笑著陪干娘說話,反而是賢妃忽然輕嘆道:“灝兒,今后少參合到宮里的齷齪事中,唉,那金宏才是陛下真正的心腹之人。”
默然點頭,張灝立時反應過來,險些驚出一身冷汗,難怪金宏此番如此有魄力,竟然是被皇帝朱棣暗中授意,要是剛才自己因一時心軟而亂作好人的話,那可算是犯了朱棣的大忌了,難怪干娘一直死捏著自己的手,還好自己和她想到一處去了,這隨意插手宮中之事,豈是君王能容忍的?為了長輩憤而出手,即使捅破了天,朱棣也不會在意,但要是明目張膽的企圖施恩于宮中的首領太監,那可是取死之道了。
這是要壓制日漸露出野心的韓氏?張灝失笑,扶著干娘柔若無骨的身子,嬉笑道:“干娘,可笑麗妃如此不知好歹,恐怕她成天處心積慮,到頭來反而是自取滅亡呢,哼哼,真是無知婦人,豈不知陛下最是反感禍亂宮中的妃子呢。”
賢妃含笑點頭,神色憐憫的笑道:“也是她們幾個進宮晚,還不了解陛下的性子,這幾代的皇后都是賢惠之人,豈能容忍有野心,成天胡作非為的女人?”
張灝心中有些慶幸,還好自己隨時不敢小瞧任何一位古人,要不然指不定什么時候就得被陷害,就是身邊的干娘又豈是尋常之人這些年一直能和王娘娘斗得旗鼓相當的美人,心機可著實深沉呢。
不過如今自己到不用太過提防疼愛自己的長輩,此時的賢妃已經徹底和貴妃王娘娘連成一氣,又因有了張灝這個共同的強援,自是不在擔心后事了,她們二人同命相憐,都是沒有子嗣的中年婦人。
不過張灝還是有些擔心兩位娘娘的身體健康,即使這幾年時時命太醫照顧,但她們的壽命能否比朱棣堅持長遠,還都是未知數呢。
“干娘,您和娘娘就不要理會下面的齷齪事了,還是保持心情愉快來的緊要,每天都得抽空在院子里鍛煉一番,可別偷懶給忘了。”
面對灝兒的殷殷囑咐,賢妃風情萬種的開心笑道:“知道啦,成天一見面就管東管西的,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孩子是咱們娘們的長輩呢,呵呵。”
“還真有幾分道理啊!您和干娘如今氣色紅潤,看上去好似二八佳人呢,哈哈。”
賢妃聽的又喜又氣,笑罵道:“真是小孩子亂說話,都快成了老太太的人了,你這孩子,哄干娘高興也得用些心呀,就知道隨口胡說八道的,真是氣死人了。”
張灝滿不在乎的嬉笑,兩人一路走一路親親熱熱的閑話,當拐過一座院子,走上宮內的長廊時,賢妃因灝兒雙臂有力而感覺格外輕松,輕輕扶了下耳邊散落的秀發,輕笑道:“不過娘娘最近時常身體不適,還好這幾年被太醫精心調養,比去年氣色可是好的多了。”
張灝含笑緩緩點頭,兩人都未在繼續提起娘娘的健康情況,雖然表面上都是神色輕松,可心里卻都有些發緊,這王貴妃可是宮中的定海神針,也是皇帝暴怒失去理智時,唯一能勸的朱棣止息雷霆之怒之人,那可是朱棣心中最敬愛的女人,即使是賢妃最得朱棣寵愛,可如同妻子一樣的真摯感情,還是比王貴妃遜上三分了。
慢慢走著,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兩人連同后面的十幾位宮女太監,一起走到賢妃的寢宮附近,張灝當下笑道:“灝兒就在這里拜別干娘了,這都出來大半天了,在去娘娘院子里請下安,就得歸家了。”
不舍的看著張灝,賢妃溫柔一笑,順從的點點頭,突然低聲道:“灝兒拒絕了楊士奇家的求親,此事做的好,陛下昨日得知此事,可是顯得非常開心呢,我兒一定切記,千萬別和大臣有什么瓜葛,切記。”
鄭重點頭,張灝心里一時間真是啼笑皆非,不過心中又緊接著掠過一陣寒意,這帝王心術實在是太復雜的令人抓狂,你覺得天大的麻煩,也許在帝王心中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覺得不起眼的小事,或許在帝王眼中,那就是大逆不道的塌天大禍了。
心中更堅定這幾年做事標新立異,在家恣意花叢,在外胡作非為的做人宗旨,至于前幾年韜光養晦,修身養性般的處世方式,卻已經不在適用于即將成年的自己了,試問一個年紀輕輕又血氣方剛的豪門子弟,還是個朝中大員又手握重權的紈绔公子,怎能成天跟那些老謀深算的文臣一樣循規蹈矩,一模一樣的穩重做派?那才是不打自招,明告世人此乃包藏禍心呢,要不然,干嘛跟個烏龜似地成天避禍在家
什么年紀就得有什么年紀的樣子,裝的太過世故老實只會聰明反被聰明誤,張灝灑然笑笑,當下旋風似地沖入王貴妃的寢宮中,大肆吃拿卡要一番后,在娘娘無奈寵愛又恨恨的目光注視下,在一眾宮女的善意哄笑中,如飛而去。
出了午門,和親隨會合后,張灝陰森森的吩咐道:“銀豐,派人去把常公公喚來。”
因張棟不在身邊,朱銀豐最近急的表現自己,自是親自跟隨張灝出來,聞言立時吩咐身邊的屬下,自有兩人騎馬朝皇宮東側而去。
指派完事后,朱銀豐神色疑惑的問道:“二爺,為何事召常公公過來?難道有什么棘手之事?”
意味深長的笑笑,張灝輕松笑道:“剛才在宮里遇見一檔子惡心事,以前小魏子就求過我來著,此次倒是正好出頭管管了。”
朱銀豐心中一驚,心想憑魏公公如今的權勢,都得開口求到二爺頭上,那此事肯定分同小可了,趕緊說道:“到底是何事?二爺說說。”
“以前小魏子未發跡的時候,曾經得過一位老宮女的悉心照顧,小魏子就認了人家當干娘,可后來那干娘卻因偶犯小錯,而被管事太監發配到了浣衣局,可憐一個老太太沒福氣,沒捱到小魏子來救她啊!唉,這不沒過去幾個月,就因勞累而斃了,小魏子一直對此事耿耿于懷,他年紀輕輕,心里還保有有一份良善,成天念叨那浣衣局乃是一個最黑心的所在,就想著去報復一番,救出些和他干娘一樣的可憐老人,也算是能勉強祭奠下她干娘的在天之靈了。”
“原來如此,難怪,大丈夫是得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深有同感的大點其頭,朱銀豐感慨說道。
張灝輕嘆道:“小魏子一直對沒能盡孝于親娘身邊而痛苦,那干娘又是在他最倒霉的時候照顧過他,別的事也就罷了,此事倒是早就想幫他出口胸中惡氣的,哼,今天正好干娘的族人又被發落到那里,王忠又被拘禁了,少不得咱們得去大鬧一場,也順便為這些年屈死的冤魂報仇雪恨。”
看著二爺目光森冷的模樣,朱銀豐立時熱血上涌,那浣衣局的黑暗一面,這在京城誰人不知?那些因犯錯或是得罪人而被處罰到那里的宮女還有年老發配過來的,一天天沒日沒夜的漿洗衣物,就連最冷的寒冬臘月,都得用冰冷刺骨的井水洗東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沒一天能休息的時候,更是連飯都吃不飽,因此餓死累死的宮女真是不計其數,乃是宮中軟刀子除掉對頭的不二選擇。
年輕人自是滿腔正義感,即使是張灝同樣如此,此等草菅人命的地方本就絕不能放過,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出手罷了,今日您皇伯伯既然暗中授意金宏敲打麗妃,那我這個侄兒,就替您敲打敲打那些狠心腸的太監好了。
沒過太久,常公公率領東廠幾十名頭戴尖子帽,一身褐色飛魚服,腰系各色滌絲腰帶,上面懸掛在巴掌大的黃銅腰牌,腳穿白色皮質長靴,手拿各式緝捕兵器的番子過來。
都是些平日護衛常公公的親衛,反正今日不需要太大的陣仗,張灝也就沒有事先透漏底細,隨便來些人手足以。
隔著老遠,常公公騎在馬上,拱手笑道:“呵呵,這剛過午時就叫咱家過來,唉,人老了,身子骨也不行了,比不得年輕時呀,還想著睡個午覺呢。”
“哈哈,恐怕今日您是無法午睡了,常叔叔,那浣衣局里,沒你的徒子徒孫吧?”
似笑非笑的看著常公公,就見他面色一變,吃驚的道:“怎么?侯爺這是要尋浣衣局的麻煩?這可不能輕舉妄動,那尚衣監的王忠可是麗妃娘娘的心腹,這可是塊燙手山芋呀。”
張灝暗道東廠還是成立時間太短,或是常公公此人性格正直,不喜搬弄權勢,以至于沒有在宮里安插太多心腹,過去這么久了竟還沒收到任何消息。
心中所想,當即笑道:“王忠如今自身難保,呵呵,被金宏帶人給關起來了,估計今天是不得自由了。”
常公公立時眼睛一亮,撫掌贊道:“原來如此,金宏的動作還真麻利。”笑瞇瞇的又笑道:“此事咱家倒是收到了一些風聲,還是昨日魏公公傳出來的,那金宏背后有人呢。”
常公公低聲說完,手朝天空指指,張灝滿意而笑,對于常公公沒有隱瞞自己而感到欣慰,不過既然是小魏子傳出來的消息,常公公不隱瞞自己也是情理之中了,不過要是故意拖延一時半刻的,那很多時候,事情的結局就會截然相反了。
打定主意要去尋釁鬧事,張灝自然心中在無所顧忌,這早上皇帝才昭告天下善待百姓,而眼皮底下卻隱藏此等臟污納垢之事?如果不盡早除之的話,豈不是得讓日后偉大的皇帝陛下顏面掃地?
咱也算是替圣上您老人家盡忠了,不過此事還是得做的隱秘穩妥,畢竟大肆張揚會讓皇家難堪的,而只要能為朱棣保留一絲顏面,自是人人最后都會皆大歡喜了。
張灝早已習慣封建社會階級分明的貴族生活,可其內心深處,還是保留著幾分善待世人的信念,大丈夫立足于世,要是沒有能力幫助可憐之人那也罷了,可自己明明有這能力,當面對使人震驚的惡事時,要是還選擇無動于衷的話,那可就是一個天性涼薄的自私之人了。
有能力又能事后安然無事,甚至還能因此為自家帶來好處,張灝自然會做出明確抉擇,心中更是升起一絲羞愧,搭救可憐宮女只是順手而已,真正的目的,卻是自己正是要做出一些既正義又魯莽,還得狠辣無情的事情出來給朱棣瞧瞧,今后更是得大肆斂財和貪花好色,以此證明自己是個一身缺點,行事荒誕離奇的紈绔公子,如此才能被帝王信任,得以一生掌控錦衣衛和影響東廠,從而才能保護親人一生平安啊!
浣衣局坐落在距離皇宮不遠處的雙獅子街,其名雖然霸道,可實際上卻是京城有名的破落所在,街頭巷尾,居住的多是些破家之戶,早年還是皇族勛貴定居的府邸,可近幾十年來或許是因風水不好,一連多家被抄家滅族,自是驚得左右鄰居紛紛搬家離去,其宅第都被賤賣,后來演變成了無數落難到此的百姓的定居之所。
因這條街道距離皇宮很近,平日一些犯官家屬也會選擇這里租住幾間屋子,烹煮飯菜送到刑部大牢或是錦衣衛的監牢中,照看自家犯事的親人。
一條玄武湖支流流經此處,河對岸就是城西平民百姓聚集之處,和一河之隔的內城卻涇渭分明,平日很少有人敢劃船過來,時刻有一衛禁軍駐扎河邊,守衛皇宮和內城的安全。
因此,雙獅子街就成了距離皇宮最近,罕見的平民扎堆之所了,不過同樣因為這里距離宮中實在太近,使得三教九流之輩不敢在附近逗留,又因浣衣局后來選址于此,漸漸形成了個依附浣衣局生存的龐大群體。
街道居民大都是些孤兒寡母,棄婦寡婦或是娼門從良的年邁風塵之女,基本都是類此此種凄慘際遇的弱勢群體,還有些因丈夫被問罪而流落此處,苦苦等候和丈夫團聚的婦人,乃是京城著名的女人街,她們大多以靠縫補漿洗衣物為生,還有些心靈手巧的婦人則開設成衣鋪,以縫制成衣或是官衣為生,時日一久,雙獅子街的名氣大增,成了京城有名的裁縫聚集之處了。
正所謂靠山吃山,想那皇宮里住著十幾萬人,每日換洗的衣物床單等換洗之物何止千萬?或是縫縫補補的桌圍,被套每天也要堆積如山,即使有專門的衙門負責,又豈能滿足所有人的需要?就憑浣衣局五百多名宮女公公如何能漿洗的完?自是得依靠附近百姓幫襯,這也是為何此地聚集了如此多的婦人的根本原因。
這時代婦女不能拋頭露面的找營生,扎堆聚在一處也是萬般無奈的選擇了,靠著清洗或是縫補衣物而換來微薄的度日之資,也算能勉強活下去,或是干脆經營些別的新奇小物件,或是靠出租屋子而發財的也大有其人,成天打交道的不是公公就是附近豪門世家的管事婦人,一般男人很少過來此處,因此這里仿佛屬于另外一個世界,被京城百姓戲稱為寡婦街。
即使有如此多的婦人幫著漿洗衣物,可浣衣局內的可憐宮女們,依然得不到一絲善待,年老的屬于被拋棄的等死之人,年輕的更是得罪人的犯事之身,常年苦役致死就是她們的悲慘宿命了。
當張灝帶著如狼似虎的東廠番子昂然直入時,即使心硬如鐵之人,此時也不禁深深為之震撼。
凌亂不堪的破舊木桶木盆堆滿整個院子,到處都是掛滿無數衣物的竹竿架子,幾百位宮女分散在整個院子中,十幾口水井附近都有衣衫襤褸的宮女,使勁力氣的搖起水桶,把個冰冷井水倒入腳下那碩大的木盆中,一個個好似風中殘燭,搖搖欲墜的咬牙堅持,整個地面更是泥濘不堪,到處都是污水坑,好似水澤之國一般。
張灝一腳踩下,立時水花四起,把個簇新的官靴踩得骯臟不堪,可他卻像是沒有感覺一樣,依然大步朝院子里走去,身后上百名漢子一見侯爺如此做派,心中同時升起敬意,立時不管不顧的跟著踩在泥水地里,大步追了上去。
看著滿頭白發蒼蒼的老邁宮女,顫顫巍巍的蹲在地上漿洗衣物,看著一個個滿面疲憊的中年宮女,正在拎著沉重水桶四下分水,再看看那一個個年紀輕輕的宮女們,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在院子里干活,張灝心中升起一絲凄楚,更是冷眼瞧見一眾服飾華貴,拎著皮鞭躲在干燥地帶說說笑笑的公公們,張灝立時一言不發的走至院子中間站住。
神色恍惚的漿洗衣物,這些宮女人人整個臉上,都布滿被冷風割裂的道道傷痕,嘴唇更是青紫一片滲出絲絲血跡,即使年輕者,也早已不復往日清純秀美的容顏,好似被無情歲月摧殘過一樣,滿面風霜的死氣沉沉,原本秀氣白嫩的雙手,早已被冰凌刺骨的井水浸泡的仿佛破裂龜殼一般,紅彤彤,腫脹脹,鮮紅紅的刺眼之極。
常公公心中嘆息,看著目無表情的張灝,輕聲道:“這進來的宮女也分為三六九等,在宮里有依靠的,只是被罰苦役幾年的,自是會略受到些善待,而基本沒有出去指望的宮人,唉,則必須無日無夜的做活了。”
又指著一張張麻木沒有生氣的蒼老面孔,常公公即使見慣此等不拿人當人看的慘事,還是心中升起兔死狐悲般的心情,略有些沉痛的說道:“這宮中的活計如何做得完,但她們畢竟是不用花費分文的奴隸,自是被管事公公喪盡天良的往死里壓榨,能節省一文錢,也就自然會落入這群畜生的腰包里了,唉。”
張灝依然面無表情的站立不動,他身邊的親隨面色陰沉冷厲的護在左右,而東廠番子則四下散去,挨個房間用力猛踹,頃刻間,自是惹得一方占地頗廣的浣衣局內雞飛狗跳,無數人驚慌失措的跑出來。
五十名管事太監和管事宮女被推搡出來,不明所以的聚在一起,就聽見常公公身邊的太監大喝道:“爾等趕緊過來拜見安東侯,太子少師張大人和司禮監秉筆太監,東廠提督常公公。”
這群管事公公們聞言先是一愣,接著那有些緊張不安的神色立時放松下來,人人以為東廠番子來此,乃是查案尋人的,即使東廠和錦衣衛再令人聞風喪膽,可對于隸屬宮里的宮人來說,大家算是互不統屬的同僚,并不如何畏懼。
也是今日趕巧,往常一般不在院子里逗留的首領太監施德,剛剛正在屋里翻看賬本呢,此刻立時滿臉堆笑的上前,笑道:“呵呵,今個可是吹的什么春風,能使得侯爺和常公公大駕光臨,小的真是有失遠迎了。”
看到這二位還是面無表情,施德心中暗罵真是拿雞毛當令箭,不就是奉旨辦差嘛!至于這副冷冰冰,趾高氣昂的官樣做派?即使你們是來抓犯人的,可跟咱家犯得著一臉公事公辦的德行嗎?
心中憤怒,倒也不敢表面上帶出一絲不滿,因他即使貴為浣衣局的首領太監,可比起對方的顯貴身份,還是差的太遠,不得不低人一等,點頭哈腰的恭維道:“還請兩位大人示下,這是要尋誰呀?咱家立馬把人指出來,要不要先進屋子吃口好茶?”
常公公立時皮笑肉不笑的昂首望天,嘴巴緊閉的一言不發,他心中畢竟顧忌圣上,此事不敢親自出頭,一切自是得以張灝馬首是瞻。
而此時的張灝,則目光冰冷的盯著對面的太監施德,又看向他身后一眾面色可憎之人,再掃過院子里的各式人等,立時神色和緩下來,笑吟吟的后背雙手。
他做事一貫只有兩種作風,要不深思熟慮,謀而后動的致人死地。要不就是不管不顧,以雷霆之怒先宰了對方再說,等事發后在仔細琢磨善后之事。
說實話,當面對那些位可憐的宮女,雖然使他心生惻隱,真想解救她們出去,可還是沒有刺激的他失去理智,心里根本就沒太當回事。
要是早幾年時的張灝,或許還會激動萬分的當個俠士而救人于水火之中,可如今卻已經見得多了,多到令人見怪不怪,心如硬石,麻木不仁的地步了,這宮里宮外,可憐之人可謂遍地都是,不徹底根除此源頭的封建帝制?你又能救得幾人?
作為一個既得利益者,張灝自是不會高喊什么推翻腐朽王朝,此時神色親切的微笑,伸手朝施德勾勾手指頭,示意對方過來接近自己。
早已看出這群不速之客肯定是以安東侯為主,這一輩子生存在皇宮的公公宮女們,誰又不認得張灝?看到侯爺表情親和,施德心中一喜,他在宮里唯一的靠山就是王忠,試問這浣衣局哪是什么有油水的好所在?自是無人爭搶首領太監的位置,都知此處無非是個另類的刑罰之所,用來處置杖責宮人的陰冷地方而已。
今日活該施德倒霉,引為靠山的大太監王忠自身難保,麗妃等平日交厚的嬪妃,即使收到求救口信,此刻也不敢出宮施以援手,就算是其他大太監,誰又敢為他而得罪安東侯?
說起這位施德,其人原本是江蘇人氏,因家境窮困,早在十幾歲時就進的宮,自打進宮后就一直在浣衣局內當差,這么多年來,真是見慣了宮里勾心斗角的最陰暗一面,其人性格本就陰狠毒辣,在此等滅絕人性的地方,自是混的如魚得水,很快就憑借著體貼上意而一路走的風生水起,他乃是太監中有名的墻頭草,其人更是有幾分小聰明,只要誰當上尚衣監的大太監,那他就聽誰的吩咐,對于其她貴人同樣唯唯諾諾,誰人的吩咐都會盡心盡力,算是個周旋四方而辦事穩妥之人,從而十幾年來在浣衣局的地位得以屹立不倒。
滿面笑容的趕緊小跑幾步,施德早就想親近安東侯張灝了,只是自家呆在這個人人憎厭的所在,往日哪有如此難得機會,心想難怪今日家里房檐上的喜鵲喳喳直叫,莫非老子這是要熬出頭了?
早就在浣衣局呆膩味的施德,一個月上千兩的油水自是看不上眼了,何況還都是些有傷陰鷙的血腥錢,而那些負責采買的首領太監,一個月任事不管,就能有各方笑臉送上無數孝敬,在回頭看看自家院子,唯有一群半死不活的娘們,自己又沒能耐享盡艷福,真是可悲可嘆又使人窩火。
心里越加火熱,鬼迷心竅的施德幾步跑到張灝眼前,雙手下垂,整個人朝前低頭哈腰的,異常諂媚的笑道:“侯爺有何事吩咐小的?小的定會為爺辦的妥妥當當。”
“不是本侯爺說你,怎能如此糟踐宮中的姐姐妹妹,你自己看看,一個個的都成什么憔悴摸樣了?唉,你這是在辣手摧花啊!”
張灝痛心疾首的指著院子中的年輕宮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憤怒神色,施德反擊極快,心中大喜若狂,馬上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個響亮耳光,悔恨萬分的自責道:“侯爺教訓的是,都是小的被那豬油蒙了心,成天只惦記著如何完成宮里的差事,就沒把姐妹們當成個人看待,都是小的錯,都是小的錯。”
憤憤不平的點點頭,張灝知道這面色和善,干瘦矮小的白臉家伙,乃是宮里有名的笑面虎,其人為人處事異常心狠手辣,整個宮里沒人不懼怕他三分,人送外號活閻王,就是靠著一路殘害人命,替宮中貴人消災解難而得以發跡的。
深深嘆了口氣,張灝撇嘴搖頭,著惱的怒道:“今日過來辦差,還以為能從你這里選出幾個姿色頗佳的伺候一下呢,誰成想一個個的都他媽的不成人形了,還吃茶,吃你的大頭鬼吧,哼。”
施德恍然大悟,這才明白過來,為何侯爺一進來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敢情人家少年公子成日風花雪月,肯定是位惜花之人了,看到院子里被折磨的快要累死的宮女,自是心里懊惱,為女人們打抱不平了。
立時露出招牌似地憨厚笑容,施德眉開眼笑的低聲道:“侯爺有所不知,這院子里的都是些等死之貨,那隔壁幾個院子里,平日干些輕活的,可有的是美貌佳人。”
張灝不置可否的笑笑,冷哼道:“那又如何,都是宮里之人,本侯又不能惦記,徒增煩惱罷了,不見不見。”
好似就知道安東侯會是如此反應,施德嘿嘿一笑,討好的道:“侯爺年紀小,不知這里面的事,那個,只要侯爺往后能照顧照顧奴才,自然馬上就讓您心滿意足。”
神色不悅,張灝不屑的冷笑道:“有什么話就直說,怎么?孝敬本侯爺,還得給你些好處,才能指使得動您施公公不成?別給臉不要臉,信不信我馬上把你這院子都給拆了?把你這個狗奴才給發配到內務府死牢去?”
“信,信,誰還敢不信您灝二爺的話,爺就別嚇唬小的了,小的糊涂,小的是狗奴才,小的實在是該死,呵呵。”施德心中越發歡喜,他深知貴人們都是此等高傲做派,只要自己辦事能讓貴人們真個滿意,往后自然會得到豐厚無比的回報。
彎著腰一臉的奴才相,施德扭頭看看左右,神神秘秘的笑道:“二爺您知道咱這院子乃是半個死囚牢,進來的宮人基本沒幾個能活著出去的,這內務府一年才撥下來那么一丁點的銀錢,頂多夠大家伙的吃飯錢而已,這每日堆成山的衣物,就是所有人統統累死都干不完呢,呵呵。”
“少來哭窮,爺可沒心情幫你討要銀子,那內務府又不是我開的,你們守著這么多上好的綢緞衣物,隨便偷些賣出去,就夠你們一年吃喝不愁了,別以為能糊弄到我,哼。”
看著侯爺一臉鄙夷,施德臉色一紅,又恬不知恥的笑道:“嘿嘿,還是灝二爺英明,下面人的齷齪計量哪能瞞得過您去,至于那些美貌些的宮女,既然一輩子都出不去了,自然也就不算是宮女了,平日沒少被附近的公子少爺討要,也能細水長流的換回來些銀錢不是?”
張灝心中大怒,這堂堂的浣衣局竟然被眼前這惡心之人,活生生的給變成了個下三濫的窯子?真是好大的狗膽,只是可憐了那些被糟蹋的宮女們,今次也得跟著這些喪盡天良的畜生一起送命了!畢竟都是些宮女,根本沒法私下放出去,萬一此事泄露出去,就算是張灝本事再大,恐怕也難逃一死了。
今日真是說什么也不能放過你,既然已經套出施德必死無疑的罪證,張灝立時沒了應付他的心情。
“呵呵,那宮女姿色不錯呀,名字叫什么?”張灝笑瞇瞇的說話,隨意指著遠處一名呆站著的宮女。
“哦,容小的仔細瞧瞧。”施德急忙扭頭朝那邊望去,嘴里兀自說道:“好像她姓李來著,名字倒是記不大清楚了。”
還未等他說完,此時人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立時無數人失聲尖叫,就見張灝右手一伸,立時把身邊朱銀豐的腰間寶劍抽出,緊接著寒光一閃,下一刻,三尺劍鋒就從施德的脖子上劃過,帶出沖天血霧,張灝依然沒有收手,手腕靈活回轉,劍鋒從半空中斜劈而下,立時把個施德的腦袋斬掉。
四下人群立時大聲尖叫,附近的常公公眼皮急跳,即使他早就察覺此行會充滿血腥,可還是萬萬沒料到張灝出手如此不問青紅皂白,如此沒有先兆般的狠辣狡猾。
不過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物,沉著臉朝四下喝斥道:“叫什么,不想活了嗎?”
幾十位東廠番子更是抽出兵刃,虎視眈眈的把一群管事太監宮女圍在中央,嚇得那群人趕緊閉嘴,驚慌失措的紛紛跪倒在地,戰戰兢兢的不敢動彈。
撲通兩聲,就看見平日高高在上的施德,此刻人頭分家的倒在地上,更是嚇得大家渾身顫抖,紛紛茫然四顧,而遠處的無數宮女,此刻卻好似剛剛回過神來一樣,面帶異色的死盯著倒在血泊中的無頭尸體,和那個好似血葫蘆般的人頭。
眾人的目光更是偷偷瞅向剛殺了人的少年侯爺,只見他好似沒事人似地,接過身邊之人遞上來的白絲巾,擦擦濺到身上的血跡,神色輕松的吩咐道:“給我查,讓那些宮女大著膽子舉報,凡是平日作惡多端的一律斬首,有其家人敢聞訊鬧事的,統統抄家滅族。”
說著說著,張灝瞇著眼睛看著地上五十多個神色驚恐的管事們,冷笑道:“算了,良善之人是不可能在此等陰暗地方存活的,除了被宮女共同指認出的無辜之人外,其他管事和浣衣局的一眾宮人,全都一律帶回錦衣衛衙門里大刑伺候,等逼出口供后一律處死,就憑私下逼迫宮女賣身這一件事,已經足夠他們都被凌遲了。”
沉吟片刻,常公公緩緩點頭道:“就遵照侯爺的意思辦吧,回頭老奴就把這些年來,浣衣局作惡多端的供狀遞上去,此事也用不著侯爺親自面圣解釋緣由了。”
雖然誅殺浣衣局二百多人顯得有些越權和過于血腥,但常公公也未覺得此事棘手,不說這些家伙本就罪有應得,今日更是活該他們倒霉,正好被一身煞氣的安東侯盯上,真算是其命中該死了。
殺個百八十人的太監奴才,此種事在皇宮之內并不算什么大事,反正陛下本就有意敲打麗妃,那王忠即使逃過一死,可下面人總該有些替死鬼出來,只要自己推說侯爺年紀小,其人性子又嫉惡如仇,見到被摧殘致死的無數冤魂,自是大怒之下拔劍殺人,咱家也就順水推舟的辦了一案,想必圣上也不會因此等小事而發怒,頂多斥責幾句就算完事了。
心中計算停當,老奸巨猾的常公公當即心照不宣的和張灝含笑對視,朗聲笑道:“那侯爺還請先走一步,接下來的瑣事,自有叔叔為你分憂了,呵呵。”
他熟知張灝的懶散性子,料到對方必定不耐煩呆在這里,自是善解人意的說出這番話,可沒想,這次張灝卻搖搖頭,平平淡淡的說道:“先選出十幾個惡人出來,讓我的人動手殺了他們,本侯身邊的親衛多是未見過血的,正好體驗下殺人的滋味。”
莫名的心中發寒,常公公這么多年一直就不敢小看張灝,此時更是萬分慶幸,這小爺的性子實在是太深不可測,這才多大的年紀?為人行事恁的叫人摸不清頭腦,此種行事每每出乎預料的煞星,絕對是最難對付的那種人啊!
他自是對張灝的提議沒有意見,當下張灝身后的一群年輕家人神色復雜的邁步而出,在做慣審訊殺人此種營生的番子幫襯下,把個一群大哭求饒的宮人打翻在地。
早有朱銀豐對著幾百名終于人人動容的宮女解釋此行原因,頃刻間,只見這些可憐宮女人人痛哭失聲,更有的發出撕心裂肺般的凄厲尖叫,無數人哭喊著沖上來,咬牙切齒的指認一眾平日最是殘害宮女的陰狠之輩。
立時有二十多位地位略低的公公被拎出來,人人嚇得跟個面團般瑟瑟發抖,其中竟然還有四五位中年管事婦人,早有無數宮女用盡全力撲上前去撕扯打罵他們,更有的都撲到其身上,張開嘴就咬下一大塊血淋淋的肌肉,憤恨之極的瞪著眼睛,恐怖的把個血肉吞食下去,痛的宮人發出凄慘嚎叫,遠處的管事宮人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一時間,真是到處混亂,一個大院仿佛成了鬼蜮,人人都瘋狂的好似厲鬼一樣了。
面對這些喪盡天良的惡人,即使張府家人從未殺過人,此時一樣義憤填膺,要是面對的乃是無辜百姓,或許還有人能因心軟而下不去手,可要殺的乃是即使千刀萬剮也難洗清其一身罪孽的陰邪之徒,那是個個毫不含糊,只見院子里連續寒光閃爍,立時二十多顆人頭落地,看的幾百名痛哭的宮女頓時如解脫般的癱倒在地,又哭又笑,還有的更是在院子里跌跌撞撞的到處奔跑,好似瘋子一樣自言自語,還有的盡情摔打身邊的衣物,盡情發泄滿身怨憤,失態的模樣真是千奇百怪。
張灝獨自站在遠處,冷眼旁觀著這眾生百態,心中嘆息,心中更是下定決心,既然救了她們一時,那就得要為此事負責到底,盡量做到善始善終,最好能讓她們后半生都不在受欺凌了。
一陣忙亂過去,基本上都是東廠提督常公公在提調指派人手,他東廠本就有監察錦衣衛的權利,一面命人去通知錦衣衛來人,一面四下安撫喜極而泣的宮女們。
而張灝則去勸慰一眾受辱的年輕宮女,不管是往日自甘下賤還是被人逼迫的,大多是身不由己的可憐人,不管她們日后的命運如何,起碼得讓她們過上幾天有尊嚴的日子。
悲劇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不時有一身傷痕,身心疲憊的宮女躲入房間中懸梁自盡,帶著滿腔怨恨而去,張灝唯有仰天長嘆,在一片哭聲中深深嘆息,命家人即刻趕去城外選塊風水上佳的青山中,好生安葬人家,也算是自己最后能為這些一生凄慘的無辜芳魂的安慰了。
浣衣局一干大大小小的宮人都被押解到錦衣衛衙門中審問,此案拷問起來很容易,無非是一些貪墨,殘害宮女之事,常公公隨后徑直入宮,直接去求見貴妃王娘娘和司禮監掌印太監王通,又跑去面見正大宴天下官員的皇帝朱棣。
畢竟鐵證如山,朱棣反應很平淡,只是淡淡吩咐此案由娘娘做主,由常公公和安東侯張灝善后處置,常公公當即叩首謝恩,他心中有數,浣衣局只是一個尋常衙門,自是引不起陛下的興趣。
貴妃王娘娘倒是深為震怒,眼皮底下發生此等喪盡天良的惡事,真是大掃其顏面,當下命幾名心腹女官趕來,又把宮中一干大太監召喚身前,狠狠的訓斥一頓,警告他們安分守己,以后誰要是再被查出不法之事,定會決不輕饒。
不提此事如何震驚一干大太監們,此時的張灝卻面臨兩難之局,又得善待宮女,還不能耽誤浣衣局的職司,又不能偷賣衣物而換取錢財,確實有些令人頭疼。
“侯爺仁慈,奴婢們得您搭救,已經心滿意足,還是由奴婢們繼續干活吧,斷不會讓侯爺顏面掃地的。”
隨著一位年紀大約五十多歲的老宮女說完,立時惹得其她幾十位氣色略好,身體還算是健康的宮女回應,其中一位滿面風霜,五官端正的婦女感慨說道:“侯爺心善,救奴婢等出了水火,此等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宮里送過來的漿洗衣物真不能耽誤,拼著大家伙累上幾日幾夜,也要把活計趕出來。”
后背雙手來回走了幾步,張灝看看那堆積如山的衣物被單等物,輕松笑道:“此事豈能難得倒本侯爺?大家這些年受盡委屈,先修養些日子再說吧,此乃是陛下和娘娘的一份心意,本侯豈敢讓諸位再操心勞力,呵呵。”
心知肚明此事都是這位少年侯爺一力承當的,所謂陛下和娘娘的心意,頂多是事后說上幾句安慰話罷了,在場宮女又不是最容易哄騙的老百姓,一輩子混跡皇宮之人,對于皇家的無情無義可謂是體驗至深了。
不過大家還是心照不宣的跪地謝恩,表面上當著幾位女官的面前,痛哭流涕的叩謝天恩,人人則心里衷心感謝安東侯,這公道自在人心,只要不是瞎了眼之人,孰是孰非那是一目了然了。
幾位娘娘身邊的女官相視苦笑,只得紛紛上前勸慰一番,又命人把她們攙扶到屋里休息,其中長得慈眉善目,四十歲左右的女官名叫春喜,乃是從小跟隨在王娘娘身邊的家人,其人更是在皇宮中地位最高,乃是宮女一生中能做到的最高品級,堂堂正五品的尚宮大人了。
尚宮相當于皇宮內的宰相,負責協助皇帝,太后,皇后處理宮內諸事,和大名鼎鼎的宦官二十四衙門一樣,宮娥同樣有十二衙門,其中春喜平日除了貼身伺候娘娘外,還負責掌管尚宮司,此外還有諸如尚衣司,尚食司等,管事之人都是由各級女官打理,歷朝歷代又把年長女官稱為宮娥。
這里說一下題外話,早在漢朝中,宮內地位最高的正三品宮娥的官名稱為掌事嬤嬤,可見嬤嬤稱呼自古有之,后世滿清無非是把此稱呼發揚光大而已。
二十四衙門那是專為伺候皇帝一個人的,而女官的十二衙門則就是伺候諸位嬪妃的了,不過大多是走個過場而已,還是得依賴公公們,權勢較小不說,后來更是被官宦壓制的幾乎可有可無了。
尚宮春喜自是和張灝交情極深,同樣把眼前孩子看成自己子侄輩,拉著張灝的手,和幾位女官一同進了正房,苦笑道:“傻孩子,你如此善待她們,可這差事要如何應付啊?”
“姑姑們且放心,雖然我心里只是有一個大概謀劃,不過想必能圓滿解決此事,呵呵。”
含笑點頭,春喜一身瑣事繁多,半信半疑之下,只得暫時選擇信任孩子,大不了日后命別人來管理浣衣局,在好生收拾殘局好了,當下笑道:“那好,就讓夏雨她們留下幫你,想必隨后就能有新的首領太監過來,應該是娘娘安排的自己人,灝哥兒倒不用擔心誰敢不聽話,自有娘娘為你做主。”
笑著道謝,張灝當下把春喜姑姑送出院子,這留下的二位三十出頭的女官名字叫夏雨,夏風,同樣是多年的交情,自是彼此親密無間,夏雨笑著拉住張灝的手,嬉笑道:“總算是熬出頭來了,灝哥兒可要爭口氣,把這浣衣局打理的風風火火,那嬸子就不用在回宮了,嘻嘻。”
張灝自是知道她們成天呆在宮內,早就膩煩的不得了,這能出來幫著管理浣衣局,可是不知羨慕壞了多少人的美差,怎么說都是在皇宮之外,這整條街又是女人扎堆之地,真可算是出了牢籠,就連呼吸都大感自由自在了。
“呵呵,兩位姑姑可自去外頭閑逛一番,這條街道聽說可有許多新奇有趣的女人家經營的店鋪,保管能讓姑姑們流連忘返。”
夏雨夏風眼眸一亮,驚喜對視,不過卻不約而同的喜道:“那敢情最好,不過還是得幫著灝哥兒打理好此處差事,日后有的是機會出去閑逛,倒不必急于一時。”
張灝哈哈一笑,知道她二人處事穩重,自是清楚事有輕重緩急,這今后自己離去后,倒也不必擔心浣衣局沒有得力人物坐鎮掌控了。
說說笑笑,張灝心中一動,欣喜叫道:“哈哈,這下子我可有主意了,兩位姑姑少坐片刻,我出去吩咐家人過來。”
在滿頭霧水的女官注視下,張灝大步走出,朝等候在外的朱銀豐笑道:“快去把我院子里的慕容珊珊叫來,順便讓你周姐姐派些得力丫頭,把那些會醫術的都喚過來。”
朱銀豐點頭應承,自去吩咐屬下回府,張灝又指著一位常公公的心腹,吩咐道:“去把負責做土木工程的公公匠戶喊來些,本侯要改建這里。”
“是,小的這就去。”那公公急忙笑著答應,扭身就朝外面跑去,真是片刻不敢耽誤,張灝又指著十幾位一直戰戰兢兢,原先在浣衣局因心地善良,得以逃脫一劫的管事們,命令道:“把所有要清洗的衣物分門別類一下,讓附近百姓把衣物抱回家去漿洗,每件衣物漲上兩文錢,洗的干凈快速的額外有賞,院子里的人手隨便你們指派,去吧。”
這十幾位管事急忙跪地磕頭,人人不免心中忐忑,侯爺吩咐之事他們都是做的慣熟的,當下心虛的懇求院子中的錦衣衛幫忙,畢竟上萬件衣物等,不是十幾個人就能忙活完的。
沒想到一臉傲氣的錦衣衛們,全都笑呵呵的點頭幫忙,倒也鬧得十幾個管事心中大喜,這有了二百多名錦衣衛出手相幫,自是諸事順利,聞訊趕來的將近上千婦人,喜滋滋的抱走一大包登記完畢后的衣物,趕著回家漿洗衣物,心中著急,還想著再回來領賞后繼續取走衣物呢,這下子可不愁生計了。
不提張灝的無意舉動立時從此之后養活了附近無數百姓,他本人卻坐在屋中不停忙碌,很快隨著慕容珊珊帶領三十多位會醫術的青衣衛趕來,自是先吩咐她們去醫治宮女們,一切藥材費用先由張灝來出,一等日后浣衣局有了錢再還。
聽著院子里時時響起的感激痛哭聲,張灝心中輕嘆,這些位可憐宮女們,恐怕一生都未被人如此悉心照顧過,即使身上染了重病,頂多求來幾副藥喝下,永遠也別指望有太醫過來為其看病,根本想都別想。
浣衣局占地廣大,張灝指著幾張建筑圖紙,朝幾位過來的太監吩咐道:“今后這里除了負責漿洗貴人們的衣物外,其它東西都由附近百姓承擔,至于所費銀錢也不用朝廷來出,都由浣衣局自負盈虧。”
也不管他們能不能聽懂,張灝依然順著自己思路,笑道:“所以除了保留一個院子用來清洗衣服外,其它院子都得改動一下了,呵呵。”
這幾位做了一輩子工匠活的太監微笑點頭,這可是他們的強項了,當下一位領頭的太監恭敬說道:“還請侯爺示下,小的們定會把差事做的盡善盡美,只是。”
“沒有只是,所需費用都由你們先墊著,怎么?有難處?”
看著安東侯頃刻間沉下臉,幾位太監急忙點頭哈腰,笑道:“不敢,自是遵照侯爺意思辦,區區小事,就當小的們孝敬侯爺了。”
張灝滿意的笑了笑,也未客氣,這幫子在下面做事之人,平日油水也撈的夠多了,今次讓他們破費一下也是活該,何況這給自己做事,估計就是讓他們花費白銀百萬兩,這幫子太監也會毫不含糊的。
此刻已是午后,張灝還沒有用飯,餓著肚子站在屋中,隨手朝著桌子上的圖紙指指點點,大有紙上談兵的味道。
指著圖紙上鄰近主干道和街道兩邊的位置,張灝沉吟片刻,緩緩說道:“這靠街的房子院墻都推倒重建,嗯,蓋些二層高的閣樓,就是京城最繁華街道中,那些店鋪的樣式,要求外形美觀大方,地基污水道等細節務必處理的最穩妥,到時我會和你們詳細參詳,因將來這些店鋪都是經營女人家的各種物件,所以盡量外觀和內在都要漂亮些,你們都是行家,我也不羅嗦了。”
幾個太監笑著點頭,侯爺的要求自是難不倒他們,這里里外外無非是修建幾十座小樓,各種材料都是現成的,人手啥的更是簡單,估計都用不上白銀十萬兩,就算是花費再多,無非是從內務府和戶部討要出來些款項而已,都是衙門公用的,又不是侯爺私下為自己謀利,大可光明正大的張揚此事。
紛紛趁著這個機會,幾個太監大包大攬的豪氣萬丈,滿口應承,甚至為了多修上幾個建筑而自己人間相互爭奪一番,誰都想在安東侯面前露個大臉,自是彼此互不相讓。
這可看的剛剛趕來的幾位工部官員七竅生煙,其中領頭的中年官員,大怒道:“此處又不是宮里和皇家園林,自是輪不到你們內務府出面,還是得按照規矩來,得由咱們工部出人出力,戶部出錢。”
面對外敵,幾個太監自是立即同仇敵愾,其中一個太監尖聲叫道:“胡說八道,這里明明是浣衣局,做什么又關你們工部屁事,何大人,咱家勸您哪風涼哪呆著去,此事又用不著戶部出錢,乃是咱們二十四衙門的分內事。”
他們幾個都是一輩子擺弄磚頭瓦料的,自是平常都熟悉,正所謂同行是冤家,往日彼此間的恩恩怨怨那可多了,一時間互相針鋒相對,真是什么芝麻瑣事,陳年舊怨的大說特說,最后說的全都臉色通紅,大有打上一回的架勢。
兩位躲在遠處的女官立時捂嘴偷笑,心說灝哥兒實在是心眼太壞了,修幾個破房子都能鬧出這么大的動靜,還特意為了此事巴巴的派人跑去通知了六部,想那現如今坐鎮六部的尚書侍郎們,哪個沒受到他的恩惠?其中幾位要不是有他暗中照顧,估計早就死在了錦衣衛的大牢中呢。
如今隨著太子地位穩如泰山,朱棣也就順水推舟的把牢里的大臣們給放了出來,少不得還要撫慰一番,大人們又紛紛官復原職,甚至還得加官一級。
而朱棣對于兒子朱高熾常年來的安分守己倒也滿意,這幾年也未在過多難為他,這些工部官員如此急匆匆的跑來為張灝效力,那也是眾位大人的一份記掛,理所當然了。
至于不甘心的漢王和趙王,此時可是叫天天不應,哭地地不靈了,別說誣告太子,就是連個封地都別想出來,隨著皇帝朱棣年紀漸老,對于各地藩王的控制越加嚴厲,不經請旨,甚至是連城都出不了。
“行了,這些瑣事你們自己商量去,要不,都平均分下去,如何?”
笑呵呵的打圓場,張灝隨口給做出了最高指示,自是馬上使得彼此斗雞一般互不服氣的人們無奈點頭,相互之間冷笑對視,心中更是摩拳擦掌,想著如何使出渾身解數,好生壓倒別人。
也不理會他們之間的明爭暗斗,張灝本意就是挑起底下人的傲氣,這為了自家衙門的面子,想必也得盡心盡力的做事,互相之間還能監督,何樂不為呢?
不說其他人心里怎么計較,就聽見張灝指著一處院子說道:“這里占地最大,里面還有個廢棄已久的花園,都重新收拾收拾,把附近民居里的假山奇石都高價收過來,記住,本侯爺說的是高價,誰若敢趁機欺負百姓,那錦衣衛手中的繡春刀,可也絕不留情。”
心中一驚,幾個太監和官員自是連聲保證,聽的張灝溫和笑笑,安慰道:“此事要是做得好,那蓋好的店鋪,自是會分出幾間給你們,不管你們是用來賣東西還是出租出去,保證今后會賺的你們眉開眼笑,呵呵。”
大家眼睛一亮,紛紛微笑點頭,不過倒也未放在心上,含含糊糊的笑著道謝,張灝知道他們多半是當做胡話來聽的,也不解釋,笑著繼續說道:“這院子給我建成風格簡潔的模樣,仿照京城最好的客棧樣式,今后是要對外營業的,嗯,都是些女眷上門,自是得以溫馨漂亮為主,對了,慕容珊珊。”
站在遠處的慕容珊珊一愣,莫名其妙的叫道:“二爺,奴家在這里。”
朝著穿著異常得體,打扮的好似貴婦一樣的慕容珊珊招手,張灝笑道:“咱倆不是說好要搭伙做買賣嗎?過來,這院子就是給你預備的,每年按照收益交給浣衣局一筆房租和紅利,你看如何?”
滿臉疑惑的款款走來,到嚇得幾位不知她底細身份的公公急忙上前見禮,那幾個官員更是頭都不敢抬起,慕容珊珊矜持而笑,清清淡淡的點頭示意,自顧自的走至張灝身邊,風情萬種的貴婦模樣,更是看得幾位太監越加猜不透她的身份。
“老爺既然吩咐下來,賤妾自是從命,嘻嘻。”
底下人立時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暗暗互相使著眼色,心說這美女肯定是侯爺金屋藏嬌的外室了,這可是一等一的貴人呀,今后可千萬不能得罪了,回頭得趕緊置辦上一份重禮送來,哎呀,此事得趕緊報知各位大人,這可是大功一件啊!
心中大喜若狂,誰人不知安東侯還未成親,那這位如夫人在侯爺心目中的地位不問可知?這可是現成交好侯爺的門路啊!想必諸位大人得知此事后,定會重賞我等了。
慕容珊珊面帶得色的偷偷擠眉弄眼,看的張灝失笑搖頭,也不去辯解,由著慕容珊珊神色親密的緊挨著自己而站,倒是兩位便宜姑姑一臉的驚訝。
因有疑似安東侯外室夫人在此,幾位官員不敢在逗留屋中不去,紛紛告辭,立馬回去通知上司,準備人手石料等瑣事,而幾位公公沒有什么忌諱,紛紛上前恭維幾句,等侯爺又囑托了一些注意事項后,這才恭敬退去,各自回去報信不提。
這張灝有了外遇一事,可是頃刻間傳遍京城,早有那神通廣大之人,很快就把慕容珊珊的底細調查的明明白白,沒出三日,慕容珊珊自家的買賣那可真得用日進斗金來形容了,每天上門的客人更是絡繹不絕,因慕容珊珊的夫家遠在外地,其居住的地方沒有什么外人,只是一方小院而已,那院子外的弄巷中,更是排起了送禮長隊,喜得這位假冒夫人收錢收到手軟,張灝對此不置一詞,倒是把個好處強行要了一半過去,還為此美其名曰不義之財,見者有份,氣的慕容珊珊無可奈何。
張灝還親自為此事報告了皇帝朱棣,朱棣聽的哈哈大笑,不當回事的笑罵張灝真是不知廉恥,囑咐他注意分寸,不該拿的好處還是別光顧著見錢眼開,省的拿人手短,被什么惡心事牽連身上。
皇帝哪在乎你收受些貴重禮物?只要不是貪贓枉法,這些官場上的人情往來并不當回事,正所謂水至清則無魚,朱棣此點要比他老子朱元璋要來的寬松一些,不過話說回來,張灝也正是要把一些小把柄送到皇帝手中,對于此等自污名聲的做法,顯然是一個內臣必須具備的素質,一個清正官聲之人只會得到皇帝敬重,而永遠別想皇帝真正信任你,有些小缺點的臣子反而更易得到重用。
“這里能做什么?誰不知道寡婦街住著的都是窮人啊!”
瞪著好看秀氣的眼眸,慕容珊珊趴在桌子上瞅著那幾張圖紙,早已互相見過禮的兩位女官,此時出去打理院子里的瑣事了,這幾百人的吃喝拉撒,處理起來也不是個容易事。
此刻屋子里只剩下張灝和慕容珊珊兩個人,盯了一眼美婦那高高翹起的美臀,張灝笑道:“什么寡婦街,真難聽,不過附近百姓倒多是些婦人,這里距離皇宮又近,安全上乃是京城一等一的好所在,真是天生經營女人商品的好地段啊!”
嫵媚一笑,慕容珊珊顯然心情極佳,不舒服的扭了扭身子,疑惑的問道:“那些用來做店鋪的房子,婢子都懂,可這院子要用來做什么?難道二爺想在這里開青樓?”
張灝頓時苦笑,氣的一巴掌拍到那厚實肥美的屁股上,惹得美婦吃吃嬉笑,媚眼如絲的笑道:“嘻嘻,不是開青樓自是要開客棧了,不過這里住著的可都是宮女,難道二爺就不顧及圣上的名聲?膽大包天的,想以這個當做噱頭嗎?哈哈。”
“真是越說越下道,一腦子的齷齪事。”
撫摸著美婦的美臀,張灝捏著對方的軟肉,嘆氣解釋道:“這里距離宮里近,又是有名的女人街,我想著成立一個由女子組成的醫館,專門負責給婦人治病,當然,這管理要格外嚴格,你要切記,一定不要讓她們卷入各家的內斗中去。”
雖然正色提醒慕容珊珊,不過張灝并未把此事放在心里,這古時各家自有其防范手段,什么傳說中的毒藥毒針等物,基本等同于杜撰了,何況真要想害死人的話,誰又能真的防得住?這京城里的郎中多了,誰不是過的好好的。
“咦,二爺,您就不怕被天下人罵?這女人家跑出來做事,可是不容于世的。”
面對慕容珊珊的一番提醒,張灝無所顧忌的笑道:“又不是拋頭露面,只在這一方天地里為京城婦人們治病,管世人如何去說?這天下出來做事的女人多了,誰愿意罵就罵去,老爺我自有手段對付他們。”
一聽見二爺自稱老爺,倒把個慕容珊珊說的心里一蕩,先不說身邊少年別的,就是其貴重之極的身份,那可就是天生使經歷過凄慘往事,成熟女人的最佳了,誰不想有個永遠依靠?何況還是位行事沒有牽掛的寡婦。
即使慕容珊珊以往自尊自愛,可眼下自己名義上就是人家的外室了,名聲算是徹底完了,估計等幾天婆婆就會派人送來一封休書,唉,對此已經有所準備的美婦人,眼眸一暗,情不自禁的輕嘆口氣。
不過隨即就把此事忘卻,畢竟丈夫已經死去多年,一想到身邊的灝二爺乃是自家老爺,那做些夫妻之事也是順理成章了吧?心有所想,慕容珊珊自是呼吸間都有些急促,尤其是男人的大手一個勁的在身上游移,這久曠之身本就難以忍受任何一絲挑撥,這下子更是如火山一樣爆發。
望著身前雙眸如同噴火似地美婦人,好似自暴自棄的挑逗自己,張灝可謂是立時食指大動,這天生的秀色可餐,是否該吃上一吃了?
還未等屋中兩人鬧得不可開交,只是剛剛眉來眼去一個回合而已,門外就傳來朱銀豐爽朗笑聲,嚇得慕容珊珊急忙雙手用力,把個軟綿綿的身子勉強撐起。
“哈哈,李管事竟能尋到此處,真是有本事啊!”
屋里兩人同時一愣,想不起來這李管事乃是何人?張灝沒當回事的對身邊美婦笑道:“今晚就回家吧,今后少不得會在一起做事,比成天呆在院子里見面的機會還多呢。”
原本目光暗淡的慕容珊珊立時精神起來,低聲嬉笑道:“還以為是個不解風情的榆木疙瘩,放著那么多姐妹不碰,奴家都替你大覺暴殄天物,卻沒想到,郎君卻恁的體貼女兒家心思,嘻嘻。”
張灝灑然而笑,老老實實的說道:“時常推己由人罷了,今后你也要如此做,多為身邊之人和打交道之人著想,很多時候尊重對方也就是在尊重你自己。”
慕容珊珊一呆,低頭沉思起張灝的這番話來,而門外已經傳來朱銀豐的說話聲。
“二爺,是二老太爺府上的李管事過來了。”
張灝并未立時回答,只是走到書桌后的椅子坐下,用手推推沉思中的美婦,慕容珊珊這才如夢方醒,笑吟吟的走至屏風后,張灝開口道:“都進來吧。”
木門被輕輕推開,只見朱銀豐頭前邁步而進,后面跟著的正是對面伯爵府上的二管家李成,快步上前躬身施禮,勉強露出笑臉,恭敬道:“見過二爺,小的奉老太爺的口令,特地過來尋二爺的,今早宮里太子妃身邊的公公過來傳話,說圣上特意恩準二小姐回家省親,預定在三日之后,真是皇恩浩蕩啊!”
“哦,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張灝笑著點點頭,神色間不見半分驚訝。
原來,張府二小姐年前就托人找張灝遞話,說是想家了,張灝還特地為此事求過皇帝朱棣,這進了皇宮容易,出來可就難比登天了,當時朱棣也未表態,沒想到今日倒是恩準了。
張灝并沒說出此事緣由,他清楚以自家二姐的小心眼和要面子的性子,肯定也不會說與別人聽的。
沒想到李管事并未離去,站在原地苦笑著作揖道:“還請二爺這次無論如何幫襯下,這府上自從修了新園子后,往年積攢的家財都被用盡,這些日子來,老太爺奢華用度有增無減,老爺和太太為了丟官和二少爺一事,更是一連變賣了幾個莊子店鋪,想著尋到門路官復原職,而府上下人卻是越買越多,如今賬房實在是無錢可用了,唉,老太爺還逼著下面人掏錢置辦二小姐省親時的各式用具,真是沒了法子啊。”
不說這話聽得朱銀豐和屏風后的慕容珊珊發呆,就是張灝何嘗不是吃了一驚?就算是不知對面這些年積攢了多少銀兩,估計三五十萬的總該有了,這才幾年工夫,就給揮霍的干干凈凈?
不過張灝倒是知道李管事為人正直,估計這也是為何老太爺命他尋找自己的原因,疑惑問道:“是二老太爺命你開口要銀子的?”
急忙揮手,李管事嘆氣道:“老太爺哪會張這個嘴,不過他心里肯定是這個意思,今早太太還過府求老祖宗了,這不,老祖宗給了五千兩銀子,大太太給了兩千里,可那銀子還未等過賬呢,誰知,唉!”
唉聲嘆氣,李管事一個勁的搖頭,好半響才緩緩說道:“可大家萬萬沒想到,頭前老太爺命下人去南方買小丫頭,竟然被當地人舉報官府了,說那些丫頭都是從鄉下騙來的,管事張四仗著咱家的權勢,不依不饒的想把小丫頭們帶回來,又趕巧那知縣是個愣頭青,雙方一言不合的就打起來了,結果張四被周圍人給活活打死,那個知縣則被幾個下人一刀捅了個透心涼,結果就雙雙斃命了。”
屋里三人立時聽的目瞪口呆,張灝直直看了苦笑低頭的李管事好半響,深深嘆氣道:“真是好一群膽大包天的奴才啊,連堂堂的七品知縣都敢動刀子,可想而知那些小姑娘是如何買來的?好啊,好啊,真好啊!”
這二爺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可把朱銀豐和李管事嚇得不輕,李管事當即撲通一下跪地上,哀求道:“二爺還請息怒,您還得想想法子呀,此事在當地影響極壞,恐怕沒幾日就會傳到京里了,二小姐還等著歸家省親呀。”
刺殺朝廷命官可是相當于造反的大罪,你叫我如何去想辦法?張灝此時連生氣的心情都沒有了,有氣無力的問道:“此事發生在何處?”
“回二爺,是在山東益都縣附近。”
“山東?去南方買丫頭結果跑到了山東去,真是匪夷所思啊!”
“唉,原本張四先去的南方,可他把銀子都給賭光了,后來聽人說起過山東遍地遭災,無數人家賣兒賣女,就起了這個心思,沒想到。”
看著聲音越說越低,頭更是低的不能再低的李管事,張灝陰著臉替他說道:“沒想到傳言不實,山東遭災是不假,可惜那邊朝廷賑災的及時,以至于沒什么人家賣女兒吧?結果就仗勢欺人,強買百姓家的孩子,就被人給堵在了路上,那愣頭青知縣因心急之下沒穿官服就追上前去,就和他們動了手,然后就雙雙斃命,沒說錯吧?”
目瞪口呆的抬頭,李管事吶吶的道:“二爺可真是神了,真被您一猜就中。”
張灝在也無心聽下去了,冷笑道:“此種惡心事我張灝管不了,你們愿意求誰就求誰去,你跑過來無非是通知我一聲,想必此時那七千兩銀子都用來打點了吧?你家老爺從此就熄了當官心思,能保住性命都是托祖父在天之靈了。”
“二爺息怒,這七千兩銀子平息此事倒也夠了,只是小姐省親之事畢竟是關系到整個張家臉面的頭等大事,還請二爺念在同是親人的情分上,幫一下吧。”
“七千兩買條人命?還是個七品官員的命,倒也值了,好,銀豐,你派人回府,吩咐紫雪給送過去兩萬兩銀子,李管事,你記住了,這是最后一次。”
沉著臉手一揮,還沒等大喜過望的李管事說話,朱銀豐上前捂住他的嘴,就把人給拖了出去,張灝望著李管事掙扎的樣子,整個人都陷入沉思當中。
慕容珊珊見狀拍拍胸口,咋舌的道:“二爺,您真是神了,那邊竟敢用銀子平息此事,假如這次安然無恙的躲過一劫,那以后還不早晚惹出別的禍事出來?”
輕輕冷笑,張灝頭也不抬的道:“想得美,不花銀子還好,這花了銀子,就離死不遠了,真是無知啊!”
“什么?離死不遠?二爺這話從何說起,難道以張家的權勢,會為了一個芝麻大的官而丟了性命?再說了,那官只是下人失手殺的呀,又關主人家何事?”
抬頭無語的看著慕容珊珊,張灝并未解釋,一直到朱銀豐重新進屋,神色凝重的問道:“這些日子,山東可有回報?”
朱銀豐點頭,看了眼一頭霧水的慕容珊珊,湊到張灝耳邊低聲道:“此事做的穩妥,定會萬無一失。”
“陰差陽錯,竟然會發生此等意外,看來真是天意呀,好!三日之后,就送二老太爺他們風風光光的回鄉下吧,這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命人連夜去給那知縣家中送去五千兩銀子,伯仁雖不是我殺,卻也是因我而死,可惜了一位好官。”
張灝深深嘆了口氣,緊接著就是大笑,看的慕容珊珊驚駭的瞪大了眉目,此時的二爺,哪還有一絲剛才的郁悶神色,倒像是發自內心的歡喜。
“珊珊你早些回家,本侯先走一步了。”
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張灝當下帶著親隨騎馬出了院子,一路上只見到處都是婦人在河邊漿洗衣物,雖然勞累,但每個人的臉上卻是一片興奮。
街道兩旁一群衣衫襤褸的孩子跑來跑去,一個個面黃肌瘦的,還有那些敞開的院子,更是無數婦人在水井邊上清洗被單等物。
不知不覺中放緩馬速,張灝感慨萬千的嘆道:“我自家的親人成天奢華無度,而這里的百姓卻是窮的連飯都吃不飽,還有那山東,這些年來被朝廷折騰的苦不堪言,一群混賬東西,王八蛋。”
還是忍不住破口大罵,親隨只是吃驚于二爺竟敢當眾咒罵長輩,朱銀豐可是嚇得急忙伸手拉扯張灝,叫道:“二爺,這里可是外頭,小心禍從口出啊!”
一把揮開朱銀豐的大手,張灝憤怒的罵道:“就是要罵,那山東不就是當年得罪了陛下嗎?為了此恨已經死了多少百姓?這些年,又是開鑿運河從山東起用民夫,又是加重賦稅,山東連年干旱,也不去盡力賑濟災民,那日后,更是,哼。”
及時醒悟,張灝在未繼續說下去,此時他真是有感而發,那山東人因在靖難之役狠狠的阻擋過朱棣南下,結果戰后因此事被誅殺了無數人,甚至連久攻不克的城市都給屠了,后來為了遷都北京,抽調幾十萬山東民夫修運河,加重賦稅供養北京日常所需,結果趕上了連年旱災,水災,瘟疫橫行,導致全州赤地千里,百姓只能靠吃草根樹皮為生,結果就爆發了唐賽兒起義,兵禍連結不說,為了抓住唐賽兒,更是被朱棣下旨抓了數萬名婦女,又抓了幾萬名女道士,因此而死的不計其數。
張灝發怒的原因恰恰是愛之深責之切,原本此禍本可以避免,結果卻是官逼民反,這皇伯伯朱棣雄才大略是不假,可是明朝許多禍根也是他給種下的,晚年真的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暴君,很多事做的不可理喻。
狠狠的朝半空中抽了幾下馬鞭,張灝這氣來的快去的也快,正在氣不順的時候,就看見遠處河上過去一支畫舫,上面還站著一些人,其中一位少年公子朝岸邊大罵道:“一群賤人,都是因為你們,這清清河水都染得臟了,都給本少爺滾。”
瞇著眼眸注視著那群紛紛破口大罵的紈绔子弟,張灝氣的仰天大笑,手里馬鞭朝前一指,卻笑嘻嘻的說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去個人把這些家伙的底細查清楚,正愁沒錢賑濟百姓呢,這下正好,本侯爺就拿京城紈绔子弟當個肥羊宰了,哈哈。”
遙望那畫舫穿梭在清澈見底的小河之上,一陣冷風吹來,卻使人激靈靈發怔,罕見的寒風襲來,真是令人摸不清頭腦。
情不自禁的低頭,等躲過冷風后,張灝有些驚訝,不過還未把突然而至的氣候變化放在心上,正琢磨是否追上去把船扣住,以一個驚擾百姓,污染環境的罪名,把那幫紈绔公子好生整治一番再說,這論起京城中的最大禍害,除了自己外,還有誰敢自稱第一?
河岸邊上的眾多婦人神色驚慌的站起,附近的孩子立時被喊了過來,似乎是要幫長輩收拾堆放在石階上的衣物,貧民百姓自是不敢得罪混跡京城里的有錢公子哥們。
張灝見狀急忙跳下馬,朝著百姓們大喊道:“大家莫慌,今后這雙獅子街有本侯為諸位街坊撐腰,誰若敢來生事,自有錦衣衛為大家出頭。”
這話可聽的幾百個婦人面面相覷,那些孩子立時哄笑,不過等看到來人竟然一身王侯般的富貴打扮,尤其是深紫色的朝服穿戴時,整個岸邊頃刻間變得鴉雀無聲,眾人神色驚駭的不知所措。
滿面親和笑容,張灝大步朝岸邊走去,他清楚無人會相信自己的話,那就以實際行動來證明吧。
婦人們表情畏縮的低下頭,倒是幾十個半大孩子滿不在乎的盯著來人的一舉一動,稚嫩小臉露出提防的目光。
張灝心情不好,此刻就想著胡鬧一場,指著那依然在畫舫上罵罵咧咧的眾人,笑道:“要是我能為大家出氣,把那船上的壞人都給揍上一頓,你們是否相信哥哥的誠意?”
婦人們頓時啼笑皆非的神色舒緩下來,已經看出這位少年公子年紀不大,而且面相古靈精怪的令人心生親切,無非一個豪門少爺而已,倒也用不著害怕。
這生活在天子腳下,又是距離皇宮不遠,百姓們平日自是見多了貴人,就如同那船上飛揚跋扈的貴族們一樣見怪不怪了,不說大多數豪門子弟還是見人彬彬有禮的,即使是那些破口大罵的公子們,還不只是隔著老遠逞逞口頭上的便宜,你若真叫他們上岸打人,估計他們也不敢亂來的。
任憑孩子們和來人交流,婦人們看出那幾十位青年武士只是分散護在周圍,舉止間并無惡意,依稀是剛才見過的一群貴人,馬上放下心來,恭恭敬敬的施禮,又默不作聲的坐回岸邊的石階上,重新漿洗衣物。
而張灝卻有些頭疼如何與這幫孩子對話,卻發現他們眼睛火熱的盯著自己身上的玉佩香囊等物,一個個垂涎欲滴的神色羨慕。
哈哈大笑,張灝立時很孩子氣的伸手一把拽下幾塊價值不菲的小玩意,他平日不喜佩戴這些零碎,就是隨身攜帶,也只是些值個幾兩銀子的不值錢玩意,因他每次出門,往往都會隨手賞賜別人,那些真的價值連城的古董級珍品,不管賞賜給誰都是禍非福,也顯得過于敗家了。
孩子們兩眼放光,只是畏懼著不敢上前,張灝很有氣勢的指著那艘就要遠去的畫舫,昂然道:“咱們打個賭,要是我能把那些家伙揍一頓,你們以后就得聽我的,要是沒有揍成,那這些小玩意就歸你們,怎么樣?”
一群孩子里自有其領頭的,就見其中一個年級略大,十三四歲的男孩神色懷疑的叫道:“你此話當真?”
不屑的撇嘴,張灝正正經經的點頭道:“那是自然,誰騙你們就是小狗。”
孩子們的對話可是都聽在婦人們的耳朵里,心中惶恐,剛想站起喝斥自家孩子不懂事,就看見朱銀豐和幾位青年武士笑容滿面的走到近前,親切的笑道:“大嫂們莫要擔心,我家公子整日呆在家中,難得出來散心,孩子們之間的交往,就由著他們吧。”
半信半疑的點頭,婦人們即使心中疑惑,不過見到這些英氣勃勃的青年,人人客氣有禮,倒也不敢拒絕,其中一個婦人忽然問道:“各位貴人是否剛才見過的那些位?”
其她婦人立時來了興趣,這浣衣局內發生之事,她們如何不知?還是多虧了貴人相助,自家才能得到天大好處,聽說來人可是能統領錦衣衛的大官呢,立時人人目不轉睛的盯著朱銀豐。
含笑點頭,朱銀豐爽朗笑道:“我等奉皇上圣旨,協助錦衣衛徹查浣衣局不法之事,娘娘得知大家平日都是依靠洗衣服生活,心中難過,立時下懿旨命我等寬厚百姓,這漲上來的工錢可是出自娘娘的心意,呵呵。”
人人神色動容,這話很快傳遍河岸邊上,無數百姓神色激動的朝皇宮方向磕頭,對于百姓來說,皇上和娘娘自然是世間最心善的圣明之人,沒有一人絲毫會懷疑此事真偽。
而此時張灝卻是和一眾孩子們擊掌立誓,人人耳充不聞附近動靜,比之任何大事都要來的鄭重其事,張灝一輩子都未如此正經過,把個孩子間的誓言看的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拉鉤上吊,孩子間的行為自有其神圣一面,一等周圍孩子神色間放下戒備,把自己引為同伴,張灝發自內心的得意大笑,如同一個孩子似地叫囂道:“都給我殺過去,把那些混蛋狠狠的揍一頓,快去。”
四下嘲諷般哈哈大笑,這些混跡在市井之中的孩子豈是容易對付的?那領頭的少年嬉笑道:“羞羞臉,自己沒本事,只會找大人幫忙,真丟人。”
張灝立時氣結,再看看親隨們的善意哄笑,人人站在原地動也不動,還有周圍婦人百姓一個個搖頭失笑,頓感面子掃地,早已忘卻自己的身份,跳腳的大叫道:“哼,你們別瞧不起我,看我的。”
胸有成竹的得意一笑,張灝早就發現遠處有一座石橋,只要騎上馬追過去,正好能從橋上跳下去,對付一些紈绔子弟還不是手到擒來?
可萬萬沒想到,還未等他發動,只見那支畫舫正好和另一艘畫舫相對而過,就有一個披紅帶綠的身影從半空中跳出,大呼小叫的墜入那群紈绔子弟當中,連滾帶爬的撞倒周圍之人,噗通數聲,十幾個公子哥嗷嗷大叫的跌入河中。
根本看不清那一身各色綢緞身影的模樣,就是感覺其動作閃電般快的不可思議,不說稍微碰到他就會立即撞飛,就是驚怒交加的一群下人大吼的沖上前去,一樣會紛紛慘叫著被踢到河里。
這一番突如其來的變故,別說張灝看的傻眼,就是遠近無數百姓行人無不目瞪口呆,更令人驚訝的還在后頭,只見幾十位身材妙曼的少女涌到畫舫邊上,朝著那在船艙里打滾的人影大聲呼叫,一個個的神色曖昧異常。
“李逸風,你等著,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混蛋。”
“逸風哥哥,我叫楚香兒,別忘了來尋奴家啊!嘻嘻。”
“真是的,占了便宜就跑,李逸風,你這個負心人!!”
還有其她少女紛紛朝著下方揮舞手中絲巾,作風豪放的令人咋舌,不用想就知道她們肯定都是秦淮河上的姐兒,附近百姓更是全神貫注的朝畫舫中望去,不說人人趁機大飽眼福,更想看清這笑傲風月場上的浪子是何德行?
岸邊的孩子們可是沒那么多齷齪想法,此時各個大喜過望,馬上朝哭笑不得的張灝伸出小手,那領頭孩子更是大笑道:“哈哈,你輸了,趕緊愿賭服輸。”
望著那在河水中掙扎的公子少爺們,在看了眼已經消失無蹤的肇事之人,張灝只得捏著鼻子認輸,心中苦笑,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那個什么李逸風,你給老子等著,此事不算完。
本就想當一回散財童子,張灝哪會心疼區區身外之物?當下笑嘻嘻的把身上零碎玩意都遞給了孩子們,還猶自不滿足的打開幾個香囊,把個里面的金豆子統統分發出去,他清楚就是這香囊都值個幾錢銀子,毫不在乎的扔給新交的朋友,立時換回孩子們的歡呼聲。
這驚人舉動真是嚇得婦人們大驚失色,不過馬上就被朱銀豐含笑勸止,笑道:“我家少爺從小體弱多病,還請諸位嫂子多擔待些,也是沾了各位兄弟的福氣了,呵呵。”
婦人們恍然大悟,原來那少爺是來隨喜的,雖然此事有些透著古怪,不過卻從來人的善意舉動中看出,人家此番行為真的是誠心實意,鬧得人人心中感激,紛紛笑著道謝。
笑呵呵的看著歡呼跳躍的孩子們,張灝很有氣勢的揮手,大聲叫道:“趕緊去幫長輩的忙,只要你們懂事聽話,今后我還會來看望你們的。”
這些出身貧窮的半大小子,人人慣會察言觀色,早已發覺那個富家少爺的一番善意,不說手上價值幾兩銀子的意外之財,一聽到他還要過來當冤大頭,自是趕緊跑向自家親人,恨不得好生表現一番,以至于今后得到些更多的好處。
四下站著的親隨立時含笑抱拳,看的婦人們心中恍然,下一刻更是被青年武士四處分發銀錢,惹得大家紛紛驚喜尖叫,人人心中歡喜,即使覺得面子上有些難堪,不過到手的畢竟是真金白銀,倒也無人拒絕來人的一番好意,更是齊聲納福道:“恭祝小少爺身體安康,百病不侵。”
不說那河中央突然出現的人物消失無蹤,就是張灝一行人同樣快速策馬離去,只剩下河岸邊的百姓們悵然若失,感慨萬千的注視著街道盡頭,幾十個孩童興高采烈的蹦蹦跳跳,這一番奇遇,真的使人永難忘懷了。
回府途中,張灝皺眉看看黯淡無比的天色,不說是他,其他人也發覺天氣反常,不過人人并沒當回事,張灝伸手感受下已經降低的氣溫,扭頭吩咐道:“銀豐,回去后和蔡永布置一下,過幾日就封鎖秦淮河,這次少爺我定要大鬧京城不可。”
哈哈大笑,朱銀豐急忙點頭應承,笑道:“只要娘娘旨意一下,就等著那些公子少爺俯首認命吧,哈哈。”
騎在馬上的親隨立時大笑,人人精神昂揚,簇擁著自家二爺策馬奔馳在官道之上,一路上風馳電掣,天際越發昏暗。
回到府上,張灝心情復雜,也未馬上回到自己院子中,反而直奔翡翠局而去,院子內正在看著婆子們安裝各式秋千等玩具的丫鬟們,一瞧見二爺來了,立時歡天喜地的涌上來,其中小丫鬟含香嬌笑道:“多謝二爺了,這下婢子們可有玩耍的玩意了。”
這含香年紀十二三歲左右,長得可謂是嬌美可愛,深得沐姐姐的喜歡,她又是打小就伺候小姐長大,自是地位與眾不同,比之沐憐雪身邊的四個大丫頭,身份上還要嬌貴三分。
“你們喜歡就好,呵呵。”
張灝笑笑,大步朝屋中走去,其她丫鬟自是見怪不怪,也不顧此時天氣反常,依然興致高昂的站在院子中,含香嘻嘻一笑,并沒跟著二爺進屋,反而陪在兩位神色異常恭敬,默默注視張灝的丫鬟身邊。
漫不經心的點頭,張灝朝兩個丫鬟親切示意,頓時換來兩位少女綻放出璀璨笑容,神色激動的盈盈施禮,相視而笑。
這兩位丫鬟都是青衣衛出身,早在三年前趕赴云南貼身服侍沐憐霜,她們都是自由之身,一等十五歲時就可以離開張府,或是自由選擇未來如何生活的權利,自是人人對張灝感恩戴德,誓死效忠。
進了沐姐姐的閨房,張灝舒服的吸了口如蘭芬芳,卻只瞧見沐姐姐一個人坐在炕邊,正在縫制香囊,在看看左右,這才發現小丫頭憐霜正和蕭氏姐妹躲在里間內,也不知在玩些什么有趣游戲。
“二爺,小姐今日心氣不順,您可要擔待些。”
入畫守在屋外頭,見到張灝走來急忙小聲提醒,其她幾個丫鬟輕手輕腳的上前,神色間顯得小心翼翼。
“誰惹她生氣了?這可是難得一見,呵呵,生氣好,我可不喜歡看她成天面團似地和和氣氣。”
幾個丫鬟哭笑不得的捂嘴,入畫卻聽的又氣又惱,跺腳急道:“合著小姐生悶氣您就開心了?哎呀,沒瞧見連三位姑娘都躲到里間去了嗎?難道咱們挨罵了,您就瞧得高興?”
“呵呵,哪有那么嚴重,不過還真是怪事,為何事生氣?說來聽聽。”
看著二爺可惡笑臉,入畫不禁白了一眼,生氣的說道:“前些日子家里送過來些活物,您不是都瞧過嗎?今日隔壁太太路過,非要把那孔雀,白鶴,野鴨子,鵪鶉,鴛鴦都討要過去,說什么二小姐省親,正好拿來妝點園子。”
“哦,原來如此,行了,我馬上叫人把那些飛禽取回來,讓隔壁自己買去。”
沒當回事的隨口應承,即使太太朱氏做的有些過分,不過此事怎么說都是小事,沐姐姐平日把些小動物當個寶貝似地養著,難怪會舍不得。
“哎呀,小姐豈是不懂事之人,而是為了別的原因生氣的。”
入畫急的直跳腳,一把拉住就要走過去的張灝,埋怨道:“誰知裝籠子抬過去的時候,卻是叫幾個少爺瞧見了,其中還有那寶釵姑娘,非說烤著吃味道好,小姐自是不許,就被他們一起擠兌小姐性子小氣,氣的姑娘到現在都賭氣不說話呢。”
張灝立時神色驚喜的停住,連聲贊嘆道:“謝天謝地,今日幾個兄弟可是立了大功,哈哈,當年的憐雪妹妹總算是回來了。”
幾個丫鬟一呆,入畫恍然大悟的捂住嘴,喜道:“婢子們就說姑娘生著哪門子氣,這兩年事事忍讓,從不為小事和別人紅臉,瞧得咱們好生氣悶,這才是兩年前的小姐,嘻嘻。”
“是啊,以前的憐雪可比憐霜還喜歡賭氣呢,性子也要強,也是難為她了,年紀這么小就進京,是我往日疏忽了。”
張灝還真有些自責,他這幾年諸事繁多,很少有時間過來尋沐憐雪,這沒雙親時時寵愛,沐憐雪只得勉強自己行事循規蹈矩,不過這幾天因大家來往密切,自然往日的女孩家性子越發顯露,畢竟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姑娘家。
相互鬼頭鬼腦的使眼色,張灝咳嗽一下邁步進屋,入畫幾個丫鬟故作姿態的上前伺候,早就瞧見二爺身上空無一物,入畫面帶深意的輕笑道:“今兒個二爺又被下面人打劫了?那幫沒臉的小子恁的無恥,連個香囊都給解了去。”
“他們非要跟我討要,又卻不住一個勁的央求,索性也就賞他們了。”
心照不宣的說著話,張灝順嘴胡說八道,其實他平日興之所至,即使小廝們上前爭搶身上的配飾,一般倒也不會在意,不過此種事無非一年之中發生個四五起而已。
還真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低頭而坐的沐憐雪忽然把手中針線活放下,盈盈走至張灝身前,仔細查看了下張灝身前身后,果然一件無存。
“你把我給你做的那青竹樣的荷包都一股腦的送人了?哼,以后再央求我做,那也不能夠了。”
呆呆的看著沐姐姐難得一副氣呼呼模樣的走回炕邊,張灝立時輕笑,等脫下外衣后,急忙追了上去,只見沐姐姐賭氣背著自己,手里捧著一個做到一半的五彩香囊,另一只手里還拿著一把剪刀。
這才想起前幾日還求對方給自己縫個香囊來著,此種小孩子般的交往,張灝同樣不能免俗,和世間大多數少年一樣。
一把搶過那被鉸了一下,做到精致無比,顯是費了沐姐姐無數工夫的小物件,心疼的埋怨道:“這好好了為何又鉸了?多可惜。”
只見沐姐姐低著頭,毫不見往日的大氣溫婉,頭也不抬的冷聲道:“我剪自作的東西與你何干?人家不心疼,我也不心疼。”
心里感動,張灝自然知道女孩家的心意,就算是自己煞費苦心制作而成的禮物,要是被人隨意扔給不相干的外人,恐怕冷著臉都是輕的。
張灝并未安慰沐姐姐,反而一把拽開衣領,叫道:“你自己看看,你給我的香囊幾何時送給過外人來著?”
抬頭凝視,沐憐雪一眼瞧見那白綾對襟小衣上的青竹圖樣荷包,被一根紅線穿在張灝脖子上,立時自悔先前舉止魯莽,未問明皂白,就剪了香囊,這難免一時間有些下不來臺,不免又愧又氣,低著頭一言不發。
張灝眼眸中透著笑意,一把拽下荷包,嚇得幾個丫鬟就要上前勸止,張灝也不理她們,不依不饒的氣道:“我知道你懶得給我做東西,也不用故意剪那香囊,這荷包我也不要了,現在就奉還你,如何?”
幾個丫鬟面面相覷,悶笑中又做作的后退,話說人家小情侶間的斗氣,自然是不適合大家過去相勸的,雖說二爺和小姐很少這副模樣,不過倒也不稀奇,小時候就經常為了些許小事而拌嘴呢,這可真是往年場景再現,到使人怪懷念的。
瞧著沐憐雪罕見的小女兒模樣,低頭雙手使勁扭著一塊布頭,張灝板著臉,故意把個荷包一把扔在沐憐雪胸前,怒道:“你埋怨我,我懂,可你仔細想想,除了一次不小心丟了你做的荷包外,何時送過人?”
看著二爺爐火純青的一副癡情少爺模樣,幾個丫鬟瞪大了眼睛觀看,心中暗暗喝彩,就見自家小姐擰著性子就是不說話,倒是身子輕顫,顯然是心情激動。
“好,好,你既然不耐煩理我,那今后大家一拍兩散,這翡翠軒,我再也不過來了。”
不說張灝本就十五六歲,就說他在家中,基本很少露出成年人的做派,即使吩咐人做事時裝的再深沉,就憑他那俊逸不凡的少年模樣,也很難有什么威懾力,不過是大家故作不見的哄他罷了。
扭頭朝外就走,這可令幾個丫鬟為難苦笑,在回頭看看并排趴在里間隔斷上的三位小姐,人人驚訝的好奇神色,干脆有樣學樣,傻呆呆的原地不動。
張灝這一下舉動可把個沐憐雪氣的當即發作,眼淚立時止不住的落下,拿起剪刀就要把個荷包鉸碎,哆哆嗦嗦的抬起手臂,氣的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汪汪的淚珠滾落。
幾步走回,一把搶過就要面臨支離破碎命運的無辜荷包,張灝見沐姐姐真的惱了,笑道:“好妹妹,饒了它吧。”
一直以來,兩人相處關系親昵,彼此年紀相差不過三個月,自然平日沒大沒小的胡亂稱呼,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亂叫一通,張灝本就自覺比沐憐雪年紀大,自是不時喚人家妹子了。
一把扔掉手中剪刀,沐憐雪拭淚氣道:“你不用同我好一陣歹一陣的,要惱我了,就撩開手,這當了什么。”說完淚珠不停,賭氣往里一趴,躺在了炕上。
張灝笑吟吟的看著,也顧不得哄人時的模樣被人瞧見,踢鞋上炕,同樣趴在沐憐雪身邊,真是左一句好姐姐,右一句好妹妹,看的三個姑娘眼眸亮晶晶的羨慕萬分,丫鬟們捂嘴嬌笑。
起先還不理對方的軟言溫語,但畢竟是自己理虧在先,沐憐雪又不是驕縱任性之人,半推半就的破涕為笑,不過還是拉不下臉,扭頭側躺著,任憑張灝的手搭在自己腰上。
正巧此時紫鶯掀簾子進來,這場面可把她唬的愣住了,笑看著雙雙躺在炕上的金童玉女,挪揄道:“這屋子里好生古怪,炕上躺著對小夫妻,下面大家伙偷看好戲呢?”
頃刻間羞紅了臉,沐憐雪急忙坐起,憤憤的還擊道:“哼,紫鶯嫂子為何事而來?呵呵。”
臉一紅,紫鶯羞怒的瞪了沐姑娘一眼,趴在里間的三位姑娘嘻嘻哈哈的走出,算是暫時化解了屋中尷尬氣氛,
紫鶯不敢在說下去,沒的被她們取笑死,急忙正色道:“老祖宗吩咐大家過去,馬上就要到清明節了,就想著聚在一起吃頓團圓飯。”
今日生了一天悶氣,即使此刻已經散去,沐憐雪當著姐妹面前,還是自覺難堪,又見張灝坐起,頭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這就去見老祖宗,有人存心不使我安生,正好趁機離去,哼。”
張灝失笑,大笑道:“哈哈,你去哪,我就跟去哪。”
其她人心照不宣的笑笑,趕緊一起跑出了院子,沐憐霜臨走時還不忘使勁推了姐姐一下,愣是把沐憐雪給推回屋里,手足無措的氣結。
扭頭瞧見張灝拾起炕上的荷包就要帶上,沐憐雪伸手就要搶,還不忘數落道:“剛才還不要,跟個大爺似地扔我身上,這會兒子又反悔了不成?哼,我都替你害臊,哧。”說著自己都笑出聲來。
笑吟吟的躲過,張灝還不忘指著那只被鉸了一下的香囊,笑道:“別忘了給補好,這可是你答應為我做的。”
心疼的上前把散落的東西收拾整理好,沐憐雪故意板著臉道:“那可得瞧我高興不高興了。”
兩人又說了會兒閑話,自是很快重歸于好,不時嫣然而笑的沐憐雪,亭亭玉立的伴在張灝身邊,突然皺眉嗅了嗅,疑惑的問道:“什么味道這么難聞?好似血腥味?”
“啊!今天被一只死狗濺到身上幾點血跡,我先回院子中洗下。”
趕緊抬腳溜走,張灝可不想自己殺人之事被佳人聽聞,起碼眼前能漫過一時是一時,沐憐雪一呆,眼睜睜看著對方從眼前消失無蹤,不禁喃喃道:“難道灝兒殺人了?”
品出翡翠軒,只且院子里的丫頭們齊聲歡呼跳躍,在犧洲:但丑香粉似地細小雪花飄灑而下,揚揚疊疊,似雨似霧。
這可是罕見天氣了,不過雪花太落到地上即化,張瀕就把這反常天氣放在心上,也沒理會嘟著嘴不言語的憐霜,略微和其她人說了幾句閑話,才發覺小丫頭已經氣的粉臉通紅。
張瀕走過去拍了拍憐霜的小腦袋,但見小丫頭那粉嘟嘟的小臉依然氣鼓鼓的,香妃繡竹嫩粉色的一體長裙,越發襯得她粉妝玉琢似地小人一樣的可愛,其性子又是冰雪精靈,能說會道,一肚子鬼主意。這些日子可喜歡的老祖宗和母親日日離不得她。
“去老祖宗屋里等我,今晚陪你坐一起?。
到底是個孩子,立時轉慎為喜,不過今日卻不像往日般神色雀躍,反而學她姐姐一樣又羞又喜的悶哼,羞答答的背過身去不說話。
哈哈一笑,張蜘壓根視而不見她的小把戲,徑直朝著院子外走去,就聽見后面傳來憐霜憤憤的嘟噥道:“干嘛不哄我開心,就知道心疼姐姐。”
啞然失笑,張瀕回頭很無恥的伸手指指前胸,大笑道:“等有你姐姐那般大時,我就疼你
不說這話立時惹得院子里哄笑聲四起,把個沐憐霜氣的咬牙切齒,而張瀕迎著無數瑟瑟落下的細雪,急匆匆趕回醉夢居,丫鬟們都在院子里忙著收拾,進進出出的亂成一團,正巧有十幾位婆子提著食盒過來。
這雪花如粉末,看來用不著多久即會停歇,應該不會成為災害,張瀕又抬頭看了眼天色,這才走進書房一側的廂房中,就見探春神色恬淡的看著一本書,坐在自己平日最喜歡的太師椅上。
“死丫頭,你屋里有沒準備燒水?我隨便洗下。”
揚起秀眉,探春雖姿色清秀淡雅,卻別有一股子貴氣天成,尤其舉止間帶有清冷灑脫之態,使之氣質超脫凡俗。
“回自己屋去。不稀罕伺候你
看了眼神色警覺的探春,張蜘徑直朝里屋走去,嚇得探春急忙起身,驚詫的道:“和她們置氣了?。
“瞧見送晚膳的媽媽們進了院子,不耐煩應付,你平日最愛干凈。洗漱間內定是備有熱水。”
看著已經闖入自己閨房的哥哥。身為義妹的探春倒也沒著惱,只是苦惱的想了半天,她性子冷淡,不喜俗事熱鬧,也不怕被別人瞧見二爺進了自己屋子,從而傳出什么閑言碎語。
心中糾結,還是覺得應該進去伺候一下。立志一生不嫁的探春。到也沒覺得該注意男女之別,即使張瀕吩咐她光著身子服侍,她要么脫先,進去,要么拎著一把菜刀過去,絕對是位特立獨行之人。
蓮步輕移,掀起兀自在晃悠著的珠簾,就看見赤身的張瀕大大咧咧的走過來,即使探春性子在灑脫,還是不免俏臉一紅,不過探春并未躲閃,反而好奇的瞅了眼那亂晃的扎眼之物。
張瀕無語,立時感覺自己好似一只肥豬般任人觀賞,嘆道:”這將來紫鶯未必當姑子,我看你十有會出家。連個女孩兒樣都沒有
呆站著眨了眨眼,探春莫名其妙的看著張瀕,云談風輕的道:”陪哥哥一輩子就好了,當個姑子怪無趣的。我不喜歡
面對心思單純的可怕,有時卻精明的嚇人的探春,張瀕啞然抽氣似地嘆道:“好了好了,快去尋書瑩,叫她取幾件干凈衣物來,我可不敢被你服侍沐浴
好似想起什么,極愛潔凈的探春急忙扭頭朝里面的那紫紗帳幔。錦帶銀鉤的羅漢描金大床望去,只見疊徹的整整齊齊的錦被前空無一物,這才放下心來。
低頭朝著地毯上巡視。果然發現一堆衣物胡亂扔在地上,為難的皺眉,探春還是動作輕盈的走過去,慢慢拾起衣物出了院子,此時張瀕早已進了他發明的洗漱間。
尋到書董,探春神色淡淡的道出來意。她清心寡欲般的性格院子里人人皆知,兼且從不撒謊,書蘿并未懷疑到別處去,急忙喚來紫雪,兩個人把個其她丫鬟排除在外,親自取出干凈衣衫跑入廂房中。
沐浴完畢,張瀕換上一身半舊乳白色錦衣,罩了件大紅萬紫緞子長褂。歉意的朝探春笑道:“弄臟了里面,真是抱歉了
默默點頭,探春不置可否的道:“你們都出去,我一個人收拾好了。”
三人只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乖乖聽話的一起走到院子中。此時天色昏暗無比,落日都被烏云遮的無影無蹤。
連同書董紫雪,四個。人可謂是相處多年。都知探春獨來獨往慣了,一應瑣事都是自己打理,當然笨重的差事也沒人敢勞煩她。
扭頭驚訝萬分的看著卷起衣袖。露出雪白肌膚,走進洗漱間的探春,書瑩咋舌道:“這丫頭平日連個茶杯都不喜別人碰一下,滿院子只有二爺能親近她了,咱們誰要是敢借用她的地方洗澡,保管明日就能把個屋子給拆了
深有同感的連連點頭,紫雪平日成天和探春一起打理賬剛舊舊口陽…8漁書凹不樣的體蛤!一,2深知她孤僻脾性,讀滿院子里的姐妹中,唯有探春聯糊門浪一般的地位,不過她為人冷漠率真。無欲無求的,到也無人嫉妒她。
頭疼的撓撓頭,張瀕只覺得最近瑣事越來越多,操心之事同樣遍地都是,這不。探春的將來就使人擔憂,這丫頭年紀越大性子越發的古怪。看來只得留她一輩子了。
他今日殺人設局,又想著如何應付皇帝質問,心情有些煩躁一時間到想稱病休息幾天。反正三日之后就是二姐省親之日,多少也算是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不然早晚得被拘禁在大本堂里,又得成天跟著皇子皇孫念經遠足了。
“就說天氣突然變冷,我身子不太舒服,吩咐丫頭去習武堂支應一聲。叫蔡永和銀豐這幾天幫襯下慕容珊珊,過幾天就是清明節了,哎呀。還得尋個,別院呢,一并叫他們選個風景清幽的地方來
點頭應承,紫雪笑道:“那蹋鞠一事還和大小姐比賽嗎?”
“不了。去告訴姐姐。如人宮里風起云涌,今年還是不進宮的好。沒的卷入什么是非中去。”
張瀕隨口說話,這一提到皇宮。卻被紫雪和書瑩想起一事來,書瑩輕笑道:“如今皇孫們年紀大了,聽紫鶯姐姐說,過些日子就要選秀女了。這次不但從民間千挑萬選,各家一樣要送適齡小姐進宮選秀呢。”
隱隱約約的聽干娘提起過,不過張瀕當時并未當回事,此時疑惑的問道:“送各家小姐?”立時吃驚的道:”那豈不是得要下旨昭告天下的大選嗎?。
一般來說,選秀分為公私兩種,也就是大選和密選,比如撤換宮女。添補宮中美人位置或是為皇族子弟挑選妻妾,基本上都是鄭重其事的國事,是要提前詔告天下的。
而密選顧名思義。就是皇帝好色,派太監各地尋訪美女。或是不定時的挑選秀女進宮,也分為明告世人和私下暗訪,畢竟不是什么光彩事,不但要顧忌天下百姓議論。更是得瞞著言官們,要不然選秀的次數多了。早晚會激怒虎視眈眈的文官的。
這明朝皇帝自太祖朱元璋起,別看貴為一國之君,平日殺伐果斷一言定人生死的。好似天下至尊,其實同樣不能凡事為所欲為,不說史官的鐵筆如刀,那御史臺和六部給事中們,隨時可是監督著皇帝的一舉一動,早年朱元璋從民間召來幾個唱曲的,朱豬養些朝鮮歌姬。都會被言官罵的體無完膚,為此朱元璋和朱豬都親自走出過午門,當著百官和百姓的面前自承其錯,這士大夫和皇帝共同治理天下,在明朝可是真真確確的,并不是一句空言。那日后的東林黨,就更是名傳后世了。
“是啊!老祖宗還和太太商量此事來著。紫鶯姐姐就是特地過來告與我們聽的,還要咱們轉告說給您知道,險些都忘了。”
看著并未重視此事的紫雪和書董,顯然因為和她們無甚關系,神色間滿不在乎,可張瀕哪敢小瞧此事?按照規矩來說,沐姐姐她們可是都要進宮待選的,不過倒也不用擔心。
“就讓老祖宗去瞎操心吧,呵呵,第一關就得給淘汰下來,估計各家打這算盤的多了,也不怕淘汰下來后名聲掃地
張瀕輕笑,天下間想著攀龍附鳳的人家海了去了,不過沒這份心思的人家同樣不少,先觀望下風頭再說吧,沐姐姐無所謂,去不去都是自己說的算,至于幾個妹妹,不對?
忽然想起朱銀豐來,張愚趕緊吩咐道:“快去找銀豐,讓他明日就過來求親,省的夜長夢多。”
三姑娘私下定終身的浪漫事小張瀕院子里的丫鬟們都清楚,平日可沒少羨慕,紫雪處事穩重,立即走回正房。很快迎春快步走出,朝著站在院中的二爺施禮。然后才急匆匆的出去。
看了眼瓷娃娃般的迎春背影,張瀕沉思了會兒,搖頭道:“得給銀豐補個軍職了,此事還得拜托兄長,畢竟是他老朱家的子弟,為了妹妹后代名聲著想,還是做個正經武將乃是長久之道。”
心中有了計較,張蜘帶著書鱉紫雪一同穿廊過院,趕到老祖宗的靜心堂。此時已是傍晚,張瀕已經一整天沒進食了。
院子里里外外都掛滿了八寶琉璃宮燈。把個周圍照得如同璀璨銀空。兩個丫鬟平日在自己院子中自由自在慣了,不喜歡跑到主子扎堆的地方呆著,自是笑著離去。
發覺已餓的前胸貼后背的張瀕,隨意和丫鬟婆子們打招呼,腳步不停的邁過門檻,穿過角門,一陣風似的沖入花廳中,直盯著那八仙桌而去。
這突然闖入的瀕二爺,真是嚇得滿屋子女眷一愣神,被眾人圍繞在中間的老祖宗,立時笑罵道:“這沒規矩的孩子,咦?”
一看到孫子饑餓難耐的模樣,老太太臉色立時沉了下來,怒道:“平日都是怎么督促你們的?看把瀕兒餓的難受模樣,他院子里的丫頭都是怎么做事的?混賬
小擺放好的一桌午美味件肴,席卜屏開孔雀。群蝶點做,補是此色香味俱全的精致素菜,大魚大肉的反而僅僅兩三樣。
還沒等張瀕下箸,就聽得老祖宗大怒,胡亂伸手抓起一塊千層芝麻糕,回身恨恨的叫道:“奶奶小都是皇上欺負孫兒,您快去罵他,哼
原本大家嚇得不輕,聞言立時都捂嘴輕笑,老祖宗哭笑不得的瞪著張瀕,嘆氣道:“渾小子,陛下也是你能背后編排的?罷了,奶奶知道你在外辛苦。”
憤怒神色被孫兒一句話給擠兌的春風滿面,老祖宗笑著朝堂妹周氏和蕭氏母親,笑呵呵的解釋道:“這小畜生從小有擔當,他身邊的人呀,任是誰人也不許責罰,就是罵都不許,唉,一個個小丫頭養的跟個,小姐似地,可嬌貴著呢,哼,咱娘們在他眼中,指不定什么地個呢,呵呵
蕭氏母親含笑應和,大太太王氏一臉的無奈,嘆氣道:“老祖宗說的是,他那小院子,就連我這個母親都管不得,不過那些丫頭一個個都是慧蘭之心,這幾年乖巧聽話。從不惹事生非,瀕兒到是會調教身邊人。”
眾人微笑點頭。話說醉夢居在張府地位與眾不同,自是平日任何風吹草動,都會頃刻間成為闔府上下的話題。其中書董一心服侍主子。探春和紫雪一冷一熱,平日嚴厲約束姐妹們,她們讀書識字,眼界開闊,除了辦事基本足不出院。加上張瀕潔身自好,一開始還引得人人側目,到了現如今。卻是人人交口稱贊了。
女眷們自是順著老祖宗和太太大說好話,今日屋中人少,除了長房的兩位姨娘,二房人都未過來,顯是諸多不檢點的行為觸怒了老祖宗。除了孫子輩外,不耐煩見那些令人心中添堵之人了。
唯一的孫媳婦就是朱氏了,還是個有身孕了,別說站規矩伺候了,都成了家里最金貴的掌中寶,一舉一動都是萬眾矚目,平日不說老祖宗和太太時刻記掛,身邊光是丫鬟婆子就足足上百人,可謂是興師動眾的唯恐有個什么意外。畢竟人家肚子爭氣,懷的可是張家第四代。
朱氏此時笑瞇瞇的躺在張淡母親王氏和蕭氏母親之間,一臉的滿足得意勁就甭提了,身邊人還不時的噓寒問暖。全家就屬她待遇最好。就連同受寵愛的憐霜,也不時的露出羨慕神色。
張瀕被稱為二爺,他未娶妻。底下的兄弟不問可知,基本上除了對面伯爵府。張家這邊就一個孫媳婦。偏偏朱氏得了便宜還賣乖,沒事就欺負沐姐姐,惹得沐憐雪干脆躲到老遠,逗得全家人開懷大笑。一句話平息老祖宗的怒火。周圍的丫鬟婆子自是心中嘆息,平日誰不眼讒二爺院子里的差事?只可惜能進去的都是些千挑萬選之人,別人可謂是難比登天。
老祖宗眉開眼笑的摟著沐憐霜,老人家偏心,以往最寵愛的后輩,除了張瀕就是沐憐雪了,現在一樣如此,指著背過身不理人的沐憐霜,取笑道:。既然瀕兒餓了。那咱們就開席吧,雪丫頭過來,你嫂子身懷六甲,自是得你來伺候我這個老太太。”
“哎呦老祖宗,可萬萬使不得的,剛剛求人家給遞杯茶都不樂意呢,您還想著指使人家,就等她給您擺臉色吧,哈哈
大家哄笑,就瞅著沐憐雪的背影,大太太王氏擔心她面嫩掛不住,輕輕拍了拍朱氏圓潤臉頰,笑道:“你這個當嫂子的沒個正形,整天的欺負姑娘們
笑嘻嘻的盯著大家,沐憐霜躲在老祖宗懷中扭來扭去,朝著遠處姐姐扮個鬼臉,氣的剛轉過身來的沫憐雪揚眉怒視,無可奈何的和臉色一直紅撲撲的蕭家姐妹同時站起,她們三人從一進來后就被人取笑,心中甜蜜表面難堪。
張家四個小姐自是促狹的擁著她們上前。好在都是詩友兼好姐妹,反而途中一拐,大家走到張瀕身邊坐下,這可立時急了沐憐霜,趕緊可憐巴巴的抬頭道:“老祖宗,二哥哥答應陪我的,我想過去。”
故意板起臉,老祖宗眼中帶笑的生氣道:“不行,今晚就坐在這,哪都不許去
立時傻眼。沐憐霜眼巴巴的都嘴,又不敢出聲抗議,急的小臉苦澀異常,笑的沐憐霜她們人人解氣,故意歡聲笑語的舉杯慶祝,也不管長輩們還未開席,在瀕二爺的帶領下,自顧自的飲酒用膳。
這邊熱鬧氣氛自是頃刻間感染長輩們,丫鬟們早已準備妥當,兩位姨娘站著伺候各位長輩,紫鶯領著大丫頭把絲巾給主子們披上。
周氏和蕭氏母親笑的最是開心,舉止間越發的自然,再也不是剛來時的事事拘謹,怎么說都是要和張家聯姻了,再不是寄人籬下的憂心仲仲,各自略微動了幾筷,周氏笑道:“老姐以不在身動,就依著您的意思,讓葡哥兒代替的兄知集之事辦了吧
這自然是心照不宣的決定了,畢竟皇家馬上就要大選秀女,定了儀式也就不用進宮了,再說此事早在年前就定下了,倒也不算是欺君。
老祖宗大喜,指著四姑娘的親生母親何氏笑道:“好,好,方云,你是否同意呀?”
“文濤那是一等一的爺們。妾身真是自覺高攀了,哪還會不滿意,實在是心滿意足的,呵呵。”
何氏神色也不拘謹,她早年乃是老祖宗身邊的大丫鬟出身,其人性子本分老實,勤快能干,平日在家中殷勤伺候大太太王氏,幫著管理家事,是個極有體面的姨娘。
身邊站著的姨娘李氏笑容滿面,不過臉上卻有一絲不自然,對于選秀女,她也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別的,不過到底是興奮更多一些,萬一女兒幸運,或許日后自己就要成為皇親國戚了。
她乃是自小伺候老爺張輔的丫鬟,原本年輕時性子爽利。心直口快,不過早已收斂的安心富貴了,在院子里任事不管,自是身寬體胖,又因老爺常年在外,和夫人王氏感情深厚,和妹妹何氏更是自小的交情,長房這些年之所以風平浪靜。其中固然有王氏處事公正,兩個妾謹守婦道也是其中重要原因。
對于她們兩個”不說老祖宗深感滿意,就是王氏也挑不出毛病,這大戶人家的規矩,姨娘的孩子都要由夫人撫養的,最起碼也得叫夫人為母親,反而對于親娘只是喊一聲姨娘而已,不過規矩是規矩,家家習慣倒也不同,全看主子是否心善了。
不過怎么說,兩個姑娘的親事還得由太太王氏定奪。聞言笑道:“那好,這幾天就挑選個吉日,把親事定下。”
何氏急忙施禮道謝,丫鬟婆子紛紛上前道喜,樂得周氏歡喜無限,身邊自有家人取來準備好的賞錢,何氏看著含笑點頭的夫人,回頭吩咐丫鬟幾句,隨著端來墊著紅綢的木盤,滿滿冒了尖的簇新大錢任憑大家抓取。
整個院子頃刻間轟動,更是有無數聞訊趕來的下人磕頭道喜。老祖宗最是喜歡熱鬧,哈哈大笑中又吩咐紫鶯取來賞錢。最后自是人人有份,皆大歡喜了。
趁著這個工夫。憐霜趕緊跑出來。氣呼呼的站在張瀕面前,又跑去拾起一只軟凳,愣是擠進張瀕和沐憐雪之間,其樣子嬌憨可愛。動如脫兔,逗得大家哄笑。
長輩自有說不盡的話題,圍繞著親事討論的熱火朝天,這邊作為當事人的張卉兒,早已羞得頭都不敢抬起,要不是有哥哥撐腰,早已羞臊之下,跑的無影無蹤了。笑吟吟的看著家中溫情氣氛,張瀕心中跟著高興,這些年他和父親兩人的一切辛苦。都自覺在這一刻得到了最好回報,只等父親回京,那就真的是要一家團圓了。
“憐霜,去院子里看看還下雪嗎?今晚哥哥給你放煙火可好?。
眼眸瞬間熾烈如辰星,喜得沫憐霜一躍而起,拉著好姐妹蕭雅月的玉手,兩人在貼身丫鬟的陪伴下跑出花廳,眼觀六路的朱氏輕笑,指著她倆輕盈歡快的嬌俏身姿,笑道:“老祖宗,那可是咱家未來的嬌客呢,呵呵,人家都和你孫子快要私定終身了。”
老祖宗急忙順著朱氏指引的方向瞧去。驚喜的唉聲嘆氣:“好個混世魔王。不聲不響的干盡壞事,哎呀,咱娘們可怎么對得起人家娘親呢?。
這朱氏和老祖宗慣會合伙捉弄人。誰知平日性子端莊的大太太王氏,此時也湊趣的笑道:。可怨不得瀕兒。憐雪那丫頭聰明著呢,這不把個好姐妹統統騙來做姐妹,今后人家的大奶奶呀,定會做的萬事無憂了。”
眾人大笑,少不得朝著沐憐雪看去,張瀕伸手握住玉人秀手,雖知這時代人人如此,可畢竟將來要和別人一同分享丈夫,是個女人心里就會不痛快,
即使沒有立場安慰人,張瀕還是輕聲道:“委屈你了。”
沐憐雪身邊的蕭雅云神色感激的低聲道:“謝謝姐姐成全,要是姐姐不同意,妹妹就是拼著一死,也不會難為姐姐。”
心中一絲酸楚涌來,好在蕭氏姐妹都是性子柔順之人,妹妹憐霜是自己妹妹,瀕兒身前的丫頭,頂多書董和紫雪能成個小妾,至于紫鶯更是個體貼善良的,瀕兒又沒背著自己尋花問柳,其實論起來,比不上老爺潔身自好,可也比外頭的爺們強上無數倍了。
甫泛姐姐嬌笑點頭。眾嫁了人可就是沒個自由了,自是小姐之身盡情和姐妹歡聚,反正身邊有二爺時刻陪著,根本不擔心未來好事被人破壞。
張瀕心有靈犀的和沐憐雪相視而笑,彼此心意同是了然于心,幾個小妹妹撫掌稱羨,她們同樣心里不急,哥哥必定要留她們長大后在嫁人,即使老祖宗也不會勉強。
未經人事的姑娘自是對嫁人心生恐懼。再說嫁了人后,上得規規矩矩的服侍長輩,時刻看著臉色過活,下的操心家務,管著無數下人,操心勞力不說,那三從四德好比一座大山般會壓抑的人喘不過氣,要是命不好,丈夫不待見自己而去寵愛小妾,那可就一生凄慘了,類似活生生的例子多了,二房太太不就是如此?成天呆在佛堂中跟個姑子似地孤單度日,外表在風光又有何用?
“哥,外面還下著雪,快吃。快吃,我要看煙火
此時正好憐霜和蕭雅月一身粉紅,連頭上都是亮粉色的珠子雅,風風火火的沖進來,兩個粉妝玉琢的女孩蹦跳歡叫,自是樂得大家開懷而笑,這舉家團聚,有孩子在一旁嬉鬧,那是何等心中歡喜的場面?
話說大戶人家雖說孩子多,可規矩更多,往往六七歲的少爺在長輩面前戰戰兢兢,不聽話的更是得挨板子。原先張瀕小時候,家中可沒如此平民百姓似地祥和氣氛,要不幾個姑娘人人處事穩重?實在是被管教多年。自小養成了乖巧性子。
老祖宗就是喜看此等似等百姓家熱熱鬧鬧的紅火場面,喜的越發合不攏嘴,倒是身邊的蕭家媽媽氣道:“這孩子,沒個女孩樣多大了還瘋跑?”
蕭雅月臉色一紅,及時醒悟過來,不過到底年紀巧笑倩兮的不當回事,耳充不聞的跟在憐霜后面,瞧得蕭家媽媽佯怒嘆息,就要發作。
朱氏笑吟吟的任憑紫鶯氣哼哼的伺候自己喝著雞湯,揚眉笑道:“干娘有所不知,咱家的大少爺呀,就喜歡姐妹們無拘無束的,最不喜小小女孩家的守著本分,喬模喬樣的拿腔作調呢,妹子天真活潑,多令人羨慕?您說是不?”
笑著點頭,蕭家媽媽順著臺階而下,笑道:“還是瀕哥兒為人處事與眾不同,兩個孩子是有福氣了,呵呵。”心中感慨,想她丈夫被氣死,兒子騙錢遠走,娘三個當日何等凄涼?卻沒想到進了京城,幾日之間際遇天翻地覆,一切的一切因果,都是因這里有位瀕二爺呀。
大家皆知她傷心往事,急忙七嘴八舌的說些其他趣事,好借此引開她的酸楚回憶,其中周氏疑惑的問道:“那寶釵姑娘怎么沒見?人哪去了?。
老祖宗抬眼一瞧,可不今日沒見到張寶釵的人影,平日那丫頭日日進來請安的,到是心中多少有些記掛,少不得出聲詢問,其她人都茫然搖頭,唯有朱氏不屑的道:”人家早跑到那邊了,聽丫頭回報,這寶釵姑娘心氣高著呢,這不打聽到幾位兄弟如今在東宮里陪皇子皇孫們讀書嘛,就想著拜托他們代為引薦呢小哼,一個大家閨秀,如此不知廉恥的親近爺們,真是世所罕見了。”
這番話可聽得人人大驚,真是萬萬想不到,那寶釵姑娘驚世駭俗的行為竟然大膽到了此等地步?這大家閨秀不說平日大門不出,隨意出門上香都是不允許的,那姑娘竟還敢跑去會男人,更是一些天潢貴胄,這又不是男人間的應酬?這名聲還不立時得臭大街了?
原本還喜歡張寶釵,只是略微反感對方不知收斂的性子,老祖宗深思一會兒,忽然抬頭吩咐道:“紫鶯,街口不是有幾個宅子空閑嗎?收拾個送給她們姐弟,今后不許寶釵隨意進來,唉。”
“唉,這就去的”“
紫鶯急忙把手中小碗放下,瞪了笑吟吟的朱氏一眼,她二人年紀相仿,平日相處投緣,朝身邊一位小妾打扮,剛剛開臉的紫雀笑道:“你家母老虎,還是你伺候吧,呵呵
紫雀臉一紅,她本是朱氏的貼身丫頭,名叫小玉兒,其人姿色清秀,皮膚嬌嫩白哲,因朱氏有了身子,大爺張睿開始不安分起來,無奈之下命她進屋伺候,前天才開的臉修的眉,請的園子里幾位有身份的丫鬟吃酒,改名紫雀,紫字輩的丫鬟在園子里屬于有體面的群體,老太太屋中的紫鶯,張瀕院子里的紫雪,大太太屋中的紫晴,莫不如是。
不說紫鶯應命而出,這邊張瀕同樣吩咐丫鬟們置辦煙花,年前庫房中還存留些,很快都被婆子們取出,又在院子外的空地上,扎了幾個竹架子,掛上各式煙火炮竹。吃完飯,丫鬟們端著梳洗工具伺候主子,大家又稍微陪著老祖宗坐了會,吃了一盞香茶,迫不及待的姑娘丫鬟們,自是一窩蜂似地跑出去玩耍。
左右閑著無事,張瀕拉過沐姐姐身杰舊,2含香。低頭吩咐了幾句,卻看見沐姐姐皺眉望著方四的助娘張詩云,問道:“怎么了?為何皺著眉頭
沐憐雪一驚,搖頭笑了笑,輕聲道:“沒什么,只是覺得今晚詩云有些不高興。”
“她性子懦弱,聽說院子里有幾個不安分的婆子,早就想教教了,咦?”張懶盯著神色不安,低頭不語的妹妹,問道:“平日帶著的鳳鎖哪去了?。
早就看出不妥,沐憐雪知道張家四個姑娘,人人有一具娘娘賞賜的櫻格盤珠純金鳳鎖,都是片刻不離身的,不但打造的造型活靈活現,價值連城,上面更是刻著幾個姑娘的生辰八字,乃是女孩家極為珍貴之物。
“丟,丟了
聲音極低的說出三個字,張詩云臉色漲紅,看的張瀕心中大驚,不過卻未在繼續逼問下去,因這妹妹年紀其實不過和憐霜一般大,舉止做派卻規規矩矩,毫無一絲活潑氣息。令人平日很容易忽視她。
站起一把拉起張詩云的小手,張瀕二話不說的朝外走去,此事他不想惹得人人皆知,沐憐雪輕嘆一聲跟著站起,急忙追了上去。
此刻花廳內外亂糟糟的,丫鬟們不時進進出出,不是跑出去觀看燃放煙火,就是端著各色時鮮異果進來,以至于張瀕三人的舉動無人注意,出了院子,就聽見憐霜她們拍掌嬉笑,到處彌漫著煙火味。
從人群中跑出來,張瀕一直拉著妹妹跑出老遠,看看附近無人,瞇著眼睛問道:“不是說了多少次?受了委屈就說與我聽嘛?怎么,如今連護著性命的寶貝都丟了,你知不知曉。那寶貝要是流落到外頭去,會惹起多大的禍事?。
神色委屈的眼淚直掉,張詩云就是閉著嘴不發一言,跟著跑來的沐憐雪急忙把她摟在懷里,柔聲安慰道:“有什么委屈就直說,難道連自己哥哥都不信任了嗎?”
原來那鳳鎖可是貴妃王娘娘特意命宮匠精心打造的,又請的高僧誦經開光,樣式倒是普普通通,也是怕太扎眼而被人惦記,其深意珍貴處可是非同小可,真到了關鍵時刻,甚至憑此鎖就能保住一條性命,一共只有六具。除了四個,姑娘外,唯有大姐張婉兒和沐憐雪一人一個。也是張瀕偏心眼,把二姐的份改成了沐姐姐的名頭。張詩云年紀此事又是極端隱秘,不說她不知情,就是她母親那邊一樣人人不知,只不過此鎖乃是張瀕親自代娘娘送來的,她們幾個。妹妹一直珍而重之的天天佩戴身上。
她一直有些懼怕哥哥張獺,不過面對沐憐雪時,到是安靜下來,緩緩道出一切來,只聽得張瀕大怒小沐憐雪苦笑。
這大家族中破事多,此事原委其實很簡單,張詩云的奶媽乃是二房管家張祿的婆娘,這家人仗著妹妹是二老爺張回的小妾,自是在府上作威作福慣了。
二房老爺成天閑在家中,長子張睿的俸祿自有其妻子朱氏掌控,太太趙氏是個小沒眼力的婦人,只會緊攥著手里的金銀,從不用來購買田地或是別的營生,剩下幾個少爺年紀都一家子雖說富貴不愁。可畢竟如今只剩下幾個莊子店鋪而已。
二房近幾年才靠著張瀕日子漸好,根基本就弱不禁風的,積蓄更是比不得對面伯爵府,自從分家后小二房的人口本就比長房多出一倍,下人數目更是如此,店鋪生意不好。莊子一年速項到不錯,可惜只有臨到年根時才能送上。
裁剪開支,辭退下人,減少月錢,這方面張回夫婦做的比誰都好,可謂是精于此道之人,不過如此一來,下人們自是收入大減,二房本就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府上人事一團混亂,自是有些下人趁機偷盜東西,小偷小摸之事沒少發生。
這張祿夫妻好賭,守著張詩云這位金山,自是不愁無錢可用,即使懼怕二爺張瀕,可張瀕又沒有三頭六臂?哪能盡知府上之事,又加上張詩云院子里都是些二房下人,串通一氣的蒙騙主家,幾個丫鬟上面都有親人,怕日后報復到家人身上,也就不敢聲張此事。
一開始只是小偷小摸,可隨著日久沒人計較,自是膽子越來越大,后來連詩云的月錢首飾,衣服緞子,反正偷了不少,趕巧張祿夫妻過年時聚眾賭博,輸了三百多兩銀子,那奶娘就大著膽子把姑娘身上的鳳鎖偷走,可沒成想,她前腳剛走,老祖宗就召喚大家過去團圓。
張詩云尋不到鳳鎖,一晚上興致怏怏的,又不敢說與人聽,只想著隱瞞過去,可惜沐憐雪何等心細之人?一眼就看出破綻,只不過卻被張瀕正巧瞧見,鬧得沐憐雪此時心中忐忑,生怕瀕二爺又為此事而把家中鬧得天翻地覆。
…恰惜妥委屈的詩云,文與她不爭與,而眾邊歡歡喜喜川騰大了,勢必得令長輩們心中添堵。
不過那鳳鎖定要今夜尋回,張瀕沉思片刻,先囑咐二人回去,自己親自出了內宅,原本還怒氣沖沖小隨著細小雪花灑落臉上,卻突然冷靜下來
伸手抬起半空,任憑晶瑩冰晶沉入掌中,一絲冰冷瞬間激蕩心頭,原本還打算把妹妹院子中的下人全都攆走。可誰人無過?
詩云怕自己,何嘗不是深知自己秉性?就是懼怕自己一怒之下,而連累到其她人呢,張瀕苦笑。
恐怕詩云明面上不敢求情,心里卻會埋怨吧?快意恩仇是爽快,但卻不適用于家里,主仆相處多年,畢竟是有感情的,張瀕舒了口氣,隨手招過來一個。下人,命他尋張虎過來。
少頃,張虎快步走來,張流把此事交代完全,鄭重囑咐張虎,只要尋到鳳鎖即可,那奶媽辭退了事小此事莫要聲張,不然斷了一家人的活路,一旦生出意外,心軟的詩云一生恐怕都要怨恨自己了。
從此事又聯想到王管事身上,張瀕嘆了口氣,折返回靜心堂,把兀自開心玩耍的三姑娘張可兒喚道身前,斥責道:“沒心沒肺一天天的,自己妹妹受了委屈,你這個做姐姐的一點不知情嗎?”
張可兒立時愣住了,期期艾艾的低聲道:“這些天光顧著聚會,沒,沒留心。”忽然俏臉飛紅,咬牙說道:“哥,是我錯了,你罰妹妹吧
暗罵自己氣昏了頭,這丫頭和銀豐私定終身,這才幾天?乖心里走馬觀燈似地跑的都是情人都來不及呢,哪還會留意旁的?
張瀕神色和緩下來,安慰道:“是我口氣有些重了,詩云的鳳鎖丟了,她雖然性子軟弱,不過也知道是奶媽偷的,那院子里肯定還有些手腳不干凈的。嫂子有身孕,此事就交給你去辦,不要聲張,把人攆回家就行了
吃驚的瞪大眼眸,張可兒大怒道:“早就想替詩云管教下人,死丫頭死活不依著我,如今都蹬鼻子上臉了。好,我去找詩云,看她還有何說的?”
怒氣沖沖的直奔屋中,倒把個張瀕嚇了一跳,不過心中暗贊她會做人,拉著當事人一起整治下人小自是面子里子都有了,就算是今后出了什么岔子,自己也不會埋怨到她頭上。
不過通過此事,到是見證了詩云的善良性格,張瀕不免對這位從老實的妹妹,增了幾分憐愛。遠處一片火樹銀花,各式煙花綻放出璀璨火光,女孩們興奮的歡呼跳躍,憐霜叫喊的最是歡暢。
正在此時一行貴婦人遠遠走來,一見空地上到處火花四濺,嚇得停住腳步,張瀕遙望過去,見是對面太太朱氏和幾個姨娘,周氏則陪著而來。
不想理會來人,張瀕就想徑直而去,只是他目標太顯眼,一個少年站在一群少女之間,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哎呦,瀕哥兒留步,嬸子正想著當面謝你呢,呵呵。”
滿臉堆笑的朱氏也顧不得一身新衣被火花濺到,親親熱熱的上前,笑道:,“真是多謝瀕哥兒的銀子了,這可真是及時雨,嬸子也代你二姐多謝你了,到底都是至親骨肉的,想必太子殿下一樣會記著你的好。”
張瀕含笑點頭,心中冷笑,這都把太子搬出來了。又替二姐謝我?無非是起了賴賬的心思吧?笑道:“是啊,都是親人嘛小事而已。”
周氏遙遙施禮,轉身笑著離去,她如余心中有鬼,自是不敢輕易拋頭露面,即使沐姑娘心中有數,不過卻不好意思大家相見。
而朱氏快嘴快舌的說了幾句好話,忽然指著身后一身素淡長裙的美婦人,笑道:“瞧瞧,今日誰過來了?”
一直背對來人,張瀕聞言轉過身來,一見大喜,急忙上前見禮,朗聲笑道:“瀕兒見過嫂子這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張瀕一直心中牽掛的李氏,前文說過,二老太爺次子戰死沙場,留下妻子李氏和遺腹子張杰,這些年一直深居簡出,基本上從不出戶,張瀕還想著把人接過來親自照顧。
為何張瀕一直牽掛對方?說來話長,一來是憐惜這對無依無靠的母子,二來就是他小時候體弱多病小李氏生產后曾擠過奶水,喂養過六歲時的張瀕,算是半個母子的情分了。
含笑而立的李氏同樣想起當年之事,看著當時曾抱過摟過,吸允過自家奶水的孩子,已經成長的這般如寶似玉,心中感慨,輕聲道:“這些年除了杰兒,心中唯一牽掛的就是你,瀕兒這般健康,我好高興。”
好似春風一樣,李氏軟膩膩,動聽親昵的話語,瞬間蕩平張瀕一身煩躁,望著面前年紀二十四五歲。體態輕盈,楚腰翩翩,好似回風雪舞,芊素溫然的嫂子,有詩贊曰:“荷花月射寒風舞,冰清玉潤齒含香”
“妓子似乎清減了,不過卻更加好看了,呵呵。”
清楚自家來的諸多不便,李暗中留意激幾的反應,見到視四嚇兒子的少年并未流露出色魂與授的下賤德行,反而坦蕩光明的贊起自家來,心中止不住的歡喜。
任憑張瀕上前相扶,當年曾被下人贊為張府第一美人的李氏,此刻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即使一身簡簡單單的素白長裙,未施粉黛,還是掩不住的風華絕代,即使是后山那清秀絕倫的靈楓美道姑,比其她也要遜色三分。
一絲羨慕從臉上閃過,朱氏不耐煩他們慢悠悠的敘舊,徑直朝屋里而去,身后的幾位姨娘則心中嫉妒,神色復雜的朝張瀕施禮,一同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說來奇怪,眼中從來容不下人的朱氏,卻唯獨對李氏投緣,柚姓兩個感情真摯,卻是沒有一絲做作,不說李氏父母雙亡沒了娘家撐腰,就是這仙子一樣的清雅容貌,也從不嫉妒。
這也是為何張嵌一直手下留情的原因,也是朱舟罕見的心善之舉,為自己種下的善果了,即使這些年三番五次的得罪張瀕,依然沒有使得瀕二爺含恨報復。
“嫂子,你從不喜出門小怎么跟著一起過來了?。張瀕難以抑制好奇心,笑嘻嘻的詢問。附近的女孩們早就瞧得呆了小她們并不認得李氏,無不震驚于蝙躚婀娜,氣質高雅的如仙美人,幾乎可以和沐姑娘比肩的罕見絕色,尤其是年齡上的差異,更多了沐憐雪沒有的成熟婉轉,尤其是李氏身材纖瘦修長,看上去好似只有十歲似地。
憐霜就要上前,張卉兒則神色歡喜,她多少見過李氏幾面,自是認得這個從不出門的嫂子,卻忽然瞧見哥哥張瀕伸手做出阻攔的手勢,急忙拉住憐霜的小手,輕聲說了幾句,憐霜恍然,很乖巧聽話的癡癡望著李氏,沒在走前一步。
旁若無人的伸手,李氏輕撫張瀕的臉蛋,憐愛的嘆息道:“唉,二小姐要有親,人手實在不夠用了。嫂子求我幫忙,這些年一直得她悉心照顧,只得破例一回了
“哦張滯點點頭。突然臉色難看的直視李氏雙眸,低聲道:“老東西沒借故欺負你吧?
萍不及防的身子一顫,李氏驚訝的脫口而出,失聲問道:“瀕兒怎么知道此事?”
“哼,要不是那個禽獸長輩一直心懷不軌,嫂子何至于成天躲在院子里?我幾次派人去接您過來,您都不同意,今次我卻有不祥預感,嫂子,明天你就搬過來吧
默默站了半響,李氏搖頭道:“瀕兒好意心領了,此事等省親之后再提吧。
張瀕意味深長的冷笑,不過他清楚嫂子感念朱氏的情意,斷不肯此時離去,回頭朝身后招手,就見李氏的貼身丫鬟茜雪神色激動的上前。
在李氏驚訝的注視下,就見平日總是不離自己左右,任是誰出言擠兌也決不動搖的神秘丫頭,突然跪倒在地,朝著瀕兒恭恭敬敬的磕起頭來。
“婢子見過主人。”
“起來吧,你做得很好,該是我張瀕謝謝你才是。”
張瀕并未過去攙扶,只是神色親切的笑言,接著神色凝重的吩咐道:“這幾天一定日夜守在嫂子身邊,誰的話都不要聽,要是那老東西圖謀不軌,那就下手廢了吧
差點嚇得叫出聲來,李氏急忙伸手捂住嘴,神色復雜的盯著他們,心里真是百感交集,一絲暖意頃刻間流過全身四肢百脈,心中激動,眼眶立時紅了。
“是李氏看著一如既往言簡意垓,少言寡語的茜雪翻身而起,身手利落的后退幾步,并未出言詢問,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強笑道:“好了,嫂子還得進屋拜見老祖宗和你母親呢,瀕兒不用陪我了,去陪姑娘們玩吧。”
張瀕點點頭,望著李氏和丫鬟在無數人的贊嘆目光下,緩緩走入正房,卻沒想到,憐霜神色迷茫的竟跟了進去。
這籌辦省親,自是得大動干戈,雖然二小姐不是正經八百的嬪妃,一樣沒人敢怠慢,張武夫婦這幾天真有些焦頭爛額,因怕圣上為殺官之事遷怒自家,自是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把個省親當成了頭等大事來辦。
就指望著辦好省親而邀寵于圣上,不管不顧的大操大辦,那二老太爺存心借此事壓到這邊,更是大撒銀錢,一應禮儀用的各式物件。家中有的統統棄之不用,全都購置最貴最好的。
府上幾百口人忙的團團亂轉,不但新修的園子重新粉刷,又重金購買裝飾金碧輝煌的畫艘,各式水晶琉璃風燈,各式奇巧彩燈,數百擔能以假亂真的綢花紗開,無數禮花炮仗,香爐寶鼎,水晶簾子,各式新置的牌匾對聯,凡此種種,累的下人日夜不停的忙碌,整夜伯爵府燈火通明,如同白晝,好似暴發戶一樣的舉動,可是惹得附近各家側目。
“大朱氏來此。自然是為求援的。不管是老祖宗懷是山蜘下算,對于整個家族大有臉面的喜事,無不欣然同意,只是家中一應瑣事都是由朱元香操持,不禁為難的面面相覷。
朱元香性子最是要強,當下強撐著身體不適,若無其事的大包大攬,在丫鬟攙扶下,匆匆出來回了院子,很快,眾多管事婦人婆子齊至梨香閣,領牌開庫,一片忙碌不消多說。
一直等到午夜,張虎方帶人把鳳鎖追回,而三小姐張可兒,同樣如愿趕走了幾個下人,這舉動立時震懾住其其她人。
含香得二爺投意,領了十幾位家中優伶過來,就在花廳中唱起了曲,沐憐雪和姐妹們打橫相陪,眾人鬧了很晚才一一散去。
嬸子李氏難得過府一趟,老祖宗自是不舍得她離去,少不得強留下她住上一宿,憐霜不知為何一見李氏格外歡喜,拉著沐姐姐陪著老祖宗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李氏醒得早,又被姐妹倆拉去翡翠軒了。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張的練完拳腳后先去了趟梨香閣,看望了下臉色蒼白,躺在炕上的嫂子,就見蕭家媽媽沉著臉坐在炕梢,邊喂湯水邊不停埋怨,埋怨嫂子不愛惜身子云云。
往日潑辣異常的朱元香,今日一反常態,即使身子不舒服,還是恬著臉小意奉承的賠不是,這可是副罕見老實姿態了,樂得幾個大丫鬟站在一邊低頭竊笑,看的張瀕心中爆笑,暗道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一物降一物?
陪著說了會閑話,張瀕含笑出了里間,朝兩位青衣衛醫術最高明的女孩,詢問了下嫂子的身體情況小見并無大礙,這才放心離去。
又去了趟母親屋里,詳細交代了朱銀豐的身份人品能力,王氏大感滿意,娘倆個一同來到老祖宗的靜心堂。
老太太年紀大,廳中不但燒著地爐暖炮,地上還放置著黃銅火盆,就連簾子都是用的油綢絮棉的暖簾,屋內溫度顯得有些燥熱。好在紗窗半敞,還不算使人太過氣悶。
各處擺放著迎春臘梅,夾枝桃,各色菊花,高山流水的大型盆景,小橋人家的袖珍盆栽,此外還有清清瘦竹。翠翠幽蘭,
見太太母子相伴而來,早有丫鬟春梅含笑上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笑道:,“婢子給太太二爺請安了,老太太在取耳呢,呵呵。”
張瀕伸頭一瞧,可不老太太側躺在軟榻之上,紫鶯手拿一支黃銅耳勺,正在細心給奶奶掏耳朵呢,幾個丫鬟安安靜靜的立在四周,不敢弄出任何聲響。
王氏拉著兒子的手,不敢直接進去驚擾到老太太,還好,下一刻就聽紫鶯笑道:“好了,老祖宗您躺好,給您松松身子。”
兩人這才邁步而進,張瀕瞧著紫鶯一身單衣,曲線玲瓏的身段格外誘人,看她就著丫鬟送上來的清水洗手,取笑道:“正巧我耳朵癢了,紫鶯姐姐,要不幫我掏掏耳朵眼兒吧?。
紫鶯臉一紅,也不理會張瀕小朝王氏笑道:“太太過來了
翻身躺好的老祖宗舒服的笑罵道:“臭小子,今后還能少得了你媳婦伺候?現在紫鶯可不能依著你,不然一輩子還不得被你欺負壓制?奶奶可得為紫鶯撐腰呢
丫鬟紛紛撲哧一聲哄笑,惹得紫鶯又氣又惱,扭頭慎道:“老太太,再敢說胡話,看我今后還睬你?”
“好好,不說啦,唉,果然是出門忘了娘呦,我這老婆子可不敢得罪侯爺家的女人嘍,哈哈
四周笑聲越發響亮,王氏笑吟吟的走至老祖宗身邊坐下,就見紫鶯板著臉并未逃去,還不忘心細的為老祖宗披上錦被,由衷的嘆道:“真是位罕見溫柔伶俐的俏丫頭,真是瀕兒的福分呀!”
張瀕上前摟住紫鶯的香肩,解圍道:“紫鶯姐姐面嫩,不許你們欺負好人。
老祖宗和王氏立時傻眼。就是丫鬟們一樣哭笑不得,紫鶯更是身子僵硬,無力嘆息。頃刻間,屋內人哄堂大笑,全都笑罵張瀕不知羞恥。
笑著鬧了一會兒,眾人才放過得意直笑的張瀕,而紫鶯則紅著臉低頭不語,手里拎著具白玉滾子,在老祖宗身上行引導按摩之術,老太太瞇著眼眸,笑道:,“真是片刻離不得紫鶯丫頭,如今老了,這身子一到了晚夕就發酸,腰背疼痛,也是怪事,只有紫鶯為我按摩才好使,呵呵。”
王氏見狀急忙取過扇子,輕輕為老祖宗扇風,詢問道:“最近可是痰火旺盛?這都四月了,屋里還燒著火,只怕不妥
老祖宗笑而不語,還是紫鶯臉紅紅的抬頭輕聲道:“前個請的靈楓道長瞧過,說別看老祖宗身子胖大,又不喜食油膩厚味,身體到是虛之太極,就送來三罐兒紫日延齡丹小囑咐說用人乳每三日晚間服用,又送來一本三豐活神仙自創的百禽戲。說日日清晨習練,包管延年益壽呢。”王氏大喜,驚喜笑道:“竟然是三豐老祖的秘本?哎呀,真是大善,想必功效奇大無比了,明日媳婦就親自上山去拜會靈板道長好生當面感謝一番
在屋子內隨意溜達的張瀕,此時大吃一驚,心想這三豐老祖難倒就是張三豐不成?在仔細一想。可不是嘛,那張兒是元末明初甘人,難怪皇上要為武當山修建道
心中火熱,張瀕真想立時跑過去求見這位名傳千古的一代宗師,看看是否真的有那神奇武學,不過一想到此時俗事纏身,一時間真是難免意興闌珊。
此時丫鬟春梅雙手端著漆盤扭身走來。上面放置著幾碗酥油白糖熬的牛,紫鶯取過一碗遞給太太,又取過一碗,拾起盤上的銀勺,伺候起老祖宗一勺勺飲用,那白玉滾子自有其她丫鬟接手。
紫鶯咬著朱唇,暗自朝春梅使個眼色,飛快看了眼遠處溜達的瀕二爺。趕緊不露痕跡的轉過頭小看的春梅嬉笑,太太心中暗笑。
接過那一碗白激激鵝脂一般酥油漂浮的牛奶,張瀕含笑點頭,看著春梅撇嘴,故作不屑的朝紫鶯指去,會意笑道:“哎呀,真是好東西,喲。滾熱的燙死我了
春梅一愣,還未反應過來,就見紫鶯快步走過來,神色焦急的問道:“要不要緊,哎呀,要不要馬上喚太醫過來?”等瞧見張瀕笑瞇瞇的作惡模樣,紫鶯又羞又惱,恨道:“連二爺都跟著一起作弄婢子,哼!合著主子們沒一個好人。”
老祖宗笑的前仰后合,聞言大笑道:“這瀕兒壞得不得了,真是該打。”
紫鶯氣的扭身跑入里間,張瀕卻并未如往常一樣進去哄她,在眾人笑聲中嘆道:“紫鶯姐姐,也是我苦中作樂,就別生氣了,今天可不得閑了
“為何不得閑?今日還有事要發生不成?”老祖宗急忙追問。
“奶奶別急,嫂子身體不適,只得幫著她處理下家中瑣事,估計馬上就要有家人過來稟報一些外事了。
眾人恍然大悟,王氏想了想。忽然開口道:“老祖宗,過幾日就是清明節,是不是請靈楓道長登壇做法。好生做場法事,一來祭拜下列祖列宗,二來超度下近年來跟隨老爺戰死沙場的族人英靈,順便厚賞金銀于道長,也算是咱家的一份心意,您看如何?”
一直笑容滿面的老祖宗,聞言神色凝重下來,緩緩點頭道:“媳婦說的好,正和為娘的心意,善哉善哉!”
兩位長輩不免長吁短嘆一番。這三次南征交趾,自是有數十名族中子弟或是下人戰死,張家世代武將世家,對于其家人的照顧最是妥善,基本上一家人會一輩子榮華富貴,要不然,還有誰會為主家誓死效力?
張瀕自是記住此事,當下應承隨后就親自去后山清虛觀,把個請靈楓道長之事一力承擔,心中卻苦笑不已,那美道姑又不是尋常道姑,此等俗事必定會拖三阻四,不過既然這是長輩的心愿,即使再難辦,咱也得硬著頭皮辦妥。
說說閑話,聊聊家常,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見張家嫂子挑簾而入,上前不見外的施禮,喜道:“老祖宗。太太好,呵呵,真是大喜事啊!二爺您瞧瞧,一早就有娘娘命公公送過來了十幾份賞賜,說是給咱家女眷的,阿彌托福,娘娘真是時刻記掛著,人人都有呢!還有南方海船局送過來十幾車的孝敬,已經交給紫雪收好了,金銀等物都入了庫房,單子遞給大奶奶了,此外,還有文濤少爺的禮單,北京家里送過來的節禮,還有張管事的一份禮物,另有京城各家親戚的禮物,幾十名各地官員的敬禮,因禮單實在太多,奴家著實拿不動了,嘻嘻
張瀕苦惱的看著大喜過望,笑瞇瞇的長輩和丫鬟們,嘆道:“那些京官地方官的禮物不用看了,按照規矩送一份回禮,自家親戚的都交給妹妹們,讓她們去嫂子屋里,學著打理家事,一應回禮自己商量著辦吧。嗯,把娘娘和家里人的禮物抬進來,給老祖宗過過眼,大家跟著開心一下
聽說是兒子兒媳送過來的節禮,老祖宗自是喜上眉梢,紫鶯早已溜出來,扶著老太太坐正身子,太太王氏笑吟吟的看著兒子瀟每風姿,自是說不出的開心。
張家嫂子含笑應承,馬上扭身而去,這邊老祖宗興奮的埋怨道:,“這孩子們,年前不是才送過來禮物嘛,這怎么又派人送禮了,呵呵,真是的,又要他們破費了。”
身邊人捂嘴輕笑,自然都知道老太太這是故意說的反話,哪還不趁機上前湊趣,一時間只哄得老祖宗喜笑顏開,連聲笑道:“好,好,一會兒咱們娘們都見見世面,看他們能送上什么好東西,大家人人有份,哈哈
丫鬟們紛紛笑著道謝,人人眼巴巴的瞅著暖簾,就聽見一陣腳步聲響起,自是樂得大家撫掌而笑,就看見張家嫂子匆匆進來,神色欣喜的叫道:,“哎呦老祖宗,您快瞧瞧,是大小姐回家來了。
王氏噌的一下站起,神色驚喜的朝外看去,老祖宗更是叫道:“在哪,在哪?我的心頭肉啊,可算是回家看望奶奶了。”
只見一身萬紫千紅百鳥朝鳳卓繡長裙,外罩有鳳來儀大紅箭袖長褂,云堆翠髻,環佩繞身,儀態萬方的張婉兒,眼眸染紅,神色激動的疾走而來,撲通跪到在地,梗咽道:“奶奶母親在上,受女兒一拜
姐歸來,惹得祖孫二代人抱頭灑淚,即使彼此相隔州阻,可畢竟不能時時相見,豈不倍感思念?
不提娘三個。如何又哭又笑,連同大小姐回家,娘娘賞賜這雙喜臨門之事,可立時轟動整個園子,各家各房無不趕來,張瀕嫌人多氣悶,獨自坐在靠窗處。
早有丫鬟布置好五張八仙大桌,上面放置著各式禮物,自是以娘娘賞下的最為惹眼,趕來的女眷圍繞在桌前觀賞,人人贊不絕口。
紫鶯擔心張瀕坐在寄前受涼,自己不好意思過來,取了件簇新大紅孔雀毛的羽緞大褂,托沐憐雪遞過去,鬧得幾個姑娘紛紛取笑。
各家都有人來,幾乎把個靜心堂里三層外三層的擠得差點水泄不通,不過好在人人懂規矩,欣賞一番后,馬上退到院子中等候,只有那體面的人家,方能擠進寬敞之極的花廳之中。唯有梨香閣中的大奶奶和四位姑娘缺席,少不得有人出言詢問,老祖宗忙命人去請,紫鶯借著這機會立時蓮步生風,跑出去暫避風頭。
二房女眷在太太趙氏率領下趕來,正巧和對面太太朱氏等人撞在一起,相互皮笑肉不笑的寒暄幾句,一起涌進花廳中。
過不多時,朱元香在四位姑娘的攙扶下,盈盈而來,這下子可真是群英茶萃,香衣飄飛,下人們不免暗自比較,卻發現滿室姿色最出眾的姑娘,竟全都聚在二爺身邊。
尤其是李氏和沐姑娘,要是艷蓋群芳,小丫頭和李氏莫名親切,孺慕情深的不可思議,一早就逼著李氏認她做干女兒,喜得李氏哭笑不得。唯有趁了她的心愿。
除了嫁人的大小姐珠圓玉潤,穩穩能分庭抗禮之外,在無人可與這兩位比肩,就是張瀕都有些吃驚,沐姐姐今日頭戴雙鳳金翅虎的分心,香云上圍著翠梅珠子把兒,周圍撇著一溜珠串,真是珠翹錯落,美不勝收。
貼身白綾襖,黃綢裙,外套丹妝素白遍地金緞子長裙,腳上一雙洋緞子四合喜的繡花鞋,把個佳人打扮的亭亭玉立,粉妝玉琢。
始終依偎在李氏懷里的沐憐霜,自是和姐姐相同穿戴,只是多了三分俏皮,少了沐姐姐的雍容華貴,即使二女衣著尋常,其天生麗質還是難掩其絕色仙姿。
定睛朝含笑而立的嬸子瞧去,只見她云髻盤起,披著白紗紗繡巾,翠云鉗兒,幾支鳳頭釵,素凈整潔,婉約大方,上穿白綾對襟襖,淡灑峨眉,下著墨綠團花綢裙,羊皮滾金邊,腳上墨綠素緞鞋,風姿綽約,含蓄毫不張揚,比之一眾衣衫華麗,綾羅綢緞的貴婦人,可謂是令人眼前一亮,暗自為她聯嘆了。
蘭靡襲人,馨香撲鼻,處身于絕色美女圍繞之間,其香艷滋味自是不必多提,跟著過來的張寶早已瞧得癡了,呆呆傻傻的站在遠處。整個。人不免魂飛魄散。
朱氏和趙氏一進來就看見滿桌子的禮物,尤其是從宮中賞賜下來的,可謂是耀花了人眼,兩人拾起禮單一瞧,立時心中萬分嫉妒,但見四柄兒臂粗的金銀玉如意,老壽星沉香拐柱兩根,四季錦繡江山的大屏風,迦南佛珠十串,大學士親手繪制的各式香妃竹金扇二十把,富貴長春,福壽綿長的宮緞各百匹,玉獅子,玉仙鶴兩對,紫金事事如意的金桃子二十鎖,銀桃子二百鍵,竟然都是給老祖宗和大太太的,豈能不讓人心驚?
兩人顧不得彼此嫌隙,立時頭湊一處,急忙朝下看去,但見各式宮緞,御制新書,御制筆墨紙硯,各式出自皇家御用的玉玲瓏翡翠瑪瑙珠寶首飾數十份,沉香念珠三百串,伽藍佛珠三百串,彩緞千匹,御制金銀鎖子萬兩,驚得二人到吸口冷氣。
長房這邊人人都有,各個不落空,就是周太太,蕭家媽媽一樣除了一份賞賜外,還添加沉香拐柱一根,銀如意一柄,兩位姨娘,沐家姐妹,蕭家姐妹,大奶奶朱氏更是賞賜豐厚。就是各家管事,丫鬟下人,統統有賞,唯獨自家一件皆無,可把兩位太太鬧得又嫉又惱,真是氣的七竅生煙。
朱氏眼眸一轉,瞧了眼遠處含笑而坐的張瀕,隨手把禮單放下,笑道:“哎呦,真是皇恩浩蕩,羨慕死我等了,昨個太子殿下還賞賜了寶貝無數呢,我還想著送些過來小沒成想。娘娘到是體貼入微的,恐怕還是瀕哥兒生怕這邊受了冷落,現巴巴的去求來的吧,呵呵
瞅著她得意洋洋的可惡模樣,在看看那邊幾個小妾神色復雜盯著一堆禮物,做作的故作不屑一顧,長房女眷倒沒在意,笑盈盈的紛紛道喜,反而把個趙氏氣得不輕,悻悻的道:
“姓子是生了個好姑娘啊!,亨,咱沒那么好命,不過呀。”說完趙氏歡天喜地的合掌,得意的笑道:“昨日幾個孩子爭氣,做的學問深得陛下贊賞,右時賜下了御竿書寫的金扇子。原本還發愁。不夠大珠。呵呵,既然大家都有了賞賜,那扇子只好自家留著了,還請老祖宗和兩位嫂子千萬莫怪,呵呵。”
老祖宗和大太太王氏大喜,笑著贊嘆,趙氏不屑的盯了臉色鐵青的朱氏一眼,不著痕跡的數落道:“兒子們資質愚鈍,唯有靠勤奮讀書來自強了,也算是讓我這個母親松了口氣。呵呵,可比不得嫂子們,不消說瀕哥兒在兄弟們中一枝獨秀。其他人遠遠不能望其項背,二嫂幾個兒子何嘗不是人中龍鳳?唉,可惜太過溺愛,令人惋惜呀。
這話如針扎一樣,狠狠的刺進朱氏心頭,這兒子不爭氣,可是她最在意之事了,可謂被趙氏當眾打了一個響亮耳光。
看著這些年一直被自己壓制不敢得瑟分毫的趙氏,如今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出言譏諷自己,朱氏立時氣的心中大怒,但是卻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話去反擊對方,越是這樣越是覺得心中窩火,好似被烈火焚燒五臟六腑一般的難以忍受,尤其是平日拿丈夫官職來埋汰對方的招數,隨著張武罷官而淪為府上笑柄,只氣的銀牙緊咬,渾身顫抖。
好在朱氏城府極深,一想到女兒將來會成為貴妃,立時冷靜下來,在看看恨得牙癢癢的趙氏,只覺得對方面目可慢,心想咱們大家走著瞧,這今后還指不定誰難堪呢?一言不發的就想甩袖而去。
突然看見自己癡傻而立的兒子張寶,朱氏心中大喜,頃刻間一轉身,冷笑道:“還用不著你惋惜小寶兒如今已經憑著真才實學,被殿下舉薦,做了正七品的太子東宮屬官呢,呵呵,你幾個兒子優秀又怎地?連個云騎尉的爵位都沒有,不過一群白丁而已。”
不解恨的說完,朱氏意猶未盡的瞥了遠處的張瀕一眼,故作驚慌失措的叫道:“哎呀,到是忘了一件大事,老祖宗,大太太,可不得了了,昨日瀕哥兒當眾殺人,已經惹的陛下大怒,今早就下旨免去懶哥兒的太子少師的品級,連同前幾天大老爺的太傅官位一并免了,這可是大禍啊!”
眾人大驚,老祖宗聽的面上變色,同時心想難怪娘娘厚賞重禮,原來是生怕張瀕受這大委屈而心中郁悶,這是想著撫慰咱家啊!
立時滿桌子琳瑯滿目,使人欣喜的寶貝,頃刻間變成了雞肋一般的東西,就是被朱氏反唇相譏的趙氏,此時一樣幸災樂禍起來,像自家的幾個兒子年紀尚自是不能出仕做官,如今被皇帝看重,何愁將來不能光宗耀祖?
看著得意無比的朱氏,這些日子被長房欺負的心頭恨立時狂涌而出,她本就是眼界底,趨炎附勢的性格,已經聯想到對面伯爵府將來的顯貴,也顧不得剛剛得罪過人家,四周站滿了各家女眷。
趙氏滿臉堆笑,上前幾步,討好的笑道:“真是恭喜二嫂了。呵呵,真是天大喜事啊!我就看寶哥兒不是一般人,打小就與眾不同的,懶哥兒好是好,只是為人處事實在是太不留情面,仗著幾分小聰明就不知天高地厚,唉,如今大禍上身,可惜呀!”
趙氏心中冷笑,不過此刻卻沒有諷刺她,反而趁機苦惱的嘆道:“唉,誰說不是呢,原本還以為瀕哥兒是家里的頂梁柱呢,可人家心比天高,早年就放下大話,說是永不為官呢,這下子真的一語成真,這一輩子可沒指望了。”
這話可氣的大太太面色頓變小老祖宗砰然大怒,女眷們人人驚呼,丫鬟們更是不可思議的看著二太太趙氏,心想她竟敢如此不留情面的當眾諷刺二爺?這可是要徹底得罪主子們了。
姑娘們一樣大怒,看著如同小人一樣親熱說話的兩位太太,不停的譏諷哥哥,只是不敢當眾頂撞,氣的一個個看向含笑不語,無動于衷的張滯,心中又急又惱。
難道這家里要變天?下人們無不升起異樣心理,不過長房下人馬上打消此念,別人對二爺沒信心,自家哪會沒有?不過到底人人心中猶疑不定,全都求助似地看向二爺,沐憐霜更是使勁推了哥哥一下,氣道:“哥哥你還穩如泰山啊?沒看見老祖宗和姨媽生氣了嘛?”
張瀕看著一群神色復雜,各種各樣的目光,輕笑道:“都大禍臨頭了,還能說什么呀!”
“你,哦”氣的沐憐霜眼眶立時紅了,扭身就鉆進姐姐的懷里抽泣,這恨屋及烏的,連最想親近的李氏都不愿理會了。
而此時張寶卻如夢方醒,看著遠處風華絕代的沐姐姐,突然鬼迷心竅的叫道:“二哥自身難保,娘,孩兒要娶沐姐姐為妻,我要求二姐為我做主。”
心思其實很單純,遠處的張顆知蘭甚詳,猜他除了山以一組姐外,無非就是起了保護佳人的心思,是以并未太過生氣。
但眾人豈知?仿佛一石激起千層浪,這話可聽得人人面色大變,暗罵張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就算是你如今得以咸魚翻身,此刻春風得意,可也不能說胡話啊?
二爺是什么性子?唉,眾人心中嘆息,神色慌張,就怕張瀕大怒之下出手傷了自家兄弟,再看看遠處的沐姑娘,此時一副冷若冰霜的俏模樣,非但沒有任何扭捏之態,反而傲然冷笑道:“死了你的心吧,今生今世除了瀕兒,我沐憐霜誰也不嫁。”
驚雷震徹大地,好似晴天霹靂,只看見張寶頃刻間搖搖欲墜,無人不為之動容,朱元香更是朗聲大笑,贊嘆道:“這才是敢愛敢恨的沐姑娘,果然嫂子沒看錯人,哈哈
無數長房丫鬟婆子,婦人管事立時由衷叫好,人人神色激動感激,這時代敢如此凜然無畏的說出這番話,可是真的需要天大勇氣,沐姑娘顯然已經破務沉舟的豁出去了,恐怕也是心急二爺,以至于不顧一切了。
一直坐在老祖宗和王氏之間的張婉兒,冷眼旁觀家中轉瞬之間發作的變故,心中憤怒,不過念在嫁出去的女兒如同潑出去的水,沒敢出言頂撞長輩,只是笑吟吟的低聲朝至親之人說了幾句話,聽的老祖宗和王氏馬上心中狂喜,面上冷冰冰的端坐不動。
張瀕注意到母親的臉色細微變化,放下擔心,笑道:“怎么?當我是病貓?今日真是大開眼界呀,呵呵。
親和如故的姿態,卻嚇得張寶后退一步,這才想起剛才那番話,無疑已經深深得罪哥哥,膽怯的低下頭,看的大家失望搖頭,心想憑此窩囊模樣,如何配的上人家沐姑娘?
朱氏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兒子一眼,冷笑道:“沐姑娘和瀕哥兒莫不是年紀不懂得禮法規矩?要是太子殿下做了主,怎么?你沐憐雪還敢不嫁不成?就不怕家族因此事被牽連,真是狂妄透頂
沐憐霜再也忍受不住,紅著眼眸叫道:“我沐家自有家主,幾何時輪到你來做主了?太子又如何?上面還有本姑娘的外祖父在位,哼,莫非真當本郡主不敢殺人嗎?。
眾人一愣,緊接著大驚失色。尤其是朱氏,指著沐憐霜叫道:,“郡主?你什么時候被封為郡主了?”
坐在太師椅上的朱元香,此刻撲哧一笑,嘲笑道:“哎呦我的朱嬸嬸,就您這樣,還整天口其聲聲的自稱宗室女呢?莫不知道憐霜妹妹年紀還一等十四歲時,陛下就會封她為郡主呢。”
朱氏色變,她萬萬沒想到,失去雙親的孤兒,竟然能得到皇帝念念不忘,連郡主之位都能封賞,這沐家姐妹其家世本就和張家旗鼓相當,甚至猶有過之,得罪她們倒是不值得了,遂強忍著沒有開口反擊。
沐憐霜半點驕傲模樣皆為,反而情緒低落的低下頭,看的其她人一頭霧水,紛紛神色復雜的看著這位天之驕女,心中羨慕萬分,到是幾位姐妹深知她心情,蕭家姐妹默默伴在身邊,一起伸手握住憐霜顫抖的小手。其實對沐憐霜來說,要不是逼得急了,無論如何不想自稱郡主的,在她小小心思里,總是覺得自己克死父母,這郡主之位真可稱的上刺骨之痛,早就想面見外祖父,辭去這別人做夢都想得到的封賞。
“還是管好你自家一畝三分地吧,朱嬸嬸,或許今后大家能否再相見,都已經成了未知之數,這次是您撕破臉皮,到時可怨不得侄兒袖手旁觀了。”
隨著張瀕緩緩說出這一番話,眾人可聽得莫名其妙,其實張瀕原本頭疼皇帝降罪對面時,自己架不住親人苦苦哀求,可萬萬沒想到,反而她們自己跳出來惹人生厭,可謂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到底是生活在深宅中的婦人小永遠只能看到事物表面,卻關注不到朝廷外頭的風云變幻,皇帝為何偏偏選在伯爵府鬧出事時,才同意二姐省親?
為何今日娘娘送來如此豐厚的賞賜?為何下旨撤去張瀕父子的虛職?人人根本瞧不明白,也只有張婉兒得丈夫唐碘指點迷津,畢竟唐續一樣是皇帝的心腹愛將。
并不準備道破帝王心機,張瀕卻又不得不開口,沐姐姐如此力挺自己,憐霜妹子的行為令人感動,絕不能寒了佳人一片真情,含含糊糊的說完后,手臂一伸,當著全家人的面前。把個軟玉溫香摟在懷里,絲毫不顧忌旁人。
人人目瞪口呆,想這年代夫妻即使在恩愛,人前也得相敬如賓,別說相擁,即使是牽手都不敢,但世俗成見豈會放在張瀕眼中?
如同再一次被狠狠扇了一耳光,朱氏憤怒盯著雙頰嫣紅,含羞順從靠在張瀕懷中的一一一,剛想大罵他們不知廉恥時,就看見張潁目米森冷的嗜用口
一盆冷水澆到心頭,朱氏悚然驚醒,暗罵自己糊涂,那小子連宮中太監都敢說殺就殺,無非事后被皇帝撤了他的官職而已,那爵位卻絲毫未動,這做事留一線,自己這幾年的教還不夠深刻嘛?
一想到張瀕做事呲牙必報的手段,朱氏心里七上八下,強笑道:“瞧瞧,今日也不知為何的。老是說些胡話,呵呵,這次過來本是想求。”
“回去吧,二萬兩銀子也給了,昨日該借的也都借了,現在還想著張口要這要那,不覺得丟人嗎?”
眾人一驚,趕緊看向坐著的大太太王氏,朱氏臉色青一陣紅一陣,頃刻間變得難堪之極,張婉兒摟著在不留情面,剛剛開口的母親。秀眉揚起,笑吟吟的道:“嬸嬸還請回吧,過兩日侄女自會去送行,嘻嘻。”
王氏開口,朱氏還不敢怎的,可一見到連侄女都敢奚落自己。大怒之下就想罵人,可話到嘴邊卻不由自主的收回,人家可是堂堂的二品誥命,國公夫人,再也不是能任憑長輩隨意謾罵的晚輩了。
氣恨交加,朱氏根本沒深想人家話中深意,還以為只是眼紅而已,黑著臉轉身而去,再也無顏留在這里,那趙氏暗叫不妙,今次可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急忙跟在后面灰溜溜的離去,頃刻間,自是下面人一哄而散。
老祖宗意興闌珊的揮手嘆道:“都下去吧,唉!”
“是。
丫鬟婆子立時施禮而去,左右為難的李氏正想回府,卻突然被張瀕一把拉住。
“嬸子,那邊馬上就會發生變故,你還是留下吧。”
李氏大驚,正色道:“就算是被瀕兒猜中,耳我怎能在此時離去?。
不為所動,張瀕直視李氏,沉聲道:”狗急跳墻,豈能坐等憾事發生?嬸子,除了那個老扒灰外,對面叔叔打著什么骯臟主意,您不可能沒有察覺吧?。
愣愣的看著面前豐神俊朗少年,李氏原本還針鋒相對的凝視對安,可漸漸支撐不住,落在了下風,心中一嘆,多年委屈涌上心頭。
“朱嬸子對您是真心實意,可惜,她心里還是包藏私心,這兩年要不是還保留一絲天良,您早已成了一杯青冢了
低著頭的李氏聞言身子一軟小立時頭暈目眩,幸好有沐憐霜及時扶住,險些癱倒在地上,這幾年自覺極端隱秘之事被張瀕一言道破,自是大感羞愧無地,這家中丑事幾次令她想要自盡,要不是念在孩子年幼,唉!
自古紅顏多薄命,一個絕色寡婦自是會遭人垂涎,不說身處在骯臟之極的豪門之中,就是平民百姓之家,被親人侮辱的事件一樣很多,正是因婦人膽小懦弱不敢聲張,更是助長了男人的邪念。“哥哥,什么叫老扒灰?。畢竟是個孩子,很快就恢復正常,笑嘻嘻的開口。
好懸被憐霜天真的詢問氣死,再看看臉色紅如血,羞慚欲死的嬸嬸,張瀕沒好氣的道:“女孩子家家的問什么,趕緊扶嬸嬸回去,記住了憐霜,這幾天不許離開嬸嬸身邊,記住了嗎?”
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沐憐霜天真的眨著大眼睛,承諾道:“嗯,我會照看好干娘的,一定會的。”
“干娘?”張瀕哭笑不得,在看著自覺重任在肩,被哥哥重視而大感得意滿足的沐憐霜,頭疼的呻吟道:“干娘就干娘吧,怕了你了,去吧,雅云,雅月,你們一起過去
蕭氏姐妹欣然點頭,和得意洋洋的沐憐霜一起,擁著渾身無力,茫然失措的李氏而去,這邊張瀕摟著一直想掙脫而出的沐姐姐,笑道:“害羞什么,都敢大聲嚷嚷自己的情意,現在倒是知道害臊了?”
沐憐雪氣結,雙手用力,氣道:,“都怨你,總是什么事都不提前說一聲,哎呀,丟死人了。”
大笑中松開手,看著捂臉沖入里間的沐姐姐,張瀕隨即走到老祖宗身前,蹲下身子,柔聲道:“奶奶,大家族本就是非多,都是些不勞而獲的不孝子孫,從不想想,這榮華富貴是如何來的?不受點教的話,總會有作雖自縛那一天的。”
深深的嘆了口氣,老祖宗卻沒大家想象中的傷心失望,只是苦笑道:“她們什么惡心德行,奶奶豈能不知?只不過念在都是后輩。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說完老人家得意的道:“還是親生兒子有出息,不說你老子,就是你兩位親叔叔,打小就有志氣,寧可留在邊關,也不想進京享福,哼,其他人,奶奶根本不稀罕她們成天的在眼前丟人現眼,都統統攆走,省的心煩
一祖宗泣番眼明心明的話,可謂是意味深長,眾人暗道騾烈心不老,其實老太太比誰看的都清楚,只是裝糊涂,從不點破罷了。
這話可說的大家笑了,張瀕看看含笑而坐的母親,再看看已為人婦,卻寵愛自己至深的嫡親姐姐小由衷開懷,笑道:“這次就讓二爺爺一家回歸鄉下老家吧,那里懶兒已經提前置辦了五十頃良田,乃是今后供奉祖宗的貢田,用來養活他們一家老小足以,不過只是糊口,其它進項,都用來瞻養家鄉老人,供族中子弟讀書趕考用的,您看如何?”“好,還是瀕兒想得周到老祖宗大喜,樂呵呵的開心說道:“那二房如何處置?你二叔實在是讓奶奶失望
“他們啊!過幾年圣上就要遷都了,就都留在這里醉生夢死吧,幾個兄弟有出息最好,沒出息就一輩子呆在南京吧。”
老祖宗低頭想了下,點頭道:“就依照瀕兒的心意,不過等你老子回來,恐怕還是會照顧親人的。”
莫測高深的笑笑,張瀕含笑不語,老祖宗身邊的姐姐,此刻不滿的叫道:“奶奶,您光顧著和弟弟說話,還理不理人家了
老祖宗和王氏失笑,看著依然一副小女兒模樣的張婉兒,老祖宗疼愛的笑罵道:“都是人家的媳婦了,還跟個孩子似地,自己弟弟的醋都吃,不知羞。”
嘻嘻一笑,張婉兒伸腳輕輕踢了下弟弟,神秘的笑道:“難道不問問,孩兒為何事回來嗎?,小
遠處的張可兒立時大羞,扭頭就朝里間走去,朱元香叉腰嬉笑道:,“聽說大姑爺有個本家兄弟,如今在府上教投下人們武藝,摸樣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大姐,不知那人定親沒?”
聞弦歌知雅意,老祖宗看看含笑點頭的兒媳王氏,再看看捂嘴輕笑的女眷們,笑罵道:“真以為奶奶任事不知嗎?合伙起來糊弄我,呵呵。那朱銀豐乃是滯兒看重的兄弟,咱家不稀罕什么家世富貴,只要人品端正就好,這親事就這么定下了。”
眾人大喜,少不得輪番朝姨娘李氏道喜,李氏昨晚就由太太和朱元香告知此事,又聽說那朱銀豐即將升為百戶武將,雖然心里有點不樂意,卻不敢拂了張瀕面子,勉強擠出笑臉。
姑娘們都跑去要間,嘻嘻哈哈的和丫鬟們鬧在一起,老祖宗大笑中指著朱元香,心疼的道:“快,讓朱丫頭坐下,可別動了胎氣。”
羨慕的看著被丫鬟婆子伺候的朱元香,張婉兒失落的道:“真是恭喜你了。”
“哎呦,姐姐您客氣了,多日不見,正想親近您呢
朱元香早就想親近這位大姐,誰人不知瀕二爺最在意的就是她?恐怕沐姑娘都比不得,平日舉凡家中有了什么好東西,第一個送去的就是大姐張婉兒了。
注意到姐姐的情緒變化,張瀕皺眉想了想,安慰道:“姐,后山來了個道法高深的姑子,等晚上陪你去瞧瞧吧
忽然心中一動,張瀕湊到母親身邊,低聲道:“娘,您教過姐姐如何房事吧?這生孩子可是有講究的。
王氏怔怔的看著兒子,哭笑不得的道:“這孩子,一個爺們關心這個作甚?”不過到沒在意,想了想當年送女兒出嫁時,卻是照著房中畫略微講了幾句,好像說的很含糊,都是關于初夜的注意事項。
一看母親迷糊模樣,張瀕心中大笑,他哪會對于此等事臉紅不好意思?看了看正和周家太太蕭家媽媽說笑的老祖宗,把頭湊到嫂子耳邊,低聲道:“嫂子,行完房事是否得用什么擋住那里?還是別的招數,你跟我姐姐仔細講講
朱元香心里一蕩,這懷孕幾個月的婦人最是受不得刺激,心里立時心癢癢的難受,尤其是問話之人還是自己最中意的兄弟,吃吃笑道:“一個爺們這都懂?你呀!真是人小鬼大。小
到底不敢說的太露骨,朱元香紅著臉扭頭朝一臉疑惑的張婉兒小小聲問道:,“大姐,你和姐夫晚上親熱時,下面沒墊著軟枕嗎?”
噌的一下臉紅,張婉兒急忙看看左右無人注意,弟弟又起身而去,又羞澀又好奇的道:“墊東西?為何?。
看著王婉兒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別說朱元香發愣,就是王氏都急了,低聲質問道:“你家里沒有婆子嗎?怎么無人跟你說?”
模棱兩可又含含糊糊的問話,張婉兒更是聽不懂了,還是朱元香細心,探問道:“平日姐姐和姐夫安寢時,娘家太太不派人叮嚀一番嘛?”
多少明白些她們話中意思,張婉兒紅著臉道:“婆婆禮佛,一般不管家中事的,哎呀,那么之事,怎能被外人瞧見,我院子中從不許下人進來的,都是些丫鬟
恍然大悟的對視,王氏苦笑嘆息,朱元香笑的樂不可支,笑嘻嘻的道:“姐姐,您可真是個糊涂人啊!哈哈
一直擔心女兒沒有身孕,此時徹底放下心來的王氏,趕緊把女兒樓在懷里,和朱元香一起,詳細指導起房中的一應手段,立時聽的張婉兒俏臉紅紅,好半響方恍然大悟的嘆息不已。
很多事就是這么離引。小婉兒和唐模這對糊涂夫婦,壞真是不知如何生育后代照數比…家中婦人婆子無數,但就是沒人敢上前提醒,結果陰差陽錯之下,每晚只顧著自己快活,張婉兒又是個勤快愛干凈的,完事后必得下床清洗,唐續一個大老爺們,也不大關心此事,結果,幾年來沒有后代,這錯卻是出自自己身上。
遠處的張瀕失笑搖頭,轉身朝外面走去,倒不是他能掐會算。實在是太了解姐姐和姐夫了,平日更是聽多了類似的笑話,大家都以為會有人出面教導,結果倒是都忽略了。
說起姐姐不懷孕之事,張瀕邊走邊放聲大笑,其實根源乃是出自慕容珊珊身上,那還是前些天發生的趣事了,話說這位風流寡婦,平日那可是一肚子的花花腸子,但誰能想得到?人家其實還是個地地道道的黃花大閨女。
這還是周氏和慕容珊珊私下說話時,被張瀕無意中偷聽的,原來慕容珊珊出自書香門第,母親早在她十歲時病故,其父親對她格外嚴厲,出嫁時對于房事朦朦朧朧,也是趕巧,那丈夫更是個書呆子,他母親到是事先準備了幾個通房丫頭,可是,書生這幾年來卻謹守非禮勿視的規矩,碰都沒碰過一指頭。
話說這兩位也不是一味的不知不懂,畢竟都是些讀過書的,那教導媽媽倒是糊涂,含糊的交代幾句完事,結果兩位新人就直接脫衣上了床。各位看官都懂,女人家的第一次其實很麻煩,結果就尋錯了洞口,疼的慕容珊珊嗷嗷大叫,強忍著熬過洞房之夜,期間自是磨破了肉皮,出了幾滴鮮血。
第二天一早,丫鬟收拾床鋪時,自是興高采烈的拿著落了紅的床單。跑出去討賞,那太太還滿意的問道:“昨夜一切還順利?”
慕容珊珊自是羞答答的點頭,從此后卻極端厭惡房事,就這樣,這兩位幾年來糊里糊涂的就這么過了,一直到書生真正在其她女人身上學到真本事后,卻是禍從天降。結果死在北方,慕容珊珊一直聯跑到今日,依然匪夷所思的乃是個處子之身。
等回了京城,慕容珊珊因成親之日的陰影籠罩之下,自然是不在喜歡男人,反而自暴自棄的親近起女人來了,尤其是喜好用各式玩意折騰美女,這少女時期受到的打擊,可謂是對她影響至深了。
一路大笑,張滯跑到外宅,自是拉著一眾兄弟飲酒,席間推杯換盞,可慶祝的對象,此時卻一身莊重的去了靜心堂,期間受到無數女眷刁難,把個未來新郎官折騰的苦不堪言,鬧出的笑話無數,那也不用提了。
書說簡短,單說對面伯爵府,這幾天忙忙碌碌的準備省親事宜,為了面子,把個家中貴重物品都拿出去典當不少,這一場隆重之極的大操大辦,光是銀錢就花費了足足十萬兩白銀。
含恨在心的朱氏夫婦,就等著此次能揚眉吐氣,按照慣例,省親之后,一般皇帝都要表示一下,不說都有賞賜,起碼能給張武恢復官職,畢竟算是外戚,這省親對于嬪妃來說,可謂是最風光不過的喜事,無數嬪妃甚至終其一生都沒出過宮,可想而知,為何張氏夫婦對此事如此重視,其實也是情理之中了。
一大早,朱氏急匆匆的進了園子,想著催促老祖宗等全家女眷出門恭候,外面街道上早已搭好了彩棚,甚至整條街道都被下人清空。
可沒想到,老祖宗和王氏非但沒有一身吉服,反而神色淡淡的回絕,說是如今已經分家姐又不是真正的貴妃娘娘,按照禮法規矩,用不著這邊女眷出門靜候,氣的朱氏大怒,當即甩袖而去。
二老太爺神色之難看也不用說了,就是張武一樣氣的大罵,只是時間緊迫,只得全家老少站在彩棚下恭候,可一直等到日頭落山,還是不見嬪妃的鳳架到來,就連傳訊公公都沒瞧見。
附近等著看熱鬧的百姓立時炸了銷似地議論紛紛,急的張武夫婦如同熱鍋里的螞蟻一樣焦急萬分,最后倒是等到了太監飛馬過來,卻是冷漠的當街宣讀圣旨。
最后結局不言而喻,其二小姐生性小心眼,驕縱異常,在宮中根本不受寵,這次朱林也是看在張瀕面子上,放她回家省親的,可誰知一連接到山東各級官員的奏本,又有那御史臺的連番舉報。這外戚家中奴仆都敢刺殺朝廷命官,此事可是近年來罕見,朱林又收到張懶請罪奏折,又收到張輔命人快馬急報,言辭懇切的請罪。
原本就有意收回兵權,朱豬順水推舟之下,以放縱族人行兇為由,把張輔父子的官職免去,又下令在省親之日,大理寺會同刑部,一群官差趕到伯爵府抄家,一干奴仆全都遣散,卻并未罰沒至教坊司為奴,算是給了張家一個面子。
張武數罪并罰,連同家中這些年的不法之事一并處罰,念在張家有功于國,又有免死金牌,其罪又非不可恕,只是把全家老少全都押解回鄉,除非后代子孫進京趕考,要不然,一生不許進京,統統回家務農去吧。
場驚天變故,嚇得張家人人心中不知所措,即使了解人,一連幾天一樣忐忑不安。
英國公家的丑事,立時傳遍京城,也算是鬧得滿城風雨了,好在幾年前就告分家。聳然暫時全族跟著受世人謾罵,總算是至集好友間并未離心。反而各家親戚都趕過來探問。
長房這邊本就處世低調。這些天一直盡全力安頓下人,把上千口家人按照籍貫,分出一些安頓在京城外,一些遷回老家,一些往北奔赴北京安置。
張瀕雖然善待下人,但對于親人卻不顧自身毀譽,不但未親自送行,還強令早已心懷不滿的小妾各自返家,氣的二老太爺郁郁寡歡,身邊只有三個年老色衰之女相伴,跟著心長如死的張武夫婦回鄉去了。
從此在無法糟踐丫鬟的老爺子,經此一事,倒是安守本分起來,竟然一直活到七十六歲,可謂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張家下人再一次見識到瀕二爺的凌厲手段,無情一面,心顫膽寒之下,自是規規矩矩起來,行事不敢稍有逾越。
二房恐懼不安,一連多日全家閉門不出。張回夫婦被老祖宗叫到身前,狠狠的斥一頓,幾十位圈養的門客被遣散,一半下人被長房接收,一些名聲不好的人家被發配遼東。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張瀕總算是借助此事,徹底使家中清凈下來。這些年來,自己家中死于蹊蹺的下人,多達幾十人,每年因被糟蹋而跳井身亡的丫鬟,總是有幾個,即使管不了世間不平事,張瀕卻不會放任親人作孽。
對于嬸子李氏,他莫名其妙的。總是有種不妥預感。當夜就上山拜訪靈楓,美女道姑默然立在山炭小迎著大風道袍飄飛,好半響,方幽幽的嘆道:“又是一人被你逆天改命,難道你就不怕遭到報應嗎?。
“救人于悲慘,何謂報應?師姐有些過于著魔了,但凡好男兒頂天立地,豈能坐等憾事發生而袖手旁觀?哈哈。”
大笑下山,張瀕心情愉悅的返回院子,第二天親自入宮面圣,陪著朱槽觀看嬪妃們蹋鞠飲宴,盡興而返。
因府上發生禍事,大太太王氏不敢在興師動眾,陪著老祖宗和各家女眷上山燒香祭拜,請靈板道長小做一場法事,添了二千兩香火錢了事。
?刀?刀?
臨近清明節。不但京城中百姓開始準備祭品燒紙,點心鮮果。就是王公貴族家一樣不能免俗,每日都有無數人家攜老扶幼趕赴城外,祭拜先祖。順便全家一起踏青游玩。
城內更是集市上熱鬧喧天,百戲、舞龍、舞獅、踩高蹺、踢球、跑旱船、跳火。幻術等民間藝人站滿了各處,還有那斗雞,斗鴨子,斗鳩鵓。斗促織,每天吸引無數百姓前去玩樂。
皇宮和豪門一樣,早在各處安裝了各式秋千,供女眷玩耍,每天都有些儀式慶祝,不過卻不如元旦一樣鄭重隆重,無非是請一些藝人到家登臺亮相,熱鬧一番而已。
張府因一場變故,老祖宗打消了出城散心的念頭,每日家中和親人一起,在水謝閣樓中設宴,觀看小曲,玩會雙陸棋牌,斗斗青草猜牌道字,行酒作詩,擊鼓傳花,同樣一家人其樂融融。
張瀕又命人開辟了好大一片場地,修了跑馬場,射箭場,蹋鞠場,游戲場。陪著家人騎馬打球。步行蹋鞠,倒也惹得姑娘丫鬟興致高昂,整日在這里流連忘返。
清明期間一連三日寒食,各家不能生火做飯,張家嫂子成天呆在灶房,督促廚娘趕制出各式辣味小點心粳頭,整日燉些肉湯給主子們提前滋補身子,省的到時餓的心慌,以至人消瘦。
今年清明節格外熱鬧,城內每天都有各家女眷互相登門拜訪就連出城的人家遇到一處,那話題都離不開一個月后的大選,京城媒婆可是一時間變得炙手可熱,光是腿腳茶錢都收到手軟。
人人心中有數,那皇孫就那么幾個,這屏雀中選,魚躍龍門之事何等渺茫?豈能把自家女兒的終身幸福,寄托在此事之上?
有趕著時間為女兒定親的,自就有絞盡腦汁想送姑娘進宮的,每日皇宮外頭,那街頭巷尾,酒肆茶鋪,都擠滿了請公公吃飯送禮的,打聽規矩,探聽消息,可謂是人人費盡心機,各施手段。
其中就有一人心急如焚,不是別人,正是張寶釵姑娘,自從被請出了英國公府。心高氣傲的寶釵姑娘豈能受此大辱?當天就帶著弟弟尋到一處民宅住下,她心里郁悶,在家鄉中賺得的萬兩銀子,本以為到了京城后不虞花用,可萬萬沒成想小僅購置一間店鋪就花去三千兩。她花錢又大手大腳的慣了,每日游山玩水,逛街訪廟的就花了不下千兩,這置辦人點各方。哪處不用錢?
無奈之下,只得花費千兩白銀盤下這里。算是暫時委屈在民宅,其實一方清幽小院,倒也足夠家人居住了,只是張寶釵一心想著親近皇孫,結交京城名門淑女,自是瞧不上民房,急忙命下人回家鄉變賣家產店鋪,籌備日后花用。
原本還指望張府幾個少爺領她拜見皇孫,今具派去的下人回報,那張府大門緊閉,聽說幾個少爺都被禁足了,氣的張寶釵無法可想,神色焦急的在院子里大發脾氣,嚇得弟弟躲得老遠。
突然眼睛一亮,張寶釵暗罵自己糊涂,雖說沒有尋到進宮的門路,可前幾天不是結識了一位公公嘛。那名叫賈四的公公,還是如今麗妃娘娘身邊得力之人,想必能通過他。給娘娘送上一份厚禮。
想到就做,張寶釵自然深知上面有人,辦事不愁的名言,一咬銀牙,心疼的命丫鬟取出白銀五百兩,各式新奇玩意十幾件,彩緞五十匹。備了馬車直奔皇宮而去。
這一路上,自是聽到街道兩邊熱鬧非常。張寶釵哪會在乎旁的,吩咐丫鬟把車窗打開,話說馬車可是經過她親自設計改良過的,不但舒適寬敞,窗戶還奇大無比,整個上半身都能暴露出來。
津津有味的觀看各處表演百戲雜耍,張寶釵笑吟吟的手拿團扇,得意洋洋的任憑百姓朝她指指點點。就這么一路張揚的趕到皇宮附近。
到了地方下車。自家因爵位還未被皇帝賜還,還屬一介平民身份,只得步行了,張寶釵在丫鬟攙扶下,神色自得的行走在街上。
還好,路上行人一樣有妙齡女子,不過多是些百姓家的婦人閨女,張寶釵無非是衣衫華貴些。長得漂亮些,雖惹得游人驚訝不已不過這熙熙攘攘的來往行人。一見她們披紅帶綠,馬上知道肯定是豪門官宦人家出來游玩的女眷,自是人人忙不迭的四下避讓,鬧得張寶釵不時嬌笑,更加旁若無人的穿街過巷。
派個辦事機靈的下人先去皇宮外等候,這和宮里互通消息,自是有其隱秘門路,不過大多是花錢遞個口信,自報家門而已,那把守宮門的禁衛,樂于收錢辦事,其它事那是一律不管,除非來人身份與眾不同。
這邊張寶釵帶著十幾個下人溜溜達達。她畢竟是個姑娘家,不能和別人一樣,選在酒肆茶樓中會面小而是選在距離皇宮不遠處的雙獅子街,即是前幾日張瀕來過的寡婦街。
那寡婦街里有座求子庵,乃是京城有名的去處,據說庵內供奉的送子娘娘極為靈驗,使得那里香火鼎盛,每日都有無數婦人過來上香祈愿,也是寡婦街的名勝之地。
順著大樹長提漫步,前些日子下起的小雪,早已被春風取代,日頭暖暖陽的照下,柔風和景,綠樹聽鳴,踏足青青芳草,四周香堤艷賞,自是令寶釵姑娘大感愜意。
走至雙獅子街口,就有一處臨時集會。但見四周圍著五色帳幔,左右人山人海。來往真是人煙喧雜小行人爭搶著觀看里面的雜耍。
張寶釵心中好奇,她站在河堤之上,離得雖遠,但卻地勢高反而看得清楚,見是演的鞋鞠技,立時興奮的駐足望去。
這韓鞠技又喚作安息五案,本自韓愕國傳來的,故叫做蛛鞘技,顧名思義,就是瞬息間踩著疊起的木案表演驚險刺激的雜技。
只見一壯年男子,引著一個年輕婦人,后面跟著一個小孩上來,看那婦人只有二十余歲,生得十分風騷,一身緊身打扮,繃得身段曲線起伏,自是3得下面百姓高聲喝彩。
那男子上來當先叩了個頭,身手利落的翻身而起,又了得百姓大聲叫好。漢子拾起臺下用的十三張桌子,一張張疊起,然后從地下打一路飛腳,翻了幾個筋斗,從桌腳上一層層翻將上去,到絕頂上跳舞。一回將頭頂住桌腳,直壁壁將兩腳豎起,又將兩腳勾住桌腳,頭垂向下,兩手撒開亂舞。
又將兩手按到桌沿上,團團走過一遍,看的人無不駭然。那婦人和孩子猛地竄起,從桌子中間空里一一鉆過來,絕不礙手腳,疾如飛鳥般動作迅疾,看得百姓轟然鼓掌叫好,人人喝彩。
張寶釵只看得如癡如醉,即使她見慣各式精彩絕倫的表演,可這失傳已久的民間絕技,又何時見識過?尤其是不吊鋼索,沒有網兜護著,好似傳說中的飛檐走壁一樣。笑顏如花的撫掌而笑。
這一笑卻不得了,她本就長得姿色不俗。又青春艦麗,立時惹得遠處一位青年公子眼睛一亮,目不轉睛的盯著她,那公子身邊幾十個手拿彈弓,木棒的下人,立時心照不宣的嘿嘿直笑。
這公子不過二十歲許,騎在一匹銀鬃馬上,其人長得倒也眉清目秀,一身輕羅軟滑的銀緞長衫,頭戴一具白玉鳳陽冠,手執一桿朱紅亮銀槍,顯然乃是豪門子弟,還是個武將之后。望著立在河堤之上,那長挑身材的美少女,公子不覺心搖目蕩,真是觀之不足,看之心癢,只想著能親近佳人,最好來個一親芳澤才好。
但畢竟不敢造次,青年心中飛快盤算。想著如何上前結識美人。觀人家一身綾羅綢緞。穿戴不凡,顯然不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兒,尤其是身后十幾個香衣丫鬟,一時間倒是猶豫起來。
上行人熙熙攘攘。人聲嘈雜,不時有雙人小轎在丫鬟有小…麓擁下,進出雙獅子街,不是去求子,就是尋找扎堆居住在此地的媒婆們,或是逛速各家店鋪。
即使大街之上貌美女子不少,可如張寶釵這樣的大家閨秀,還是罕有,甚至幾乎是絕無僅有,面對無數百姓嬉皮笑臉的指指點點,自有丫鬟紅著臉上前勸說。
小姐,咱們快走吧,這大庭廣眾的。只怕對您的名聲有礙呀!”
“哼,少見多怪。”張寶釵不屑一顧,下意識更加挺直身子,任憑雙胸高聳,顫顫點點的由人觀賞,淡淡的道:“有何要避諱著人的?告訴你們,女人生就一副好容貌好身材,那就是本錢,青春短暫,不趁著大好年華時任由世人欣賞贊嘆,怎么?學那些成天躲在深閨里的?大好青春就這么白白浪費不成?一輩子豈不是白活了。”
說到這,張寶釵還真是有些憤憤然,想她發明的各式款式新穎,材料單薄的漂亮衣裳,竟然沒多少貴婦欣賞,頂多是買回家去偷偷穿一下,無人穿著行走人前,哼!這流行風不從上層貴族刮起,根本別指望著老百姓望風景從,自然就談不上賺錢了。
丫鬟們不免面面相覷,即使她們早已習慣小姐時不時的驚人之語,可依然心中不以為然,四周那登徒子看過來的下流目光,越發令人難堪。
孤獨的抬頭微閉眼眸,任由春風拂面,要不是顧忌人言可畏,張寶釵恨不得一身吊帶短裙上街,這上天賜予的嬌美身軀,可是她曾經做夢都想得到的。
忽然腦海深處傳來一陣刺痛,張寶釵哎呀一聲抱住頭,立時引來了對面青年公子面色一變,急忙跳下馬,直奔過來,還不忘吩咐道二“圍上來的混蛋都給爺打跑,娘的,誰敢偷看都棍棒伺候
幾十叮下人立時摩拳擦掌,嚇得一群閑漢急忙遁走,百姓莫名其妙的朝后退去,不過鬧事地點離河堤不遠,并未太過影響到街市上的熱鬧,倒是吸引更多百姓朝這邊看來。
丫鬟們心中一驚,急忙神色慌張的堵在自家小姐身前,那公子望著神色復雜,呆立不動,好似恢復正常顏色的張寶釵,先是松了口氣,緊接著又是原先的輕浮姿態,笑嘻嘻的放慢腳步,笑道:“還請諸位姐姐莫怕,在下這廂有禮了
文縐縐的話語,鬧得丫鬟們不屑撇嘴。分明一身滑絲絲的浪蕩少爺打扮,手里還拎著柄長槍,非要學什么文人才子的腔調,沒的令人惡。
這突然而來的登徒子,并沒使丫鬟們害怕,不說旁的,單就此處距離皇宮不遠,就沒人敢胡作非為,還不說斜對過就站著幾名錦衣衛呢,再往前走走,可就是傳說中的錦衣衛衙門了。
錦衣衛在明朝的名聲,實際上遠不如后世想象中的可怕,栽贓陷害大臣是有,敲詐勒索大戶人家沒錯,但都是些極端隱秘之事,對于并未參與到朝廷之間爭鋒的人家來說,就如現在看到國家安全局一樣。頂多厭惡不愿理會罷了,甚至對其還有些依賴心里,這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沒有把柄,惡鬼豈能半夜上門?明朝初年的錦衣衛,絕對是穩定京城治安的最大功臣,不說豪門世家因此不敢隨意欺負百姓,就是二十多萬的軍漢,各大衙門的官吏衙役,萬人的太監,要是沒有專門禍害貴人的冷血機構存在。京城豈能如此繁華?錦衣衛惡事做盡不假,但好事一樣多如牛毛,這情報機構歷朝歷代必不可少,無非是朱元璋敢堂而皇之的命名而已。
隨著青年公子厚著臉皮上前,還未等不悅皺眉的張寶釵開口。遠處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其她人沒有反應過來,到把個青年公子惹得面色一克
“呵,李兄弟,今個又出來禍害良家了?”
青年公子大怒,罵道:“你放屁,告訴你李逸風,老子今日就是專門出來尋你的,往日之仇,咱們得該好生算算了
幾十個下人神色又喜又怕的圍了上去,即使手拿棍棒彈弓,可還是不敢出手,顯然對來人甚是懼怕。
丫鬟們都扭頭朝來人看去,這一看立時眼眸一亮,就是張寶釵同樣暗自喝彩,但見來人一身白衣,風度翩翩,長得更是一表人才,俊逸非凡,幾乎可以和瀕二爺媲美了,無非是比起人家少了幾分貴氣,但卻多了幾分英武之氣。
昂然無視被人包圍,白衣青年緩緩走至青年公子身邊,朗聲笑道:,“比武過招,輸了就輸了,李兄難道還想著報復不成?”
“少套交情,爺豈是那等小肚雞腸之輩?個日尋你,是為了別的事。誰讓你搶了爺的
青年公子立時住嘴,看著白衣青年笑容滿面的模樣越加可惡,偷偷看了眼神色不屑的丫鬟們,知道剛才話語被人聽明白了,心中轉念一想,不過爭風吃醋,為了一介青樓楚姐而已,到也算不得什么,再說了,如今誰家少年不風流?遂神色悻悻的道:“算了,老子也不和你計較了,趕緊走人
“哈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一姑娘,在下李遴風,不知諸位姐姐何處幕家,可否典口!
丫鬟們立時嘩然,氣的小臉通紅,一個個紛紛暗自埋怨起小姐來,這隨意拋頭露面的,可不是會讓這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風流浪子誤會嗎?誤會咱都是那些的候人的下賤女人。
剛才升起的一絲好感,瞬間蕩然無存。在望著面前兩位一個浪蕩德行的青年,冷著臉再不發一言。
斜眼瞅了李逸風一眼,青年公子心中冷笑,心想到底是個小家小戶出身的,連人家乃是個大家閨秀都看不出來,今次就是任憑你李逸風武藝超群,琴棋書畫樣樣皆能,恐怕也高攀不上了,非讓你人前出個大丑不可。
張寶釵看看一個溫柔多情公子,一個好似俠士般的英氣俊逸青年,一身穿戴同是不俗,笑吟吟的輕施一禮,故作羞澀的低聲道:“敢問兩位公子家世,奴家的閨名卻是不能輕易告人,還請見諒。”
兩位青年心照不宣的對視,暗贊對方不愧是敢出門游玩的美女,身上絕無一絲一毫的扭捏之態,說話語氣又落落大方,含羞守禮,絕非是那些豪門蕩婦,觀其打扮,應該是個未出嫁的小姐。
光明磊落的抱拳,李逸風坦坦蕩蕩的朗聲道:“在下一介秀才,家境一般,平生不喜科舉為官小只好流連青樓畫艘,為紅塵知己了卻一些煩心事,乃是一個胸無大志之人
“哦,見過李兄。”張寶釵心中失望,暗道要不是想著當皇后,此人倒是一個良伴,比起那些一心當官,了無生趣的書呆子,還有那些粗鄙的武夫。顯是強得多了。
白衣公子一見美人表情不咸不淡的點頭示意,心中驚喜得意。面上學著李逸風,朗聲道:“本人李安,家父被皇上封為苕國公,如今李某繼承爵位,乃是安平伯,官拜蔚山衛總兵,呵呵。”
先是心中一喜,不過一聽到對方只是一個伯爵身份,張寶釵還是微微感到失望,不過卻熱情的笑道:“原來是堂堂的安平伯,真是巧了,呵呵,奴家乃是安平伯家的女兒妹見過世兄
李逸風何等眼尖之人?立時察覺出這小姐前倨后恭的神色變化,心里一嘆,當即灑然笑道:“既然二位都是高門出身,李某區區一介布衣。不敢高攀了,告辭
安平伯李安立時急了,還指望著借這難得機會,好生戲耍對方一回呢,哪舍得此刻放他離去?一把拉住李逸風衣袖,笑道:“你看看,李兄呀,俗氣俗氣,伯爵又如何?大家都是兄弟嘛,正所謂不打不相識,走,今日兄弟做東,請妹妹和李兄吃頓酒席,慶祝一下
卻沒成想,張寶釵皺眉道:“世兄這話不妥,即使你我心中沒有那門第之念,耳大庭廣眾的,還是得依著身份行事,折節下交是美談,但還是得分清時間地點的
李安一愣,心中大笑,當即故作唉聲嘆氣,趁機諷刺道:“唉,還是妹妹比為兄懂事,李兄,真是對不住了啊!今日得陪著妹妹,護著佳人平安歸家呢,咱們兄弟改日再聚!”
放聲大笑,李逸風深深凝視了低下頭去的張寶釵,一絲失望從臉上掠過,不發一言,大笑中昂然而去。張寶釵心中嘆息,不過隨即把那張俊逸磊落的面容從心里抹去,笑盈盈的走至大喜若狂的李安身側,柔聲道:“多謝哥哥厚愛,唉。可惜妹妹今日乃是有要事在身,卻是不能陪著哥哥了
越是和美人交談,李安就越覺得喜歡,觀這位小姐,不但其人長得容貌艦麗多姿,性子同樣瀟灑不同凡俗。真是比見識過的那些木頭一樣的大家閨秀強的多了,善解人意不說,更難得的,就是人家身份同樣高貴。
不過他還未生出求偶的心思,笑嘻嘻的道:“何事令妹妹為難?對了,不知能否告知妹妹的閨名?哦,倒是哥哥唐突佳人了。
捂嘴輕笑,張寶釵不著痕跡的飛了個媚眼,惹得李安心中陶醉,埋怨的道:“哥哥這是說的什么話?同是武將之后,大家本就是同氣連枝的自家兄妹小妹姓張,閨名寶釵,赫赫。小
“哈哈,妹妹果然是女中翹楚,可比那些拘泥規矩的姐姐妹妹強的多了,不對,不是強的多,而是強的太多太多。”
面對李安贊不絕口,張寶釵聽的心中大悅,這可是說到她心里了,想她明明乃是一流落到凡間的絕世仙株,那些凡塵女子如何比得上自家?尤其是那沐憐雪,跟自己相比,哼,根本連提鞋都不配。
心中歡喜,張寶釵指著前方小輕笑道:“不敢當兄長如此夸獎,呵呵,那哥哥就陪妹妹去一趟求子庵吧,妹妹要見一個人。”
“沒說的,好妹妹,咱們走著。”李安自得一笑,當即大手一揮,附近的幾十個下人,立時朝四方大聲呵斥,嚇得百姓紛紛朝遠處躲去,看的張寶釵心中越發歡喜,不時拎著一方汗巾,捂嘴嬌笑。,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肌,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群豪門中人結伴而行。自是威風十足,前有棍棒開道。壓陣,惹得四周百姓人人側目,老遠就閃在兩邊。
李安得以陪伴佳人,心中歡喜之下,眉飛色舞,馬上振奮精神,一路上真是口角生風,挨個地段講述以前發生的趣聞,逗得寶釵姑娘開心而笑,只是依然不著痕跡的拉開彼此距離。
不大會功夫,這李安的底細就被張寶釵哄得和盤托出,暗叫一聲掃興,神色間雖然笑容依舊,卻遠不如剛見面之時的親親熱熱。
話說李安還真是一位伯爵,其父名叫李遠,襲父職在太祖朝時官拜蔚州衛指揮儉事,祖籍安徽懷遠人,燕王朱豬南下時,舉城開降,后以輕兵六千,詐做南方袍澤,一戰而立下大功,后被封為安平侯。祿千石,予世伯券。
可惜將軍難免陣上亡,當年跟隨大將軍邱福北伐兵敗時,進諫過邱攢,卻一樣未被采納,后率五百鐵騎奮勇突陣,斬敵數百人,因馬蹄折斷而摔倒,臨死時罵不絕口,慷慨赴死,被皇帝追封為苕國公,戰死時年僅四十六歲。
李安乃是其嫡子,順理成章的繼承伯爵,必不可免的,因其父戰死而家道大不如前,身上只是掛了個總兵虛職,整天混跡于市井之間,其人風流浪蕩,懶習詩書,喜好練武走犬。尋花問柳。
張寶釵見他家世一般,言行輕浮,遂不太重視,只是言語敷衍而已,只可憐李安看不出火候,兀自興高采烈的說說笑笑。
一行人朝前走著,突然前面發生變故,只見一個十四五歲男孩仗著矮小小靈敏,竟然從下人之間沖了進來,淬不及防之下,險些嚇得張寶釵朝后跌倒,幸好有丫鬟及時扶住,以至于未在街上出個大丑。
李安大怒,反應極快的踏前一步,一把抓起想溜走的男孩衣領,正要一拳揮出,卻聽見張寶釵喊道:“一個孩子而已,兄長別傷了他
“哼小子,今日算是便宜你了,滾吧。”
冷哼一聲,李安悻悻的松開手,那原本因驚嚇而臉色慘白的男孩,忽然抬頭大叫道:“奶奶救我
張寶釵聞言臉色一紅。瞪了眼轉怒為喜,笑嘻嘻的李安,神色不悅的道:“你這孩子好沒個眼力,叫姐姐。小
“姐姐,救我,求您救救我,有人要搶我的玉佩這男孩甚是伶俐,當即順著對方口風而開口求救,聽的張寶釵微微一笑,舉目朝遠處瞧去。
只見幾個衣衫落魄的閑漢尾隨而來,氣喘吁吁的停下腳步,其中一人喘著粗氣,指著男孩叫道:“眾位爺,這小崽子偷了俺的玉佩。還請把人交給俺們發落
輕蔑而笑,張寶釵朝對方冷笑道:“偷了你們的玉佩?笑話,看看你們的邋遢模樣,像是佩戴玉佩出門的體面人嘛?”
身邊之人立時大笑,李安更是借機大罵道:“還是妹妹聰明靈慧,險些被他們騙過,你們幾個給老子滾,一看就知道,你們都是些附近的潑皮無賴
幾個閑漢嚇得后退幾步,先前開口之人苦笑道:“還請公子小姐得知,這玉佩的主人乃是另有其人,我等也是路見不平,這才幫著追了過來。”說完指著那嬉笑做鬼臉的男孩,叫道:,“他才是混跡附近的小小賊偷。”
“你們胡說,這玉佩是個少爺給我的,前幾日誰不知道此事?分明是你們見財起意,想要謀財害命。
”男孩立時反唇相譏,別看他人小又混跡在市井之中,這說話成語卻用的似模似樣,倒是令周圍人心中稱奇。張寶釵立時冷著臉,她心急和公公見面,神色不耐煩起來,不悅的瞅了眼李安,暗罵一個爺們帶著一群豪奴出門,卻連幾個潑皮都不敢教,還任憑他們互相對質,真是個廢物。
其實還真是她錯怪李安了,不是李大公子不想在佳人面前表現,實在是不敢造次,但見沒等幾個潑皮繼續辯解,就被飛速沖過來的幾名錦衣衛,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暴打。
“早就注意爾等鬼鬼祟祟的,竟敢連寡婦街的街坊都敢惦記,難道這幾天死的地痞無賴還不夠多嗎?帶走,押回去嚴加拷打。”
這驚人變故瞧得遠近百姓目瞪口呆,張寶釵愣愣的瞅著幾名如狼似虎的錦衣衛,再看看躺在地上,頃刻間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潑皮,再一想到這些兇人的種種惡名傳說,不由自主,嚇得打了個哆嗦。
看著錦衣衛熟練自如的用鐵鎖拷上幾個潑皮,剛才話語已經明確無誤,證明了男孩的清白,周圍百姓紛紛高聲叫好,那領頭的錦衣衛百戶,朝著李安等一群人抱抱拳,指著羞愧低頭的男孩,斥責道:“別人家的孩子都把瀕二爺賞賜的錢財交給母親妥善保管,偏你這個孩子王卻自有鬼機靈,偷拿著玉佩跑出來作死嗎?趕緊回街里去,保管沒人敢傷害你們
“瀕二爺?難道是他張寶釵神色復雜的看著那精明干練的百戶,和那幾個一身兇悍氣勢的錦衣衛,強忍著沒有開口詢問。
男孩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他臉上舊倒而沾染上了一片泥士小一身破舊衣衫更是骯臟不堪。址阿甚是滑稽可憐,李安剛剛未在佳人面前露臉,已經察覺出不妙,此時神色親切的蹲下身去,替男孩拍拍身上灰塵,又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給扭動不情愿的孩子擦臉,還不忘抬頭笑道:”這位兄弟請了,本人安平伯李安,正是要去前面那雙獅子街游玩,順路把這位小兄弟送回家吧
似乎知道他們一行人的身份,那百戶拱手笑笑,略微示意一下,隨即帶著錦衣衛押著潑皮而去,遠近百姓立時相互竊竊私語。
“瞧見沒?如今這幫兇神可是都改邪乒正了,這附近街坊誰不知道,現在周圍治安大好,多虧了人家日夜巡視,真是怪事
“你懂個屁,當年都是惡賊紀綱背著圣上壞事做盡,自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現如今,聽說掌管錦衣衛衙門的,乃是京城第一公子瀕二爺。人家那是什么身份?豈是紀綱這個小人可比的?。
“您還別說,前幾日瀕二爺還救了無數宮女,又在寡婦街給那些寡婦孩子發錢,每人都得了幾兩銀子的賞錢呢,瀕二爺別看年紀不大,辦事那是一等一的周全,生怕有歹人趁機謀害這些孤兒寡母,這幾天上千的錦衣衛死盯在這,把個附近的無賴一網打盡,真是大快人心啊”。
“無非是沽名釣譽而已,算得什么,這幾天你們沒聽說嗎?張家旁系縱奴行兇,不但在山東強搶民女,還膽大包天的殺了一個七品知縣,被皇上都給抄家了,瀕二爺愣是沒敢出頭求情,此刻躲在家里避禍呢
這不合時宜的譏諷。立時遭到其他百姓的唾罵,其中一個漢字怒道:“你這爺們恁的沒有腦子,自古誰家沒有賢愚?人家國公府人丁繁茂,出來幾個不孝子孫有何奇怪?瀕二爺這幾年不說時常發米賑濟百姓,就說那年雪災,要不是有他老人家在,這京城得壓死凍死多少人?”說到這,那漢子激動的大叫道:“當年俺出門辦事,老娘妻子呆在家中,就差點被大雪活活埋死,要不是瀕二爺帶著家人及時過來搭救,早就化成了一堆尸骨,瀕二爺乃是俺的再生父母,你小子再敢詆毀恩人,瞧俺不一拳揍你
公道自在人心,無數百姓立時想起瀕二爺做過的一樁樁好事,不說救過十幾位大臣,這些年來,京城哪次遭了災,英國公府不是第一個協助官府救濟百姓的?那京城四家養老堂,據說就是瀕二爺連同娘娘們共同出資興辦的,皇上還為此專門撥付白銀五十萬兩整,另外天下各地,如今凡是年過六十歲的孤苦老人,每個月都有一份錢糧,這些事,百姓自是一一記在心頭。
當下百姓喘噓不已,人人稱贊張瀕,其中倒是有人不以為然,另有人不屑的低聲謾罵,一時間引起百姓間相互破口大罵,還好眾人懼怕附近的錦衣衛,沒過多久,百姓們罵的累了。自是紛紛散去。單說張寶釵一路沉著臉,冉圍的對話大多聽在心里,身邊陪著的李安,一樣對張瀕贊不絕口,同是武將之后,在沒有齷齪嫌隙的前提下,自是毫不吝嗇對滯二爺的欣賞。
那前頭領路的男孩,不時得意洋洋的回頭叫嚷道:“原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瀕二爺,哈哈,他還打賭輸給我過呢,也沒什么了不起的。”
半大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即使清楚那瀕二爺的威風,到也未往心里去,頂多當成一位高攀不上的富家少爺,那錢明明就是他輸給自己的,也算不得是什么恩德。
張寶釵此時真是暗暗后悔,早知張瀕有如此通天手段,當日就不該發小姐脾氣跑出來,更不該把主意打到幾個少爺身上,唉,真是舍近求遠啊!氣的寶釵姑娘銀牙暗咬,暗罵張瀕不知好歹,哼,要不是你張懶瞧不起本小姐,我何至于求別人?要是你稍微表露出一絲情意。我張寶釵都會甘愿為你放棄當什么皇后貴妃,哼!偏偏又多出來個沐憐雪,真是可惡透頂。
連帶著,張寶釵把沐憐雪一并恨上了。一邊走腦海中就反復出現張瀕的可惡模樣,其實她并未真的愛上張瀕,只是女孩家對于得不到的東西,往往會念念不忘,兼且張瀕無論長相身份,舉止談吐,手段本事,都可稱得上萬中無一,上上之選。自有被女孩家大起好感的雄厚本錢。
除了皇太孫比不上之外,這天下又有幾人可與之比肩?親王藩王別看身份顯貴,可如今整個大明朝百姓誰不清楚?那就是一幫子豬穢而已,無非就是群高高在上的肥豬。整年關在封地里喂吃喂喝,享受榮華富貴,僅此而已,比之早年手握重兵的各大藩王,可謂是天差地遠了,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令人聯嘆了。
神色復雜的朝前邁步,張寶釵置身在眾人中間,沿著街道朝雙獅子街走動,卻突然看見男孩邁開步子朝前跑去,張寶釵一愣,和眾人一起跟隨男孩朝前看去。
眺獅子街如今凡然沒落。不過當年可是口赫時的所在。出口戚雖已人去樓空,但遺留的亭臺古樹,紅墻大院依舊,即使歷經風雨吹襲,后人胡亂拆建,大體外觀還是保留完整,見證著當年的鼎盛繁華。
墻高丈二,一處還算整潔的院子立在街口,而旁邊的弄巷里,站著一個小女孩,長得眉清目秀,嬌柔柔的小模樣,煞是惹人喜愛。年紀不大,六七歲而已,但顯得過于瘦弱,仔細瞧得話就能看出不妥。這肌膚異常雪白晶瑩的女孩,其實是因營養不良導致的臉色蒼白。
一身半舊不新的藏荷色長裙,梳著丫頭燕尾辮,頭上斜插銀菩,胸前戴著寄名銀鎖,女孩顯然是有身份的,當瞧見男孩直奔對方跑去,未等張寶釵和李安開口,一位下人湊前笑道:
“回兩位主子,那宅子就是有名的何家,就是京城最是清正廉潔的何祥何大人家,呵呵小的因有個遠親在他家做下人,是以知道他家底細,主子你瞧瞧,這何大人清廉如水,官名遠播,唉,卻連閨女都餓得吃不飽飯,都瘦成什么模樣了?我那遠親早就求我多次,還請大爺您開開恩,賞她個差事作吧
“何祥,哦,想起來了,就是翰林院學士,戶部郎中的何大人?”李安砸曬嘴,沒有理會下人。喃喃的道:“竟沒想到,這堂堂的五品大員,居然住在寡婦街,還真是清廉的名不虛傳呀。”
張寶釵意外的看了眼李安,心說他倒不是想象中的一肚子草包,對于朝中百官顯然知之甚詳,心中驚訝,又換上親熱笑臉,輕笑道:“妹子還要請教哥哥,這何祥大人乃是什么有名人物?。
虛心求教,張寶釵自是不知朝廷之事,李安被佳人詢問,立時眉飛色舞的笑道:“那何大人可是朝中有名的清官,剛正不阿,正直剛毅,其人從知縣起就一路為民做主,善于斷案,愛民如子,平生最恨貪官污吏,豪強劣伸,乃是有名的何青天,他家境貧寒,事母至孝,更是屢次上書直言,參奏陛下好大喜功,耗費民脂民膏無數,氣的陛下幾次想要誅他,不過念在他一心為國,官聲清正,是以每次輕拿輕放。呵呵,如今在戶部做個五品郎中,有這位鐵面無私的何青天看守錢袋子。哈哈,真是人盡其才,萬事無憂啊
張寶釵不解的道:“這種好官,應該放到刑部或是當個什么八府巡按一類的,滿天下抓住那些壞官,不是更好嗎?”
看著佳人難得糊涂的俏模樣。李安哈哈大笑,解釋道:“就是因何大人太耿直了,所以才要放在戶部,呵呵,這種朝廷之事,哥哥也說不明白。”
似懂非懂的,張寶釵并未追問,不過卻對這何大人升起好感。扭頭吩咐道:“畢竟是朝中大員的府邸,你等守在這里,本小姐過去瞧瞧
丫鬟下人齊聲應是,張寶釵蓮步輕移。李安見狀急忙追了上去,自是得親自充作那護花使者,兩人一前一后,頃刻間就走至距離兩位孩子不遠處停住。
先是抬頭看了眼院門正面之上的欽賜鐵牌,金字書寫“愛民堂”字跡古樸蒼勁,使人見之心生敬意,在看一眼兩邊門聯,更是一股子高山仰止的廉正味道,撲面而來。
“喬木風霜古,山河帶礪新。
張寶釵默然,不管任憑你是何人,誰不對清官敬重有加?輕輕嘆了口氣,側耳傾聽,沒多久即含笑點頭,暗道難怪如此,果然是家傳淵源,有何家小姐時時教導,難怪這乞丐似地孩子出口不凡。
緊接著聽到那女孩教授了一首詩后,兩個孩子開始聊起家常。聽的寶釵姑娘皺起眉頭,后面的李安只顧盯著她翹臀,兩耳不聞窗外事了。
“秀兒,這是塊玉佩,哥哥給你留著。今后等你長大了,在給你。”
“嗯,謝謝文拍哥哥,楊哥哥,弄兒好餓好餓。”
“唉,秀兒忍忍吧,秀兒乖,秀兒聽話。”
“可我真的好餓啊!昨晚奶奶只給了我一碗粥喝,說女孩家不做事,用不著費糧食
“這個老乞婆真是可恨。”男孩跳腳大怒,眼珠一轉,恨恨的道:,“秀兒你家下人呢
女孩指著蹲在墻角里的豐年婦人,撇嘴道:,“那媽媽最壞了,老是偷著向父親奶奶告我的狀。”
“你等著,今次非收拾她不可,哼。”男孩不等女孩勸他,一溜煙的跑的沒了蹤影。
聽到此處,張寶釵心中沒來由的難過。暗怪這男孩太沒腦子。手里拿著一塊玉佩,也不去換些銀錢給妹妹買東西吃,轉身一望,指著遠處一個燒餅攤子,叫道:“這位大叔,給我取來兩塊面食。”
李安莫名其妙,不過趕緊走過去親自付錢,瞧得遠處等候的下人們心中偷笑,又見大爺拎著吃食回來,倒也換得人家小姐一個微笑,骨頭酥軟的跟著走到女孩身前。
張寶釵蹲下身子,舉著手中的油紙包。里面散發而出的食物香氣,立時刺激的女孩小鼻子聳動,嘴饞的搖頭道:“謝謝姐姐了,秀兒不能吃外人給的吃食
懂事的乖巧模樣,立時惹得寶釵姑娘歡喜,母愛大發的柔聲道:“幾文錢的炒餅而已,秀兒乖,趕緊趁熱吃了吧。”
女孩還是搖頭,神色害怕的看了眼遠處已經站起的婦人,驚慌的道:“謝謝姐姐,秀兒要回家了
神色意外的看了眼那個走過來的婦人。張寶釵心中大怒,指著她罵道:“好一個猖狂的賤人,哥哥,往死里打。”
二話不說,李安奉命幾步上前就凡,,古時踢得婦人聲慘叫,狠狠的跌倒在茬子里。嘴里遷甥川饒。
不屑冷笑,張寶釵轉頭又恢復親熱笑臉,伸手拉住就欲離去,嚇得臉色更加蒼白的女孩,連哄帶勸的想喂她吃燒餅,可是這名叫秀兒的小小姑娘,緊閉著小嘴,死活不吃一口,氣的寶釵姑娘不耐煩,就要強行遞到她小嘴中。
女孩人小力弱。漸漸支持不住,加上饑腸轆轆,眼看誘人食物在眼前晃蕩,自是抵抗力大減,張寶釵得意嬌笑,動作越加用力,眼看著就要大功告成。
正在此時,拎著一塊石頭的男孩出現,老遠就瞧見喂食一幕,只看得眼睛瞬間睜大,險要欲裂而出,狂怒之下扔下石頭,用盡全力沖了過來,一把用力推開張寶釵,大罵道:“誰允許你給秀兒吃東西了。這是要害死她啊!姐姐是惡人,是壞人,是個下九流的小娼婦,無恥不要臉的狐媚子,沒人疼有人騎的下三濫,你混蛋
暴怒欲狂,男孩混跡于市井之中,平日聽得多了粗鄙下流之極的粗話,氣極之下,張口就罵的詣滔不絕,他年紀不大,本身不太清楚其中惡毒含義,糊里糊涂的傾瀉而出,只聽得跌坐路邊的張寶釵氣的渾身顫抖,尖叫道:,“來人,把這個沒教養的惡心東西給我綁了,重重掌嘴。”
這男孩罵人話一出口,下人們就知糟了,李安同樣大怒,狠狠照著婦人肚子一腳踹下,也不管她死活,跑來過扶起張寶釵,指著跑過來的下人,罵道:,“都手腳快些,把這個小畜生給爺宰了。
一位下人嚇得一激靈,趕緊按住就要揮棒打人的同伴,叫道:“萬萬使不得啊!大爺。這附近可都是錦衣衛啊!”
心中一驚,李安面色大變,扶著張寶釵神色變得猶豫,看的寶釵姑娘憤怒如火,她何時受過如此大辱?神色惡毒的指著男孩,詛咒道:“好,現在是奈何不了你,你等著,過幾天,你就永遠到宮里當一輩子伺候人的太監吧,哼。”
?刀?刀刀?刀
“喚多情,億多情,誰把多情喚我名。喚名人可憎,為多情。
轉多情,死向多情心不平,休叫情重輕!”
英國公府,內宅園子。
獨坐在亭下,張瀕輕輕念完這首長相思,自得其樂的喃喃自語,笑呵呵的抬頭看了眼附近動靜。
和他悠閑輕松的模樣截然相反,遠處花圍里可謂是動靜噪雜,但見上百名匠人在大興土木,各式木料石料堆滿附近,似乎是在蓋房子,看那地基都以打好。
話說自家老爹就要歸來,闔府上下歡天喜地的同時,自是得整頓下家事,張瀕于是受母親之命,成了負責監督一系列大型工程的管事人。
如今隨著小一輩漸漸長大,尤其是府上小姐眾多,身為一家之主的張輔夫婦,自是不能住在后園子,大太太王氏早已在前院收拾好了一處清凈院子,另一頭住著的,就是大爺張睿和大奶奶朱元香的梨香閣。
蕭家姐妹和沐憐霜也不能老是留在翡翠軒,起先老祖宗有意大家都遷到對面伯爵府去,畢竟那里有個新修的園子,可是張瀕不愿過去,眼不見心不煩的,把園子讓給了二房,惹得張回夫婦喜出望外,趕緊收拾行李,幾日之間,就一家子統統住過去了。
起先幾個兄弟不情不愿,畢竟姐妹們都在這邊,不過到底清楚那可都是哥哥護著的,自己還是打消妄念吧,遂老老實實的跟了過去。
如此一來,后園子自是寬敞不少,不過張瀕不喜大家彼此相隔老遠,就奉了母親之命,按照自己的心意,設計了一系列的圖紙,召來京城最有名的工匠,花費幾萬兩銀子,準備修建幾個新院子。
但見泥水匠正在打地炕,墻外有人點火,查看下通風如何,這工匠自有獨門手藝,夾墻之間,地基之下,都設置了層層特制材料,又用些罕見花草安放,不但美觀,還不會使煤煙滲出,熏觸到人,端的是技藝巧奪天工。
正看的有趣,張瀕自得一笑,他設計的圖紙,自是上下水管配套,梳洗間,衛生間俱全不說,里面還用的上好特制瓷磚鋪就,此時已經從南洋運回來無數火山灰泥,經過匠戶研究,已經發明出簡單的水泥。
至于其中過程,張瀕也不懂,無非提些簡單建議,即使如此,這明初的工匠手藝可非同小可,還有那未失傳的各種珍貴書籍,自是得以研制出一些新鮮玩意,還有跟隨鄭和過來的上千名南洋工匠,舉凡玻璃制品,香料等一些手藝,都得以因此傳入中土。
對于此等可以使人一夜暴富的生財手段,張瀕并未占為己有,反而傳播天下,讓其在天下百姓手里得以煥發無窮生機,為國為民,想必大有稗益。
連同姚廣孝等一些有見識的大臣,幾番在朝廷之上駁斥一干迂腐文臣,皇帝朱沫對于增大商稅,開辟財源自是默許,其中幾位寧死不同意與民爭利的文臣,因張瀕手中掌握東廠錦衣衛,自有手段使其乖乖就范,再說此時乃是明初,遠不是后世文官集團可以比擬的,順理成章的,如今商稅已經按照一年的收益,上繳額度不同的稅費,至于對于后世影響是好是壞,這就不在張瀕考慮之內了,還是那句話,兒孫自有兒孫福,誰又管得了未來百年之后的事態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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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于越貨得別扭,即使張溺對干男女!事并未有什么爾,可也見不得一家出了兩個爺們的荒唐事,尤其惡心的,就是兩個爺們彼此還有一腿,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張瀕突然站起,不悅的道:,“你們家事,跟我有何關系?告辭了
“唉,兄弟,是哥哥錯了,別走,別走啊!”
不等張海和女眷出言挽留,張瀕大步而出,穿過過道角門,就見張二狗笑容可憎的站在院子中,心中殺機一現,右手放在腰間。
不過隨即張瀕強行忍住,雖然二狗不是什么好東西,可到底是自己兄長種下的惡果,既然說了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可苦此刻枉做小小人?從此被他們一家子人怨恨。
不過心中警覺,張瀕回頭淡淡的道:”哥哥,剛才之話已經隔墻有耳。嫂子如何死了?你沒忘吧?”
追出來的張海身子一顫,神色復雜的盯著張二狗,他本就不是蠢人,自然明白小妾們的話,絕對被二狗聽個清楚,這人要致你于死地,狗急跳墻下,還有何事不敢做?
“留下兩個人聽從兄長吩咐,護住女眷安全,等事情辦妥后在的去
快步而冉,張瀕扔下一句話,聽得親隨們莫名其妙,不過還是練有素的留下兩位神色精悍的青年,也不管后面有人紛紛大喊留人。張瀕揚起馬鞭,飛快沖出弄巷。
今日見識了一段奇聞,張瀕可真是自覺大開眼界,心想難怪都說皇宮乃是世界上最骯臟的地方,一個普通富戶家中都如此,那些豪門世家可想而知了。
此刻天色還早,在哥哥家中并未耽掏多久,張瀕策馬直接回府,心中熄了去秦淮河的念頭,吩咐親隨過去告知慕容珊珊,改日再陪她。
日頭并未西下,園子內卻以燈火通明,上千匠戶還未離去,即使此時園子內依然風景如畫。張瀕沒心思多做停留,直接朝臨時居住的院子而去。
假山流水,蒼松翠竹,此時各處亭臺樓閣間,只是一些婆子婦人逗留,反而往日在各個園子里,草地游廊中嬉戲的姑娘丫鬟們,消失的無影無蹤。
“二爺小姐正要尋您呢,嘻嘻。
低頭走路的張瀕一愣,抬頭一瞧,見是沐姐姐身邊的小丫鬟含香,笑吟吟的立在假山前,小丫頭一身翠綠緞子長裙,打扮的清新怡人,粉妝玉琢。
張瀕笑道:”何事尋我?莫不是打牌缺了人手?。
捂嘴輕笑,含香上前盈盈道個萬福,嬉笑道:“回二爺,昨日小姐得了一百顆西洋珠子,就分給眾位姑娘打造鳳釵,這不,蕭家姑娘過意不去,剛巧前日園子里發了月錢。說是請客吃酒呢
張瀕哈哈一笑,他原本就沒因兄長家的破事惱怒,說到底,張海已經自立門戶,大小也是個一家之妾,家務事輪不到別人插手,不說時下很多人家都如此荒唐,就算是丑事真的傳揚出去,那也是無可奈何而已,至于什么殺人滅口,清理門戶,卻是想都未想過。
不過此事到底使他越加警怯,對于自己的后花園,張瀕并不太過擔心,很多事事先多想無用,只要今后絕不放男人進來,絕不收用放蕩女子進門,多加注意即可。
兩人說笑著進了老祖宗的院子,花園一側有座二層繡樓,原本就是預備給張瀕小時候住的,此時憐霜陪老祖宗睡在靜心堂的暖閣中,四位妹妹住在繡樓之上,而樓下就是住著沐姐姐和蕭家姐妹了。
老遠就聽到正房內傳出嫂子朱元香的笑聲,含香忽然臉色一紅,調皮的笑道:,“二爺,別看大奶奶此刻笑的開心,頭前還擔心大爺在外頭鬼混呢!”
“人小鬼大張瀕低頭笑罵道:“真以為妓子擔心?你豈知她的手段,別說只是分開一個月,就是分開一年,哥哥也別想背著她勾三搭四
“為何?。含香年紀不過十四歲,卻是園子里容貌一等一的嬌美可愛,要不是憐霜從天而降,論起來,所有小丫頭里,就屬她姿色最是出挑,就是比之自己院子里的幾個,基本也是相差無幾了。
看著她羞澀的好奇模樣,張瀕笑道:“大爺身邊的書童親隨,早被姓子收拾的服服帖帖,都已經投敵叛變好幾年了,哈哈,一舉一動都在自家太上的掌握之中呢。”
“原來如此,嘻嘻
含香似懂非懂的低下頭去,神色鬼鬼祟祟,不時偷偷輕笑,氣的張瀕指著小丫頭,笑罵道:“就知道你不安好心,這才多大?就想著替你家小姐謀劃了?嗯,今日可是露出馬腳,原來含香這是思春了,哈哈
又氣又惱,含香立時不依跳腳,園子里嬌養丫鬟,她們都是十六七歲之后,方考慮嫁人的羞人事,即使心中有幾分情愫,到底不當千。該子樣的惱道!“只爺,你胡說,看人家懷理氣哼哼的跑進屋去,笑的張瀕捂著肚子,嘆道:“果真是什么里請安,花廳內自是一大幫女眷都在,見到教二爺過來,頃刻間人人歡喜。張瀕笑嘻嘻的走到母親身邊,王氏嫌他一身臟兮兮的,笑道:“快去洗個澡,多大的孩子了,還不懂規矩。”
老祖宗摟著憐霜,笑瞇瞇的光顧著盯著孫兒看,其她人都是含笑不語,倒是朱元香不嫌棄,挺著肚子上前摟住張瀕,笑吟吟的道:“頭前太太還埋怨兄弟大了不爭氣,屋里就沒個收用的,這會子到是看小了,要媳婦說呀,今晚就讓沐姑娘伺候他睡覺得了,人家郎情妾意的,總是守著禮,哪像是個豪門子弟?”
“你這死丫頭,沒個嫂子樣,哪有這么教壞兄弟的?”老祖宗當即笑罵,沐憐霜迷迷糊糊的問道:“平日總是睡在一起呀,哥哥睡外間,我和姐姐睡里間。”
哄堂大笑,惹得幾個長輩笑的眼眶濕潤,嘆氣搖頭,丫鬟們背過身去放聲大笑,朱元香笑的前仰后合,嚇得張瀕趕緊摟住她,驚得蕭家媽媽上前,生氣的道:“這孩子小有了身孕都拘不住,哎呀,別笑了,小心閃了腰。”
生怕張瀕一個爺們舉動大咧咧的,護不住朱元香,蕭家媽媽幫著伸手攙扶,幾個丫鬟見狀,同時笑著上前。朱元香心中甜蜜,面上猶自取笑道:“大家都瞧瞧,還是咱家孩子老實乖巧,沐姑娘既然不頂用,那就讓紫鶯小嫂子去陪睡吧,哈哈。”
眾人大笑中紛紛笑罵,紫鶯氣的無可奈何,沒事就被人取笑。都成了慣例,唯有跟個鴕鳥似地敲打老祖宗肩膀,紅著臉不說話,大太太王氏看不過眼,笑罵道:“趕緊把你家主子拖走,成天就數她煽風點火的,攪得家中不安寧,快,罰她三日不許過來,每日灌她三大海碗的油膩雞湯。”
“對,時,可不能輕饒了她。”老祖宗立時跟著起哄,只嚇得朱元香花容失色,連聲討饒。
“哎呦小嫂子我錯了。錯了還不行嗎?那三碗雞湯下肚,還不要了我的小命,求老祖宗和太太開恩呀,哈哈。”
指著猶自不甘示弱的朱元香,氣的老祖宗和王氏無可奈何,周太太和周媽媽不時大笑湊趣,一姐正在沐浴。您自個先坐會兒吧。”“好,屋里還有誰在?”
入畫癟著嘴,氣道:“今日兩位姑娘做東,她們嘴饞,都跑去了,就剩婢子一人伺候小姐。”
心中一喜,張瀕清楚入畫心直口快,絕對不是故意設計,笑道:“正好我身子在外頭染得臟了,入畫,幫著爺看著點。”
“啊!”捂嘴低呼,入畫心中又羞又喜,急道:“二爺,您就不怕惱了小姐?”
“呵呵,嚇你呢,不過倒是要捉弄一番才行,少不得偷看幾眼。”
張瀕并未隱瞞入畫,這丫頭貼身服侍沐姐姐十幾年,不說她們彼此情同姐妹,按照規矩那是定要跟著陪嫁的,自是閨房之樂不用避著她。
心中雀躍,入畫剛剛只不過是提醒一下,她自是巴不得二爺和小小姐親親熱熱,紅著臉點頭,再不好意思面對張瀕,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這邊張瀕抬腳進屋,輕輕關上房門,屋里空間不大,四周擺設倒是很熟悉,顯是從翡翠軒搬過來的。進了里間,因并沒有修建洗漱間,一具繪著仕女圖的紫檀木大屏風立在當中,隱約能聽見潑水的動靜。
料到后面放置著大浴桶,張瀕躡手躡腳的走前幾步,從屏風一側,還能瞧見一只春凳上,擺放著幾件衣裳,其中最上面一件輕如蟬翼的緋色肚兜,看的人格外熱血沸騰。
并不想偷窺過久,畢竟沐姐姐面嫩,張獺探頭一瞧,整個人立時呼吸險些停頓,嘿嘿傻笑,但見一襲輕紗的沐姐姐,如芙蓉出水般光彩奪目,似笑非笑的盯著自己。
炎熱目光迅速掃過半隱半現的玲瓏嬌軀,挺拔椒乳粉粉嫩嫩,羊脂玉似地艦麗肌膚,色澤嬌嫩光滑,端的是吹彈可破,下面修長令人窒息。
“嘿嘿,沒想到妹妹在里面,嘿嘿。
“哼,起著壞心思吧?我的瀕二爺。”
沐憐雪俏臉緋紅,剛剛沐浴過的軀體全線飄紅,好似新錄大蝦,粉紅之色使人垂涎三尺。
稈緊背討身去,堂堂蜘:爺欺負自家相妹,哼,真兒沐憐雪強忍著羞意,冷哼道。
張瀕哪會在意沐姐姐的指責。這幾年風雨不誤的勤練武藝,算是徹底有了用武之地,但見一招好似天外飛仙的雙龍探爪,迅如閃電,立時握在一對滑膩馨香。
萍不及防下,門戶大開的被小賊偷襲礙手,沐憐霜大羞,氣的推搡好似鐵柱般的瀕二爺,惱道:“喜歡就來欺負我,不喜歡幾天都不見人影,當我是什么了?”
萬分留戀的收手,張瀕不見羞愧的笑道:“你身邊時刻有人,過來了也是兩兩相望的,還得強忍著
“你險些被張瀕氣死,沐憐雪芊芊玉手抬了下對方額頭。氣道:“成天一腦子齷齪,誰讓你光想著那羞人事。”
“守著個大美人,碰不能碰,摸不能摸的,都快憋死了。”
心中無來由的歡喜,沐憐雪自知瀕兒從不瞞她,柔聲道:“真的?還未讓書瑩伺候?。
好似個孩子得不到玩具一樣,張額無趣的道:“沒呢,倒是叫她品過一回簫,在未碰過她一下
本就緋紅一片的臉蛋,立時越發紅艷,沐憐雪不過十五歲,自是不喜房中事,本來愿意滿足瀕兒一回,可一個堂堂正正的大小姐,無論如何不能婚前逾越,這既是一個姑娘家的驕傲,也是本身的做人底線。
但畢竟心疼張瀕,又聽說他為自己守身如玉,心中更是歡喜無限,想如同自家這樣的豪門世家,哪個少爺成親之前,沒有用過幾個丫鬟?張額已然是格外難得了。
就算是心中再不喜歡別的女人親近他,不過沐憐雪還是得為男人著想。畢竟任她聰慧無雙,也有其自身局限,說到底,只是一介古時的大家閨秀而已。
那惡心人的吹簫,沐憐雪滿腹才華,自是知曉一二,但她卻是萬萬不會委屈自己的,各位看官您想,但凡是明媒正娶的夫人,永遠不會像地位低等的小妾一樣,委屈自己去滿足男人,這處境不同,想法自然不同。
兩人親密緊挨著,又是異性機吸。又是少年情熱,不知不覺中,彼此擁抱一起,沐憐雪意亂情迷之下,苦苦守著靈臺一絲清明,強忍著身子嬌軟無力。呻吟道:“要不叫入畫進來伺候你,瀕兒,求你了,放過我。”
摟著軟玉溫有,張瀕大感滿足,也知道不能強迫佳人,輕笑中放開手,搖頭道:“算了,再忍忍吧,沒什么大不了。”
他越是如此說,沐憐雪就越是覺得過意不去,她深知張瀕膽大包天,生怕在外頭被哪個美人勾引,那還不如眼皮底下來的放心,嫂子朱元香的時刻教誨,倒是謹記心頭。
正要喚入畫進來,趕巧外頭傳來紫鶯的聲音,聽的二人面面相覷,羞得沐憐雪顧不得被張瀕瞧在眼里。忙不迭的褪去紗衣,一絲不掛的彎腰拾起春凳上的肚兜,匆匆換上。
。二爺?沐姑娘,你們在哪?”
眼看來不及把衣衫都穿上,心急如焚的沐憐雪。心中一動,反手又把紗衣披上,就見紫鶯走了進來,一見里面火辣場面,臉色大紅,嚇得叫道:“啊!對不住,對不住,不知你們在,哎呀!”
一跺腳,紫鶯捂住臉就要離去,卻被搶上幾步的沐憐雪一把抓住,回頭沖驚訝的張顴,怒道:“今日不收拾了紫鶯姐姐。瀕兒,我就再也不睬你。”
使勁一推,紫鶯驚啐中倒退幾步,就聽見張瀕大笑,伸手把自己摟在懷里,一雙大手用力,死死摟住。
對于紫鶯,沐憐雪極為放心。先不說姐姐為人溫柔本分,善解人意,最重要的,她還是老祖宗離不得的,年紀又大,已經過了十八歲,自是不能和自己爭寵。
心思復雜的笑著離去,可把個紫鶯嚇得魂飛魄散,更是察覺年輕男人的火熱軀體,透著單薄衣衫傳來陣陣雄性氣息,尤其是在胸前作惡的大手,一陣陣羞人的刺激洶涌而來,想那紫鶯芳華正茂的年紀,正是含苞綻放,疊待采摘的好時候小如何能忍受瀕二爺的霹靂手段?
張瀕心中很為難,并不是不想親近紫鶯。實在是地方不對頭在浴桶中當著外面沐姐姐的面,怎能真的占有紫鶯姐姐的處子之身?
畢竟是要過一輩子的,張瀕不能過于肆無忌憚的放縱自己,這不是對敵人時的冷酷無情,可以不管不顧,面對感情深厚的佳人,即使是張瀕,一樣有其顧慮。
懷里佳人依然在死命掙扎,張瀕湊近紫鶯耳邊,笑道:“好了,能不能善了這事,還得看姐姐愿不愿意配合。
紫鶯一愣,羞怒之極的脫離張瀕懷抱,怒道:“你們兩個胡鬧,干嘛要牽連到我身上?二爺,你要是真的想欺負婢子,婢子絕不反抗,但從今之后,別再想碰我一下,寧死也不會從你。”
心中驚喜,張瀕霎時品味出紫鶯話中深意,就是紫鶯同樣臉色大羞,暗罵自己心急之下不要臉,但四川品”隱藏心里的情意。到底是被愚二爺知曉了。再也無法氣勢洶洶的指責張瀕,紫鶯額頭紅痣越發鮮紅,她長得本就不同凡俗,這羞怒之下。更加嬌艷動人。
伸手撫摸紫鶯光滑小巧的下巴,張瀕笑道:“自然不會欺負姐姐,不過嘛?”
顧不得被占便宜,紫鶯氣勢全無的喜道:“不過如何?只要不是那件事,什么都依著你
倒想被玉人品一次簫,不過紫鶯心高氣傲,恐怕那樣不亞于占了身子,定會拼死抵抗的,張瀕只得退而求其次,指著浴桶道:“嗯,伺候我洗澡吧
溫柔輕笑。紫鶯立時柔順點頭,她早年就服侍過張瀕洗澡,此刻輕車熟路的,倒是不覺害羞。當下好像個姐姐一樣,幫著張瀕脫衣,等看到瀕二爺那猙獰暴怒之物時,嚇得捂住小嘴,紅著臉取笑道:“不知羞,真是惡心東西
到底是十八歲的姑娘家,又是丫鬟身份。伺候主子乃是天經地義。紫鶯故作大方的不當回事,只不過動作小心翼翼,眼神更是不敢隨意往下瞧。
慌慌張張的把張瀕推進浴捅里,紫鶯挽起衣袖,伸手試了下水溫,疑惑的問道:“有些涼了。咦,莫不是沐姑娘用過的?”
張瀕苦笑,點頭道:“那是自然,剛才也是碰巧遇到她洗澡。正鬧著呢。就被你闖進來了
“哼,你指不定如何想的。只怕八成是故意的,唉,要不要把水換了?都用的臟了。
“不用了。湊合洗洗得了。等晚上在洗一次
點頭笑笑,紫鶯臉紅心跳的拾起沐憐雪丟棄的浴巾,幫著張瀕搓背,動作輕柔細心,只是顧忌著被水濺濕春衫,離著浴桶有些遠。不免動作間顯得吃力。
“哼,好呀!瀕兒你竟敢不聽我的吩咐。”
兩人同時抬頭。就見笑吟吟的沐憐雪站在屏風邊上,身后還立著個紅著臉的入畫。
紫鶯立時氣不打一處來,揚眉慎道:“你們小兩口胡鬧,卻臨了欺負旁人,“哼!”
既然都被瞧見了,紫鶯心中反而平靜下來,落落大方的任人觀賞,再說伺候少爺洗澡,遇不遇見旁人都一樣,即使被太太們撞見一絲不掛的貼身服侍,一樣不會被見怪,頂多被罵不知幾句廉恥而已。
一位算是姐姐。一個是跟隨自己多年的丫鬟,沐憐雪沒有什么顧忌,這閨房之中大體家家如此。笑著上前,指著紅著臉的入畫,命令道:“死丫頭,把衣服統統脫了小在伺候紫鶯姐姐脫衣。”
入畫瞬間僵化。紫鶯羞澀的怒道:“為何要脫衣?憑什么你不脫?。
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對方乃是主子,再說她們平日彼此交好,原也不分什么尊卑身份,這女孩家相處,只要不是身邊丫鬟,對于外人大抵都是如此。
悻悻的瞪了眼張瀕,暗罵真是便宜你了。沐憐雪撫掌嬉笑道:“那我和姐姐都褪去外衣,讓入畫光著身子伺候瀕兒,姐姐看可好?”
暗罵一聲荒唐,紫尊不可置信的抬頭仰望沐姑娘,只覺得今日的她有些詭異?大異平日端莊穩重的做派。
清楚紫鶯的想法,沐憐雪神態間不見一絲扭捏。悠然說道:“大家今后早晚都是瀕兒的人,滿足自己男人的需要,本就是咱們的責任,紫鶯姐姐面嫩。憐雪不敢強迫,但入畫不同,去吧,用你的手口去滿足滿兒。卻不許真的做了羞人事
剩下三人目瞪口呆,即使是張瀕,心中一時間,真是百感交集。他哪會察覺不出沐姐姐的良苦用心?再說此等美事,哪會去舍得拒絕?
當下入畫混混僵僵的脫去衣衫,沐憐雪大大方方的脫去外衣紫鶯無法,雖說可以直接走人,但沐姑娘明確無誤的立下規矩,今次要是不從的話,那今后就根本沒有指望了!
一咬朱唇,心中凄苦,紫鶯還是默默的脫去衣服,即使張瀕和沐憐雪心中不忍。但都硬起心腸不去理會。今次要是不逼的姐姐坦誠相見。真說不準日后,自覺年紀太大。配不上張瀕的她,會不會從此孤獨一生。
也是老天撮合,要不是紫鶯無意中撞見好事,心慌意亂的被人陷害,驚慌失措的心智蒙蔽,還真沒法使她乖乖就范,后來得張顆放手,心中激動感激之下,自是欣然服侍沐浴,結果肌膚相親的,又被沐憐雪悄然闖進,這連番刺激之下,可謂心房大開,自卑的心結悄然開解了。
當僅有一件肚兜遮羞的紫鶯俏生生而立時。別說看的張瀕兩眼冒火,就是沐姐姐同樣贊不絕口,入畫則羞得無地自容,一只手捂住一對小慢頭。一只手捂住下身。
三女一男。原本面嫩的女孩家氣勢大漲,彼此互相取笑一番后,紫鶯和沐憐雪恢復常態,既然事已至此。這同嫁一夫的命運可謂是鐵板釘釘了。
二秘事即使在隱秘。在使人天限向往,大感神秘,真引坐懵時刻,其實往往不如想象中的復雜難解,想象中的不好意思。
一時間,浴桶之側,真是春意無邊,最令張瀕大開眼界的,就是粉紅圓潤的修長,那上面交匯處竟然不是長到膝蓋的孺褲,或是四四方方的布質褲衩,反而是一條細帶系著的小小三角褲,造型香艷性感,令人噴血。
萬般感謝張寶釵,她發明的綢緞小褲頭,不但輕薄美觀,舒適耐用,連同那一對乳罩,輕紗面料的情趣睡衣,此時早以風靡整個園子,幾乎真的如寶釵夢想,成了風靡于貴族婦女之間的新奇玩意。
只可惜,這時代凡是女人都會針織女工,手藝高超的不知凡幾仿照送來的禮物,全都按照自家心意,重新縫制的貼身內衣,樣式自然各個不同,用料有多有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絕不穿假手于外人的,除非是自己的丫鬟親手繡制的。
因起碼還穿著貼身肚兜,紫鶯并未太過羞澀,今日被逼到了萬丈深淵,平日面對的取笑話一語成真,心中真是百感交集,自己都不知是喜是苦。
沒有名分,或是抬舉做個委屈姨娘,其實永遠是丫鬟們揮之不去的夢魘,即使成天想著飛上技頭的勢力丫頭,其訊心凄苦忐忑,遠不是表面上的滿不在乎。
不過到底深知張瀕秉性,紫鶯為何放著整個張家的爺們于不顧?憑她的姿色身份,就是嫁給庶出少爺,雖然有些勉強,但到底不是不可能之事,卻偏偏不屑一顧,就是因為張瀕尊重女人的磊落性格,才是徹底打動紫鶯的唯一希望。
想起和二爺相處的點點滴滴,紫鶯嫣然一笑,當年即使是性子溫柔的寶少爺。還有極為體貼人的文少爺。或是其他嘴里總是甜如蜜般,好姐姐長,好妹妹短的小主子們,別看人前永遠一副喜愛丫妾的奉承小意,使勁花樣的哄人開心,但就如海市蜃樓一樣,虛無縹緲。
失了身心之后,或是往往為了一件微不足道,不順心的小事,頃刻間就翻臉無情,輕則全不顧念往日情分,任意責罵踢打,重則劈頭蓋臉的臭罵,甚至是命人拖出去重打,因這而重傷身亡的就有好幾個。如此不拿丫鬟當人看的真實嘴臉,早已使姐妹們心灰意冷。
張家有名的惜花之人張文,看似平日柔情蜜意,風度翩翩,才高八斗,就算是此刻,在府上依然迷到了無數少女,但他去年的一件隱秘事,卻早已使長房這邊的姐妹們。看透他的無情無義,十三歲時搞大了丫鬟紫月的肚子,就因為怕受到長輩的責罵,竟然狠心的命人送來一副虎狼之藥,生生把紫月連同肚子的胎兒整死,如此心狠手辣,真是令人恐懼萬分。
另一位如水一般的寶少爺,到是沒有壞心腸,本來使人心生好感,乃是一個知冷熱的惜花之人,花前月下,善待女孩的如意郎君,原本沒有一個姐妹不喜歡他,即使后來瀕少爺恢復神智,一段時間內,寶少爺還是大家心目中的最佳夫婿。但后來卻萬萬沒想到,這位天生癡情的少爺,竟然是個沒有任何擔當的,就因和母親身邊的丫鬟說笑嬉戲,事發后那丫鬟被活生生打死。他卻只是躲到老遠掉了幾滴眼淚,還有和丫鬟晴云只是相處的親密一些,被太太朱氏得知后,生怕他耽誤學業,而大罵睛云乃是個禍害少爺的狐媚子,命婆子把人給重打后攆了出去,最后心氣極高的晴云受不得如此大辱,悲憤之下投了井,事后咱們的寶少爺無非是燒了幾柱香,祭拜一番了事。郁郁寡歡幾天,就又沒事人似地跑來找大家玩耍,如此做派真是由衷令姐妹們齒冷心寒。
唯有瀕少爺,似乎永遠不奉承任何丫鬟,永遠是一副既親和又疏離的模樣,卻令無數姐妹暗暗心折。因為在他小小人的身上,你看不到高高在上的主子嘴臉,永遠感受不但令人痛徹骨髓的鄙夷,更加不用擔心翻臉無情的喪盡天良,反而更讓人感動親切。
在對待身邊丫鬟的態度上,他的態度更是令人震驚之至,任是誰人都不許欺負姐妹們,就算是老祖宗和老爺夫婦,一樣不許指責半句,一個小孩子瘦弱稚嫩的肩膀上,竟有如斯沖天豪氣,可謂是立時傾倒整個。園子內的所有丫鬟,無人不愛戴他,也因為有了瀕二爺,大家的命運從此徹底改變,起碼自己能掌握住未來人生,再不會聽天由命的紅顏漂泊,只此一項善舉,如何不使姐妹們徹底人心歸附?
人心都是肉長的,大家喜歡瀕二爺,喜歡和他一起玩耍,一起聊天,但卻沒了非分之想,天長日久之下,起碼長房這邊的丫鬟,大多沒了高攀二,叭二思,眾此年小行下敬,姐妹交心,罕姚的沒有訓樓其他少爺,人人安于現狀,期待著能尋覓到真心良人,從此恩恩愛愛的走完一生。
紫鶯眼眸迷離,看著戲水鬧做一團的三個人,心中暖意流淌,暗道自己恐怕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喜歡上了他吧,只是自卑自家身份,寧可終生不嫁,也要默默陪伴在他身邊啊!
收拾心情,正好一團水花潑到紫鶯臉上,立時惹得她一聲嬌笑,投入其中,盡情享受這難得的歡快氣氛之中。張瀕并未察覺紫鶯的一番感受,此時心中偷笑,一邊目光亂掃,無邊美色實在是太過刺激,一邊偷偷分析她們的內心性格,沐姐姐和自已一樣,喜好白色,那小小綢緞內褲上,點綴著粉紅色花瓣,估計佳人性子潔白無瑕,還帶有少女對未來的夢幻期待。
入畫人如其名,散落在地上的肚兜和底褲一體的嫩綠色夾帶著粉色鑲邊,繡的是梅花圖案,一來符合丫鬟的身份,不管是粉色還是梅花,又有著身為小姐貼身丫鬟的巴份傲然。
最令人大跌眼鏡的,就是紫鶯姐姐了,不但不是想象中成熟少女的大紅,更不是丫鬟慣用的綠色,竟然和沐姐姐一模一樣,只是白的徹底,白的一塵不染。
古時少女對于身材同樣異常重視,不說這時候運動量不又不亂吃垃圾食品,大魚大肉,油膩之物基本不動,身體大多偏瘦,早晚用熏香藥材清理腸胃,沐浴時用香精制作的精油涂抹身體,講究的就是一個白玉無瑕,身體嬌嫩的連個疤痕都沒有,倒是出乎張瀕意料之外,原以為古時女子身材矮小干枯,一如清朝時的那些照片,可沒想到,竟然漂亮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
五色迷離,粉光處處,三個女孩互相之間推推搡搡,最后還是入畫委屈的嘟著嘴,跳入木桶中,三女嘻嘻哈哈的替張瀕清洗身子。
好似大爺一樣的享受,不過卻不許男人碰觸美人嬌軀,入畫細心之極的捧起昂大之物,三位少女此時方驚呼,就見瀕二爺的那物上竟然托著一個銀坨子,驚得彼此面面相覷。
已羞得難堪之至,沐憐雪當先大笑,立馬轉身逃走,紫鶯緊跟其后,還不忘俯身拾起散落的衣衫,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卻是苦了入畫,被忍耐不住的張瀕一把摁住,強逼著姿色秀氣甜美的小丫頭,整個,人泡在水里,把個巨大東西直塞入喉。
吞吐舔哉,整整半個時辰,隨著張瀕心滿意足的一聲呻吟,累的已經麻木的入畫,媚眼如絲的癱倒一邊,張瀕心疼她受累,急忙跳起,一把撈出輕飄飄的少女,大步而出。
外間空無一人,兩位無良少女早把懷中的可憐丫頭忘到腦后,張瀕把入畫放在炕上,拽過來一床錦被,體貼的道:“休息一會兒吧,暖暖身子在出去。”
神色滿足,乖巧的點頭,入畫甜甜一笑,哪還有平日直爽的小模樣,惹得張瀕低頭在她嫩臉上親了一下。
反身走回里間,把入畫的衣物抱出來,光著身子的張瀕沒等苦惱,就發現炕頭上放置著一整套干凈衣衫。顯然是心細如發的沐姐姐準備的。
穿好衣物,張懶陪著入畫說了會閑話,這才出了繡樓,順著誘人的食物香氣,一路走到老祖宗的花廳內,就見丫鬟們正在擺放各式菜肴。
老祖宗身前的八仙桌上,菜色格外不同,雖說沒有自家廚娘的好手藝,能把個普通食材做出巧奪天工的藝術品出來,卻也是琳狠滿目,色彩搭配獨具匠心。
一看就知道,都是出自蕭家姐妹的手藝,四碟鮮果,四碟點心,四碟小菜,一碟酒糟頭魚,一碟熏醋鴨掌,一碟清蒸烏雞,一碟小煮穌魚。
羊角蔥爆炒的核桃肉,燉的鮮香的大聰魚,脖臘過的肥鵝脖,色澤鮮艷的獅子頭,一瓷盆的魚丸湯,一瓷盆的櫻桃肉,一砂鍋的八寶雞尖湯,一砂鍋的素菜奇珍,真是色香味俱全,無一不是老百姓的家常菜。
不說張瀕瞧得食指大動,老祖宗和王氏都是大為動容,笑呵呵的朝蕭家媽媽贊不絕口,鬧得嫂子朱元香嘴饞,她這些日子食欲不振,此刻倒是感到饑腸轆轆,立時拾起一雙象牙筷子,也不顧餐具酒水沒上全,和個憐霜一起。聚到一堆偷吃起來。
張瀕眼饞,看了眼在遠處下棋的姐妹們,聽著大家不時嬌笑,伸手搶過憐霜的手上筷子,在小丫頭連聲不滿下,嘿嘿的夾起一塊魚肉,眼疾手快的躲過憐霜逆襲,美滋滋的放進嘴里。
了午人用討晚膳,蕭家姐妹的好手共,贏得了稱贊亢伏,朗位女孩美滋滋的相視一笑,神態乖巧的連聲道謝。
其后丫鬟們上前收拾殘局,各人忙著洗漱,又擺上香茗蜜水,眾人坐著相互說些家常。整個花廳其樂融融。
飯后得散步消食,老祖宗晚上興致不錯,領著一大幫女眷去了藏春閣,那里備有各式骨牌,雙陸棋牌。
朱元香不甘心大權旁落。拉著三姑娘張可兒打理家事去了,畢竟是將來要嫁出去的小姐,至于沐姑娘她到不擔心,以兄弟張瀕的性子,絕對不會任由妻子勞累的。
姑娘們不愿意跟去,和貼身丫鬟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商量著晚上到何處玩耍。
這幾日天氣越發暖和,又因白日園子里有外人進出,趁著晚風送爽,到處散心也是好的。
花廳內。紫鶯和丫鬟們,忙著支燃熏香,一屋子的菜香味,久了會令人不舒服。
明月高懸,清冷月光灑下,英國公府內外燈火通明,無數大紅燈籠把園子點綴的紅光閃閃。
院子一側,舒服的任由輕風拂面,張嘗看著進進出出的嬌俏身影,身邊的周氏輕聲道:“海少爺剛剛派人過來,說他不忍心處置那什么叫做二狗的書童,求二爺幫忙。
想起當年張二狗跑來時的稚嫩模樣,那雨中一幕至今還歷歷在目,可惜早已人事已非,真是留他不得了。
“吩咐海龍過去,給二狗一個痛快,臨走時有什么遺愿,都滿足他
畢竟大家有過交情,也算是最后一份心意,張顴語氣決絕的囑咐道:“至于他家的破事,今后我不會再管了,告訴兄長,好自為之吧”。
“那好,這就去按照二爺的吩咐辦。”周氏輕笑點頭,忽然媚態萬千的小聲問道:“爺,晚上剛換的新裙子,好看嗎?”
看著美婦人一身簇新的墨綠色小碎花長裙,尤其是并未給孩子喂過奶。胸部依然挺拔。周氏個頭不算高,身體有些略微發福。不過張顴見識過她赤身時的模樣,胸大臀肥,卻絕無一絲贅肉,不消說風韻猶存,不到三十歲的年齡,還處在女人一生中最燦爛的黃金時段。
想起沐浴時的無盡風光,張瀕強行把二狗一事壓下,即使沒有什么心情,但一連多日冷落周氏,還是得撫慰一番。
“我瞧著書董都穿那新作的貼身衣物你里面穿的什么?”
張瀕還真有些好奇,忍不住出言詢問,聽的周氏心中一蕩,瞅了眼沒人注意這邊。站立地方漆黑一片,連個燈籠都沒有,遂大著膽子的嬉笑道:“奴家可不喜歡那玩意,里面呀,什么都未穿呢,嘻嘻。”
黑暗中看不清楚個究竟。不過張瀕能猜到,八成周氏是在騙人,是在誘惑自己的,失笑中伸手一探,摸了幾下軟綿綿的雙峰,笑道:“晚上到我院子里來,給爺好好看個究竟
周氏心中驚喜,忙不迭的大點其頭,再不敢呆在此處和二爺勾搭,吃吃蕩笑中快速離去。
尋思了下如何跟沐姐姐交代小總不能苦等幾年方能親近女人吧?張瀕拿不到主意,就看到從屋中當先出來幾個提著宮燈的丫鬟,隨即姐妹們盈盈而出。
沐憐霜一出來就東張西望,當看到張瀕慢慢從陰影中走出,立時揮手叫道:“大家要去干娘那里小哥哥陪我們一同過去吧?”
“好,該過去看望下嬸嬸。”
自從嬸子李氏搬過來后,她兒子張杰卻是留在伯爵府,跟著幾個兄弟白天去族學讀書,夜晚回自己院子里睡覺,其人少年老成,早就不依賴母親了。
過來之后。李氏基本上足不出戶,更不曾出來閑逛,除了清早過來靜心堂請安外,整天都躲在院子里。
擔心嬸子孤獨,不習慣這邊生活,以至于心情積郁,張瀕對于姐妹的提議。自是欣然同意,當下眾人一路說說笑笑,直奔靜心堂后方而去。
李氏的住處是她自己挑的,選的地點遠離眾人,好似一方幽靜之地,孤零零的一個院子,原本是太太王氏閑暇無事時,過來修養身心的佛堂。
偌大的院子只有兩個丫鬟和兩個婆子。古色古香的稻草房,因人氣稀少,格外顯得冷清寂寞。
聞訊得之有客人拜訪,李氏急忙迎了出來,喜道:“難為你們還來看望。快,都進屋去
過來的丫鬟不用吩咐,立時散去幫著燒水沏茶。其中幾個丫鬟拎著食盒,笑吟吟的自去灶房,而姑娘們含笑道個萬福,結伴進了李氏的閏房,唯有張瀕被嬸子伸手攔住。
“瀕兒,嬸子想拜托你件事。”
看著嬸子神色有些為難,今日李氏一身釵裙布衣,不施粉黛,卻依然難掩其清麗淡雅,身段修長纖瘦,如畫般容顏上,隱約有一絲
“莫不是擔心杰兄弟?呵呵。嬸子放心吧,侄兒已經安排好了,過幾日就讓兄弟去國子監讀書,并在那里住宿,不會受一點委屈的
李氏大喜,她最牽掛的自然是張杰,就怕那些本家兄弟教壞了自家孩兒,這日日夜夜不在身邊看管小委實放心不下。
連聲道謝,李氏終于放下心事,立時整個人容光煥發,急忙伸手請張額進屋。
一進屋,一股子說不出的清香迎面而來,張瀕抬頭隨意打量,但見屋中都是些用舊的家具器物,過道走廊,桌椅之間,都收拾的干干凈凈,一塵不染,顯然嬸子是個愛干凈的,幾只乳白瓷瓶上插著數支鮮花,放置在窗臺上,屋衛裝飾清雅整潔,一些自作的漂亮小玩意,書畫等物,擺放的位置獨具匠心,把個閨房妝點的落落大方,又俏皮可愛。
不消說張顆暗暗稱許,有些感慨,姑娘們早已四處觀賞,人人贊不絕口,觀其屋一派秀外慧中,整潔溫馨,這主人家不問可知,絕對是一位心有千千結的雅趣之人了。
沒用多久,李氏親自端著茶水款款而來,不好意思的道:“家里簡陋,倒是怠慢了貴客。”
憐霜急忙跑過去幫手,其她姑娘一窩蜂似地緊跟而上,嚇得李氏苦笑道:“姑娘們自去坐好,來者是客,再說你們身子嬌貴,可萬萬使不得
嘻嘻而笑。沐憐霜可不管旁的。抬起小手就要爭搶,正在背手欣賞字畫的張懶,扭頭笑道:“嬸子依著她們,您是長輩,怎能由您來伺候晚輩?”
手中木盤早已被憐霜搶走,姑娘們輕笑中幫著擺放,看的李氏無奈,只得由得孩子們,在看看一個個粉妝玉琢的可愛模樣,心中歡喜。
情不自禁的,李氏目光總是停留在舉止嫻靜大方的沐憐雪身上,又看了看最是頑皮活潑的小丫頭憐霜,笑道:“憐霜你慢點。別把手燙著。”
對于這位舉止優雅,長相絕美的嬸子,姑娘們人人仰慕敬重,一群女人聚在一起,嘰嘰喳喳的問這問那。愁的清靜慣了的李氏,一時間頭暈腦脹。只得耐著性子哄她們。
丫鬟們又送上來幾碟子鮮果點心,卻都是自家帶來的,誰都知道李氏生活清苦,連園子里的供奉都不收,只是收下視為半子的張教每月一份錢糧,又要供養兒子讀書,又要節儉度日,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以前張瀕不喜歡對面一家人,以至于從未過去看望過嬸子。今具一見真實情形,自是心里火光,他最是見不得親人受苦,不由得暗罵自己粗心大意。
指著那些恐怕還是當年嫁妝的家具,怒道:“留著這些破玩意做什么,就算是嬸子思念叔叔,可也用不著如此委屈自己吧?”
好沒來由的發火,嚇得姑娘們急忙站起,李氏見狀忙走到近前,含笑道:,“倒不是思念他,只是一個孀居之人,清清靜靜的慣了,粗茶淡飯的日子很好啊!嬸子一個人過活,只求溫飽足以
“那不行,我張瀕的親人,就是不享受榮華富貴,可也得過的豐衣足食,這些東西都得仍了,一件都不許留
姑娘們神色意外。還從未見過張瀕無緣無故的發怒,人人鬧得一頭霧水,不過一想起他和嬸子的母子情分。隨即心中釋然。
而李氏則頓時慌了手腳,她心中雖然感動,還是板著臉,氣道:,“不行。這都是用過多年的心愛之物。怎能都棄之,瀕兒,難道嬸子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一聲冷哼,張瀕怒氣沖沖的指著四周,沒羞沒臊的叫道:“有我無他,有他無我,嬸子是愛我多一點。還是愛這些死物多一點,想好了在說
立時被氣得哭笑不得,李氏心知侄兒一片好意,可又真的舍不得用了多年的老物。其實她對于丈夫的印象早已模糊,不過她為人念舊,心腸又軟,不免立在那里左右為難,心里氣苦,卻偏偏無言以對。
眼看逼得絕美嬸子就要落淚。張瀕馬上喚作一副孩子模樣,嬉皮笑臉的道:“不扔也行,但嬸嬸必須依著我的心意,怎么樣?”
李氏大喜過望,含笑點頭。眼眸中滿是疼愛,對于眼前的侄兒,可謂是視若己出,畢竟是自己奶過的親人。
卻未發現遠處的姑娘們,各個捂嘴輕笑。沐憐雪搖頭失笑,忍不住瞪了張瀕一眼。
。那好。我也要求不多,只要三件事依著我就好,不知嬸嬸應允否?”
“這孩子,三件就三件,不過不許太為難嬸子
李氏反應極快,笑吟吟的為自己預留后路,省的孩子逼著自己為難,盡管對方乃是一份好意。
紋第件事嘛,就是得過幾日搬到我院子附浙,起碼圳夕相見,嗯,還得沒事就陪侄兒吃飯,嬸子當年喂養過我,也該孩兒孝敬您了。”
低頭深思,李氏心中一嘆,雖是覺得有些不妥,但終是卻不過孩子一片孝心,暗暗打定主意,一等他成親之日,就搬到外宅和兒子團聚,一個孀居在家的寡婦,可不能連累孩子的大喜之日。
姐妹們聞言大喜,尤其把憐霜歡喜的上前依偎在李氏懷里。親親熱熱的抱住干娘。
李氏多年來清清冷冷的一個人生活,還得日夜堤防二老爺一家老少,早已是身心疲憊,她做夢都未想到,自己還有遇上得親人衷心關懷的時候。
眼眶一紅,李氏感嘆中默默垂首,伸手把憐霜死死摟在懷里。
張瀕最是見不得流淚,見狀急忙嬉笑道:“這第二樁事嘛!嗯,嬸子當年可是名聞家鄉的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皆通,正好我們成立了詩社,就邀請嬸子加入,還得做個執事才行。”
這話一出口,可謂是人人喜動無限,十幾歲的女孩子家,正是喜歡熱鬧的時候,兼且都對甘于清苦的嬸子心生仰慕,順便又能壯大詩社,真是各個求之不得了。
面對女孩們撫掌叫好,李氏抬手用一方潔白汗巾擦拭眼角,灑脫笑道:“加入詩社可以,可那執事如何解釋?”
李氏心思靈慧。隱約間略微猜到張瀕的深意,卻驚訝發現,此刻沐姑娘走至侄兒身邊,亭亭玉立的無雙佳人,令人由衷羨慕,看得心中喝彩,暗道真是好一雙金童玉女,真是天賜良緣。
輕輕施禮,沐憐雪極有默契的和張瀕相視一笑,扭過頭來,正色說道:“嬸子,詩社雖但卻五臟俱全,侄女們同是非常認真的可不只是閑暇時的即興之處,將來可是要大展宏圖的。”
說道這,沐憐雪微微一頓,自己都覺得臉紅,暗怪陪著瀕兒胡鬧,自己都不要臉的學會騙人了,瞪了眼躲在李氏懷里做鬼臉的死丫頭,輕笑道:“成立詩社,自然得分派職司,現如今,社長乃是三姑娘可兒,本侄女添為副座,嫂子定為后勤管事,卉兒,云兒,函兒皆為管事,嘻嘻,瀕兒貴為添茶送水的小廝,霜丫頭負責聯絡跑腿。”
心中苦笑,李氏只聽的倒吸口冷氣,再看看一個個得意洋洋的可愛俏模樣,哭笑不得的嘆道:“合著人人都是官老爺,唉,真是不慎落入賊船啊!”
姑娘們大笑,心情放松的李氏心中松了口氣,恐怕孩子們生怕自己孤獨,才想出這么個計策吧?失笑中急忙招待大家坐下。
各人坐好,沐憐雪挨著張瀕而坐,兩人肩并著肩,顯得親昵無的,蕭家姐妹坐在側首,三個姑娘則坐在對面,李氏摟著憐霜坐在張瀕一側,正好把一張方桌團團坐滿。
四姑娘張卉兒神色慵懶,她這幾日受了涼,身子剛剛大好,還拿著一方手帕擋在嘴邊,時不時的咳嗽幾下,不過聲音極輕,她身后的丫鬟紫環不時送上溫水。
張卉兒歉意的笑笑,說道:“嬸子莫怪,侄女身子剛好。
李氏如何會惱自家孩子,輕輕的過問幾句,當聽到無大礙后,放心點頭,此刻沐憐雪罕見的端起茶碗,輕輕抿了一口,顯然是極為欣賞李氏,以至于愛屋及烏,她平日輕易不碰觸外人用過的茶具,這點到和大姐張婉兒一模一樣了。
素手捂著溫熱,沐憐雪調皮的笑道:“嬸子確是誤會了,詩社豈能如小孩子過家家的游戲一般,人人封官許愿的。”
有些摸不清頭腦,倒是把李氏難住了,她這些年閉門不出,對這邊可謂是一問三不知的,疑惑的問道:“難道園子里還住著其他親戚家的小姐?”
幾個姑娘輕笑搖頭,笑嘻嘻的只是不開口,氣的李氏笑罵道:“好一群愛捉弄人的臭丫頭,連嬸子也逗弄不成?”
依然笑而不語,身后的丫鬟捂嘴偷笑,人人有志一同的閉口不答,李氏為之氣結,不過這番不見外的逗趣,不知不覺使大家的疏離感消失不少,彼此大感親切。
還是憐霜人小心里藏不住事,又心疼剛剛認的干娘,想她父母雙亡,這些年心中悲苦不問可知,自是極為依戀氣質酷似娘親的李氏,只不過這干娘的長相卻比她母親還要漂亮的多了,不過大凡美女,一言一笑,在憐霜孩子般的純凈心中,都能尋到相似的地方。
“娘,咱們的詩社有的人是要加入呢,要不是姐姐們嚴格把關,恐怕整個園子里的姐姐妹妹,都得進來的。”李氏大吃一驚,暗道難怪府上丫鬟,人人挖空心思的想過來這邊當差,果然長房善待婢女,竟然到了此等地步?果真是名不虛傳啊!
她心里善良,聞言立即越加歡喜,要說先前還是起著順順孩子們的心意的話,此刻到是心中火熱,開始正視起詩社來了,她畢竟年紀輕輕,能與人交流玩耍,遠比孤冷一人強得多了,再說相處的都是些女孩子,唯一的爺們,還是個未成人的,卻不知道,這
一的潁二爺,今日懷戲耍了二位少女呢六
心中有數,李氏疼愛的撫摸憐霜如緞子般的秀發,很重視的問道:“那這執事按理說,可是要預定聚會日子,行使賞罰之權的嬸子年紀大,自是當仁不讓,其它事項還請副社主示下。”
人人心中轟然喝彩,至此姑娘丫鬟們心中嘆服,暗道果不愧是當年府上才藝雙全,公認為第一美人的李嬸嬸,既不推脫,也不故作姿態,心中定下決定,立時毫不猶豫,毫無扭捏,所謂風華絕代,大抵如是吧?
沐憐雪眼眸中透出一絲欣賞。更多的乃是興奮,扭頭看著含笑點頭的張瀕,落落大方的直截了當。
“嬸嬸所言甚是,這都是執事的責權。既然嬸嬸同意加入詩社,那可是園子里的一大盛事,有了您的加入,想必日后姐妹們,會越發的開心呢。”笑容燦爛,這討論的既然是大事,在場的基本都是詩社成員,人人面色凝重,好似真的當成了天大之事,就是張瀕也被此情此景感染,少不得肅穆而坐,倒也頃刻間贏得眾位佳人的甜美一笑。
“不過俗話說得好,皇帝還不差餓兵呢,咱們詩社有兩位大財主慷慨解囊,有眾多長輩傾力相助,自是不愁經費匿乏,所以嘛,嘻嘻。”
又是頑皮一笑,此刻的沐憐雪顯然心中興奮,整個人巧笑倩兮,嬌美異常,連帶著神態越發活潑,只看的張瀕心中冒火,真想立時撲上前去,那個絕代佳人就地正法。
心中深深嘆息,李氏終于證實了孩子們的深意,她為人既然應承,那就絕不會半途而廢,心中暗下決心,這詩社一定要盡全力操持,一定要對得起孩子們的恩情。
身后兩位年紀大約二十左右的丫鬟,聞言又驚又喜,其實她們都以嫁人,夫家都是張家世代下人,李氏每月得侄兒一份錢糧,又有那邊府上的一份月錢,在豪門看似落魄,實則養活十幾個下人綽綽有余,主人善待婢女,她們自是不舍得離去,兼之伺候的又是寡婦,也無所謂必須得處子之身了。
嬸子李氏并未詢問執事的月俸多少,大家默契的也未說出,即使在愚鈍之人都清楚,以英國公府的赫赫權勢,小小詩社得大奶奶和瀕二爺的資助,想資金短鼻都得難上加難。
又說笑一番,眼看時辰不早,丫鬟們上前勸告,姑娘們只得依依不舍的一同離去,相約明日集會,好生共襄盛舉。
不提大家各自回去休息,張瀕正頭疼晚上周氏過來,想著如何解釋一番,趕巧周氏吩咐一個胖丫鬟過來傳話,說家的老太太斃了,乖邊府上正急著替說親呢,這喪事得隱瞞幾天,不然就得耽誤的成親大事了。
張瀕了然,心想如今都快二十五歲了,這么大的年紀還未成婚的,已經是罕見之極了,哪怕為老人家守孝一年,也得耽誤很多事的,這官員不成家,連帶著升遷都成了阻礙,難怪他家心急如焚。連喪事都敢隱瞞不說。
既然怎么說都是出自自己門下,按理應該過府看望,張瀕先跟沐姐姐說了下,隨即回院子里換上一身莊重些的衣衫,他行事小心謹慎,即使再晚出門,都要帶上至少十名親隨護衛。
策馬出府,此時已是午夜,街上空無一人,除了四處巡夜的各府下人更夫外,唯有靠天上月光指引道路。
不想驚擾族人,張瀕耐著性子放緩馬速,十幾個值夜的親隨人人精神抖擻,好不容易盼上一回晚上出來,哪個不賣力表現?
不過到底京城治安良好。二爺出來又不是尋釁滋事的,平日又沒什么仇家,哪會有想象中的大場面?
趕到不遠處的張家,張瀕抬頭一看,果然是秘而不宣,除了紅燈籠全都撤下之外,表面上看不出一絲異狀。
早有張家下人出來迎接,一抬頭,見來的竟然是瀕二爺,嚇得幾個。下人急忙跪到磕頭。
“行了,不要嚷嚷,頭前帶路,你家少爺沒睡覺吧?”
一位管事身份的下人,抬頭苦笑道:“回二爺,這時候誰還有心思睡啊小的這就帶路。”
張瀕回頭揮了下手,暗中伸出兩根指頭,親隨立時心領神會除了兩個年輕武士跟著進去外,其他人散在四周,并未進府休息。
下人們鬧得一頭霧水,哪敢出聲詢問,再說老太太斃了,也沒旁的心思顧及別的。
當下管事哈著腰頭前領路,等半路遇到一個中年管家,請了安后,張滯詢問道:“找各家女眷過來,都來了嘛?”
管家恭敬回道:“回二爺,各家各房有身份的大多來了,這不,正在太太屋里商量少爺親事呢。
張瀕點頭,家在族里也是一等一的人家,自然是出頭相召,各家各戶都得急著過來,唯有自家地位顯赫,不過人人都清楚周氏乃是自己的心腹,她親自過府,可謂是給了張家大臉了。,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兇叭,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井嘉到老大大院午甲,并未講屋尖,只是站在院畢。7炷香,盡到心意就算完事。
即使這樣,還是把下人感激的人人跪地磕頭,雖說是暫不發喪,但該預備的祭品等物,都已經開始準備,無非是打個時間差,給親戚們一個解釋而已。
院子中,張瀕肅穆而站,此刻他才想起,這父親兄長都遠在云南,恐怕等日夜兼程趕回來時,靈樞早已下葬,已經是得百日之后了。
堂堂瀕二爺大半夜的親自過府祭拜,頃刻間傳遍整個張家,喜得全家人急忙涌來,各家親戚人人驚訝,忙不迭的跟著跑來。
一時間,無數人沖進院子里,當瞧見張瀕獨自立在院中,眾人也顧不得旁的,立時哭喊連天。
背手轉身,面對一大群自家親戚,張瀕平靜的道:“準備喪事,豈能耽誤老人家入土為安,此事由我做主,會為求得恩典,連同親事一并操辦吧
二爺開了金口,頓時所有人喜出望外,母親急忙上前見禮,其她人哪會放過此等難得機會?人人爭搶著諂媚上前,張瀕不耐煩應付她們,略微客氣一番,又和周氏交談幾句,徑自去了住處。
不說此刻人人朝太太道喜,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事,喜得張家人各個喜上眉梢,人家瀕二爺都已應承下來,那就會面圣求情的,如此一來,按照朝廷慣例,故去的老人家定會追封個誥命,連帶著爹娘都會有恩賞,立時榮耀滿門啊!
因老太太故去而愁云慘霧的張家,憑空得遇貴人,霎時滿天烏云散盡,闔府上下喜氣洋洋,真是羨慕壞了一眾過來的親戚女眷。
作為懶二爺的心腹,周氏本就受到與眾不同的重視,此刻越發的大漲臉面,尤其是張瀕臨走時親昵的單獨交談,算是當著眾人之面,坐實了周氏深得瀕二爺信任的傳聞。
面對眼前圍繞的各家主子,一個個親熱恭敬的笑臉,周氏表面上更加謹守本分,不驕不躁的含笑應對,心里卻是美的樂開了花,一個婦人豈能沒有一點虛榮心?就算是被人奉承慣了,但今晚這份甜蜜和被人滿口奉承的滋味,恐怕那是永難忘懷了。
早有一身素衣的迎了上來,兩人每個月都會見上幾面,倒也不覺疏離,一臉悲傷的,眼睛紅腫,強笑著請張瀕進了院子。
“進屋里吃口茶吧,二爺難得過來,也叫房里人開開眼界,那是丫頭們做夢都想一見啊!”
一聽房里人,原本打算好生敘舊的張瀕,情不自禁的停住腳步,兄長張海一家子的惡心事,中午才見識過一次,又想到這也是有名的花叢郎君,屋里指不定藏著多少女人,立時打消念頭。
“屋里氣悶。再說時候不早,說幾句話就該回去了。”
本就是客套,這親奶奶故去,他身為嫡子,自是一應瑣事都得費心,忙得腳不沾地都是輕的,就算是想親近二爺,時機地點都不對,再說。此一時彼一時,今日的,早不是當年那個費盡心機,都不得見張瀕一面的寒酸身份了。
感激的拱手,苦笑道:“那就多承二爺的情誼了,唉,竟然勞您這么晚過來,兄長心中不安呀
隨意揮手,張嵌指著屋里問道:“你我兄弟,客氣什么,你親事還沒定下來嘛?。
“唉,如今只不過是個無所事事的東宮屬官而已,上有兄長繼承爵位,我無權無勢的,哪會有好人家能看上我,不提也罷。”
看著顯得意興闌珊的顧廢模樣,張瀕心中反感,分明是你熱衷仕途,看不上有意說親的人家,一心只想著高攀高官顯貴家的嫡出大小小姐,要不然,恐怕孩子都得一堆了。
張瀕料的到也不差,只不過卻萬萬想不到,固然有這份心思,但更多的是瞧不上那些人家的小姐長相,他這些年來,心里始終有個絕美倩影存在,以至于就算是瞧見位大美人,先入為主之下,都覺得遠遠不如他心目中的女神了。
此刻當面對張瀕時,心中嫉妒加羨慕,可更多的確是無可奈何,唯有一聲長嘆。
早些時候,他也曾求人暗中遞過話,可惜人家紫鶯想都沒想的一口回絕,這些天又隱約聽說,紫鶯已經是瀕二爺的人了。
那一刻,真是恍如睛天霹靂小他不敢朝張瀕開口,兼且聽多了張瀕善待丫鬟的傳聞,就算是任由紫尊姑娘選擇,自己在紫鶯心中,如何比得過對方?遂一連多日長吁短嘆小早已死了這條心。
苦笑說話,張瀕見他羅里羅嗦,話里話外也沒個心上人,心中不耐,當下隨口應付幾句,在目光復雜之極的注視下,告辭而去。
匯合已經飄飄然的周氏,在無數人的熱情相送下,一個坐轎一個騎剛訓舊口陽…8(漁書吧)不樣的體驗!刁。伴趕回府里。眾目睽睽之下的,周氏縱是再不舍,也石聯一爺親熱,無奈之下,兩人遂各自回房,安歇去了。
?刀刀?刀?刀
一連多日,京城暗潮涌動,東廠錦衣衛傾巢出動,嚴厲打擊官員乃至豪門子弟夜宿青樓等傷風敗俗之事,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并以午門張榜,或是告知家眷等威脅,嚇得無數達官貴人暗罵倒霉,乖乖交了銀子了事。
京城各衙門得皇帝圣旨,展開了轟轟烈烈的嚴揮運動,由內閣大臣牽頭,聯合各大衙門,會同京城十萬禁衛,在錦衣衛的指引下把個。盤踞京城多年的幫派勢力,潑皮流氓,統統一掃而空。牽連而出的豪門子弟無數,不但上繳大量罰銀,連同多達萬人的下九流閑雜人等,一體押赴東北開墾荒地,此事當即震驚天下,京城百姓人人稱頌皇帝圣明,眾位大臣辛苦。
此刻,幕后策戈此事的罪魁禍首,卻在院子里悠閑散步,誰人能想到,張瀕因此得了銀錢五十萬兩,卻無人知曉乃是出自他的手段,黑鍋都被皇帝和常公公,并一眾大臣給背了。
張瀕暗笑,反正自家沒有官職,即使有人能想到自己身上,可是無憑無據的,你能奈何咱?再說了,朝中大臣人人有份,收繳的罰款贓物多達白銀百萬兩,朱林早已有心增加官員俸祿,當即詔告天下,一至九品。俱都俸祿增了一倍。
與此相反,張瀕和姚廣孝多次痛陳利弊,朱林終于為之觸動。又下旨大肆裁撤各地藩王護衛數量,減少封地俸祿供養,只是沒有減少皇親國戚的一年俸祿,算是多少有些美中不足。
張瀕不著急,不說現在自己年齡還就算是朱林大力改革。恐怕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就是自己了,這治國之艱難,就算沒體驗過,可也聽得多了,還得一點點徐徐圖之,千萬不可冒進。
暗中得了大筆銀子,張獺立時吩咐慕容珊珊按照計劃行事,請工匠翻修寡婦街,搬遷人家妥善安置。舉著貴妃娘娘的天字招牌,有內官和錦衣衛從旁協助,自是不用張瀕操半點心,坐在家給出指使即可,有的是能人在外面奔波操勞。
不提瀕二爺無恥的躲在家中,整日和姐妹們吟詩作對,到處游玩。
單說家,第二日果真得了朝廷封賞,一連七天,為了老太太的喪事,自是全家竭盡全力,轟轟烈烈的風光大葬一場,可謂是人人心滿意足了。
至于的婚事,倒是好事成雙,憑空又得到一位大臣青睞。喜得張家滿門歡喜,又開始著手準備定親之事。
此事說來話長,去年因受太子牽連,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呂震呂大人險些入獄,最后得以幸免于難,期間受張滯吩咐,數此夜訪呂家,因此呂尚書格外感激。
這呂震年紀不到五十歲,早在太祖朝就已為官多年,其人精力充沛,有過目不忘之能,朱豬起兵南下時歸降,永樂初年,升為真定知府,三年任期滿后入京升為大理寺少卿。
就因其人記憶絕佳,善于體貼上意,很快就受到皇帝重用,眾所周知,永樂初年文官稀稀落落,呂震因緣際會,不久就高升刑部尚書,永樂六年,又改任戶部尚書,一直做官到今日。
昌震為人精明強干,但其人性格圓滑,屬于阿諛奉承之輩,有番邦屬國進貢麒麟,也就是長頸鹿時小他就上書此乃祥瑞,恭請圣天子昭告天下,卻被朱豬笑言:“以前天下治安,沒有麒麟還不一樣?祥瑞之事。不足采信。”
又有一年,貴州布政司蔣廷瓚上書,言帝北征班師,詔至思南大巖山,有呼萬歲者三。
昌震當即恭賀道:“此山”靈秀,當封賞之。”
皇帝搖頭道:“山谷之聲,空虛相應,理或有之。震為國大臣,不能辯其非,又欲因之進媚,豈君子事君之道?”
又后來,每當天下出現什么祥瑞之事。呂震總是第一個跳出來恭賀,屢次被皇帝笑罵也不改其行為,可謂是揣摩帝王心思的佼佼者了,以至于得封太子太保,算是朱林對于他多年諂媚的獎賞。
那一年朱豬北巡,呂震留在京師輔佐太子監國,他自是不肯放過親近朱高熾的機會,卻沒成想,受到牽連差點命喪。
受此教鐘,呂震就想交好安東侯張瀕引為強援,卻一直沒尋到好門路,明里暗里送禮套交情吧,一來拉不下臉,二來人人都知張瀕不與大臣有任何私交。
正好偶然間打聽到張瀕半夜去家,朝廷又封賞一事,喜得呂震當即眼睛一亮,撫掌大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泛口不多。其長女迄嫁南方,次女因是庶出,配了背四名叫張鶴,其人有些迂腐,因有老丈人幫襯,現為戶部主事,算是入贅呂家了。
單說昌震發妻病故后,娶了個夫人尤氏。長得很有幾分顏色。這老夫少妻自是格外恩愛。不久尤氏有了身孕,生下一對龍鳳胎。當時也算是轟動街坊,引為一段佳話。
哥哥從小體格健壯,活潑好動,昌震就給兒子取名昌熊,女兒嬌嬌弱弱,身體不好,就給起了閨名喚作呂安,意為祈愿女兒平平安安,父母一片苦心,可見一斑。
現如今,這對龍鳳胎都以長大成人,哥哥斯斯文文,反而不像小時候一樣調皮搗蛋,只是不喜讀書,頭腦一般,為此惹得昌尚書真是愁白了頭發。想他一代怪才,曾經兼領刑,戶,禮三部尚書。舉凡堆積如讓的積年奏折,就沒難住的時候。上朝不用攜帶副本。不用左右侍郎幫襯,十幾年就從沒被皇帝問倒過,乃是何等笑傲朝廷的堂堂名臣?
唉。可惜呂熊不爭氣,呂尚書為此無可奈何,讀書不成。考不中進士,那就只得退而求其次了,一心想著為兒子求個恩的,不過此時呂熊年紀不過十六歲,倒也不急于一時,只是從小體弱多病的女兒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
話說呂大人無數次對天長嘆。嘆息造化弄人,貼心閨女十足十繼承了他的優點。模樣小家碧玉。長得秀氣端莊,四書五經早在八歲時就能倒背如流。真真的一位大才女。
可惜天妒紅顏,身體多災多難的,委實令父母揪心。為了給女兒治病,家中也不知花了多少積蓄,好在呂尚書怎么說都是堂堂朝中大員,自是不愁花費巨億銀兩為女兒買藥,又求得多位御醫過來問診,勉強算是治個半好,外表看去,倒也不像個病秧子。
天賜姻緣,卻是冥冥中有絲紅線牽絆。話說清明節京城貴人們,為了應付皇家選秀女,媒婆滿京城的亂跑,正好張家和呂家都托了媒婆打探合適人家,消息傳遞間,呂震呂大人就知曉張家之事了。
說起來,呂家比張家地位高,一個是正二品的尚書,一個正四品的千戶。不過永樂朝貴武輕文。張家又是勛貴之族,到也彼此勉強對等。而和呂家小姐家中地位相等,都是嫡子女,實在是難得的門當戶對。
經媒婆牽線,母親一聽對方乃是呂尚書家的閨女。喜出望外自不必說,趕緊托人打聽對方人品相貌,當得知昌家小姐只是身體不太好,模樣人品學識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出挑自是欣然應允,當即賞了紋銀二十兩,吩咐幾個媒婆上門求親。
就是也很高興,他走的是文臣路線。很多時候即使是瀕二爺,在朝中一樣是鞭長莫及,有了未來岳父大人的大力提攜,未來前程自是一片光明。
至于未來妻子的姿色其它。反而不在意了。既然看中的是人家勢力。那也就無所謂了,再說。明明據媒婆介紹,呂家小姐姿色清秀淡雅,滿腹才華,顯然不會差到哪去。定下親事,第一個想著要去知會的,就是瀕二爺了,一大早就親自趕到府上,等了半天。方和張瀕見上一面,千恩萬謝一番后。心滿意足的出了張府。
左右閑的無事,他又是朝太子告了假的,迎著春風,站在街口正琢磨著到哪去逛逛,這幾天為了喪事,可著實累的不輕,就看見大爺張睿溜溜達達的走出來。
兩人多年交情,豈能用一個熟字來形容?幾乎就是一起吃花酒,下窯子。無話不說的兄弟,連同張海還有幾個本家兄弟,都是家族里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
大爺張睿乃是二老爺張回長子,在張家算是正正經經的長孫。只不過家中大權一直由長房把持,這也是漢民族傳承已久的習俗,長幼有序,所以真正的家族繼承人。永遠非張瀕莫屬,這也是為何張瀕如此輕易,就能在家中大占上風的緣故。不是手段有多高明,實在是天經地義,順理成章。
當然,假如你不爭氣的話。那家族肯定會有人心懷不滿,很多家族為何一年到頭是是非非不斷,說穿了就是因爭奪繼承人上出了問題,甚至往往會折騰牽涉到幾代人,為了爭奪家族大權而勾心斗角,和皇家爭奪皇位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手段方式相對來說,要溫和講究的多。不過其驚險曲折程度,倒也不逞多讓。
則是家族分支,其祖父兩代都是武將,分別跟隨張瀕祖父父親上過沙場,父親如今官拜云南千戶,其大哥和幾個兄弟,都在軍前效力,唯有他從小體弱多病,只得棄武從文,由張瀕舉薦,當了個一介七品東宮屬官。
大爺張睿在翰林院就是掛個虛職,平日,訪丁逆兩天曬網的。見笑嘻嘻的瞅著他。當即哎呀一“笑道:“好你個林二爺,沒事在門前晃悠個屁,你小子不地道,據說都偷偷定親了?”
大笑,指著他罵道:“當爺稀罕過來?要不是趕著見二爺。你睿大爺就是八抬大轎,也休想老子來此。
兩人當下你一句我一句的互損。身邊小廝書童也不意外,笑嘻嘻的聚在一起打哈哈。
就在這些年輕人說笑之際,正門又溜達出來一個,一身普普通通的藍緞子長衣,長身玉立,朗聲笑道:“呵呵,正愁沒個朋友相聚,兩位哥哥要去哪?帶小弟一個可好?。眾人一見,立時驚得慌了手腳,忙不迭的上前請安問好,張睿苦笑著和對視,兩人同時心中暗暗叫苦,心說得了,被這位小爺撞見。今日就別想去尋花問柳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瀕二爺張瀕,反應極快,笑道:“趕巧出來就遇見了睿兄,就隨意聊了一會兒,也是大家多日不見,二爺,您這是要去哪?”
張瀕笑嘻嘻的道:“無事出來逛逛,怎么?不歡迎?那你們自去,我自個找地方玩
“別啊,哪能呢,求之不得啊!”趕緊伸手相攔,眼珠一轉,笑道:“前些日子聽說張海的書童二狗沒了,這幾天他心情不好,要不去尋他吃酒,順便開解開解,那二狗我早就看他不是什么好東西。死了到是省心了
一邊的張睿到底算是嫡親兄弟,他心里沒什么顧忌,反而一喜,嘿嘿笑道:“對,去尋他,這幾日京城風頭緊,不好去秦誰河上吃花酒,張海這小子熟知獨門獨戶的門路,找幾個俏姐兒陪著咱們兄弟喝酒唱曲,倒也快活
張懶心中苦笑,迎頭兩句話小就和自己都有牽涉,他本來今日就是閑的氣悶,倒是無所謂去哪。聳下笑著點頭。
張睿大喜。忙吩咐家人牽馬過來。一眾人上馬出來,沿著街道朝張海遠在外城的生藥鋪子而去。
四月佳節,春光明媚。景物芬芳。街上行人攢動,熱鬧非凡。
翠依依瑰柳盈堤。紅艷艷杏桃燦錦,各式店鋪生意興隆小橋流水游人如織。
難得出來閑逛,張瀕興致頗高,一邊和兩位兄長閑聊,一邊觀看街上熱鬧。但見一家新開酒樓,油漆彩畫,棟宇光新,門外迎風一面招牌,上寫:“啟甕十家醉,開樽百里香”
“好大口氣,呵呵張瀕失笑,又轉頭一瞧,但見一家首飾鋪子樓高三層,裝飾典雅,闌干灼耀,端的與眾不同,門外同樣一塊招牌,上寫:“神仙增古玉,卿相贊金招”
還是一笑。倒是身邊的張睿,騎在馬上指著那間首飾店,神神秘秘的笑道:“兄弟可知那店乃是誰家的?”
張瀕先是一愣。緊接著就從張睿的神色中看出破綻,恍然大悟的笑道:“難不成這家店,是沐姐姐開的?”
張睿伸出大拇指,嬉笑道:“還是兄弟聰明,不過卻是料錯了,那可是憐霜妹妹的產業,還是求得你嫂子,又求到我頭上,正巧,那間店鋪原本就是咱家的,收了妹子三千兩銀子,連同店契帶掌柜伙計,索性一同都送給她了,也是博咱妹妹一笑嘛!哈哈
搖頭嘆具,張瀕自是不會過問其中貓膩,恐怕兄長一轉手,就能大撈一筆,不過既然是小家伙的心思,小小年紀就知道為將來做準備,開心還來不及呢,損失區區幾千兩銀子,又算得了什么?當下哈哈大笑,神色間毫不介懷。
張睿心中偷笑,他自是通過這話,把當初貪墨的二千兩銀子合法化,他也知道瞞不過兄弟,不過張瀕這些年從不和家人斤斤計較,只要不過分。很多事都是一笑了事。
卻不知家族中的產業,真正利潤驚人的。都是由專人掌控,每一筆進項支出都有三撥人監督,可謂是嚴之又嚴,至于明面上的店鋪田莊,不過是些掩人耳目的擺設而已。
三人說說笑笑,一群鮮衣怒馬的豪門子弟出游,倒也沒驚動多少百姓,策馬官道,沿著河堤向南,很快出了內城,直奔外城而來。
前文說過。張海因妻子故去而出來自立門戶,他本是二老太爺的長孫,只是身份乃是庶出,一直不被重視,分了幾個生藥鋪子出來后,因有兄弟張瀕扶持,倒也生意興隆小不愁吃穿。
張海名下最大的鋪子,坐落在外城一條繁華街道上,因供應對象乃是內務府,所以也不稀罕選在藥房名醫扎堆的地方,又因采購藥材所需,選擇地點自然是距離碼頭頗近,幾乎就是近在咫尺了。,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肌,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不小的柜,金漆招牌。張海的生藥鋪子占地頗大,樓尚后面都是些素素淡淡的院落民居,再往后,就是一條蜿蜒小河。
鋪子堂后開有院子,左右兩側修了廂房。用來供伙計住宿,此外就是建了一座倉庫。
門前吊著幾丈高的幌子,附近逛街的客人不多,墻根下,蹲著些身穿粗布衣衫的力夫,遠處一座碼頭,停泊著各式貨船,不時有船靠岸,船上裝載的貨物滿滿,一派繁忙景象。
早有伙計迎出來。一見是自家幾位大爺。急忙笑著請安,張睿和張海來往密切,都是熟絡非常的,伙計都見過數次了,獨獨張瀕卻不認得,又見三人中,隱隱以面前少年公子為首,當下彎腰施禮,不敢怠慢。
張瀕沒搭理伙計,自顧自的抬腳進門,柜臺后的中年掌柜笑著問好,略微點頭后,看了眼到處堆放的各式生藥材,一屋子濃郁藥香味,著實不好聞,身后的含笑指著上方,笑道:“那家伙定是在樓上,咱們直接上去
三人一同上樓,穿過走廊,整個三樓空蕩蕩的,擺放了些桌椅家具,遠遠瞧見張海摟著個書童,兩人糾纏一處,那書童長得俊俏白凈,年紀不大,張瀕心中嘆息,暗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時下風氣如此,人人不以秦養男寵為恥。反而為榮,基本上十個書童,五個都是相公,就是那些小廝,凡是長得俊俏的,大多都和老爺少爺有一腿。這也是為何張瀕身邊從沒有小廝書童的原因。
和張睿習以為常,笑嘻嘻的上前,嚇得書童急忙逃去,觀他們嬉皮笑臉的德行,張瀕不由自主一陣惡寒。估計都是押戲過相公的臭家伙。
無可奈何,張瀕只得當做沒看見,張海見兄弟過來看望,自是喜出望外,故作低三下四的賠禮道歉,彼此都是爺們,張瀕豈能真的冷落親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張秀不會強迫別人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古今都一樣,房門一關,人家夫妻間的破事,哪有外人置評的權利?
其他兩個一見張海哪還有什么傷心模樣?遂都放下心,笑嘻嘻的陪著東拉西扯。
大爺張睿趁機叫嚷道:“趕緊喚來幾個姿色上佳的姐兒,在擺上一桌酒席。哥幾個過來,你小子還不趕緊伺候著?”
張海嘻嘻一笑,轉身朝樓下走去,見狀,忽然叫道:“別弄些不三不四的戲子過來。沒的惱了二爺。”
“無妨,圖的就是盡興,隨意吧!”
看到張瀕神色間沒有異狀,三位紈绔公子心豐暗喜,張睿暗中朝后院指了指,張海會意,忙不迭的親自出去。
張瀕不是迂腐之人,對于奢靡近乎混亂的風氣沒什么惡感,舉凡盛世來臨,聲色犬馬就沒少過,既然自己幸運的來到永樂盛世,總比去了什么戰亂之時強得多了。
一股股的藥香味充斥屋中,三人呆的氣悶,又一同走至后院,尋了個干凈石桌前坐著閑話。
沒過多久,幾個伙計提著食盒過來,身后跟著幾位附近酒樓的店伙,支起一張八仙桌,熟練麻利的擺上一桌子好菜。
就見先前逃走的書童湊上前來,嬉笑道:“幾位爺要不要聽曲?的這幾日新學了幾首坐在張瀕身側的斜瞅著他,搖頭道:“清唱有個屁用,但凡學的像。你就得裝龍似龍,裝虎似虎,小五你趕緊下去涂粉描畫,尋一套娘們的衣衫換上,那才是個像模像樣的旦兒角。”
書童小五笑著應諾,故意扭動屁股朝后面走去,瞧得大爺張睿一樂,笑罵道:小五定是被張海梳籠過了,我就聞他一身的濃香。那小嘴里嚼的莫非是蘭香餅?,小
張瀕聽的莫名其妙,他從未曾出來胡混過,自是不知紈绔子弟間的道道,不過倒也聽出幾分意思。就看見笑著點頭,說道:“人家開的就是藥鋪子,什么香粉沒有?回去時別忘了提醒我,得取些最好的回家,哈哈,省的花錢了。”
“得,聳堂一個七品官。成天凈想著占便宜,丟不丟人?”張睿笑吟吟的數落。
不屑的罵道:“合著你睿大爺大樹底下好乘涼,我如何比得上?”說完一嘆,煩惱的道:“一等半年后。就該成親了,家里爵位那是得兄長繼承,我不耐煩住在家里,正琢磨是否搬出去呢。”
隨意把手中折扇扔在桌子上。張睿尋思了下,慢慢開口:“家里有家里的好,外頭有外頭的好。反正還有時間,咱兄弟慢慢合計
一想也是,笑吟吟的點頭,幾個人正隨意閑扯呢,就聽一陣腳步聲伴隨著脂粉香撲來,和張睿眼睛一亮,急忙轉身望過去。
張瀕同樣抬頭看去,暗道張海好大的手筆,但見一群四彩香衣的舞女款款走來,竟然大約有十五六位,另有十幾個手捧樂器的樂者,在后面就瞧不見了。
張睿和驚訝站起,他們立時看出來人底細,心說怪了,張海怎能請得動她們?
領頭的張海得意一笑,指著后面說道:“瞧見沒,都是教坊司的人,也就是咱爺們面子大,過來給大家
扭頭朝身后的一位中年教坊媽媽,取笑道:“你招子最是亮的,爺就不說誰是主客了,媽媽自個把戲折子呈上去吧。”
“哎呦。海爺恁的作怪。看今后還搭理你,平日沒事就取笑奴家,赫赫。”滿頭珠翠,一身粉緞子長裙,姿色猶存的中年婦人。矜持淡笑,說完不再理會張海,眼眸一掃,驚喜之極的笑道:“呦,竟然是張家兩個大爺,奴家倒是失禮了。”
盈盈見禮。張容和含笑點頭,教坊媽媽回身接過丫鬟手里的漆盤,卻扭身直奔張瀕身前。慢慢跪下身去,笑道:“好一位罕見英氣公子,真是一身的貴氣天成,奴家恭請公子揭牌。”
連聲贊嘆。他們瞧得心服口服,自己明明一身華服,可比張瀕一身普通衣服顯眼多了,暗道果然是最善應酬,八面玲瓏的老鳩。這相人之術卻是一絕了。
含笑點頭,張瀕也未拘謹客氣,隨手翻起漆盤上面的紅綢,略微過目。指著其中一塊木牌,教坊媽媽急忙伸頭一瞧,扭頭叫道:“爺點的是四槽,綿娥升仙記”女兒們起舞。”
頃刻間鼓樂響動,笙歌擁奏,十六位身段曼妙的粉紗長裙舞女,在院子中翩翩起舞,姿勢火辣齊整,舞步輕盈旋轉,粉腿玉臂不時裸露,肉光致致。
張家幾位少爺盯著若隱若現的嬌軀,不時叫好,不時撫掌而笑。趁著熱鬧混亂的工夫。蹲在張瀕身前的中年婦人,忽然問道;“屬下堂前回旋燕,敢問公子能否告知姓名?”
張瀕低頭看了眼腰間玉佩,笑道:“百花之上傲雪蓮,鸞鳳暖玉有知音。我就是張瀕。”
婦人身子一顫,神色激動萬分,但還是警覺的沒有失態,語速極快的低聲道:“終于得見二爺一面,屬下縱是立時死去,那也乙經此生無憾了。”
默然點頭,這婦人乃是青衣衛下屬一個分支,應該是附近教坊司里的頭目,青衣衛行事雖然隱秘,但很多時候都是光明正大的行為。所謂青衣衛。就是指張瀕養的一個戲班子名稱而已,自然會和京城各大青樓楚館,教坊司有著密切聯系,定期采買丫頭,掩人耳目。
此事張瀕并沒瞞著朱插,只說三教九流中才是探知隱秘消息的好所在,而妓女無疑是最好的執行者小朱豬對此很是贊賞,在他以為無非就是毛練些官妓而已,反正也是廢物利用,皇帝倒是真好奇,那些平日道貌岸然的大臣們,進個青樓,摟著美女尋歡,會是怎樣一副惡心德行?
事事請示帝王,張瀕這些年一貫如此,當然,至于報告的事情九真一假,還是九假一真,就得視情形而定了。
看著起舞中的妙齡少女,張瀕問道:“她們不會被人隨意糟蹋吧。”
看似漫不經心,卻聽得婦人心中一驚,急忙小聲道:“回二爺,誰人不知您的規矩?您放寬心,都是些可憐女兒,奴家怎能如此喪盡天良?都是揀天生放蕩的出來接客小心地好的,都會暗中贖身或是假死,脫身,送到各地妥善安置的。”
“嗯,做得好,辛苦你了,回去把功勞上報,上面會滿足你一個愿望,去吧,帶她們回去。”
心中狂喜,婦人心滿意足的磕頭,其他人不以為意,再說觀看教坊司難得出來的美女還來不及呢,哪有心情去窺視張瀕。
三曲舞罷,張海面上光彩。豪爽的賞錢二百兩,婦人領著一群舞女感謝一番,帶著漫天香風離去。院二八粉姐正站在一棵老瑰樹下。
走過去摟著一位姐兒,張海嘿笑道:“這都是前面巷子里,李媽媽的女兒們,可都是未認干爹的。哈哈。”
張睿和大喜,所謂沒認干爹,即是這里面的一種規矩說法,也就是相當于青樓中的清官人了,民間私設的單戶大體如是,不是那些供窮人出入的下賤窯子,而是類似走單幫的高檔所在,買幾個姿色不俗,有潛力的小丫頭好生供養,教會琴棋書畫,專供左右街坊的大戶人家請客時召入家中。又能唱曲。又會跳舞,還能打情罵俏。陪睡吃酒,真乃一舉數得也,此種相對干凈還有身份的粉姐,大戶人家的女眷也不厭惡,自家老爺請客也有面子。相當于豪門秦養,用來招待貴客的舞姬了。
張海笑嘻嘻的一一介紹,唱曲的名叫鄭香兒,彈箏的名叫李銀兒,懷抱琵琶的叫做韓金兒。那手里拎著撥板的,喚作吳玉兒,各個身段婀娜,姿色頗佳。
幾位公子都是豪門子弟,自然不會急色到饑不擇食的地步,相互客氣見禮。幾位粉姐緩緩坐下,開始彈奏一曲“玉芙蓉”曲風纏綿,調子輕松,略帶些幽怨。
那鄭香兒款款走至中間站住,抬玉臂,啟朱唇,唱道:“殘紅水上飄,梅子枝頭這些時,眉兒淡了誰描?因春帶得愁來到,春去緣何愁未消?人別后,山遙水遙,我為你數歸期,畫損了掠兒稍!”
倦倚春床愁懶睡,低垂錦帳繡鴛鴦六
早知情郎薄幸人,辜負奴家一片心
隨著鄭香兒清麗歌喉委婉唱出,幾位公子相視一笑。這二八佳人唱作色藝俱佳。顯是精心調教多年的,假以時日,不難成為一個名花。
身后幾個粉姐神色哀怨,俱都融入音樂之中。張海舉杯輕笑道:”不愧是李媽媽的寶貝女兒,果然各個不同凡俗,想當年,李媽媽可是秦淮河上的行家翹楚,可謂是紅極一時了
張瀕舉杯回應,暗道難怪如此,這四個姑娘雖然姿色不俗,可比起自家的女孩子們。還是有些差距。
起碼人人舉止做作,神態間有些勉強,好在陪著的都是些年輕公子。表情上透著一絲慶幸,隱隱間含著幾分期待。
好似清楚張瀕此刻想法,湊過頭來。小聲的道:“二爺看中哪個就認個干女兒,要是伺候的滿意,就養在外頭做個外室,唉,她們也是可憐之人,難得遇到如二爺這般心善的貴胄之身。真是幸運啊”。
張瀕微微一笑。也未說話,心說可憐之人多了。豈能個個都救?這些從小練的女孩。哪有想象中的單純簡單,人這一生說不準結局如何。守個薄情寡義的貴族子弟就真的好?哼。我看未必。
幾個人推杯換盞,淺飲慢嘗,此時那鄭香兒秀手輕捏衣袖。緩緩移步,唱道:”懶把寶燈挑,慵將香篆燒,聽風聲嘹亮,雪灑窗寨。任冰花片片飄。捱過今宵,怕到明朝。細尋思。這煩惱何日是了?”
舞姿曼妙。體態勾人。鄭香兒姿色四女中獨占鰲頭,深情款款,一臉幽怨,更是盡得其中真味。就看她雙手捧心,忽然俏皮一笑,直勾勾的盯著張瀕,星眸含情。唱道:
“想起來,今夜里心兒內焦,誤了我青春年少!哎呀,我的郎君,讓了甜桃,去尋酸棗,奴將你這定盤星認錯了,心癢痛難搔,有上捎來沒下梢
撫掌稱贊。幾個公子含笑敬酒。四個粉姐緩緩站起道個萬福,張海笑道:“來,過來陪爺們喝酒
四個姑娘含羞走來,各自坐在一邊相陪笑盈盈的舉杯勸酒。一時間彼此說些笑話,逗逗樂子,氣氛漸漸熱烈。
張睿身邊陪著那談琵琶的韓金兒,他本就是色中餓鬼,心癢癢的難受,只是顧忌張瀕在此,一直不敢放肆。此刻趁著眾人說笑之際,眼含深意的笑道:“金兒,來。只要你含酒敬爺一杯。爺就認你做個干女兒。”
韓金兒心中一喜。這些日子出來賣笑。難得遇上英俊又多金的青年公子。張睿的話。可謂是正中心意了。
端起酒杯,小口輕含,害羞之極的閉上雙眼,樂得張睿一口擒咬,兩人旁若無人的擁吻起來,看的其他人哄笑。
正和鄭香兒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張瀕有些頭疼,假如真被哥哥得逞。自己回家還不得被嫂子罵死?就聽見身邊佳人吃吃笑道:“爺。奴家就認你當干爹吧。還請干爹今后疼愛女兒。”一直留心這邊動靜的。看了眼摟著吳玉兒大占便宜,又親又咬的張海。笑嘻嘻的道:“干脆一并都認了吧。尋個清凈院子。一起養著得了。哥幾個誰有閑暇就過去看望,順便幫著照看其她女兒,何樂而不為呢。哈哈
紈绔子弟聚會,談話間自然是無所顧忌,就是光天化日之下。一同胡天胡帝都不稀奇,反正都是窯姐,無所謂誰用誰不用,自是不把她們當正經人看待。
這下流至極的提議,頃刻間贏得張睿和張海大聲叫好,美滋滋的摟著美人。動作間越發放浪形骸。
卻沒成想,四位粉姐同是臉色一變,先前還心中高興的韓金兒。一邊伸手阻擋游移在胸前的大手。一邊強笑道:“大爺們看上女兒。奴家心里自是開心,只不過女兒們雖身份下賤,卻不想被人養做外室,情愿日夜苦等干爹到來,到時一定掃榻以待。”
張睿一愣。心中勃然大怒。他乃是堂堂英國公家的長孫,還從來未被人當面拒絕過,一把推開剛才還恩恩愛愛的美人,怒道:“真是給臉不要臉,難道爺養了你,還比不得被別人輪番睡覺來的體面?哼!不知好歹的賤人
好在張睿為人不算過分,只是推開了事。并未毆打謾罵,不過就算是如此。也嚇得幾個姐兒急忙起身跪到,其中領頭的鄭香兒神色楚楚可憐,卻隱隱間含著倔強,抬頭苦笑道:
“能服侍幾叮,大爺,本就是奴家姐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但一行有一行的規矩,咱們不是那些任人糟踐的窯姐。今日自薦枕席都是心甘情愿的。但姐妹從小就立下誓言,一等將來賺夠贖身用的金銀,后半輩子彼此相依為命。誓死不做有錢人秦養外頭的籠中雀,還請大爺體諒。”
張睿大感郁悶的看看一頭霧水的,兩人頓時怒氣沖沖的盯著一臉苦笑的張海,就聽他急忙起身相勸,解釋道:“還不是瀕弟過來。想著討大家開心嘛!唉,你們有所不知。”
說完指著跪在地上的鄭香兒小嘆道:“她們不是尋常樂
實都是此詐經家的女幾,只不討從小流落京城。被李養的。要不是我苦苦哀求,她們本不會出來應酬,認干爹都是人家自情自愿的,我也沒想到。她們如此有志氣,竟然不想給咱們當個外室,也算是難得了
張睿和聽的面面相覷。郁悶之下手一揮。張睿無趣的叫道:”既然你們不情不愿,那就算了小爺豈是那種強逼人就范的紈绔公子,罷了,起來吧
幾個粉姐心中驚喜,急忙磕頭道謝,瞧得三個爺們相視苦笑。其實以他們的身份。自有手段逼人乖乖聽話,不過貴族子弟一來身上自有其自尊傲氣。不屑作此卑鄙行為。二來大家逢場作戲就算是養做外室又有何用?又不是那種天仙絕色小過不了多久就會玩膩的,到那時候,難免還得頭疼怎么打發人家走呢。
一直冷眼旁觀的張瀕有些意外,沒想到這些姑娘眼力不凡。一眼瞧出幾個兄弟都不是什么癡情種。良善之輩陪睡自然是心甘情愿畢竟都是些出手豪綽的富家公子。比起陪那些歲數大的,長相惡心的,無疑舒服的多了。
不管何時,賣笑的妓女都分為三六九等。有任人作踐的窯姐,也有只賣藝不賣身的當紅大家,而這幾位,顯然就是自由身的應召女郎了,對于陪什么樣的客人,那也有一定的選擇權。幾個人心中并不是甘于一生當個妓女。比起絕大多數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私娼。可算是幸運的太多了。
不過這一番變故,使得原本香艷氣氛為之一掃,又有瀕二爺杵在一邊幾個爺們至此心中有數,就算是想一親芳澤。憑著這幾位粉姐的身份,還得隆重操辦一場,鄭重其事的下聘禮,吹吹打打,二人抬的花轎。請吃酒宴。假拜天地等一系列繁瑣禮儀,方能入了洞房,可謂麻煩之極了。
畢竟都是些處子。肛使是青樓的清官人。第一次一樣得大操大辦,這也是傳承已久的習俗了。雖然心癢難搔。大家還是興致缺缺,再也沒了剛才的興致。
一個個掃興喝酒,任憑幾個粉姐使出渾身解數,幾個爺們也不為所動。自顧自的交談。
張瀕看的輕笑。從懷中掏出個錦囊,柔聲道:“敬你們自憐自愛,都是些可敬之人,這些薄禮拿去吧,或許能幫到一些忙,算是今日的賞錢,今后,都好自為之吧。”
四位姑娘趕緊道謝,鄭香兒神色復雜的接過錦囊,卻發現輕飄飄的惹人疑惑,當下厚著臉皮打開一瞧,其她姑娘伸頭一看,立時人人目瞪口呆。
顫抖著雙手,鄭香兒正色道:“難道公子數,不擔心,我等只是在口是心非嗎?一個下賤妓女。當不得公子看重
“無妨,都拿去吧,就算你們今后照樣出來陪客。那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以我堂堂京城張家的身份小出手豈能寒酸?都下去吧。”
張瀕不當回事的揮手,區區值個萬兩銀子的古玉佩,用來驗證下人心。倒也值了,也算是大家遇見的一場緣分。她們既然都是自由身。今后是否會真的從良,那也是她們自己的事,想來那李大家不是普通人,一個玉佩還不至于難倒對方,不用擔心因此遭遇不測。
假如貪圖銀錢。把玉佩賣了贖身,也算是做件好事。
如果她們還有些眼力。又想在這一行做的風生水起,那這玉佩早晚能救上一命,得失之間,只在一念之中,要看她們的造化了。
興之所至而已。其他人雖然驚訝,不過也未當做奇事看待,這京城有錢公子多了,隨手賞個,幾萬兩的都有,人人以為張瀕因是第一次召粉姐相陪。屬于愣頭青似地故作大方。卻不知張瀕另有它意。
不提四個粉姐感激萬分,依依不舍的離去,幾位青年哪個家中缺過女人?很快就沒事人似地飲酒說笑,那叫小五的書童。忽然一身女裝的扭身走來,看的大家哈哈大笑。聞著小五一身濃郁的脂粉香,聽著略顯稚嫩的唱腔,神態動作倒也算是一板一眼,張瀕眼不見心不煩的背對著他。其他三位可是好這口的,笑嘻嘻的不時拍手叫好。
說笑著。張薦就發現顯得有些坐立不安,時不時的用胳膊肘輕推張海,朝后院方向擠眉弄眼。
張海穩如泰山。鬼鬼祟祟的兩人小聲交談,一邊的張睿則心中冒火,眼神一個勁的在小五身上打轉。
忽然后院傳來吱呀一下開門聲,眼睛一亮,急忙抬頭望過去,張海則站起,故作驚訝的朗聲道:”哎呀,原來是韓媽媽過來了?快,快請安坐
張瀕背對來人,安之如素的端坐不動。就聽得一聲嬌媚之極,令人酥到骨頭里的女人動靜傳來,張瀕都敢對天發誓。這說話之人。此刻絕對舉止規規矩矩,語氣端端正正,但問題是,這令人發麻的聲音。實在是使人心頭大震小腹發熱。
“赫赫,媽媽不知大官人正在請客,卻是來的匆忙了。各個公子好,奴家有禮了。”
小人乃是對母女。好似對并蒂蓮花。母親年紀大約江口且。給人印象只有一個字,那就是媚,媚的艷麗,媚的酥骨,媚的惹人沸騰,媚的使人情難自己。
張瀕心中吃驚,觀這婦人面如桃花,目若秋波,體態中等而略微豐滿,給人感覺卻是弱不禁風。
天然一身風流,但神態舉止落落大方,毫無一絲淫邪,論姿色不過上等,尤其年紀已大,不過真是風韻尤存。乍看一眼,還以為是個二八佳人呢,勾人心魂的萬種風騷,全然堆在眼梢。
憑空出現一位風流美婦就夠驚人了,身邊那位年紀不上二九,秀發梳著云髻,娼著一支鳳仙兒小額頭垂下一對金鑲玉的墜子,大紅對襟春衫,翠綠絹絲長裙,盈盈一握的細腰間,紫俏金箍兒。
真真的是一個青出于藍的風流佳人,更難得的,就是此女顧盼間風流中帶著莊重,氣質溫柔婉約,未語先笑,眉目含情,令人一見好感大生。
不提張海神態親熱,隱隱間透著愛慕,那更是喜上眉梢,只差立時手舞足蹈了,張教冷眼旁觀,一見了然,暗道難怪他們對剛剛離去的四位粉姐毫不留戀,敢情是早已惦記著后院的母女多時了。
不過哥哥張睿的神色到是耐人尋味,如此罕見媚骨天成的一對母女,似乎并未引起他的興趣,反而對那酷似清秀丫頭的書童小五。倒是言語間不時挑逗。
張瀕啞然失笑,看來嫂子的手段恁的了得,哥哥心知人家都是良家,不似風塵女春風一度后,大家渡夜之資分明,各自一拍兩散般爽爽利利,簡簡單單。
良家一旦受用,那可就是沾染上了無盡麻煩,黃花大閨女豈能不給人家一個名分?還不如俏書童來的舒心沒有后患呢。此時張海也不拿自己當個爺了,殷勤的請母女坐下,張睿至此如夢方醒,指著殘羹剩菜小大聲吩咐道:“來人,給爺換上新的,沒見鄰居家的太太小姐做客來了嘛”
俗話說的好,遠親不如近鄰,不管誰家,對于鄰居來訪自是重視。這母女二人不覺意外,禮貌的客氣幾句。
張海急忙挨個介紹,笑道:“媽媽夫家姓韓,原是官伸之家,只不過韓大人故去的早,唉,令人聯嘆,韓媽媽含辛茹苦,拉扯三個女兒長大成人,這位妹妹閨名大姐,呵呵,此外還有二姐,三姐,各個姿容翹楚,遠近聞名啊!”
韓媽媽眉目含笑,韓大姐羞答答的低頭不語,張海又指著自家兄弟一一介紹。
“這位乃是我堂兄,現任正七品東宮管事,文才出眾,為人瀟灑不凡,只可惜啊,他剛才定了親,哈哈。”
頭前幾句。聽的韓氏母女眼眸一亮,親切的點頭示意,就連自己都被母女花瞧得身心飄飄然,心中狂喜,可惜張海最后一句,卻同時令三人大感掃興,氣的大怒,就想跳起大罵張海,這分明是故意拖后腿,拆咱的臺嘛!
不提心中暗恨,卻又無可奈何,張海又指著一臉輕浮的張睿,笑道:“這位就是英國公府的長孫,大爺張睿,早已成親多年,夫人可是堂堂國公家的大小姐呢,那可是一等一的巾煙英雄。”
連損帶諷,顯然張海對母女倆已經勢在必得,就是親兄弟,此刻恐怕也顧不得了,沒想到張睿笑嘻嘻的也不在意,這滿不在乎的神態,別說鬧得張海吃了一驚,更是滿頭霧水。
母女神色間大為欣喜,隱隱透著一絲討好,對于張睿娶妻并未在意,也難怪,畢竟張睿的身份貴重,能交好攀上交情,已經是難得幸運了,至于其它,以如今韓家的落魄,那是想都別想。
最后介紹的,自然就是張瀕了,張海有些郁悶,他可不敢詆毀半句,卻又不甘心實話實說,沒的被兄弟半路殺出,到時哭都開不及,自己可就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
他站著沉吟不語,坐著的韓媽媽神色間滿是贊嘆,那韓大姐同樣如此,顯然都被張教的風采震懾,不過都是欣賞而已,韓大姐好似著到惹人疼愛的弟弟般,對于年紀比自己小的張瀕,沒來由的神色親昵嫉妒的險些吐血,急的抓耳撓腮。
如此出挑的母女倆,看上去都是正經人物,張瀕一樣心生親切,搶先笑道:“兄弟我是張家遠房族人,年紀尚不喜讀書不喜練武,成天游手好閑,跟著哥哥們胡鬧。”
哧!韓大姐捂嘴輕笑,她坐的位置恰巧挨著張瀕,見他自承身份普通,和自家大致相當,心中越加歡喜,又當堂堂的瀕二爺乃是頑童一樣小聲取笑道:“弟弟喜歡胡鬧,卻不知姐姐的兩個妹子,更是整日里沒個女孩家模樣,你們到是一丘之貉的,一會兒跟姐姐歸家玩去,介紹給你認識,保管你們幾個呀,嘻嘻,從此后只怕要臭味相投了。”
“那到是幾女見。正巧家中也有個頑皮妹妹。今后倒是大家可以玩繼一貝。”張瀕笑著回應,兩人不禁低聲說話,頃刻間,顯得好生親密。
站著的張海松了口氣,雖瞧見人家母女對張瀕最是親熱,不過一想到兄弟的年紀,即使有些吃味,也只得當沒看見。
很快,伙計們又換上一桌子酒菜,張海和收拾復雜心態。客氣討好的就要輪番勸酒,張睿則把小五召到身邊坐下,兩人不時竊竊私語。
韓媽媽過來顯然有事相求,一直耐著性子陪著,客氣的飲下一盅甜酒后,又用她那消魂之極的聲音。開口道:“媽媽實在是沒臉過來,幾次三番的求大官人幫忙,真是心中難安,唉!”
張海笑吟吟的剛要謙虛一番,一邊的搶先叫道:“大家都是街里街坊,媽媽恁的客氣了,早幾日就見過您老,只不過一直沒有機會親近,今日也是有緣。有何難處盡管說與晚輩聽知,有小侄在此,斷不會傷了您的心。”這番似是而非的調戲之言,惹得韓媽媽臉色一紅,心中微微惱怒,卻礙著張海的面子不好說什么,又念在對方到底年少輕狂,只得故作沒聽見的說道:“唉,不怕各位爺們笑話,咱們娘幾個相依為命,著實艱難。這生的俊俏了,委實是禍非福,平日都不敢出門,就怕被人惦記,連賣個院子都能招惹上是非,真是禍從天降,還得大官人相幫一下啊!”
一聽笑了,笑的甚是開懷得意,不過他為人圓滑有城府,絕不是魯莽之人,強忍著沒有大拍胸口,借機大包大攬。
沒等打探生事之人底細,就被張海暗中一拉衣袖,壞笑中朝他使個眼色。
先不說混跡官場幾年,早已學會不動聲色,何況他本就機靈百變,立時心中恍然,暗罵張海無恥,顯然是起了要挾人家的卑鄙主意,不過隨之大喜,心想少不得要跟著分潤分潤,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兩人有志一同的一臉沉凝,心中卻都樂開了花,一想到人家母女的嬌媚風流,內心火熱,整個人燥熱不堪。
不提這二人心中打著如意算盤,張瀕卻看不過眼,要是這韓家母女為人放蕩,那自是不會多管閑事,可韓大姐不時在身邊訴苦,明明這一家子女人自珍自愛,豈能眼睜睜的任由別害?
至于瀕二爺為何如此沉不住氣?非要搶先幫著出頭,到也算是耐人尋味了,或許真是花不醉人人自醉吧!
張瀕自問絕對是見色起意,也想著把人家母女統統占為己有。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大凡男人都這份德行,瀕二爺一樣不能免俗,不過想歸想,做歸做,卻又不能混為一談。
“韓媽媽盡管放心說,想來幾位兄長定不會袖手旁觀的,呵呵。”
韓家母女將信將疑的看著張瀕,表面上一派歡天喜地,卻沒發現,和張瀕一臉苦澀,心中無奈,唯有捏著鼻子認栽。
韓大姐一見張懶就莫名歡喜,她下有兩位巾煙不讓須眉的頑皮妹子,平日真是頭疼之極,這一見張瀕年紀和妹妹相當,卻是溫文爾雅,靈氣逼人,怎能不欣賞萬分?
輕輕嘆了口氣,韓大姐愁眉苦臉,嘆道:“多謝弟弟了,都是姐姐容貌惹得大禍,那日陪母親去變賣故居,沒成想被安平伯李安,楊士奇大人家的公子楊稷看上了,哼!都是一起子無恥下流的紈绔子弟。竟然妄想欺負姐姐一家子,你還不說也罷,唉。”
說完低頭用一方汗巾抹淚,張海見狀,急忙苦笑道:“那兩個混蛋平日都打過交道,這不,仗著咱張家面子。一直不敢過來生事,大姐,但凡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定會護著你家平安。”
韓家母女急忙道謝,沒口子的感激萬分,心中冷笑,暗自不屑的瞅了眼大言不慚,洋洋自得的張海,心說你算是什么東西,還不是仗著有二爺撐腰?
不過一聽到賣院子,心中一動,含笑問道:“賣的院子地點在哪?正好我有意購置一處,乃是用來成婚的。”
韓媽媽一愣,緊接著歡喜道:“就在內城,三進廳的,光是廂房就足足三十多間,此外還有兩處花園,一層群房,也是咱家手頭拮據,只能靠賣祖傳過活,唉。”
不置可否的含笑點頭,心中失望,他原以為就在這附近呢,將來朝夕相處,不難近水樓臺先得月,不禁暗叫一聲可惜。
不過話已出口,只得興致怏怏的繼續問道:“那媽媽要悄幾何?我一年俸祿不多,只怕會消受不起的,呵呵。”
三宗母女是真的怕了,其實垂涎她們母女的貴族子弟仁促制女和楊稷?凡是見過一面的男人,很少有不惦記的。
如果不是官伸之家的身份護結,恐怕早已淪為權貴玩物,最近更是被廣平侯袁禎和陽武侯薛祿派人上門提親,嚇得韓媽媽六神無主。就想連夜舉家逃出京城。
薛祿不用多說,自從被張瀕策劃,他出頭把生死大敵紀綱除去后,可謂是揚眉吐氣,早年就是因爭奪美道姑而與紀綱交惡的,結果被一鐵瓜打的頭骨裂開,近日聽說韓家有母女嬌媚無雙,就想著把人納入府上,怨意戲弄。
而廣平侯袁禎乃是永安公主的長子,其父為明朝開國功臣袁容,論身份,袁禎是當今圣上的外甥,真正的皇親國戚,同樣不能得罪之人。
韓媽媽一夜之間好懸愁白了頭發,細細算起來,那京城有名的浪蕩公子李安和楊稷,相比年過四十,早已娶妻的薛祿和袁禎,勉強倒算是不錯人選了。
只可惜同時被四家逼親,任意一家都得罪不起,別說家道中落的韓家,就是換上其他人家,同樣也難以抉擇。
幸好鄰居中出了個張海。其人雖然身份低微,可好歹乃是英國公家的嫡系子弟,死馬當做活馬醫,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韓媽媽自是得死死抓牢。
至于張海對女兒的愛慕之心,韓媽媽心知肚明,但她卻反而看不上張海,只想著利用他解決掉此次大難,再想辦法舉家脫身而去。
說起來為何韓媽媽頭疼?憑韓大姐的姿色,何愁不能嫁給個貴族子弟,有了女婿作為靠山,自是一切難題迎刃而解。
只可惜事與愿違,韓家是官伸之家不假,但身份委實有些尷尬,韓老爺當年一力擁護建文皇帝,朱豬打進南京后,憂憤之下當夜身故,也算是他死的好,要不然,妻女都得淪為官妓。
有了這層因果,韓家女兒嫁給平民百姓可以,但要嫁給貴族子弟為妻卻是萬萬不能,她家屬于待罪之身,不能務農,不能經商,子弟不能讀書,比之賤籍半斤八兩。
這些年來,韓家勉強靠著變賣祖產過活,這坐吃山空之下,日子越發過的難過,后來實在是維持不住了,就把下人全都遣散,母女四人搬到外城定居。
沒了下人出外采買日常所需小韓媽媽無奈,只得時常拋頭露面,一來二去,連同女兒的艷名可就漸漸傳開了,這次變賣宅子,李安和楊稷就是為此而特地找上門的,自古云紅顏禍水。尖在是名不虛傳。
韓媽媽如今不敢隱瞞,苦笑中道出實情,當下聽的幾位青年大吃一驚,張海和面面相覷,如被一盆冰水瞬間淋得透骨心寒。
一家兩家好說,問題是三家四家,甚或是更多,豈是他們倆能抵擋得住的?要不是有英國公這面金字招牌,其實任意一家都是得罪不起的。
就是大爺張睿的的同樣悚然變色,安平伯李安到也罷了,早已家世大不如前,但是那楊士奇家,薛家,袁家可都是正當紅的豪門,都是和自家一樣,屬于永樂朝的新貴。
一看到三位貴族公子面上變色,韓家母女如何看不出他們一臉的忌憚,心中失望,越發的悲從中來。
韓大姐早已低頭哭咽,神色悲傷,絕望的哭道:,“娘,還是不要連累幾位公子了,那幾家誰有能耐,只管把我討了去,只要能護著母親和妹妹平安,女兒一生幸福算的了什么?。
“大姐不經世事啊!”一直不當回事的張睿,此刻好像看透人生般的睿智,長嘆道:,“唉,觀你和韓媽媽罕見容貌,可想而知兩位妹妹姿色多么出挑,你起著一人做事一人當的心意,卻不知那些權貴的齷齪心思,難啊!”
韓家母女立時臉色慘白,這話可算是觸到內心最痛處了,韓媽媽也顧不得深思,忽然開口道:”要是老身把大姐許配給大官人,是否能換回我兩個小女兒,從此后不被人窺視?”
張海心中狂喜,下意識瞅了眼笑吟吟的張瀕,渾身一哆嗦,嚇得脫口而出:“不行,此事我也管不了,韓媽媽,您還是另求高人吧
韓媽媽臉色頓時變得比死都難看,韓大姐猛的捂住臉,驚得三個憐香惜玉的爺們,趕緊手足無措的起身相勸。
眼看著就要鬧得不可開交,只聽咣當一聲,后院木門被人一腳踹開,只見兩位粉妝玉琢,亭亭玉立的美麗少女,互相拉扯著走了進來。
所有在場的男人只覺得眼前一亮,無不心中暗贊,這兩位少女端的顧盼神飛,芳華如雪,雖比不得母親和姐姐般的媚骨天成,卻多了三分鐘靈毓秀,氣質爽朗。
年紀略大,拉扯著妹妹的韓二姐一身碎花京繡春衫長裙,臉上比之妹妹多了幾分溫柔,眉似春山,眼橫秋水,身段窈窕修長,玉容如蓮,冰肌玉骨,隱隱間透著一股子堅毅。
手里拎著把寶劍,一臉嬌憨模樣的顯然就是韓三姐了,即使是張瀕也不禁喝彩,此女腮凝新荔鼻膩鵝脂,長相酷似二姐,但少了幾分沉穩,多了幾分剛烈。韓三姐一把推開姐姐,舉著寶劍遙指著張海,冷笑道:“海大爺,收起你那骯臟心思川就想借機要繼咱娘們。統統給你做小嘛。一言。本姑娘偎賀爾不得虛偽男人,寧可跟了那些真小人,也不會令你得逞的
張海被她指的啞口無言,他這些日子沒事就暗中勾搭丹個姑娘,種種丑態自是瞞不過人,惱羞成怒的叫道:“好你個三姐,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哼!”
“你是好人?呸,昨晚你如何拍著胸口保證的?你如何哄騙我姐姐的,你說
生平還是第一次遇見如此潑辣姑娘,比之嫂子朱元香都氣勢更足,坐著的張睿眼睛都瞪得直了,下意識抬手抹了把額頭冷汗,暗中慶幸自家老婆比起這位來,真可稱得上是知書達理了。
韓二姐眼看妹妹自爆其丑,羞得無地自容,氣的怒道:“趕緊回家去,你不嫌丟人嗎?”
韓媽媽和韓大姐更是氣的花容失色,急忙雙雙起身,就要拉著韓三姐離去,在無臉面逗留不去。
還是坐著的張瀕,此刻笑嘻嘻的道:“好一個膽大的妹妹,就沖你今日這番話,哥哥就認你做個干妹妹。”
兀自怒氣沖天,韓三姐美目圓睜,不屑的道:“不過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紈绔子弟而已,你有何資格,莫不是也起了齷齪心思?。
雙手叉腰,挑釁的叫道:“只要你能保護全家人,別說做你的什么干妹妹,就是給你做個小老婆,做個不三不四的外室,那也由著你。”
說著說著,韓三姐到底不是天生嬌蠻之人,眼眶立時紅了,神色絕望的昂然而立,凜凜不可使人侵犯的風姿。頃刻間看的眾人沉默不語。
就是韓家母女,此時一看到她的絕望神色,立時悲從中來,她們這些年掙扎生存世間,受到的冷眼唾罵實在太多了,就連親戚故交都像瘟疲似地遠遠躲開,其中悲苦何人知曉?
張瀕緩緩站起,一乒一步走向韓三姐,每一步從容鎮定,一時間,天際似乎停頓,所有人呆若木雞的望著他。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每一步都重重敲擊在佳人心頭,原本還舉劍遙指著對方,當劍尖就要觸到張瀕身體時。弗三姐如夢方醒,急忙扔掉寶劍,氣勢全無。
“好了,回家去吧,再有人敢上門相逼,只管報出我的名號或許還能管得一點用。”
即使不敢傷人,自覺如斗敗公雞一樣丟人,但韓三姐并未馬上逃走,疑惑的問道:,“你到底是何人?哼,好大的口氣。
張瀕哈哈一笑,豪氣沖天的叫囂道:”京城瀕二爺,應該聽說過吧?我倒要看看,誰還敢來惦記我干妹妹。哈哈
莫名其妙的看著面前不可一世的俊逸少年,韓三姐呆呆的道二“京城滋二爺?沒聽說過
還未等瀕二爺氣的吐血,韓三姐早被狂喜的韓家姐妹拉著就走,韓媽媽整個人都容光煥發,哎呦一聲上前,就要跪地磕頭。
眼疾手快的拉著韓媽媽柔若無骨的身子,張激笑道:“今日和媽媽相遇,那就是有緣,再說了,大姐把我當個不懂事的弟弟,瀕自是把三姐看成妹子,今后大家都是親戚了,媽媽莫要多禮。”
韓媽媽驚喜交加,自是一個勁的道謝,那份欣喜若狂的模樣,看的他們心中嫉妒,卻不得不一副親熱笑臉上前,紛紛親切撫慰。
好一會兒,才把個眼淚直掉的韓媽媽勸走,等人家一離去,幾個青年立馬換上一副嬉皮笑臉,張睿神色曖昧的笑道:“難不成真看上人家母女了?兄弟,哥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呀
賊兮兮的長嘆道:“唉,真是大手筆!不過二爺,你到底看中哪個了?”
張海賊心不死,神色緊張的問道:“那大姐今年芳齡十七歲。不般配,三姐性子浪蕩潑辣,今年只有十四歲,也不好,那就二姐吧,她長得最是珠圓玉潤,年紀和兄弟相當,實乃天作之合啊!”
心中一動,張激盯著張海沉默不語,有心撮合弗大姐和張海。卻實在不忍心,兄長實乃太不爭氣了,一家子的惡心事不用多說,那不是生生把大姐推進火坑嘛。
算了,這韓家母女柔順中隱含剛烈,不是可輕易褻讀之人,張瀕心想還是順其自然吧。“反正今后你們誰也別指望了,還請兄長往后多加照顧她們,不過,丑話說在前頭,要是幾個哥哥趁機意圖不軌,那可別怪兄弟我,到時翻臉不認人
三人急忙搖手,紛紛義正言辭的大表絕無此心,四人最后哈哈大笑,又走回去繼續吃酒。
不到半天工夫,張瀕就一連做了兩件好事,心中大感郁悶,幾位兄長趁機大肆取笑,笑他堂堂京城第一紈绔公子,如今卻成了個道貌岸然之徒,恁的丟盡兄弟們的臉面。
心中氣惱,張瀕當下叫道:“趕緊再去喚來幾個粉姐,沒有美人相陪,太也無趣了
心中窩火,自是跟著起哄,張海嘻嘻一笑,指著書童小五,故意怒道:,“給爺看緊你的嫩屁股,別讓睿大爺趁機占了便宜,真是個小淫婦
明媚。園子里到外綠綠慧菱。百花會黃綻放,古樹砷銷嫩刁
因還有工匠進出修園子,惹得姑娘丫鬟們怨聲載道,往年此時,正是素手澆花,流連花園的好時候,卻生生的被惡人瀕二爺攪黃了。
面對千夫所指,瀕二爺哪還敢在園子里呆著?以打著全家出外游玩,先期尋訪優美景致的旗號,跑出去避禍,成天混跡京城中了。
一連二天,張瀕心中記掛韓氏母女,整日拉著張睿,去城外張海的生藥鋪子飲酒作樂,一派浪蕩模樣。
韓大姐認了張瀕做弟弟,連帶著幾個跟著受益,畢竟同是本家兄弟,彼此間哥哥妹妹胡亂稱呼,鬧得張海舉止越發規規矩矩,口頭上都不敢調戲半句。
一早過來,張海準備了一桌子下酒小菜,幾壇子上等金華酒,另有兩個姿色中等的粉姐相陪,都是張海的老相好。
大爺張睿笑嘻嘻的樓著書童小五,大咧咧的叫道:“爺懷里可揣著幾根銀管子,手藝那都是京城最好的,五來,唱幾首南曲聽聽,唱的好就都賞你
兩個粉姐神色羨慕,紛紛不依嬌笑,哄得張睿色迷迷的左擁右抱,獻寶似的掏出一塊紅綢,把從家里偷出來的首飾賞給她人。
張海嗜好特殊,就喜歡和人分享美人,伸手拉過個粉姐,滿不在乎的大笑,則趁機搶過另一個相陪,只有張瀕獨自坐在上首,指著桌上的小菜,喜道:“呵,還有掩螃蟹,是新鮮的吧?。
張海摟著美人,得意的道:“絕對新鮮,這可是從山東快船運來的,可不是水冉里的養的,都是從海上下網打撈的,就是個頭小點。未免不美
張瀕隨手捻起一只,果然個小頭不大,青晃晃的蟹腳俱全,確實是新鮮的,而且分量十足。
“這臉螃蟹就得吃小的,大的最好是清蒸,那才顯得味美,得了,你們自己喝酒,這一盤子歸我了”這海鮮雖然難得,但貴族子弟那是吃的多了,張睿和一聽,趕緊把另一盤朧螃蟹撿到身邊,張睿嬉笑道:“這玩意吃多了傷身。哥哥就勉為其難了,哈哈
為人自命風流,謙虛待人,很有風度的朝身邊的粉姐,體貼說道:“來,你也吃幾只,這滋味絕對當得一個鮮字。”
兩個粉姐立時大搖其頭,其中一個臉蛋豐潤,神色放蕩的笑道:“奴家可不敢吃,腥臊難忍的,且一吃就拉肚子,還是爺自己慢慢享受吧。”
“嘿嘿,那一會就吃爺的,保管肉香四溢,沒有騷味,哈哈。”立時口花花的調戲。
粉姐臉色一紅,輕推了下,蕩笑道:,“那奴家可得見識見識,看看什么美味之物,能如此被大爺推崇。”
另一個粉姐笑的花枝亂顫,那手不著痕跡的伸進張海褲襠里,惹得張海笑罵道:,“真是個浪貨,昨晚還沒喂飽?”
幾個人互相取笑著摟摟抱抱,動作越發的不堪入目,好在這里是后院,幾個人不敢過于放縱。
張瀕對此見怪不怪,自顧自的悶頭大吃,幾位青年時不時的輪番敬酒,不消多時,都略微有些酒意。
期間韓大姐親自端著一碟乳餅過來,瞧著張海等人的放蕩丑態,不敢多呆,氣呼呼的叫張瀕吃完過去,立時扭頭就走,這幾日她冷眼旁觀,早知這位便宜弟弟從不親近那些不三不四的粉姐,心中越發歡喜。
舒服的任由粉姐給自己擦拭嘴角,張海嫌雙水過來,伺候著幾為爺們洗手。
洗漱完畢,舉杯邀了一輪,飲完后說道:“二爺,你護著韓家人的風聲都傳出去了,可惜,那幾個混蛋不給面子,昨晚更是聚到醉芳居,商量如何應付此事呢
張睿大怒,拍著桌子罵道:“敢情瞧著咱張家今日不同往日是吧?我倒要看看,他們有沒那個膽子小敢過來搶人
這自家如今隨著張瀕父子官職沒了,自是看上去成了沒牙老虎,外面人什么反應都在張瀕意料之中,要不然,他也不會成天過來,就是擔心韓家母女真的被人劫了去,就算最終毫發無損,但名聲掃地,那也活不下去了。
心中冷笑,張瀕開口道:“早晚得解決此事,我也沒時間成天耗著,兄長,你親自去挨個知會一聲,就說今晚秦淮河上,我張瀕請客
“好嘞,哥哥這就去
哈哈一笑,張海不敢怠慢,他不擔心請人不來,就算是自家兄弟無官無職,這京城也沒幾個敢不給面子的,瀕二爺呲牙必報的極端性格,滿京城誰人不知?
張海帶著幾個伙計離去,剩下的人繼續飲酒,張睿拎著四只般子,指著桌子上一碟子芥末,嬉笑道:“來,誰輸了,要不罰酒,要不唱曲講個笑話,不然就把芥末吃掉。”
這都是時下慣用的玩法,大家不以的意,紛紛含笑點頭,張睿首先提議,自是得他先來,把散子扔進素花瓷曲,心忙說道!”多謝紅娘扶上床,什么時候。二更四
也是作怪,恰巧是個四點,指著般子,大笑道:“活該你喊什么三更四點,來,按例當罰四盞酒。”
張睿急忙揮手,苦笑道:“小四盞太多,哥哥有小五唱曲,折一半吧?就喝兩盞
自從張海離去,剩下的一個粉姐趁機挨著張瀕而坐,正愁沒機會親近教二爺呢,聞言嬉笑道:“兩盞就兩盞,不過睿大爺卻要和小五飲個。交杯酒,不然不依著您
這提議張睿可是求之不得,當下笑著點頭,一等小五唱完,兩人神態惡心的鬧到一處,逗得其他人大笑。
一來二往,這酒就飲得多了。張瀕輸了后,往往很干脆的酒到杯干,張睿和酒量不好。不是說笑話。就是捏著鼻子把芥末吃掉,熏得兩人眼淚橫流。
輪到一個粉姐輸了,低頭想了想,抬頭媚笑道:“就說一日京兆伊來了個報案的,告隔壁有個公公把他家媳婦奸了,府尹大人命人把犯人帶來,奇道:“你如何把婦人奸的,從實招來?。那公公回道:“頭從東,腳也朝東,就奸了。大人大怒,指著他罵道:“胡說,哪里有缺個東西行房的道理?。那公公老老實實的招供:“回大人,俺雖沒了刀片,可還有條長舌頭,正好配他家老婆的檀木刀柄呢。”
“哈哈,敢情不是老扒灰的公公,而是此公非彼公,原來是不帶把的公公,好你個就善吹簫的浪婦。
。張睿指著她笑罵。
大家立時哄堂大笑,心癢難耐,摟著她親了一口,笑罵道:,“好一個不知廉恥的,爺可是帶著刀片的,可不是那起子公公,只能靠嘴去奸人了,哈哈
張瀕輕笑,類似這種葷笑話。自是聽的蠻有趣味,見他開心,身邊的粉姐眼珠一轉,指著小五,說道:“話說有個道士,帶著徒弟下止送蔬,兩人走到施主家門前,那徒弟把腰間的絳帶松松,那道袍寬松,垂下來擋住下部,師父嫌他失禮小罵道:“看你那樣,就像個沒屁股的,難看”徒弟立時不樂意了,反唇相譏道:“俺沒屁股?那師父您整日晚上溜到俺房里干啥?您還不得被活生生的憋死啊!”
幾個人爆笑,唯有小五臉色通紅,恨恨的嘟噥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惡心
兩個粉姐聽的滿不在乎,兀自吃吃蕩笑的取笑他,氣的小五掙脫張睿摟抱,朝著外面跑去。
那小五也是個沒骨氣的,沒多久,又笑嘻嘻的跑了回來,不當回事的和粉姐對罵,凈說些下流話,樂得眉飛色舞,終于按耐不住,一把摟住兩個粉姐,自去上樓快活了。
張睿則醉的有些睜不開眼,帽兒歪挺著,衣領敞開,張瀕內急,站起去了趟茅房,回來就瞧見小五悄悄抹了張睿一臉的脂粉,又撿起地上的草根,偷偷往他頭上插去。
張瀕失笑,就聽見后面二層露臺處,傳來韓二姐和三姐的笑聲,韓三姐高聲罵道:,“賊囚根子,把丑都丟盡了
韓二姐只是笑,朝張瀕招手。弗三姐瞪眼笑罵道:“姐,別讓他來,成天跟這些沒廉恥的混在一起,肯安不是好東西。”
張瀕自是不當回事,也不管張睿醉的滿嘴胡話,轉身腳步虛浮的朝韓家走去,他今日酒飲的過量,到還不算是大醉。
推開木門,韓大姐正在院子里晾曬衣物,而韓媽媽則在灶房做飯,見他進來,急忙擦手迎上。
似醉非醉的,張瀕從懷中掏出錢袋子,笑道:“太辛苦了,這錢拿去買些現成的吧韓家母女臉色一變,韓媽媽疑惑的看著張瀕,猜到他有些醉了,不見怪的慎道:“你這孩子,趕緊把錢收起來,咱家雖然拮據,還算是不愁吃穿的
韓大姐一把抓過沉甸甸的錦囊,又給放進張瀕懷里,氣道:“今后不許胡說八道,當咱們是什么人了?”
再意上涌,張瀕瞇著眼眸,笑道:“當媳婦唄,今后都是我媳婦,都得留下來陪我
無奈對視,韓大姐當張獺酒醉胡話,也不在意,過來扶著他進屋休息,而韓媽媽撲哧一笑,順著酒鬼,笑吟吟的哄道:“好,好,今后咱家統統陪著你,你就是大老爺
看著兩人進屋,韓媽媽笑道:“這孩子,原以為是個守規矩的,沒想到,一樣是個好色的爺們。”
被大姐馥香滿懷的摟著進屋。張瀕心中得意,他還真是有些垂涎韓家母女的姿色,至于什么禮法道德,對于如今的瀕二爺來說,那統統就是些狗屁一樣,不值半文錢。
張瀕行事本就無所顧忌。家中雖然有沐姐姐等一眾天仙絕色,但一樣無人可以制約他,既然重生一次,那就得瀟瀟灑灑過一輩子,整天道貌岸然,規規矩矩的生活,那豈不是太過了無生趣?,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沸屋中,芬芳撲鼻,雕花描金家具擺放位胃極為講割工如今落魄,也絲毫難掩當初的富貴身份。
青銅鎖扣的大櫥柜,大紅顏色的沉箱。色澤半舊的梳妝臺,窗糊白紙,一具羅漢跋步紅木繡床架在盡頭,銅勾挽紗,錦被鋪疊。
張瀕曉得進的是韓大姐閨房,隔壁屋子是韓媽媽的臥室,而樓上兩間臥房,分別住著二姐和三姐。
酒意上涌,被又氣又笑的韓大姐費力攙扶到床邊,又小心翼翼的扶著他躺下,張瀕并未趁機大吃豆腐,一來大家并不熟捻,二來是對于女人的起碼尊重。
躺在柔軟舒適的被褥上。張瀕半睡半醒的假寐,一副大老爺做派,卻愁壞了站著的韓大姐,皺眉看著張瀕好半天,懊惱的嘆了口氣。只得認命的伺候對方脫鞋,又拽過來自用的被子,給他蓋上。
韓家兩個姑娘一起跑下來,韓三姐一見張瀕睡在姐姐房中,驚訝的叫道:“姐,你失心瘋了,就算是你干弟弟,可也不能睡在你房中啊!”
韓大姐急忙阻止她繼續喊下去,苦惱的道:“那怎辦?難倒還能睡在母親屋里不成?豈不是更不像話了。”
“那讓他滾蛋,一個爺們怎么能睡在咱家,不行。”
韓三姐性子剛烈,眼里揉不得沙子,就要挽袖上前,沒等動作就被韓二姐拉住,就見二姐眼含深意的笑道:“他一個少年公子,睡睡有什么打緊,嘻嘻,或許日后還是你的姐夫呢!”
“二妹,胡說什么,咱們是什么身份。沒的被人笑話不知廉恥。”
盯著大姐隱含憂愁的俏臉,韓三姐揚眉怒道:“今后我會想盡辦法養家,姐姐不要在低三下四的委屈自己了。”
好笑的看著三妹激動模樣,韓大姐心中感動,笑道:“瞧你一個。孩子睡在房中值當個什么事?何來低三下四的說辭,真是童言無忌。”
韓三姐急了,跺腳氣道:“不是說的他,我到是寧愿姐姐從了他,今后不許姐姐委屈自己,和那起子齷齪男人周旋,更不許胡亂嫁人。”
“小孩子亂說話,姐姐畢竟大了,就該為母親分憂,總得有人出去置辦家用的,唉,等姐姐嫁了人,一定會買上幾個丫頭伺候你們。”
清楚這幾日要不是有隔壁張海資助,家中早就得窮的揭不開鍋了,還好床上那人從天而降,要不然小姐姐說不定就得委屈自己嫁給張海這個玩相公的下流臉子呢,可嘆人窮志短,韓二姐真是無言以對。
張嘴欲言又止,韓二姐神色復雜的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少年,幽幽的嘆了口氣。
仿佛清楚二姐心思,面上冷笑,韓三姐瞇著眼眸,石破天驚的道:“在老宅子時,那些惡心爺們沒少登門,還好咱家有些積蓄,用不著出賣身子換取銀錢,娘和姐姐只是虛與委蛇。并不曾被占了便宜,只不過卻恁的沒個手段。”
說完韓三姐神色放蕩的格格大笑,笑了好半響,突然面上一變,冷笑道:“今后我韓三姐則不然,就沒打算嫁給那些骯臟男人,定要將所有好色之徒統統戲耍在手掌中,乖乖的獻上錢財,誰若敢欺負我,就一劍宰了他,要不就橫劍自刻。”
兩位姐姐相視苦笑,家里這些年歷盡苦難,已經把個妹妹刺激的性格大變,大有看破紅塵,豁出去一切的趨勢,只為了能瞻養母親。恐怕就算三姐為此人盡可夫,她也絕不會皺下眉頭。
兩女愁眉不展,就算是床上那位真能使自家暫度難關,內城老宅子得以順利賤賣,但一萬兩銀子看似很多,但又怎能經得住常年花銷?
何況母親定會省吃儉用。那些銀子只能用來置辦嫁妝,為了不使女兒們嫁過去遭遇白眼,受婆家的氣,那嫁妝就絕不能寒酸了,家里沒有長流水般的進項,這幾個月的窘境,早晚還得再次體驗。
難道真得一個姐妹依附權貴。才能擺脫家中困境?韓大姐和二姐對視一眼,同時朝床上之人望去,心中都打著相同主意,這風神如玉的弟弟,絕對是最佳人選了。
韓三姐兀自想著把張瀕趕毒。兩個姐姐如何能依著她?心中不但沒有想象中的屈辱,反而隱隱有些興奮,其實不難理解,這自愿和強迫時的心情豈能相同?勾引瀕二爺,就算從此只能一生淪為隱姓埋名受盡世人嘲笑的外室,可也比嫁給普通人家要強的太多了。
女人心,海底針,當下韓三姐被姐姐拉扯到樓上,張瀕聽著她們的對話,嗅著韓大姐殘留在棉被上的淡淡香氣,沉沉睡去。
等醒來時,已經臨近傍晚,張瀕重新打量下周圍環境,但見都是些破舊家具,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一陣香風撲來,張瀕抬頭一瞧,只見俏臉寒霜的韓三姐雙手叉腰,俏生生的站在門口,冷笑道:“睡得香甜嗎?”
站起舒服的伸個小懶腰,張瀕打著哈欠。點頭道:“睡在姐姐的香閨里,自然是要多香甜,有多香甜了。”
韓三姐氣結,指著張瀕。罵道:“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果然是個下流胚子,你快走,今后韓家不歡迎你。”
張瀕笑了,興致盎然的走到一臉厭惡的韓三姐身邊,好奇的道:“那干嘛要等我睡醒后方過來趕人?早干什么去了?”
韓三姐立時被問的啞口無言,恨恨的一跺腳,忽然嬌媚之極的輕笑道:“不就是想親近女人嘛?瀕二爺,憑著您的金貴身份,想必跟了你,一輩子不愁吃穿吧?”
憐惜她為了家里打算作踐自己清白身子,但張瀕卻未出言開解,反而一把摟住佳人蠻腰,直盯著那秀氣羞惱的眸子,伸手抓住就要掙扎扭過頭去的粉嫩下巴。
“有些事不要輕易嘗試,那會讓你一生萬劫不復的。”
雙眸好似噴出熊熊怒火。但韓三姐卻不敢掙扎,面前這紈绔公子身份實在太嬌貴,真的惹惱了他。恐怕自己一家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早就得知張瀕的底細,韓三姐心中一動,故意使勁扭著軀體,她雖然沒有母親姐姐那般魅惑驚人,但少女青春,自是活力四射,緊繃繃的肌膚滑如絲緞,一股子幽幽體香攝人心魂。
費了恁大工夫,只是不管韓三姐如何扭動,嬌軀如何與對面少年碰觸,甚至胸前春衫半敞,露出里面雪白胸脯。卻依然無
“醒醒吧,別妄想勾引我了,爺這些年早被一群美人折磨的練有素。就是柳下惠復生,估計也比不得我能忍。”
“撲哧。”
韓三姐忍不住笑出聲來。她到底年少。被對方一語道破心機,也未即刻惱羞成怒,只是垂頭喪氣的嘟噥道:“就知道比不得姐姐,笑一笑就能把臭男人的魂勾走。”
似乎不甘心,弗三姐甜甜一笑,伸手摟住張瀕的脖子,吐氣如蘭,媚笑道:“奴家還總有長大的一天,滿二爺,只要萬兩白銀,妹妹就任憑你玩弄。”
無語的看著她,張瀕總是覺得她性子像極了慕容珊珊,同是為了親人就敢豁出去的少女,只不過慕容珊珊狡猾如狐,她卻是單純魯莽,不惜五。石俱焚的剛烈之人。
有心想要教刮教刮她,張瀕不懷好意的輕笑,想著把佳人按倒在地,好生鞭打一頓臀部,不抽的紅腫絕不罷手。
韓三姐猶未察覺即將大禍臨頭,嬌憨可愛的模樣,非要學做成年婦人那種媚態,還不忘吐出丁香,在朱唇上輕輕舔抿。
就在張瀕將要動手之際,韓三姐突然松開手,叫道:“快來人啊!他要非禮我。”
張瀕一愣,還未等他反應,就瞧見韓三姐歉意的指著身后,快速說道:“我姐姐下來了,委屈你一次。”
心中升起古怪感覺,張海盯著少女眼眸中一閃即逝的狡黠,不由得大怒,哪會任由被美人團團戲耍?還未等韓三姐轉身跑出去,迅速出手。拉住對方的紅綢腰帶,生生把少女拽了回來。
“啊!”韓三姐嚇了一跳,還未等她回過神來,就驚恐欲絕的發現,身后少年竟然雙手齊上,瞬間把自己錄的一絲不掛。
這驚人一幕完全被下樓而來的韓大姐看在眼中,她性子柔順。嚇得目瞪口呆之外,不敢大聲喊叫,只是愣愣的呆了片刻,這才想起那被欺負的乃是自己親妹妹。
韓大姐死死捂住嘴,不敢聲張,她畢竟知曉其中利害,一來怕真的激怒張瀕,那可就全完了。二來以妹妹的暴烈性子,被張瀕侮辱或許會認命,但要是一喊叫而被外人聽見,這風言風語的,非逼著她尋死不可。
可又不能眼見妹子被人凌辱而袖手旁觀啊?韓三姐急的手足無措,最后一咬銀牙,沖進來跪到在張瀕身邊,看著已經呆滯的妹妹,哀求道:“弟弟,好弟弟,三姐還姐姐愿意自薦枕席,只求你放過她吧。”
張瀕指著赤身露體的韓三姐小還在那驚恐欲絕的站立不動,心知剛才魯莽之舉,已經不能善了了,不過他壓根就不介意今后收了多少美人,無非是添加一雙碗筷而已。
“姐姐你護著她做什么?這死丫頭心思鬼祟,剛才好懸被她蒙騙,哼,今日定要好生處置一頓,不然早晚會闖下大禍的。”
無語的看著正氣凜然,趾高氣昂的瀕二爺,韓大姐松了口的同時,心知暗罵對方無恥,不過還是忍著氣求道:“那也不能把妹妹的衣衫錄光啊!一個爺們還能動女人不成?哎呀,這今后,三姐還怎能嫁人?”
劍眉揚起,張瀕不禁低頭重新審視一臉哀求的韓大姐,暗贊這弗家的女人,還真沒一個普通人,話里話外面面俱到,既提醒自己三姐是個。弱女子,又暗點看了人家清自身子,就得給人家一個滿意交代呢。
“呵!真是有其妹必有其姐,沒想到大姐心思更加復雜。”張滿邪笑中一把摟起跪倒的韓大姐,雙手在佳人身上一頓溫存,又把個佳人往床上一扔,盯著如夢方醒的韓三姐,質問道:“一句話,今后從不從我?”
看著跌倒在床上的大姐,弗三姐立時暴怒,可還未等她上前尖叫撕咬。就瞧見張瀕轉身大笑中離去。只氣的佳人頓時渾身無力,罵道:“張瀕,我絕不會放過你。”
走到門并的張瀕一回頭,笑道:“放心吧,從今之后,咱們的三姐就是我張瀕的人了,哈哈。”
“滾,就是嫁豬嫁狗,也不嫁!!!”
話到嘴邊,韓三姐及時醒悟,趕緊收嘴,顯然反應過來,自己的清白身子都被人瞧得徹徹底底,不嫁他還能嫁誰?畢竟沒有膽量真的出言詛咒,何況她心知肚明,心虛的瞧了眼癱倒在床上的姐姐,心中后怕,這罪魁禍首分明就是自己。
韓大姐失神的望著紗窗。心中糾結,還在回味著剛才男人強壯之極的力量,以及趁機揉捏胸部的兇猛力道,隱隱更是一絲疼痛未消。
張瀕大笑中走出房門,就看見韓媽媽和韓二姐神色復雜的盯著他,只感覺頭皮發麻,即使張瀕臉皮再厚,也不敢一不做二不休的霸占人家四口。
還是得安慰一下,張瀕不好意思的道:“都是被三姐氣的,以至于做下錯事,不過一人做事一人當小媽媽盡管放心。”
躲在屋里偷聽的韓三姐險些氣死,咬牙切齒的就想沖出來大罵,還好及時發現自己一絲不掛,羞得臉色通紅。趕緊慌慌張張的穿衣,再也沒膽子跑出去。
韓媽媽和韓二姐明顯舒了口氣,其實她們早有此種覺悟,只不過一直在貨比三家而已,豈能真個面對權勢無動于衷?
要不是那些起了色心的人家名聲都不好,又心疼女兒們的將來幸福,即使嫁過去給豪門子弟做在這時代,也是一種美滿歸宿。比起平民百姓的粗茶淡飯,陋屋煩心事,起碼豪門會一輩子衣食無書。即是萬般無奈,也是必然選擇。
“二姐。你回屋去,瀕二爺,你跟媽媽過來。”
既然事情鬧到這步田地,不管錯在誰身上,韓媽媽只得無奈善后。她真是萬萬沒想到能發生這番變故,心中一邊念著引狼入室。一邊也不知該是喜是悲。
兩人一前一后進了房間,韓媽媽默默坐在一張破舊椅子上,張瀕失笑。看著已經自動把自己升為丈母娘的中年美婦,心中總是覺得蠢蠢欲動,暗道這媽媽實在是個尤物。
婦人自是不知便宜女婿此刻一腦子的齷齪,韓媽媽盡量使自己語氣溫和,朱唇輕啟:“剛才一幕媽媽都看見了,瀕二爺,你是要納了大姐還是三姐?”
兇紗半敞,淡染馨香,屋內隨意擺放著幾只描繪仕女圖特粑口瓶,熠熠生輝,三彩瓶口插著高低錯落,精心搭配的鮮花。
漫不經心,張瀕打量下韓媽媽的臥室。掃了眼美婦坐著的破舊春凳,扭頭盯著院子里的一棵梧桐樹,默不作聲。
“唉,不管是大姐,還是三姐,只要瀕二爺能保證善待我兒,媽媽就為你們做主。”
面對弗媽媽期待目光,張瀕輕笑道:“媽媽是希望嫁過來做小?還是當個外室養著?”
面色一變,韓媽媽不悅的道:“自然是明媒正娶的妻妾了,瀕二爺難道連這點擔當都沒有嗎?”
“一入豪門深似海,媽媽就不怕妻妾間爭寵,或是得不到丈夫寵愛,郁郁寡歡之下,而導致女兒香消玉殞嗎?”
抬手輕撫如云秀發,韓媽媽笑了,笑的嬌媚,笑的自信,笑的驚心動魄。
“不爭,不奪,不搶,不惦記,不指望,盡心伺候夫人,萬事無所求,自會一生平安,媽媽知道了,二爺看中的是大姐了?”
雖然笑的開心,韓媽媽心中多少有些苦澀,暗嘆一聲罷了,明明是三姐被人家輕薄,卻得由大姐頂缸,也不怪人家看不上小女兒。那風風火火,潑辣直率的性子委實令人頭疼。
不過總算是松了口氣,以大姐酷似自己的模樣性格,將來必定不愁被丈夫冷落,從此后自家總算是攀上了一門權貴,以對方的人品身份,倒也不算委屈了孩子。
張瀕未拒絕也未答應,模凌兩可的笑道:“如今我還未成親年紀又此事先放一放吧。”
韓媽媽心里一緊,急忙笑道:“那先把身份定下,還請二爺尋位媒婆,下份聘禮,不然,媽媽心中總是七上八下的。”
按說這提議不為過,恐怕任何男人都不會拒絕,一位嬌滴滴的大美人,定下親事不消說今后再無后顧之憂,不怕煮熟的鴨子飛了,還能天天隨意登門,日日花前月下。和佳人郎情妾意的,豈不美哉?
偏偏張瀕令韓媽媽失望了,想都未想的回絕道:“不妥,我張瀕何等身份?豈能背著父母在外頭私定終身。”
好懸沒口吐鮮血,韓媽媽氣的柳眉倒豎,別看她家世落魄,卻自有一身的氣和尊嚴,立時看透了張瀕一臉的敷衍,心中惱怒。
冷著臉,韓媽媽語氣淡淡的道:“既然瀕二爺嫌棄,那就算了,天色不早,還請您回去吧,一家子都是女眷的,不能久留。”
韓媽媽難免又氣又怒,只是清楚奈何不了張的,其實心里恨不得學自家姑娘,一劍刺死對方才叫解恨,不屑暗罵,真是個沒擔當的軟蛋。
她生著悶氣,可更令人生氣的事又發生了,但見瀕二爺幾步走到韓媽媽身前,輕薄的抬手勾住對方下巴,笑道:“嘿嘿,只要媽媽從了我,那一切都依著您。”
無邊怒火噌的狂涌,韓媽媽大怒,妾時玉掉對方的手,大罵道:“滾,你是什么東西,敢來要挾我?你給我滾。”
一絲怒意掠過,張瀕強壓著不快,冷笑道:“這就滾,不過韓媽媽,早晚你會為這句話后悔的。”
“滾,你滾,你個下流貨色小該死的東西。”
大怒之下,韓媽媽哪還顧得旁的?好似被人凌辱似地媚眼血紅,抓起身邊的東西,不管不顧的朝張瀕離去方向扔去,好半響。才發覺屋里早沒了那混蛋的身影,氣的撲到在床上。失聲痛哭。
生平第一次被人大罵卻不能還嘴,張瀕心中郁悶,徑直出了韓家,穿過后院前堂,指著幾個伙計,吩咐道:“告訴幾位大爺,都立馬動身趕去秦淮河。”
伙計恭敬應承,張瀕出了生藥鋪子,在街道上昂然而立,但見附近陰影中,轟隆馬蹄聲陣陣,頃刻間,突然出現上百騎士。
幾個伙計都驚得呆了,周圍還未歸家去的力夫,百姓,人人驚恐,幾乎是眨眼之間,就見那貴族少爺翻身騎上一匹雄峻之極的白馬,帶著上百位煞氣逼人的騎士如飛而去。
還未等周圍百姓回過神來,幾個貴族公子跌跌撞撞的從鋪子里跑出來,連叫帶罵,鬧了半天,才騎上下人牽過來的馬,一同追了上去。
一直等飛揚的塵土落下,驚呆的百姓們方回過神來,意猶未盡的盯著街道盡頭,互相之間興奮的聚在一起,打聽著那些騎士和少年公子的身份,鋪子里的伙計個個趾高氣昂,面對街里街坊的追問,吐沫橫飛的大講特講。
暖風柔柔,張瀕策馬狂奔一陣后,漸漸放緩速度,扭頭看了眼身后的上百親隨,朝著追趕上來的蔡永問道:“調查清楚了嗎?”
蔡永策馬稍微落后二爺半個馬身,點頭道:“回二爺,這幾年一直盯著韓家母女,并未發現那人出現過,不過韓氏的身份已經確信無疑,確實是那人養在外面的,那個韓老爺不過是個公公,企圖掩人耳目的。”
“嗯!”張瀕想了想,神色凝重的問道:“此事圣上知曉多少?”
“回二爺,圣上一直對那人的死心存疑惑,這幾年一直沒有放松警怯,這韓家母女的身份雖然隱秘小但卻并不能瞞得住有心人,幸虧當年京城混亂,宮里一場大火把所有痕跡都燒的干干凈凈。”
“我費勁心思設計多年,這韓家母女搬出來都與我沒有半點關系,就算是圣上察覺,也奈何不了我。”
蔡永同意的點點頭,輕笑道:“這母女搬家,經過了無數道彎,沒人會察覺乃是二爺特意安排的,呵呵。”
“但愿無人發覺,不過就算是知道了。那也沒什么。”
緩緩說完后,張瀕看了眼漸漸接近的親隨們,再不發一言,不知不覺中,開始深思起來。
回憶起當年一件往事,那還是皇帝北征,張激強行把賢妃拉回宮里治病的時候,一天夜里偶然間在宮里閑逛,撞見個年老宮女燒香祭拜,他心中好奇,就躲在遠處偷聽。
一聽之下,原來那宮女正在拜祭一位相好的太監,正是一對見不得人的菜戶,原本還沒什么,只是那宮女喃喃自語個不停,張瀕隱約間聽個清楚,卻是那太監死因成謎,似乎
類似之事宮里發生的太多了,張瀕不當回事,就想轉身離去,但最后一句話卻聽到張瀕心驚肉跳,就聽那老宮女輕輕嘆息道:“你為陛下盡忠,卻扔下我不管不顧,當年誓言難道都忘了嗎?唉,只可惜陛下消失多年,再也不能回來了
心中震驚,張瀕立時判斷出那位陛下是誰?估計也是老宮女苦等多年,眼看沒了指望,心灰意懶之下,把個隱藏多年的心事,借著祭拜的時候說出來,也是因為朱林不在宮里,她心情放松,陰差陽錯之下,竟沒發覺隔墻有耳。
這追查失蹤皇帝一事,可是朱豬這些年來,一直寢食不安的噩夢,張教不敢怠慢,就把此事記在心頭。
后來張瀕并未難為老宮女,其實老人家本就什么都不知情,不過以為那公公是為了建文皇帝而死,這些年期盼皇帝回歸,好為心愛菜戶來場風光大葬。
她珍藏多年的一塊玉佩足以委到蛛絲馬跡,為了保密起見,張瀕不動聲色的求權妃,第二天就把老宮女安置在城外一處皇莊里,為了將來有一天用到老宮女出面作證,這些年都是好生供養。
張瀕暗中隱忍多年,慢慢查出那公公確實是建文皇帝的一位心腹,只是早在建文帝登基之前,就已消失無蹤。
又通過陳年檔案查知,那公公姓弗,順藤摸瓜的一番排查,把個京城姓韓的人家查個底掉,恰巧從韓家大姐身上,尋到了玉佩的另一半,其實也是天意弄人,這建文帝當年心慌意亂之下點燃大火,為了保護養在外頭的妻女,只來得及毒死掩人耳目的韓老爺,也就是那個公公,并未來得及把人帶走。
通過那韓氏嬌媚無雙的風華氣度,以及她家中若干珍貴之極的擺設,張瀕已經斷定弗媽媽的身份,又通過幾個下人得知,那弗老爺卻是舉止怪異,似乎總是睡在書房,只不過有一產婆告知,韓三姐真實年齡和自己一般大,只不過被韓媽媽改小一歲。卻又不知為何了,或許是有心遮掩吧。
韓媽媽竟然是建文皇帝的列室,這可是驚人之極的,而韓家三位姑娘,竟然都是金枝玉葉。難怪韓氏給她們取名大姐,二姐,三姐,顯然真正的閨名不敢用了。
今日張瀕故意醉酒,借機調戲韓三姐。逼得韓媽媽自亂陣腳。情急之下罵張瀕什么身份,一連串的精心設計。以及韓媽媽臥室中大有講究的擺設,無不證明她的真實身份,確實乃是建文帝的情人以及小老婆!
張瀕騎在馬上深思,他自然不會為了邀功請賞,而跑去朱林面前舉報,可這事還能隱瞞多久?張瀕心中也拿不準,好在如今東廠和錦衣衛都由自己掌控,皇帝的耳目大不如前了,心想還是過一段日子再說吧。
那燙手之極的弗氏母女,張瀕也不敢再去見面了,只不過得命人妥善安置,省的出了什么意外。
“銀豐,放出風去,就說我看上了韓大姐,把她們母女都請到慕容珊珊的院子里居住,派人日夜看守。”
此事雖然隱秘,不過張瀕并未瞞著心腹,其實不是他信任誰。就算是此事被人告發,他一樣有說辭,用弗氏母女引出建文皇帝,還有比這更好的借口嗎?
當年那建文皇帝的尸體,可是皇上您自己親眼過目的,至于真假,你我都不清楚,還是您吩咐咱繼續暗中追查的,如此隱秘之事小臣自是得先斬后奏了。
朱銀豐神色鄭重,輕輕點頭,此事除了蔡永外,就唯有他知曉秘密,心中暗暗感激瀕二爺的信任。
沿著官道,不到半個時辰,張瀕一行人來到聞名天下的秦淮河。
十里珠簾,江南風情盡在秦淮兩岸,漫天璀璨燈海,游人如蟻,喧囂迷離。
無數雕梁畫棟,五顏六色的畫舷在碧綠河面上緩緩穿梭,再岸更是青樓楚館林立,不時有煙花綻放,把個秦淮河妝點的如夢似幻,火爆異常。
一派繁華,文人士子,達官顯貴,豪奴百姓,到處都是行人無數輕舟之上,船娘搭載著客人。隨著清波蕩謙,趕去畫舷附近,隔著老遠,就能聽到船上窈窕少女的嬉笑聲。
無心瀏覽秦淮河艷麗風光,張激在親隨的指引下,昂然策馬飛奔,嚇得遠近游人紛紛躲閃,即使都是些有身份的貴人,張瀕同樣視若無睹。
“混賬,好大的膽子,連本官都敢沖撞?誰家的孩子如此放肆?”
一位一身華貴員外長衫的中年男人大怒,指著張瀕又罵道:“趕緊下馬過來賠禮道歉,不知本官乃是當朝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嗎?。
張瀕冷笑,策馬轉身,毫無征兆的,手中馬鞭突然狠狠朝對方抽去,嚇得中年男人一縮脖子,啪!頭上員外帽被一鞭子抽飛,頓時披頭散發的狼狽不堪。
反手一甩,張瀕兀自不罷休,他手中的馬鞭原本就是特質的,鞭梢特長,只聽見皮鞭抽到血肉的刺耳聲,那中年官員的臉上,立時被抽出一道半尺長的血口子,痛的官員朝后摔倒,口中凄慘大叫。
“給我打,什么狗屁少卿,爺沒聽說過。”
身邊親隨立大聲應是,身手敏捷的跳下馬,舉起手中馬鞭,照著那官員和十幾個。下人一頓抽打,只打得一群人嗷嗷大叫,到在地上捂住頭臉,身上衣衫立時被抽的七零八落,道道傷口暴露,鮮血直冒。
“饒命,饒命啊!”
那官員被抽的滿臉是血。鬼哭狼嚎的連聲求饒,張瀕笑吟吟的手一抬,親隨們急忙收手,朝兩側讓去。
舉著馬鞭遙指著對方,張瀕不屑的道:“爺就是安東侯張瀕。有種就去告我
大笑中帶著親隨揚長而去,只氣的那官員渾身哆嗦,心中苦笑,今晚出門怎么就忘了看黃歷?竟然遇見這位煞星,就算是告到御前又有何用?
不提中年官員暗認倒霉,灰頭土臉的被下人攙扶而去,四周貴人百姓可謂是大開眼界,這一幕豪門少爺暴打當朝四品大員的驚人八卦,頃刻間傳遍整個秦淮河。
品在河岸邊,大片青青草地,天數鮮花景相綻放。心尚必五層,金碧輝煌的眾仙坊,傲然聳立。
眾仙坊,在整個秦淮河上,數百家的青樓楚館中獨領風騷,旗下不但有十幾艘最華貴,最有名的畫舷,坊中更是有無數美人,舉凡番邦美女,異族美人,揚州瘦馬,北方佳人,無所不有,無所不包,可謂是艷名遍京城。
每日賓客滿樓的熱鬧場面,今晚卻消失無蹤,幾乎都可以用門可羅雀來形容,過路的游人無不暗暗乍舌,紛紛猜測到底是何方貴人如此神通廣大,竟然能把個最有名的窟整個包下。
游人不敢靠近,周圍早有上百名的錦衣衛維持秩序,任你皇親國戚,大臣顯貴,一體擋在外面。
整個彩樓張燈結彩,燈火通明,上百人站在門前等候多時,不過整個樓上樓下,里里外外,卻不見一位香衣飄飄,風情萬種的姐兒,空蕩蕩的惹人心慌。
站在石階上的艾平伯李安,楊士奇的長子楊稷,此時心中震驚,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就是一邊站著的廣平侯袁禎何嘗不吃驚?
三人早已得知,這偌大的眾仙坊,每晚何止日進斗金的豪華所在?這些年還從未聽說過,有人能包下來一晚的,今日真是開了眼界。不但被安東侯整個包下不說,竟連一文錢都沒花上,誰人不知眾仙坊的后臺乃是谷王朱穗。
谷王朱穗是太祖朱元碎的第十九子,當年和李景隆負責把守金川門,這金川門位于神策門和鐘阜門之間,面對長江,乃是京城要沖之地。城墻堅厚,防守嚴密
當東朱林率大軍過來,一見寬厚城墻立時下令全軍就地駐扎。一時不敢強攻,深思多時只得采用攻心之計,派人把寡嫂朱標妃常氏請入軍中,詳加解釋起兵南下的不得已苦衷,又命軍士往城里射入數封書信,試圖分化瓦解京城守衛將士的士氣,使眾多皇親國戚臨陣倒戈,由此可見,這京城防衛確實令當時的朱豬頭疼萬分。
可局勢發展卻匪夷所思,朱豬這邊還沒等勸完寡嫂,那邊城門就已被朱穗和李景隆下令打開,兩位建文帝的心腹,竟然同時臨陣投降了。
最后朱林順利攻占京城,那谷王朱穩因此立下大功,受到皇兄另眼相看,在天下眾多藩王中,可算是深受隆恩,他私下開設的眾仙坊,自是無人敢與他爭鋒。
卻沒想到,連自持功高。平日囂張跋扈的谷王朱穗,今晚都如此給安東侯張瀕面子,可謂是人人心中震驚了。
即使三人不懼怕張瀕,不過還是乖乖的提前趕來,畢竟寧肯得罪君子,莫要招惹小人,安東侯雖說不是小人。但他能指揮調動錦衣衛,又是皇帝最信任之人,如非萬不得已,還是不要惹惱了他為好。
只沒想到陽武侯薛祿恁大膽子,安東侯都過來了,他竟敢還未現身,這膽量實在令人佩服,三人心中暗喜。幸災樂禍的相視而笑。
眼看著一身天青色飛魚軟甲的張瀕大步走來,三人緊走幾步,笑容滿再的拱手見禮。
李安一身天藍綢面長衫。其人本就長得頗為英俊,今晚更是顯得瀟灑不凡,只不過眼睛細長,眼珠不時滴流亂轉,嘴角總是微微翹起,舉止間有些輕浮。
楊稷長相斯斯文文,膚色白暫,身材中等,只是眉毛短粗,隱隱透著一絲陰狠,和張瀕互相見禮時,更是一股子敵意洶涌而出,畢竟他父親乃是一代名臣,他從小到大都是順風順水,無人敢當面得罪。到底不經磨礪,還未學會隱藏情緒,看的李安心中不屑。
楊稷對張瀕越俎代庖,拒絕婚事至今還耿耿于懷,尤其是事后得知沐家姑娘不但長得國色天香,萬中無一。更難得的,將來還會是位郡主,只氣得楊稷一個多月茶飯不思,咬牙切齒,人前人后,早已發誓和張家勢不兩立。
張瀕對于楊稷一臉的敵意毫不意外,明面上,楊稷雖然神色不痛快,不過言談舉止客客氣氣,這京城紈绔子弟都是這副德行,即使兩人有著深仇大恨,但見面時就算再不對付,一樣飲酒作樂,親親熱熱,把個仇恨當做青年人之間的意氣之爭,越是痛恨對方,見面時就會笑的越發開懷。
廣平侯袁禎長相一般,一副酒色過度的萎靡模樣,不過他對于張瀕的態度最是親切,笑嘻嘻的毫不見外,更是沒口子的感謝張瀕當年出手相幫之恩,使得眾位公主得以和駙馬日夜廝守的壯舉。
四人原本就沒甚交情,不過多少見過幾面,張瀕到也守禮,含笑拱手,幾個人相互寒暄一陣,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隔著遠遠,就聽見薛祿大笑道:“哈哈,本侯來遲一步,還請各位兄弟莫要見怪
楊稷趕緊趁機偷看張瀕臉色小但卻失望發現,對方面無異色,反而微笑著朗聲道:“呵呵,不敢當,侯爺怎么說都是長輩,豈能以兄弟相稱?”
薛祿今晚一身武將打扮,但未帶兵刃。動作利落的翻身下馬。大笑中上前,笑道:“就以兄弟相稱,無妨無妨,本侯是個粗人,今后或許就是你瀕二爺的屬下了,哈哈,那錦衣衛的指揮儉事,做的太過無趣,沒有瀕二爺親自掌總,總覺得不夠痛快呀!”
李安和楊稷一愣,袁禎更是聽的莫名其妙,總覺得薛祿話中有話,唯有張瀕心知肚明,這些日子,這薛祿天天不兒二帝,在下面更是玩命似地賣力辦差,就想著討好皇帝兒自只取而代之,好當上權勢熏天的錦衣衛指揮使呢。
薛祿故意比自己晚來一步,表面上親親熱熱,實則諷刺自己年少沉不住氣,看樣子,他是打定心意要借機挑釁了?
張瀕不動聲色,笑道:“本侯懶散慣了。原本不想當差,只是身為臣子,必須要為陛下時刻分憂啊。”
“哈哈,安東侯少年得意,委實令人羨慕。”戴著特質頭盔的薛祿打著哈哈,隨意朝其他三位一拱手,神色親切的拉著張瀕,昂然朝樓里走去。
這突然而來的喧賓奪主,看的眾人面面相覷,即使深恨張瀕的楊稷,都不免暗自搖頭,心說薛祿啊薛祿,你真是太過大膽了,這張瀕雖然年少,可其人太過于高深莫測,豈是你能輕易得罪的,只怕從此會被他記恨啊?
遠處傳來混亂聲音,原來是張睿三人到了,眾人客氣見禮,忙抬腳一起涌入眾仙坊。
五樓上的奢華雅間內,珠玉鑲墻,金銀鋪地,古玩字畫,春宮屏風,整個雅間一股子富貴脂粉氣,既大氣豪華又不顯集揚。
四周盆栽綠草,瓶插紅花,遠處屏風之后,數十人的樂戶彈奏著悠揚樂曲。
張瀕含笑坐在主位,其他人圍坐一圈。薛祿大咧咧的坐在張瀕身邊,他為人好色如命,此刻也顧不得別的。一對大眼光顧著往附近美貌侍女身上瞧。
“哈哈,這眾仙坊本侯只來過區區幾次。實在是花銷過于昂貴。令人承受不起,那滋味,至今還念念不忘啊!”
隨著薛祿開口,在場都是些好色之徒,立時各個眉飛色舞,其實他們幾個對于韓家母女雖然念念不忘,但心中不算太過看重,今晚過來,各人目的不一,倒是沖著張瀕面子多一些。
表面上自是一派和諧,張瀕朝遠處微微點頭,朱銀豐轉過身去一揮手,上百位一身湘繡銀絲百合長裙,外披薄紗的侍女,端著各式菜肴款款走輛
但見香風漫天,彩裙處處,尤其是長裙胸前開叉,薄紗透明若隱若現,把個雪白胸脯,一雙玉臂任人一覽無遺,卻又好似隔靴搔癢。反而比真個袒胸露體還要刺激,還要令人心癢。
山珍海味通過一雙雙芊芊素手擺上桌面,但見水晶簾卷蝦須。云母屏開孔雀,菜式繁多數不勝數,做工精致繽紛亮麗。
盤堆麟脯,佳人笑捧白玉料,盆浸冰桃,美人高擎紫霞杯,食烹異品,果獻時鮮。
聽著弦管誆歌,眾人絕口不提韓家母女,反而一派春風的下箸飲酒,互相間高談闊論,一時間言談甚歡,身邊又依紅偎翠,大堂中不但一派聲清韻美,更有兩行美人翩翩起舞。
這真是豪筵象板撒紅牙,遍體舞裙鋪錦繡,消遣壺中風花夜。綺里珠翠供人約!
酒過三巡,眾人興致漸高,薛祿不滿意的推開身邊舞女,大喝道:“趕緊把最當紅的瘦馬喚來幾個,誰不知道谷王乃是養馬的大行家,哈哈。”
幾個青年公子頓時曖昧哄笑,張瀕一怔,另一邊的張睿嬉笑道:“兄弟從不踏足青樓,自是不知那聞名天下的揚州瘦馬,嘿嘿,今晚保管你大開眼界。”
“揚州瘦馬?”張瀕隱約覺得聽個這個詞,問道:“何謂瘦馬,仔細說與我聽?”
薛祿大笑,肆無忌憚的指著張瀕,嘲笑道:“原來瀕兄弟還是個初哥,砸砸,那韓家母女不過尋常美人,哪及得上谷王命人調教多年的瘦馬嬌嬌嫩嫩”慣會風月的,不如把那母女割愛,哥哥送你一對絕美粉姐,這床第間的溫柔滋味。你還是得弄幾個精通此道的美人伺候,方才快活舒坦,哈哈。”
張瀕微微一笑,卻未應和他,只是抬頭吩咐道:“喚來幾個什么瘦馬,過來唱曲起舞。”
其他人早已聞名久矣,只不過那揚州瘦馬剛剛時興不久,其實早在宋朝時就有此種營生,但是多年戰亂,此種惡心營生得以消失,太祖朝時人口調零,百業待興,朱元樟又最是痛恨民間富豪奢靡浪費的,以至于無人敢肆意胡來,直到近幾年,隨著揚州鹽商富甲天下,才有人又開始重操舊業,開始秦養起揚州瘦馬來,供富豪買回家或是包養外頭。
眾人翹首以待,人人心中暗喜,即使他們都是豪門貴族,一樣不曾親近過揚州瘦馬,一來此風剛剛興起,那瘦馬經由小女孩時們教供養,少說也得費時四五年,方能長大成人,供貴人買回家怨意押戲。
二來如今這些精于此道的人家都被谷王一網打盡,統統成了朱穗斂財工具,即使有錢也買不到,這也是為何眾仙坊能獨領風騷的一大原因。
不多時,就有兩位看似弱不禁風,走路搖曳含情,身段苗條文文弱弱,好似大家閨秀的絕色美女盈盈現身。
張瀕大吃一驚,仔細一瞧,就吃驚的發現,這兩位美女竟然都是一雙三寸金蓮,更驚人的,就是身材過于偏瘦,臉上膚色嬌嫩異常,窈窕弱態,一副經不住風吹雨打的俏模樣。
心中暗道果然不愧是揚州瘦馬,真是太過瘦弱不堪了,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身邊張睿嬉笑著湊過頭來,說了幾句話,只聽得張瀕心中大怒。
一番變故,憑空使得寫意氣氛為之緊張,不過多是些豪門貴女,這番責問倒也無人在意。
未等沐憐雪回應,身邊不遠處一位粉紅春衫的少女不屑開口道:“當是誰家的金枝玉葉呢,原來是公主府上的千金啊!莫不知道,我身邊這位姐姐的身份嗎?”
今日人多嘴雜的,幾乎聚集了滿京城家的各家小姐,大多彼此不認得,以沐姐姐的絕色容貌,很容易就成為矚目焦點,又因她的位置緊鄰著芳寧公主,更是會被人嫉恨三分。
遠離眾女而坐的張灝和沐憐霜,原本同時動怒,可一聽對方只不過是駙馬千金,尤其年紀不大,不過十三四歲,立時熄了挺身而出的覺悟,笑嘻嘻的互相說笑。
那粉紅春衫的姑娘張灝認得,乃是成國公家的老么,嫂子朱元香的同胞妹子,有名的小辣椒,閨名叫做朱元英,人如其名,就好打抱不平,和三姑娘張可兒交情莫逆。
“你又是哪位?有何資格說話?”駙馬千金神色不屑,偷偷看了眼面帶期許的宜安郡主。
這話一出口,立時惹得絕大多數姑娘神色不悅,雖說大家勉強算是皇親國戚,但到底同為臣子,要是成國公家的姑娘都沒資格說話,那其她人還不得跪著拜見您了?
“真是好大的威風呀!本小姐乃是成國公家的,可聽清楚了?”朱元英反唇相譏,她交
游廣闊,早就通過閨中好友,得知對方的身份。
兩位駙馬千金一頭霧水,她們年紀小,哪會記得住京城復雜之極的豪門大姓,不過一聽對方家世不凡,但也不敢在指責下去。
宜安郡主暗罵她們傻蛋,這兩個丫頭都是她的跟班,也不能袖手旁觀,暗中朝身后丫鬟使個眼色,那丫鬟會意,笑道:“幾位姑娘身份尊貴,還請息怒,大家繼續作詩可好?那邊眾位少爺還等著觀看呢。”
畢竟都是些有身份的大家閨秀,丫鬟之言可謂是及時雨了,就算是朱元英性子豪放,但這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的,也不敢任意胡來,沒的被人笑話,丟了自家的臉面。
幾位姑娘悻悻而坐,卻沒想到,那駙馬千金自覺沒有幫郡主出氣,依然不肯善罷甘休,遙指著沐憐雪,問道:“敢問這位姐姐芳名幾何?還請容妹妹拜見,真不知道憑著什么就不寫不畫的,難道是有了夫家嘛?”
沐憐雪芳齡十五歲,按理說是應該許配人家了,不過既然出現在這里,自是被誤認為奔著皇族子弟而來的,那也就是尚待字閨中,這話實則很是惡毒,隱隱譏諷沐憐雪跑到這里來找婆家,卻裝清高的自持身份呢。
張家女孩人人色變,遠處的憐霜氣的就要沖上去,卻被張灝一把拽住,扭頭一看對岸,就見一群青年人人探頭朝這邊望來,顯
然是看出這邊發生爭執。[wzdff貼吧團]
朱元英反而沒有再次仗義出頭,笑吟吟的穩如泰山,只是瞅著宜安郡主,不時意味深長的嬉笑。
因為彼此陌生,兼且對岸就是一群男人,這里的姑娘們大多緊守本分,不敢隨意插話,只是神色緊張的看著,無數丫鬟更是目不斜視,人人不敢言語半句。
張灝低頭深思,忽然朝朱元香招手,立時有丫鬟瞧見,暗中在自家小姐耳邊嘀咕幾句,朱元香面色一喜,故作不耐煩的站起,扭頭朝河岸邊走去。
很多丫鬟驚訝望來,其中就有強忍著氣的丫鬟入畫,張灝朝小妮子含笑點頭,兩人相識多年,入畫頃刻間明白二爺的用意,心中狂喜。
只見沐憐雪身后的入畫面帶寒霜,她如今身份明朗,自是敢當眾說話,嬌聲道:“哼,我家小姐見了當今萬歲,同樣稱作舅舅,真以為皇族就能嚇得住人嘛,可笑。”
“什么?舅舅,你,你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兩位小姐心中大驚,不禁為難的看了眼宜安郡主,顯是以她馬首是瞻,這郡主疑惑問道:“妹妹貴姓?”
這話就問的大有技巧了,入畫心直口快,傲然道:“小姐姓沐,府上遠在云南。”
眾女恍然大悟,不說宜安郡主臉色微變,其她人更是暗道一聲原來如此,這沐家家世顯赫,祖上沐英沐王爺可是太祖義子,
如今沐家永鎮南云,比之一眾藩王還要威風,自是無人不知。
芳寧公主朱智真一直面色不悅,她雖然吃味,但眼前幾位宗室女,那此種好似潑婦一樣的嘴臉,實在丟盡了皇族臉面。
“你們幾個回家去,今日聚會本就與你們無關,偏要跑來湊熱鬧,沒的讓姐妹們笑話,笑話我朱家女兒沒有教養。”
朱智真的語氣甚重,隱隱間甚至含著嚴厲命令,嚇得幾位宗室女面色大變,再也不敢仗勢胡來。
兩位駙馬千金連同幾位跑過來湊熱鬧的姑娘急忙站起,規規矩矩的朝大家道個萬福,顏面無光的低頭,各自帶著丫鬟離去。
前文說過,從太祖朝開始,朱家對于宗室女的培養異常嚴厲,根本容不得一絲驕縱,以至于養的公主普遍性子懦弱老實,言傳身教下,子女即使錦衣玉食,在外人面前敢于挑釁,但卻無人敢對長輩失禮,何況出言的還是位公主殿下。
隨著幾位姑娘聽話離去,立時惹得眾女心中暗贊,倒也一時間,把剛才大家的不滿情緒化解。
而此刻朱元英眉開眼笑的跑到張灝身邊,笑嘻嘻的討好道:“灝哥哥,你喚妹子來有何吩咐?”
張灝不悅的看了她一眼,這丫頭幼年喪父,備受兄長姐姐寵愛,以至于從小頑劣,模樣只是清秀,遠遠比不得她姐姐風姿艷麗,其人性子活潑,整日
里各家游玩,京城閨閣間的隱秘事,就沒有能瞞得過她的,這點倒是與對岸李安半斤八兩,同屬喜好打聽八卦的神奇人物。[wzdff貼吧團]
“那丫頭是誰?”
張灝從不對朱元英客氣,語氣中即使溫和,但卻隱含質問,聽的朱元英心中一跳,趕緊老老實實的站好。
前幾年這頑劣丫頭進府玩耍,就曾當眾放縱,結果被張灝撞見,想灝二爺又哪是憐香惜玉之人?當即把朱元英暴打一頓,結果氣的小丫頭哭著跑回家,想著找自己兄長回來報仇,卻萬萬沒想到,那小煞星兀自不肯善罷甘休,竟然殺了過來,當著老太太和朱勇的面前,生生又把朱元英痛打一頓,而自家長輩卻只是笑罵打得好,從此以后,朱二小姐每回撞見灝二爺,就跟老鼠見了貓似地,規規矩矩的跟個小綿羊一樣服服帖帖。
朱元英一愣,急忙回頭望去,順著張灝的指引,笑道:“那是吳王殿下的千金大小姐,今年被封為宜安郡主的。”說完指著對岸,嬌聲道:“那邊還有她的兩個郡王哥哥,陪著她一同進京的,今次過來,想著挑選位京城世家小姐,封為側妃娶回家呢!”
兀自笑嘻嘻的說著,朱元英低頭看向張灝,卻心中一驚,只見灝哥哥的臉色忽然變得森冷,眼含深意的望著對岸瞧。
與此同時,這邊又發生變故,那幾位姑娘一走,唯有宜安
郡主并未離去,反而心中惱怒,她自小遠在鳳陽長大,又因父親吳王生性軟弱,對于子女不免放任溺愛,這天高皇帝遠的,結果就養成了一副小姐脾氣。
柳眉倒豎,宜安郡主自覺被掃了面子,冷笑道:“有道是不知者不怪,怎么,妹妹即使姓沐又如何?難道還嫁不得朱家子孫嘛?”
入畫登時啞口無言,姑娘和二爺之事并未昭告世人,這其中原因復雜,那攪局者芳寧公主就杵在這呢,她哪有膽子為小姐招惹是非?
沐憐雪心中無奈,就想立時歸家去,她原本就不想出來,只是大姐親自邀請,說是要為她引見一位與眾不同的姑娘,誰知憑空招惹來麻煩。
宜安郡主一見對方不答腔了,馬上得勢不饒人,笑吟吟的道:“沐姐姐姿容絕色,實在是令妹妹喜歡,不如就許配給我兩位皇兄其中的一個好了,呵呵,那今后大家日日相見的,妹妹也能與姐姐好生親近了。”
再也忍受不住,沐憐雪至此終于大怒,但她知曉灝兒就在附近,倒也沉得住氣,并未開口,身后丫鬟一個個神色憤怒,狠狠盯著得意洋洋的宜安郡主。
其她人不明所以,依然選擇作壁上觀,還有那想著嫁給郡王的,此刻嫉妒萬分,但更多蘭心惠質的大家閨秀,卻是面色不忍,都是神色同情的注視著沐憐雪。
芳寧公主卻是悚然變
色,別人不了解張灝性子,她豈能不知?心中暗叫糟了,怒道:“閉嘴,你給本公主回家去,這玩笑也是你能開的?”
“憑什么殿下讓我走?難道我朱家兒郎還配不上一位國公家的大小姐嘛?”宜安郡主神色不滿,終于忍不住出言頂撞,只氣的朱智真神色驚慌,心中嘆息。
“你朱家子孫就稀罕了?我倒是覺得,大多數不過一群是養在宮殿中的豬玀而已,沒什么了不起的。”
懶洋洋的話語憑空響起,立時震撼全場,沐憐雪和芳寧公主相視苦笑,兩人同是無言以對,心想這小惡人永遠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所有少女全都大驚失色,那大逆不道的話都敢出口,到底何人如此大膽?
宜安郡主氣的俏臉煞白,指著悠然站起的書童,氣急敗壞的尖叫道:“好一個口出不遜的奴才,真是活該千刀萬剮。”
張灝笑嘻嘻的瞪著她,笑道:“早在小爺八歲時,就這么罵過漢王,到現在還不是好生生的活著?你這丫頭好生無禮,今日就叫你嘗嘗爺的厲害。”
眾女無不倒吸口冷氣,不禁面面相覷,即使如今事實如此,想那皇族子弟整日豢養在封地之中,不許經商,不許置地,有的連書都不讓讀,確實跟百姓家養的豬一樣,動輒因欺負百姓,而被圣上乖乖治罪,但是皇族豈能任由旁人出言辱罵,這真
是自尋死路了。
張灝無所顧忌,皇帝朱棣起兵奪得天下,登基后立即嚴密監視天下皇族,自己如今就是負責干這差事的,別說辱罵幾句,就是陷害哪位藩王,朱棣也只會笑瞇瞇的看著,天家無情,豈是說笑的?
面對如此肆無忌憚的書童,宜安郡主臉色煞白,伸手從身后丫鬟手里奪過寶劍,寒光一閃,遙指著對方,大怒道:“你到底是何人,怎敢如此猖狂?”
張灝撇撇嘴,他早就看對面一群男人不順眼了,自己的女人就在這里,實在是太危險了,沐姐姐天姿國色,一旦被哪個混蛋看中,跑去求皇帝賜婚,豈不是正中皇帝心意?朱棣早就想把沐姐姐遠嫁掉,好趁機把女兒塞進來,要不是顧忌著擔心激怒張灝,從此后對女兒不好,怕是早就下旨了。
這些年來,原本是想用芳寧公主籠絡張家,但如今事情卻起了意外變化,反而朱棣心中猶豫,公主對張灝一心一意,整日里糾纏皇帝,朱棣無法,誰讓他如今身邊就只剩下這一個寶貝女兒,自是格外寵愛。
“呵呵,等回去找娘娘哭訴吧,自然有人告訴你,小爺到底是誰。”
原本只想把人趕走,但隨著宜安郡主亮出寶劍,張灝心中大怒,話一說完,整個人突然發力,幾步沖到少女身邊,毫不留情的并手如刀,揮手劈在對方的手腕上。
郡主哪會什么高明武藝?只不過嚇唬人而已,只覺得眼眸一花,緊接著手腕劇痛傳來,哎呀一聲松開手。
這一番驚人變故,嚇得無數女孩失聲尖叫,對岸的青年全都瞧得傻了,尤其是兩位郡王,眼睜睜看著妹妹毫無還手之力,被那書童竟然整個人高高舉起,大步朝岸邊走去,
“混賬,你敢?”
兩位郡王真的急了,迅速朝九曲彎橋跑來,身后立時跟著一大幫子貴族子弟,人人摩拳擦掌,就想著來個英雄救美。
其中李安兩眼放光,他為人勤練武藝,自是身手不凡,暗叫一聲天助我也,就想跟著沖過去,卻被一把拉住,低聲叫道:“你不要命了,那是灝二爺。”
李安嚇得渾身一哆嗦,他現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煞星張灝,結結巴巴的指著對岸,嚇道:“怎么會是他啊!張兄,怎么辦?怎么辦?二爺能敵得過這么多人嘛?”
眼珠一轉,心中尋思計策,突然就聽見噗通一聲,伴隨著少女凄慘的尖叫聲,就見那宜安郡主果然被扔進河中,好在河水不深,倒也不怕淹死。
“你趕緊去喊人來,快去,任是誰傷了,都是天大的禍事。”也顧不得深思了,急忙吩咐。
“唉,我這就去,兄長你快去幫忙啊,二爺就是再厲害,那也雙拳敵不過四手。”李安急的跳腳,邊跑邊回頭
大喊。
苦笑,暗罵自己真是心急糊涂了,明明應該是自己跑去報信,李安過去幫忙打架啊!
眼看著李安早就跑了沒影,無奈,他打小體弱多病,自是不敢沖上前線,眼睜睜的看著灝二爺放聲大笑,迎著橋頭走去,而那群貴族子弟則剛剛跑到橋中間。
對岸姑娘們可是嚇得炸開了鍋,人人驚慌失措的站起,還是沐憐雪和芳寧公主心中沉穩,又對張灝的炮仗性子知之甚深,倒也沒有被此番變故嚇得手足無措。
沐憐雪俏生生的站起,指著在水中來回掙扎的宜安郡主,朝著幾位慘白著臉的丫鬟,吩咐道:“快去救人,傻站著做什么。”
如夢方醒,幾個丫鬟頓時反應過來,慌慌張張的沖入水中,七手八腳的撈起落湯雞似地郡主。
而這邊芳寧公主卻鳳目圓睜,語氣淡淡的道:“今日就讓大家看場好戲,看看那當年的混世魔王,今日是如何與爺們打架的。”
好似應和她這句話一樣,遠處傳來張灝的大笑聲,那笑聲氣勢豪邁,真是毫無畏懼,聽的無數女孩們面帶苦笑。
“哈哈,不怕死的就上來,今日可別怪大爺我下手無情!”(!)
軟劍在手,天下我有!
張灝一副不怕死的造型一擺,還真是嚇得一群貴族子弟急忙放緩腳步。
那寒光閃閃的寶劍委實有些嚇人,今日來此,誰也沒有準備兵刃,再說了?誰他的知道參加個詩會還得動刀動槍的,還得上演全武行?多位青年心中暗罵,又有些心虛,想那刀劍無眼,真個被劃傷了,那可不是說笑的。
大明朝,天下承平已是數十年了,即使邊境時常有異族劫掠,但都是小打小鬧,反而永樂皇帝在位十幾年,五次主動北伐,其中四次更是親自率領大軍,整個北方又修筑長城,建立各式要塞,屯兵屯糧,可謂是全民警惕,絲毫不敢松懈。
各地也有過多次農民起義,不過規模不大,往往很快就被官兵鎮壓,幾乎此時已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這太平日子過得久了,京城各家勛貴子弟,不可避免的,人人早已懈怠練武,尤其是皇親國戚,為了防止皇族子弟擁兵自重,皇帝硬是強行下旨,鬧得幾乎人人不學無術,頂多念上幾個字而已,卻都是不在習武。
人人心知肚明,自己這一伙人的實力并不怎么高明,好在人多勢眾,加上年紀比對方大些,身邊又有身手高明的侍衛,還算是心有底氣,就指望著一擁而上,把個對方打得跪地求饒。
張灝舉起軟劍,遙指對面一群人,一
派高手風范,臉上毫無懼色,瞧得身后無數少女心中敬佩,暗贊一聲真乃真正的好男兒。
模樣雖然大義凜然,好似要拼死血戰似地,只是灝二爺目光怎么有些鬼鬼祟祟,眼珠更是滴流亂轉,他一眼瞧見混跡在人群中,叫的最歡的幾個少年,都是平日稱兄道弟的家伙,又見一群人來勢洶洶,暗道好漢不吃眼前虧,急忙揮手拽下頭上小帽。
“滾,灝二爺在此,認識的閃開。”
這一聲吆喝,立時使得兩位皇孫連同一多半青年收住腳步,他們自小在京城長大,即使沒見過安東侯張灝,這名字誰人不知?
張灝嚴陣以待,剩下的貴族青年即使人數多達二十多位,連同下人一股腦的算上,也不過一百多人,任你千軍萬馬,也不過一群土雞瓦狗而已?真是何足道哉!哼哼!就算是明知打不過?
眼角偷偷往四下巡視,張灝不傻,也知道得預留后路,這可不是逞能的時候。
還好他早已料到,隨著被人認出真實身份,早有好事的大聲喊道:“哎呀,那是安東侯張侯爺,新任錦衣衛指揮使,兩位娘娘千歲的干兒子啊。[wzdff貼吧團]”
兩位郡王大吃一驚,急忙停下腳步,要說這些目空一切的天潢貴胄最忌諱的,恐怕就屬錦衣衛了,而錦衣衛指揮使,更是所有皇族子弟做夢都會嚇醒的兇人。
這些年,凡是皇族
被問罪的,幾乎都是由錦衣衛動的手,要說平民百姓只是心里懼怕,豪門世家只是心里恐懼的話,那各地藩王就是赤露o裸的夢魘,猶如附骨之疽般的徹骨之痛。
惡狠狠的盯著張海,又抬頭看了眼已經攙扶遠去的宜安郡主,兩位郡王一言不發,甚至連姓名都不敢留下,板著臉扭頭就走。
其他貴族青年目瞪口呆,急忙伸手朝張灝略微一拱手,一個個馬上轉過頭去,生怕被這位煞星記恨,那眾仙坊血案才過去多久?
心中松了口氣,即使三頭六臂,又豈能抵擋住這么多人?張灝悄悄收劍,含笑而立,并未趁機出言辱罵或是言語挑釁,做人當懂得見好就收,再不給對方臺階下的話,多半就是自取其辱了。
兩位皇孫一見張灝就嬉皮笑臉的,在宮里他們就是灝二爺的跟班小弟,在說如今年紀尚小,也不懂得自重身份。
“嘿嘿,灝哥哥,兄弟不知是你,剛才忍不住就跟著大伙跑過來,莫怪,莫怪。”
“灝哥兒,你怎么來了?還穿的一身下人衣服,哈哈,險些傷到自家兄弟。”
“愛去哪去哪,別在我面前晃悠,看的心煩。”
隨意揮了揮手,張灝不愿意任何男人親近沐家姐妹,在這方面他到和世間爺們一模一樣,對待真正喜歡的女人,心眼恐怕比針鼻都小。
神色臭臭的摸了下
鼻子,兩位皇孫老大不樂意的嘟嘟囔囔,在瞧了眼遠處的各家姑娘,眼睛一亮,心照不宣的賊笑,轉身領著一大幫子貴族青年,到別處花園玩去了。
倒是有數位勛貴子弟后背雙手,一直站在岸邊邊上冷眼旁觀,眼見安東侯現身,已然清楚今日詩會的真正用意,他們都是各位姑娘的兄弟,自是不肯跟著離去,依然重新坐下閑話。
眼見事端平息,原本打算上前邀功請賞,只不過又沒打起來,此時上前不免沒趣,又瞧見灝二爺像趕蒼蠅似地把皇孫趕走,心中一琢磨,立時知曉二爺用意,暗道該是二爺想著和眾家姑娘親近親近吧?嘿嘿嬉笑,急忙拔腿就走,去堵截帶人過來的李安了。[wzdff貼吧團]
春風依舊,香闈仍在,青青綠草,百花盛開。
只是人事已非,親眼目睹這一番變故,尤其是眾位皇族子弟全都離去,幾十位失了興趣的大家閨秀,立時告辭離去。
芳寧公主并未在意,笑吟吟的和沐憐雪低聲交談,而小丫頭憐霜卻大覺掃興,嘟噥道:“不就是男人走了嗎?真沒意思,哼,嫁給皇族有什么好的,真是鼠目寸光。”
可愛話語雖說動靜不大,卻被并未離去的姑娘們聽清,彼此相視苦笑,在朱智真和沐憐雪吃驚的注視下,心中立時震驚之極,身后丫鬟們更是吃驚的紛紛失聲叫了出來。
但見隨
著混世魔王緩緩走來,五十多位豪門貴女,神色莊重肅穆,竟然心有靈犀的同時盈盈下拜,那圍繞身邊的二百多個丫鬟,全都神色激動,竟然跪倒地上,就這么磕起頭來。
比起剛才灝二爺欺負女流,震懾住一干青年還要令人大驚失色,鬧得其她宗室女和一頭霧水的小姐們不知所措,茫然站在原地。
張灝臉上閃過一絲黯然,注視著一眾朝自己施禮的女孩子,心中了然,都是些年紀大約十五六歲的大家閨秀,再看看附近一臉莫名其妙的貴女們,都是些十三四歲的小丫頭。
沐憐霜都瞧得呆滯了,嚇得急忙躲到姐姐身后,她為人雖然頑皮,但因父母早已雙亡,為人性子最是敏感懂事,抬頭瞧著姐姐和芳寧公主面色不忍,隱含同情,立時強忍著沒有說話。
慢慢走過來,張灝一直走至眾女身前不遠處,昂然而立,坦然接受所有女孩子們的跪拜。
輕輕嘆息,張灝神色誠懇的說道:“眾位姐姐妹妹請起,這大禮,我張灝生受了!張灝在此對天立誓,幾日之后定當回報諸位,若有半句虛言,叫我萬箭穿心,死無葬身之地。”
人人動容,這番語出至誠,溫暖人心的話語,立時刺激的數百位少女喜極而泣。
一位姿色清秀,氣質溫婉的姑娘再也忍不住,走至一位相熟的姐姐身邊,先是把手中絲巾遞
給對方,然后詢問道:“姐姐為何哭泣?瞧得妹妹心里莫名難受,還請姐姐解惑。”
那姐姐凄慘一笑,她心情激蕩,已然激動的說不話來,還是附近的未婚妻,那位體弱多病,滿腹才華的呂小姐,欽佩之極的凝視著遠方卓然而立的少年,深深嘆息。
“傻妹妹,如你我這樣的姑娘,就是嫁給平民百姓,也比嫁給皇族強的多了。”
那少女神色不解,身后一位丫鬟疑惑問道:“為何?老爺太太都說嫁入王室,一輩子享盡榮華富貴不說,還能提攜娘家啊!”
呂小姐只聽得氣往上涌,這氣血激動之下,立時忍不住咳嗽起來,嚇得身后丫鬟急忙上前。
眼見無人回答疑問,周圍各位姑娘不是目光迷茫就是低頭深思,或是欲言又止,很多聰明靈秀的大家閨秀眼含深意的看了眼幾位宗室女與芳寧公主,全都選擇閉口不言。
忽然一聲輕吟響起,聲音清清淡淡,真是說不出的動聽,就如那空谷幽蘭般寧靜自然,又如那天生雪蓮般傲然于世。
“嫁給皇族一生坎坷,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又有何用?哪位王爺不是美女環繞?一個伺候不小心,就得被打入冷宮,還有那一旦夫君身故,自己就得跟著殉葬,又不是兩情相悅,生死與共,憑什么女人家就得被活活勒死。”
石破天驚,所有女孩立時臉色
蒼白,緊接著呂小姐虛弱的舒了口氣,嘆息道:“修短有數兮,不足較也。生而如夢兮,死則覺也。先吾親而歸兮,慚予之失孝也。心凄凄而不能已兮,是則可悼也。”
沐憐雪由衷慶幸的看了眼含笑注視自己的張灝,芳心溢滿驕傲,她深知或許以自己的家世,絕對可以避免凄慘命運,但是族中無數姐妹,總歸有人逃不過進宮的命運,這幾年,沐家無一位少女嫁給各地藩王郡王,不管是她們的父母如何逼迫,只要自己開口,灝兒永遠會把難題暗中解決掉,決不讓自己難過半分。
而芳寧公主只覺得無地自容,苦笑道:“這殉葬乃是祖制,不是我一個弱女子可以改變的,各位姐妹,這些年來,哪家王爺府不是眾妃爭寵,或是拼了命的結交家中有權勢的爺們,要是誕下麟兒一切好說,或是有娘家可以撐腰,或許得以保全性命,只不過很多時候往往天不從愿,眾多王府遠在各地,很多時候沒等求情的人趕到,第二天各位嬸嬸姑姑就已經被勒令賜死,就算是宮中嬪妃,同樣如此。”
無數沒有心理準備,并不知情的姑娘頃刻間,只嚇得花容失色,至此方明悟過來,原來各位姐姐為何今日來此,就一直興致怏怏,提不起半點精神。
人人心中不免后怕起來,一想到剛才要不是那少年出手阻攔,橫生枝節的話?此
刻自己的詩詞或是長相,就要被對岸皇族子弟看見了啊!萬一要是因此被挑選上,那時可就事成定局,即使父兄出面,恐怕也難以更改了。
父兄?多位姑娘心中發寒,她們比誰都清楚,一個女兒在長輩眼中,恐怕就是一件攀附權貴的高級貨物,誰會在乎一個女孩的終身幸福?
張灝一直沉默不語,這明朝制度,為了防止外戚專權,往往皇后或是王妃的人選,都是挑的民間小家碧玉,而普通嬪妃或是側王妃,則往往為了籠絡豪門,選的是大家閨秀,由此很容易就產生內宅矛盾,圍繞著皇帝或是王爺的身死,很多時候都是各方角力,到時誰被殉葬,還真是說不準呢。
太祖朱元璋駕崩后,為他侍寢的四十多位嬪妃一體殉葬,而朱棣駕崩后,同樣侍寢的三十多位無辜嬪妃殉葬,到時候,管你是誰,除非兒子有本事能求情,或是如自家這樣的權勢依仗,或許能逃過一死。
歷史上,自己的姐姐就是因此而被恩赦,與此同時,一位名叫郭愛的妃子,進宮還不到一個月,甚至連皇帝的面都未見過,就被活生生的吊死。
雖說在場的姑娘大多身份貴重,只是嫁入皇族之后,未來的命運終是不可掌握,猶如那驚濤駭浪上的小舟一樣風雨飄搖,或許有人不屑一顧,就如那些離去的女孩,但不是誰都喜歡嫁入豪門,
在場的大多數人就是如此,只不過被家族強迫,今日不得不來此罷了。
遠處有一位少女就是如此,一臉的冷笑,不是別人,正是張寶釵,她一直躲在暗處冷眼旁觀,她對于什么殉葬制度根本沒放在心里,自覺憑著無數手段,到時總會免于一死,再說了,或許生下一位王子,到時候,自己就應該是母儀天下之的皇后了啊!
不說各位女孩心中百感交集,心中真是狠狠的松了口氣,安東侯張灝既然應承暗中相助,那大選就應該無所懼怕了,一想到今日來此,竟然遇到如此天賜福緣,憑空得到貴人相幫,而得以能逃出生天,各家姑娘們立時笑顏如花。
最遠處,剛剛過來的幾位女子相視而笑,其中一位正是張家大小姐張婉兒,笑盈盈的看著身邊一位少女,笑道:“那小子就是我兄弟,如何?他可是姐姐的心頭肉呢,果真如寶似玉吧?”
那女孩含笑注視遠處少年,輕笑道:“果真是位口出不凡的少年郎,只不過,他到底能不能言出必踐,還得靜候來日哦!”(!)
昨晚方景實在是堅持不住了,今日一早繼續碼字,這才寫出這一章來,大家莫怪!
山石穿雙龍戲水,云彩映獨鶴朝天!
一片怪石嶙峋的假山間,無數少女散在各處,神色悠閑的觀賞瀑布奇石,難得無數大家閨秀聚集一處,即使沒有如期舉行什么詩詞大會,卻也一樣令人留戀。
毛糙丫頭朱元英與憐霜一見投緣,兩人一起手拉手,混跡于各個女人堆里,今次過府聚會,各家都帶有精巧細致的各色糕點,令人一見大飽眼福。
假山對面的閣樓內,畫竹搭建,清奇古雅,白紗帳幔飄飄,春風穿堂而過,幽幽花香令人心醉。
此情此景,當得上一個闈屏畫石崇之錦帳,珠簾繪春天之雙清!
只不過皇室貴女們已經消失不見,芳寧公主自覺羞愧,早已領著一眾宗室女離去,將心比心,大凡女兒家的人心都是肉長的。
一方青翠竹桌,張灝陪著姐姐張婉兒坐在竹椅上,全神貫注盯著姐姐的腹部,整個人陷入呆滯中。
果然經過上次一場大鬧,被老太太耳提面命一番后,這對糊涂夫妻終于學會若干注意事項,經過一番默默耕耘,以至于早些日子迎來了開花結果。
膚色晶瑩紅潤,今日張婉兒雙頰泛紅,這心頭喜悅,似乎整個人越發容光煥發,肌膚都連帶著流光溢彩,她本就容貌艷麗無
雙,此刻更是眸子似水,顧盼回首間,比之弟弟還要神采飛揚。
甜甜輕笑,張婉兒親昵的摟著弟弟,一如小時候的親密無間,柔聲道:“好啦,不就是要當個舅舅嘛,至于如此一副傻傻模樣的!”
“見舅如見娘呀!這可不是胡說的。”張灝頭也沒抬,依然低著頭研究姐姐的肚子,只是隔著衣衫,又不到二個月的身孕,哪里能瞧得出蹊蹺?
無奈任由弟弟跟個孩子似地,張婉兒神色欣賞的看著對面一雙容貌難分軒輊,各有勝場,好似溫香軟玉般的兩位少女,贊道:“原本以為沐家妹妹乃是我見過最是國色天姿的小美人,今日才知道,這世間竟還有一位罕見玉人,真是令人贊嘆呀!”
這一番贊揚,終于引起張灝的注意力,抬頭看著明媚皓齒,天姿國色的沐姐姐,在看看另一位少女,心中又一次驚訝,暗道真是好一位身姿如柳,集清雅嫵媚,明麗瑞方為一體的天仙般美人,只見她眉心微蹙,眼簾微垂,美眸黑漆如點墨,身具幽香出自天然,芳華淡掃,氣質飄逸出塵,既凜然不可侵犯,又似喜非喜眉目含情。
張灝還是生平第一次遇見如此不流凡俗的佳人,想那芳寧已經是不可多得的小美人,整個人肌膚似雪,貴氣天成,姿色宛如一株曼陀羅,溫柔婉約又隱含傲氣,性子中更是深藏倔強,已是少見
之秀色,皇家之奇葩。
氣質上靈楓道長和李嬸嬸同樣出類拔萃,不過靈楓一副世外高人的不問紅塵,而嬸子則清秀絕倫中暗藏春情,一顰一笑,比之嫵媚艷麗的韓家母女,更接近芳寧的貴女氣度,韓家母女倒是可以理解,畢竟流落京城從不曾進宮,未有享受過那一呼百應的皇家風光,自然無從養成高人一等的傲然,而嬸子則實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好像只是普通人家出身,但其身份又神神秘秘,張灝竟打探不出她娘家是誰?只聽說都已身故。[wzdff貼吧團]
而對面少女氣質神秘,既有雪蓮般純凈無暇,又有一身世家小姐的溫婉貴重,甚或是含有絲絲皇室氣度,如此混雜氣息卻渾然一體,沒有減低其人身上半分鐘靈毓秀之氣,真乃世所罕見,反而形成獨特的飄逸絕倫之美,可謂著實古怪。
沐姐姐不用說了,首屈一指的世家公主,艷冠群芳的絕色牡丹,比之那糟蹋了寶釵名字之人,更加符合張灝心中想象的神態兼備!不過論起來,真正的寶釵反而不如她了,原因無他,身份上的差距顯而易見,而面前這位姑娘,怎么如此眼熟?
好似知道張灝心意,沐憐雪輕笑道:“灝兒,這位妹妹的眸子好像書萱。”凝視對方,又搖頭道:“不,書萱已經是丫頭中模樣最出挑的,那眉眼真是令人欣賞,但比之妹妹還是稍遜一籌,
該是書萱像她才是,紫鶯姐姐身姿綽約,神態與妹妹也有些相像,不過卻又差了一籌,對了。”
沐憐雪雙眸一亮,撫掌贊道:“像嬸嬸,嬸嬸氣質容貌都與妹妹酷似,只不過,哦!”沐憐雪心中一怔,反而說不下去了。
張灝哈哈一笑,替她說道:“只不過嬸嬸已為人婦,氣質成熟與光同塵,而這位妹妹年紀還小,嗯!”張灝竟然也形容不下去了,實在是自覺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對方,突然想起一個人來,脫口而出道:“稀世之美,超逸之人啊!”
欣喜而笑,沐憐雪忙不迭的大點其頭,瞧得張婉兒捂嘴輕笑,眼眸中滿是溺愛,暗道不愧是沐姑娘,心如蘭芳,聰明有心計卻又善良真誠,毫無一絲做作,倒是難得了。
不過這兩位在一起你唱我和的,卻有些過于難為人了,張婉兒含笑看著對面少女,心中驚訝,但見她神態自然,微閉雙眸,整個人微微垂首,又像是有些羞意,又像是滿不在乎。
距離她們不遠處,只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即使有未婚妻陪伴,同樣感受不到一絲得意,沾了呂小姐的光,又虧了有灝二爺撐腰,他才得以陪同走進這女兒國般的眾香天地。而那可憐李安,早被趕得遠遠。
一見張家傳說中的大小姐,只覺得魂都要飛了,又見名聞族中的沐家姑娘,只覺得心
都碎了,還好,他清楚兩位絕色美人不是自己能惦記的,他心里又始終隱藏著一位人影,那風流嬌弱,回眸一笑,才是他的最愛,可當與她一個照面時,就覺得晴空霹靂,整個人魂飛魄散。
“天啊!這是誰家的小姐?怎么生的比紫鶯還要強上三分?”一時間心喪如死,暗恨母親為何給自己定親,這不是生生苦了自己嘛?
心中自哀自怨,大嘆命苦,不過還好胸有城府,又做了幾年官,居移氣,養移體的,沒有就此失態,此刻心情極度沮喪,終于抬頭瞧了未婚妻一眼,面上一愣,緊接著心中狂喜,因呂小姐好似西施捧心,雖然姿色遠不如紫鶯和那位神秘少女,但眉目清秀別有一番嫵媚,兼且聰明絕頂,才華滿腹,比之紫鶯在這上頭無疑強了許多,雖還是遠遠比不得那少女,但一樣有幾分酷似,一時間,到讓大覺心滿意足了。[wzdff貼吧團]
不提懸崖勒馬,憑空躲過一劫,遠處的張婉兒終于揭開謎底,笑道:“說起來,你們這位妹妹,和咱張家倒是陌生,但和沐家卻是多年故交呢。”
張灝一愣,隨即恍然,暗道應該是太祖朝時的顯貴之家了,自家只是永樂朝新貴,與明初開國功臣們沒有什么瓜葛交情,倒是沐家祖上沐老王爺,乃是始終追隨朱元璋打天下的人杰。
沐憐雪心中越發欣喜,
急忙追問道:“妹妹到底是誰家的女兒,如此與眾不同,我觀妹妹聰明無雙,宛如仙苑奇芭,如此罕見的一個人兒,莫不是李家的后輩?”
這話說的一針見血,霎時顯示出沐憐雪的獨到眼光,不說張婉兒心中嘆服,就是那對面少女終于有些動容,緩緩抬起天仙般容顏,落寞道:“破家之人,喪家之犬而已,當不得姐姐贊譽。”
張婉兒輕嘆一聲,安慰道:“當年太祖皇帝已經自承錯失,妹妹如今被陛下封為江浦郡主,正該是重拾家族往日榮耀的時候啊!”
默默點頭,少女輕聲道:“多謝婉兒姐姐金玉良言,晴筠受教了。”
原來是明初開國功臣,李善長的后人,難怪如此罕見容貌氣質,張灝恍然大悟,遙想那李善長不提一生傲人事跡,其人智謀超群,善于處理繁雜政務,功勛甚大,隱為明初功臣第一人了,官拜左丞相,韓國公,只是臨老時被奸相胡惟庸牽連,太祖有意加害,以至于一家親戚七十余口全部被殺。
這位什么晴筠小姐,想必是李善長長子李琪的女兒了,這李琪因娶了臨安公主,以至于免死,一家妻女發配江浦,哦,江浦郡主,原來如此!
“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喘氣微微。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
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隨著張灝震驚之下念出這一番話,沐憐雪和張婉兒先是一呆,接著同是衷心贊賞,這一段傳神無比的形容,可謂是字字珠璣,把個少女形容的入木三分。
不等少女從震驚中恢復,張灝大笑道:“好,好,蒼天既然賜我沐姐姐,又送來一位天生的林妹妹,哈哈,兄弟我就受之不恭了。”
連同多位丫鬟,人人聽的莫名其妙,不過那少女罕見的冰雪聰明,已然聞弦歌知雅意,神色立時不悅,昂然直視禽獸灝二爺,質問道:“你既然有了一個如此天仙般的姐姐,為何要故意出言辱我?”
張灝笑而不語,美滋滋的審視對面玉人,鬧得張婉兒心中又笑又氣,生怕沐姑娘就此生氣,卻沒想到沐憐雪雖然心中驚訝,不過她總是覺得灝兒話中有話,兩人多年來心心相映,又好似狼狽為奸,當下取笑道:“無妨,妹妹如此出眾,姐姐一見就心生歡喜,灝兒天生惜花之人,就是娶了妹妹,姐姐也只得效仿那娥皇女英了,倒也算是一番美談了,嘻嘻!”
要說對面輕浮浪子出言調戲,倒也算是情理之中,少女心中早有覺悟,這紅顏禍水,早晚會有這一天的,可是這大起親近之心的沐姑娘為何如此?實在是令人摸不清頭腦。
觀她二人人中如玉,氣質不凡,應該不是
內心齷齪之人,少女當下淡笑道:“妹妹不敢,只愿此生尋得一位知情知意,珍愛一人的癡情郎君足以,那些坐擁無數美女的豪門子弟,妹妹可不敢高攀。”
話不投機半句多,當下少女就想遠遁,卻聽到張灝笑嘻嘻的道:“剛才的話倒是心中感慨,卻不是針對你的,我張灝為人好色,就喜歡把美人搶回家去養著,不過妹妹長得漂亮,倒是可以放過,嘿嘿。”這話說的少女馬上熄了走人的念頭,心中憤憤。
險些氣的吐血,心想這話怎么聽到那么別扭?煙眉微蹙,正色道:“剛才見兄長豪邁果敢,竟然肯為咱們女兒家仗義執言,晴筠心中敬佩,還請你收起輕薄之心,不要讓人失望。”
張灝撇嘴,搖頭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今日答應幫助各家姐妹們,原也沒存什么好心,總是想著知恩圖報,我與人方便,日后總歸能受到一些意外之喜。”
“你!”少女大怒,不悅的道:“施恩妄圖回報,你怎么配稱作君子?”
“君子算哪根蔥?一群迂腐之人罷了,我張灝自問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只不過是個注重實際利益的俗人而已。”
眾人大嘩,誰也沒想到,剛剛還給大家一派義薄云天的安東侯,竟然如此赤露o裸的道出無恥之言。
大姐張婉兒輕撫額頭,無奈的和沐憐雪相視苦笑,心
想這小惡人永遠不會隱藏自己,走到哪都要話里話外的惡心人,不惡心的你狂怒就不算完。
無恥之尤,頃刻間,那少女已經為張灝暗下定語,心中不免深感失望,自覺好不容易遇到一位風神如玉,敢言又敢擔當的好男兒,正想著傾心結納,也算是位知心好友了,誰知還是如同世間俗人,令人厭惡。
再不想理會對方,不過張灝的可惡模樣,倒是激起了少女心中傲氣,竟是不想離去了,一邊為沐憐雪大感惋惜,惋惜她明珠蒙塵,寶釵埋雪,一邊又想借機探探虛實,看看這位俗人有無才華,可別是個空心大草包!
扭頭朝沐姐姐說道:“姐姐一見就是詠絮之才,不知可有佳作?”
沐憐雪有心親近她,不過心中警惕,實在是對方模樣資質太出挑了,實在是生平勁敵,但自知假如灝兒真的對她有心,卻不是自己能阻止的,不過一想到對方的郡主身份,心中大定。
“倒是有些拙作,不過不敢班門弄斧,在方家面前獻丑。”沐憐雪笑語妍妍,神態溫婉,倒是沒有拒絕,顯然一樣有心試試對方才學。
憑空好似雷電對射,只看得周圍人心中驚嘆,趕緊屏住呼吸,這難得之極的場面,必定要日后名動京華!
少女靜心觀察對方神態舉止,并未學對方自謙,顯然對自己極為自信,立時激的沐憐雪嫣然
一笑,不在回避,不過她為人端莊淡然,淡泊名利,仿佛春風拂面,又如暖陽蓋雪。
兩位絕色少女彼此對視,隱隱間勢均力敵,真乃罕見場面,看的周圍女孩家心馳神搖,無不自慚形遂。
少女觀察半響,心中贊賞,悠然念道:“滴翠亭中遇楊妃,千縷暗香盈袖底,彩蝶翩翩誤作云,雍容大氣牡丹行。”
大家一怔,這詩竟然是借機喻人的,想那楊貴妃一代國色天香,實乃花中之王的牡丹,這沐姑娘姿容圓潤如玉,天姿國色,委實所言不虛,倒是一絕了。
不過大家隱隱間有些不安,尤其是遠處一直留心傾聽的和呂家小姐,擔心的低聲道:“滴翠亭楊妃戲彩蝶,埋香家飛燕泣殘紅,不過沐姑娘明明不胖,反而有些消瘦,形容的不妥,還有些不吉利啊!”
呂小姐驚訝的看了眼未來夫婿,她直到此時都有些害羞,不過一聽到他言之有物,立時心中歡喜,笑道:“此乃對詩,自然得先壓低對手氣勢,不過具妹妹觀來,把沐姑娘形容成牡丹,倒是非常貼切,只不過牡丹自古以色事人,看來那位姑娘是借此諷刺安東侯呢,應該是回報剛才的調戲之言。”
低頭深思,回味半響,贊嘆點頭,心中不禁對未婚妻又增幾分敬重,兩人郎情妾意,不免低聲說笑。
不提這邊柔情蜜意的,那
邊沐憐雪原本心中惱怒,不過一見少女笑吟吟的瞅著灝兒,心中恍然大悟,當下心中尋思一下,沒等回報對方一首詩來,就聽張灝在耳邊嘀咕幾句。
沐憐雪撲哧一笑,不禁橫了眼對方,不過還是由著他的心意,吟道:“赤瑕宮下絳珠草,花謝花飛風露愁,儂自流淚花自落,終受甘露玉芙蓉!”
又是一首拿花比喻人的詩,而且通俗易懂,并不如何押韻講究,不過這乃是出言試探,倒是不能責怪兩位作詩之人了。
疑惑的道:“絳珠草?那可是傳說中的仙草啊!玉芙蓉?難道是荷花?這詩意境深長,好似很了解對方的心意,古怪!”
呂小姐搖頭失笑,點撥道:“觀那姑娘身體虛弱,竟是和我一般,同是有些才華卻又多愁善感的女兒家,唉!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消斷有誰憐,紅顏勝人多薄命,莫怨東風當自嗟。”
說著說著,呂小姐不覺有些癡了,傷心自感,淚光盈盈,嚇得手忙腳亂,急忙低聲撫慰。(!)
一人一首,竹閣中氣氛漸趨妙境,晴筠姑娘滿腹才華,此刻心中興奮,美目環視,頃刻間一首詩作信手拈來。
“名園筑何處,玉人下瑤臺,臣卿盈彩筆,蓬萊捧春雨;借得山川秀,書請鳳來儀,別來歷年歲,君恩幾時期!”
“妙!”眾人贊嘆,想此處乃是徐皇后和徐王爺故居,這五言詩應景又隱含傷感,想那徐家如今家世大不如前,自從徐王爺長子徐輝祖得罪皇帝,永樂五年幽禁而死后,這中山王雖后繼有人,可惜遠在封地,聽說幾次被言官彈劾,如今已成風雨飄搖之勢。
而次子徐增壽被建文皇帝庭前砍死,當今天子感念其人,封其長子徐景昌為定國公,定居京城故居,只可惜他為人驕縱,不知收斂,數次也被言官彈劾,其幾個兒子也不爭氣,庸庸碌碌,倒是有個庶出兒子徐謙,據說為人大有才華,被視為徐家將來定會光宗耀祖的人物。
十幾位姑娘并同丫鬟在竹窗外駐足,聞言點頭贊許,其中張寶釵混跡在人群中,眼眸露出熱烈渴望,這詩中含義簡單,她雖聽的不大懂,但其中的一句鳳來儀那可是聽的清清楚楚。
今日一見定國公府輝煌廣大,庭院錦繡,這還是不如當年鼎盛之時的模樣,那當年盛況可以想見,就已然令人羨慕萬分,張寶釵內心火熱,她自覺已經打探清楚皇宮虛實,
只要和小胖子朱瞻墉定親,未來十幾年徐徐圖之,夫妻二人多方籌謀,將來未必不能問鼎大位。
張寶釵為人很有幾分小聰明,她雖然不會作詩,可肚子里也有一些現成的詩句,至此再也忍受不住,眼珠一轉,高聲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好,好一個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眾人頃刻紛紛贊嘆,人人朝念詩之人望去,而張灝則好懸一口鮮血吐出,哭笑不得的扭頭看了眼洋洋得意的張寶釵,心想你倒是臉皮真厚,這后世詩詞豈是能隨意出口的?這古人但凡是大戶人家出身的,誰不懂得作詩?三言兩語還不立即被揭穿了?真當人家是傻子不成。[wzdff貼吧團]
眾人無不期待著張寶釵繼續其驚人大作,晴筠姑娘和沐姐姐更是心中贊嘆,雙雙情不自禁的站起。
這納蘭容若的佳作自然驚人,尤其是這兩句,幾乎在后世已經家喻戶曉了,只可惜正如張灝猜測那樣,那后面的幾句自己都忘記了,更別說不喜讀書的張寶釵了。
不過寶釵姑娘自有應對之道,胸有成竹的揚起下巴,笑嘻嘻的接著念道:“琴棋書畫詩酒花當年件件不離他,如今五事皆變更,蕭劍江山詩酒茶。”
張灝只覺得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栽倒在地,差點就被憋出內傷,欲哭無淚的雙眼失神,心說你呀你呀
!我的寶釵姐姐,這瓊瑤阿姨的打油詩,豈能混在納蘭容若的詩里,真是狗尾續貂啊!
這打油詩雖然蠻有趣味,可惜卻實在是不搭調,聽的眾位姑娘不禁面面相覷,張灝目不斜視,看都不看后面一眼,堅決和那自命不凡的女人劃清界限。
“敢問這位姐姐,能否把前面兩句的詩詞念完,此等佳作,實在是令人愛煞。”
“姐姐,怎么突然念出兩首風格不同的詩作來?這后面倒是有些意思,不過卻比剛先吟出的那句悲畫扇,無論用詞意境,都過于天差地遠了。”
不時有姑娘出言詢問,糗的張寶釵立時啞口無言,心中暗叫糟了,這可咋辦?更有些姑娘當她為天人一樣,不時請教些作詩的學問,可憐咱們的寶釵姑娘不學無術,即使空有一肚子的見識,立時也被問的俏臉通紅。
張口結舌的胡亂回答,張寶釵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叫道:“那都是閑暇時妙手偶得的詩句,別的現在也想不出來了,哼!這詩詞小道,既不能安邦定國,又不能使國富民強,要來何用?你們一天天的,只知道擺弄此等醉生夢死的玩意,卻不知道學些真正的有用學問,這將來,難免落得個家破人亡。[wzdff貼吧團]”
晴筠姑娘搖頭不語,沐憐雪倒是欣賞的問道:“那請問寶釵姑娘,什么才是真正的學問?”
“哼,學遍數理化,走
遍天下也不怕,你們如何能理解我的心思,唉,都是一群愚昧之人。”
無神望天,張灝欽佩之極的心中嘆息,心中不免倒數三二一,就等著那家伙口吐狂言,最后被聞訊趕來的官差,當做怪物給抓回去燒死。
還好張寶釵為人機警,她也清楚,說得多了不說無人相信,還會被從此視為異類,再說了,就算是告訴她們,將來大明朝終會被大清帝國推翻,也得有人信不是?
“請問姑娘,可否讀過詩經?”突然晴筠姑娘道出疑問,此時又有其她姑娘瞧出古怪,紛紛提出一些刁鉆難題,不過大都是些真正學問。
其實也是張寶釵不學無術,她別說后世記憶本就記得七七八八,又多是些清宮劇動漫影視流行衣物啥的,你要真問她數理化,恐怕還不如問三字經呢,起碼天長日久聽的多了,小腦袋里還能記住些。
張灝暗自抹了一把冷汗,暗道自己雖說不學無術,但總算這些年來,惡補了一些基礎,要不然,很多日常生活中的細節,就會被人恥笑。
張寶釵被問的滿臉通紅,惱羞成怒的道:“女人無才便是德,這些學問我自是不知,哼!這將來進宮靠的是頭腦手段,會些吟風弄月又有何用?”
這話到是有些道理,不說在場都是些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即使是張灝,不禁同樣點頭同意,不過張寶釵
這番話已然道出她的勃勃野心,卻不免令人驚訝!
沐憐雪輕輕一嘆,念道:“舊日豪華事已空,銀屏金屋夢魂中;黃蘆晚日空殘壘,碧草寒煙鎖故宮;隧道魚燈油欲盡,妝臺竅鏡匣長封,任你心機深四海,一袖閹云兩袖風!”
眾女相視一笑,已然知道這是在出言提醒張寶釵,想那深宮大內,要想達成心愿何其艱險,稍有不慎就會落得個尸骨無存。
看到眾人盡皆默然,張寶釵卻很是得意,她自是清楚皇宮內的黑暗危險,不過那又算得什么,只要哄得幾個王子或是皇帝開心,在憑著自己的經驗見識,何況自己又是萬中無一的神仙下凡,自是一切危機都會遇難成祥,否極泰來。
心中越發火熱,她今日來此,只是散散心罷了,成天被宮里的禮儀嬤嬤折磨,嬌生慣養的寶釵姑娘哪會受得了?下意識看了眼遠處的沐憐雪,心想暫時任由你得意,等將來哀家登上皇后寶座,到時看你如何進宮跪倒在我的腳下。
不屑笑笑,張寶釵別說壓根沒聽懂那詩里深意,就是清楚又豈會放在心上?昂然扭頭就走,她不待見庶出的皇孫朱瞻埈,另從別的小路出府去了。
只是憑空被人打攪,這氣氛不免被破壞的一干二凈,令人掃興,晴筠姑娘有心試探張灝,含笑指著正在外面打秋千的幾位女孩,笑道:“不知世兄
能否以秋千為題,做出一首詩出來呢?”
張灝頓時癟嘴,他這點倒是和張寶釵一樣,哪會喜歡什么吟詩作對?不過畢竟是苦學多日的‘人才’!豈能在眾多少女面前丟臉?
張婉兒和沐憐雪心中大叫不妙,身后一個個自家丫鬟驚得花容失色,自家灝二爺什么德行,誰人不清楚?
晴筠姑娘多么聰慧的一個妙人,霎時看破她們的緊張心情,心中不禁有些失望!而遠處的呂小姐則神色擔心,問道:“你家兄弟有無詩才?”
竟是被問住了,回憶半天,猶豫不決的沉吟道:“倒是聽過他念過幾首前人詩詞,自作的不過是些歪詩!”
“歪詩?那是何種裁體?”任是呂小姐滿腹才華,聰明絕頂,恐怕她一個清白姑娘家哪會知道這個?那歪詩不過是紈绔子弟間的戲稱,也就是尋花問柳時所作的艷詞曖昧詩罷了,自是不敢明說。
無數道目光都注視著灝二爺的一舉一動,就見張灝盯著外面的秋千,道貌岸然的沉吟片刻,緩緩念道:“紅fen面對紅fen面,玉酥肩并玉酥肩,兩雙玉腕挽復挽,四只玉蓮顛倒顛!”
哄堂大笑,姑娘們不免俏臉一紅,暗罵一生無恥,不過仗著人多勢眾,倒也無人掩面逃走。
低頭悶笑,笑的眼淚都要流出,心中大叫灝二爺威武,真是端的語出驚人
,連做首詩都能連帶調戲所有姑娘們。
無奈翻下白眼,張婉兒和沐憐雪至此無語淚千行,對于那個無藥可救的無恥之徒,早就是見怪不怪,麻木不仁了。
不說大家紛紛無語,而張灝卻猶自不滿意的輕嘆,正色對呆滯中的晴筠姑娘說道:“唉,真是貽笑方家了,其實,我還另有幾首好詩,要不一同念出來吧,還請妹妹指教!”
他這是故意的?晴筠姑娘心中咬牙切齒,他是在故意借機調戲我?嗯,肯定如此!好你個安東侯張灝!
心里不停的腹誹對方,晴筠姑娘面上強忍一口氣,她相貌本就如仙似玉,這俏臉羞紅之下,自是散發出驚人魅力,強笑道:“算了,已然知曉世兄大才,還是免了吧!”
“不行!”張灝興致昂揚的嘻嘻一笑,自夸道:“別的不敢說,此種青樓畫舫間的名作,我張灝張口就來,那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嗯!這就說給妹妹傾聽,嘿嘿!”
嬉笑中頓時從四面八方傳來,緊接著,就見女孩子們笑著四散逃去,就連呂小姐都臉色通紅,跺腳笑罵道:“好一個沒羞沒臊的灝二爺,真真的可惡透頂!”
大笑,立即跟著站起,朝著遠處的偶像拱拱手,追著先走一步的未婚妻離去,只剩下氣的險些咬碎銀牙的晴筠姑娘,沒好氣的無奈投降,嘆氣道:“妹妹輸了,論臉皮之
厚,那是遠遠不如世兄的。”
這一聲自承妹妹,真是一時間刺激的張灝心驚肉跳,大感意外的看著一臉俏皮的天仙般玉人,不禁好感大起!(!)
定國公府后門。
目送一架青稠馬車漸漸消失,回想著剛才佳人回眸一笑,耳邊依稀回繞佳人臨走時的留話。
“妹妹改姓為秦,因李家已經煙消云散了,往事如煙,也不必提他!這次回京準備悠閑度日,為了生計,或許會經營幾項營生,兄長貴為錦衣衛指揮使,往后還請多多照顧一二,晴筠拜別兄長了。”
原來是為了官職才自稱妹妹,張灝搖頭失笑,喃喃自語道:“竟然是一個給自己改姓的,秦晴筠,恐怕整個名字都改了吧?”
淡淡一笑,剛要翻身上馬,突然張灝一怔,目光深邃的凝視前方,微不可聞的道:“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唉,原來如此!”
當年祖上幾乎滿門被斬,其父親李琪一生郁郁而終,秦晴筠的母親即使貴為公主,得不到丈夫的寵愛不說,還被丈夫切齒痛恨,最終使得夫妻二人一前一后病故,恐怕這童年陰影對于一位本就多愁善感的女孩子來說,委實是過于殘忍了。
收拾心情,張灝護送姐姐和沐氏姐妹趕到滕國公府,早有姐夫親自等候,因姐姐需要休息,張灝婉言回絕進府的好意,并答應依依不舍的姐姐,今后會時常過來看望,等道別后,車隊又調轉方向回府,路上還故意去了趟女人街。
含笑看著面前兩位女孩一臉的興奮模樣,張灝只覺得心口發堵,不
過整個世俗如此,豪門貴女在得到錦衣玉食的同時,也相應的失去很多寶貴東西,比如自由,比如終身幸福!
管不了世間女人,自己身邊的自然得傾心呵護,只可惜女人街還未修好,此時魚龍混雜,到不便相陪兩位少女下車閑逛了,不免令人有些掃興。
沐憐雪笑吟吟的觀看外面熱鬧景致,懷里的憐霜總是興奮的問這問那,嘰嘰喳喳的,吵得人應接不暇。
“好了,自己只管看吧,怕了你,吵得人頭疼死了。”沐憐雪終于敗下陣來,任由憐霜撅著小屁股趴在車窗上,自己坐到張灝身側,兩人早已習慣緊挨著,彼此不免心有靈犀的對視一眼。
“那外頭就是慕容珊珊管著的女人街?嗯,竟想著賺女人錢,虧你想得出來!”
張灝無聲一笑,他自是比誰都清楚,女人消費的可怕潛力,伸手把沐姐姐摟在懷里,又順手拍了下憐霜那挺翹的小臀部。
沐憐雪已然習慣張灝到處風流,不過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灝兒從不隱瞞自己,不說慕容珊珊或是那韓家母女都只是養在外頭的棋子,就算是蕭氏姐妹一樣不過是個小妾身份,如書萱紫鶯都是丫鬟身份,唯一能有威脅的,還是自家妹妹,至于什么芳寧公主秦晴筠之類的,似乎就算是想要嫁過來,都得遇到無數阻礙。[wzdff貼吧團]
女孩家對于情郎的心思格外敏感
,沐憐雪深知張灝從不曾對其她女人動過真情,即使是對于自己,恐怕也是敬重更多一些,比起大多數男人見一個愛一個的惡心習性,張灝出于憐惜美人紅顏薄命的心態,想著要保護美女的意圖,即使心中不舒服,但還是只能選擇放任。
收拾心懷,沐憐雪不在糾纏于令自己難受的想法,似乎清楚她心意似地,張灝輕聲道:“我本就是一好色之人,恐怕要使你一生難受了。”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憑灝兒何事都不瞞我,憐雪已經心滿意足了。”沐憐雪心中嘆息,但還是柔順的把頭依偎在少年懷里。
摟著懷中軟玉溫香,張灝撫摸著沐姐姐吹彈可破的肌膚,想了想,語氣決絕的道:“我清楚你自有手段震懾其她人,不過還是不要一味心軟,顧忌著我的面子,將來家里必定要生出是非,不管是誰,只要心中生起惡念,那就要給予重重懲戒,絕對不要姑息放任。”
“嗯!”輕輕答應,沐憐雪心中甜蜜,她清楚張灝這番承諾是如何難得,這已經是明確無誤的立下誓言,絕不因為寵愛誰人,就任由對方欺負自己!
兩人再不說話,彼此依偎一起,張灝這番承諾其實乃是情理之中,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如果不樹立沐姐姐的大婦威嚴,那將來,家里還不得亂成了一鍋粥?
似乎察覺到溫馨氛圍,沐
憐霜也顧不得欣賞外面風光,扭頭笑嘻嘻的道:“灝哥哥,等那街道修好了,你一定要帶我出來玩,好不好!”
“那是自然,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我的憐霜。”張灝一副哄騙小女孩的口吻,聽的沐憐雪捂嘴輕笑。
沐憐霜冰雪聰明,自是聽出哥哥在哄自己,她到也不在意,小丫頭年紀還小,又是被長輩溺愛中長大的,父母雙亡,早早就體驗到人情冷暖,自是知道什么時候該扮可愛,什么時候該扮作懂事乖巧。
張灝清楚這小丫頭性子敏感,但為人活潑大氣,性喜無拘無束,為人更是坦蕩磊落,有意不拘束她,整個院子里,就屬沐憐霜最是幸運,其她丫頭還得學習各種功課規矩,唯有她無人約束,實乃整個張家最是自由自在,無法無天之人,這一點,即使她姐姐也遠遠比不得她,就因為有了張灝撐腰,憐霜行事肆無忌憚,氣的沐姐姐幾次要教訓她,卻都被張灝阻止,最后鬧得沐姐姐無可奈何,干脆也懶得管她了。[wzdff貼吧團]
沐憐霜笑嘻嘻的跳到張灝身側,學著姐姐的模樣,把小身子擠進張灝懷里,忽然語出驚人的問道:“哥哥,今施恩于那些姐姐們,是否想著因此結交各家豪門女眷啊,將來女人街修好后,人家才會來捧場買東西呀?”
一語道破天機,張灝聽的目瞪口呆,沐憐雪撲哧一笑,笑吟吟的數
落道:“真當自己多老謀深算似地,你那心思早就被咱們猜透了。”
“呵呵,果然還是你們了解我,不過就算是被大家看破,但畢竟是要承我的情意。”張灝哈哈一笑,繼續說道:“其實就算是沒這檔子女人街,我一樣要如此做,一來是出于一份善心,這善有善報,終究是份善緣,比起這些大家閨秀嫁給那些豬狗一樣的各地皇族,嫁給各方豪門貴族或是進士及第的青年俊杰們,顯然更符合將來收益,這明里暗里的關系網,經營得當的話,未來就是一份安身立命的財富。”
兩位少女似懂非懂的默默點頭,此種男人世界中的齷齪事,姐姐用心記在心里,而妹妹則不當回事。
“可是你大肆送人情,一旦被陛下得知,那可如何是好?”沐憐雪有些擔心,急忙追問。
“無妨,一來有女人街這明面上的幌子在,我還得大肆收受好處呢,貪財模樣想必是陛下希望看到的。二來陛下另有算盤,他巴不得各家大小姐都落選呢,真要是我一心為公,成天令錦衣衛滿京城的搜尋各家適齡姑娘出來,又給統統送進宮去,恐怕才會氣的皇帝大怒吧,哈哈!”
這話可聽得沐憐霜一頭霧水,她雖然很有見識,但還是年紀太小,而沐憐雪則隱隱猜到些什么,只是不敢確定,輕聲道:“莫不是怕勛貴與藩王勾結?”
“嗯,沒錯,這都是祖制了,人人清楚,其實誰嫁給皇族子弟,與陛下有何關系?此次大張旗鼓行事,只不過是做給天下人看的,其中倒是另有原因,不過此事隱晦,我就不說與你們聽了,今后也不會說與你們聽,此乃規矩,絕不可破。”
即使任何事都不隱瞞沐姐姐,但此種真正極端隱秘,涉及到身家性命的大事上,張灝絕不會被女色左右,此乃一個男人的底線,容不得任何女人放肆。
沐家姐妹乖巧的同時點頭,大家這么些日子相處下來,自是深知張灝為人,其實園子里哪個女孩不清楚灝二爺的規矩?
張灝為人不拘小節,從不對身邊人發火,女孩子即使任性胡鬧也不在乎,但不能不懂得規矩,看似最沒脾氣的一個老好人,實則比誰都要心狠,尤其是在外面一樁樁一件件辣手無情的事跡傳到園子里,別說是女孩子們,就是整個家族上上下下,誰不是深感忌憚?
低頭看看大小佳人老老實實的神色,張灝仰頭長嘆,有時候他也后悔,這為了權勢真的值得嗎?如今別說姐妹們,恐怕就是老祖宗和父母,往往已經下意識不敢得罪自己,此種代價,是不是過于巨大了?
張灝緩緩搖頭,隨即否認這種想法,假如自己學兄弟張寶,倒是可以盡情享受童年美好時光,任意縱情的和姐妹們嬉戲,成天無憂無
慮,甚至沒有人會不喜歡自己,但那樣就真的快活嗎?
與此同時,一個普通英國公家的嫡子,恐怕很多慘事會眼睜睜的任由發生,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去阻止,有失必有得,此乃千古不移的真理。
摟著玉人,三人再不說話,各自沉浸在思緒之中,張灝又一次回想起前日午夜面見靈楓的時候,所發生的令人大感后怕的對話。
當日晚上,靈楓慨然傾訴一切,這美道姑清楚自己所作所為瞞不過張灝,干脆一股腦的和盤托出,而為了取得灝二爺信任,更是使出一身絕學,占卜問卦,告訴了幾件令張灝冷汗直冒的隱秘。
第一件事,就是關于張灝姐姐張婉兒的,要是當年沒有張灝全力阻止,按照歷史走向的話,張婉兒嫁到宮里后,因生性不喜拘束,又厭惡朱高熾一身肥胖,不免郁郁寡歡,因此不被皇帝寵愛,冷落多年不說,后來隨著朱高熾身死,張婉兒即使保住性命,也只得為新君騰出寢宮,不出幾年,就在冷宮內凄凄慘慘的香消玉殞。
而第二位則就是嬸子李氏了,要不是有張灝一系列的折騰,又安排青衣衛貼身保護的話,李氏后來竟然被張武父子先后侮辱,為了兒子,李氏只得委曲求全,但卻因此心中凄苦,不出幾年同樣意外暴斃。
第三位則是最令人震驚的沐氏姐妹,其中張灝早年夭折,父
親張輔因無子嗣,張寶被立為繼承人,因此沐姐姐成了維系兩家交情的紐帶,果然是嫁給了張寶,婚后卻因無法忍受張寶見一個愛一個的性子,多年來郁郁寡歡,后來更是美夢落空,沒等張寶繼承英國公爵位,這邊憑空生了個后代,不出二年,張武就因犯事被全家抄沒,結果沐姐姐因不堪忍受屈辱,當夜就懸梁自盡了。
倒是沐憐霜并未嫁給楊稷,反而她性子任性,自己選了個夫婿,結果因此得罪家族,不顧一切的和那男人成親,誰成想那夫婿為人浪蕩,結果幾年就把沐憐霜的嫁妝揮霍一空,夫妻兩個一生窮困,最后丈夫早死,沐憐霜沒有兒女,后半輩子也無顏回家族,落得個貧困交加,凄慘中死去。
而蕭家母女就更不用提了,被姐姐趕出來后,娘三個被人逼迫拐賣,最終在南方成了賣笑的粉姐,蕭媽媽病死后,姐妹倆坎坷多年后倒是幸運得遇一位豪客,最終還算是結局幸福,倒是比起別人要幸運的多了。
四個妹妹同樣命運多乖,為了家族繁華,可兒最終步了姐姐后塵,嫁給朱瞻基,她性子直爽,在皇宮中處處碰壁,同樣不為皇帝寵愛,結果二十出頭時就已暴斃,其最終死因成謎。
卉兒遠嫁給一位武將,結果丈夫外表高大威猛,一表人才,誰知其人畏敵如虎,只知躲在城里保命,任由百姓被異
族劫掠,后被朝廷降罪,最終一家子被發配邊關,一生沒有返回京城的機會,嫁人不過兩年就已撒手人寰。
詩云性格老實懦弱,又因娘家不管不顧,竟然被丈夫活生生打死,最小的詩函受不得姐姐們命運凄慘的刺激,竟然出家當個姑子。
至于張灝身邊的丫鬟,紫鶯在老祖宗故去后懸梁自盡,書萱因長得好看而被人陷害,最終又氣又恨,不出半年就已病死,其她丫鬟不是被主子玩膩后不理不睬,就是拉出去配了小子,反正一生命運有喜有悲,至于青衣衛中的姑娘們,命運幾乎大同小異,竟沒幾個得到善終的。
張灝并未詢問慕容珊珊的生平,實在是那女人太狡猾,自保的手段盡有的,她丈夫早死,原本就不是什么好命。而最出乎預料的,就是韓家母女了,她們一家竟然最后是被張越包了,結果母女四人成了府上爺們共用的玩物,韓二姐被張睿養在外頭,最終被朱元香害死,韓三姐性子剛烈,因不堪受辱,竟然抹了脖子,韓媽媽因此氣的大病一場就此撒手人寰,而韓大姐性子逆來順受,最終被玩膩后賣到窯子里,最終命運可想而知了。
當然,這些凄慘結局都是含糊中說與張灝聽的,不過推一反三,自是不難想出來事情因果,根據一些蛛絲馬跡猜到某個人身上去。
自家最終繁華依舊,因英國
公實乃明朝第一公爵,就連日后權傾天下的王振,劉瑾,魏忠賢等,也不敢對英國公家動手動腳,只不過一眾性格各異,秀外慧中的女孩子們,早已流落各地,早已湮滅人間了。
不管如何,張灝此時真的是由衷欣慰,能憑借自己雙手,而護住一眾堪比十二金釵的姐妹們一生平安,已經是自己重生后,做的最有意義的事了!(!)
回到家中,沐姐姐被一眾女孩子圍繞,七嘴八舌的詢問詩會盛況,對于這些足不出戶的丫頭們,任是誰人,都對外面的繁華世界滿是好奇。
蕭家姐妹都不在,自是被拘束在蕭媽媽院子里,而詩云等兩位妹子依然被留在二房,每天被進行慘無人道的宮廷禮儀訓練。
匆匆用過兩碗米飯,喝了一碗鮮湯,自有書萱帶著入畫和含香上前伺候,而張灝身邊的四春,則只是做些別的差事,除了探春外,其她三人張灝有意嫁出去,已經不能貼身服侍了。
雖然想著擁有世間所有美女的豪情壯志,但現實難題卻不能回避,那就是任你鋼筋鐵骨,女人多了根本伺候不過來,何況丫鬟們都是有血有肉之人,身份地位又相差太遠,留在身邊只會一生委屈的。
張灝不是什么善人,想法雖然有良心,實則卻是內心齷齪,那就是自從遇見多位絕色美女后,連帶著灝二爺的欣賞水平直線上升,身邊丫鬟們即使姿色不俗,卻已是遠遠滿足不了他的胃口了。
入畫和含香都幸運的被二爺默許留在身邊,連同書萱和紫雪,未來四大通房丫頭足夠服侍張灝日常起居了。
今日被天仙般模樣的秦晴筠一通攪合,抬頭看看俏模樣很像她的四個丫頭,都是園子里姿色最出挑的,嫵媚可愛,眉目如畫,鬧得張灝心火直冒,把個入畫
一把拽到身邊,掀起長裙,就想著直刺入巷!
“二爺在不在?”一聲動靜瞬間想起,嚇得入畫急忙推開張灝,迅速放下裙子,紅著臉瞪了眼笑嘻嘻的幾個姐妹,嬌聲道:“進來吧,二爺在呢。”
荒yin無道的激情被破壞,張灝沒好氣的扭頭看著來人,問道:“什么事找我?咦?莫非是嫂子有事?”
來人卻是朱元香的貼身丫鬟,喚作半香的,因其人長得秀美天真,身具幽香,因此得名半香,聽說被大爺張睿惦記許久,只是嫂子一直嚴盯死防的,才一直沒有得手。
半香上前道個萬福,似乎有些緊張,一股子幽香擴散,小臉紅紅的道:“回二爺,奶奶請您過去說話。”
張灝含笑點頭,只覺這幽香似乎介于體香和脂粉香混合,雖然好聞,卻遠遠比不得沐姐姐真正的天然體香,也比不得秦晴筠的天然冷香,不過倒也算是很奇特了。
當下兩人出了院子,直奔前頭梨香閣,路上,張灝問道:“因何事找我,你可知道嗎?”
“回二爺,今早蕭家太太過來,求奶奶為蕭二姑娘尋個人家呢,這不,奶奶琢磨著還得事先找您說一下,就沒立即應承。[wzdff貼吧團]”
意外的看了眼口齒伶俐的小丫頭,張灝點頭,心想蕭媽媽還真是急不可耐,心中有些不悅,當下不再說話,半香見二爺不吱聲,自是不敢多
進了梨香閣,就有丫鬟含笑打起湘妃竹簾,這有了身孕,朱元香就搬到火炕上安寢,屋中擺設奢華喜慶,因大奶喜好如此,各式名貴物件,古董珍玩可謂是擺的到處都是。
剛進屋,就瞧見斜躺在炕上的朱元香正在吩咐下人,但見張府大奶頭戴大紅鑲珠抹額,一身乳白緞子貼身小衣,身上蓋著一床金絲被,神態慵懶,蔥白如雪的白嫩手腕套著三四只各式金手鐲,玉手帶著幾只寶石戒指,小指上的一根象牙紫金指套,格外顯眼。
一位丫鬟拿著玉錘,跪坐在炕上為她松快腿腳,另有一位丫鬟手拿團扇,輕輕扇著涼風,三個丫鬟端著漆盤立在一側,上面放置著水果羹湯,香茶清水,腰牌賬本。
幾位管事婦人,神色恭敬的站在炕下,張灝暗笑,心說嫂子真是好大的排場,好大的威風啊!
“嗯,把剛進的瓔珞珍珠碎八寶鐲子,連同金間點翠,十祥錦,紫葡萄顏色的銷金汗巾子,還有那些湘繡緞子,都給姑娘們挨個送去吧。”
“是,婢子這就去。”一位管事婦人低眉順眼的應承,扭頭一見二爺進來了,急忙笑道:“見過二爺,奴家還有差事,這就下去。”
幾位一身綾羅綢緞的管事婦人笑著見禮,炕上的朱元香眼眸一亮,抬手喚他過去,張灝笑道:“先忙你們的,我不急。”
走至嫂子身邊坐下,朱元香頃刻神色間笑顏如花,忙不迭的吩咐道:“快,把二爺的鞋脫了,進被子里來躺著。”
雖然嫂子的舉動稍顯親密,不過這兩年一直如此,張灝也不見外,當下被半香伺候著脫鞋上炕,露出一雙雪白襪子,鉆進嫂子的錦被中,挨著美婦人軟膩膩的身子,倒也舒服曖昧。
下面人見怪不怪,再說二爺如今只有十五歲,就是皇宮大內都是出入不禁的年紀,再過幾年自是得避嫌,這兩年卻無需如此,話又說回來,灝二爺就是園子里的霸王,誰敢指責他的不是。
畢竟有下面人在場,朱元香并未如往日般太過親昵,皺眉道:“對了,取出三百兩金桃子,拿到憐霜的銀鋪里毀了,昨個都說老祖宗戴著的金鑲玉觀音滿池分心好看,咱家又不缺錢,自然不能冷落大家了,嗯,就打三十件金九鳳的墊根兒,照著老祖宗的觀音樣子打造墊心,每個鳳嘴銜一溜珠子,一溜十二顆的,一件九鳳甸兒滿打滿算四五兩重,剩下的金子在打些相配的首飾,等取回來給我過過目,然后在分下去,聽清楚了嗎。[wzdff貼吧團]”
“記清楚了!婢子馬上就按奶奶的吩咐去辦。”又一個管事婦人領了腰牌而去,眉目間有絲藏不住的喜色。
朱元香意味深長的盯著她的背影,直到她人遠去,方冷笑道:“派人盯著她,要是
敢從中私扣金子,交給管家重重責打。”
最后一位摸樣俊俏的婦人輕蔑瞅著門口,撇嘴道:“這賈婆子仗著親人都是家里有體面的,行事越來越放肆,婢子這就安排人手盯著她,今次定不能便宜她了!”
顯然她乃是朱元香的心腹,說話也沒什么忌諱,笑嘻嘻的道了萬福,急忙扭身離去。
等人一走,朱元香面色一變,笑吟吟的盯著一頭霧水的張灝,揮手道:“都下去吧,半香留著伺候。”
“是,奶奶。”丫鬟婆子魚貫退去,神色間恭謹異常,看的張灝心中不喜,不過也知道管家就得鐵面無私,容不得客客氣氣,不然下面人往往蹬鼻子上臉,不把待人和氣的主子放在眼里。
吃吃嬌笑,朱元香就喜歡調戲小叔子,不過她從來都是喚張灝兄弟或是親弟弟,絕口不提別的,鬧得好似真是親姐弟似地,嬉笑中秀手伸出,在張灝嫩臉上捏了一下,笑道:“那婆子的姐姐是府上的教習嬤嬤,很有體面的,和你的周姐姐交情極深,平日不怎么把我放在眼里,多次暗中截留好處,這次,定要她受個大教訓不可。”
張灝暗道原來如此,這家中權利看似都由朱元香一手操持,但一樣有幾個人物擁有莫大權勢,其中周氏負責后門,張虎管著外宅,都是說一不二的主。
張灝有意如此,既讓她們互相依存
又彼此明爭暗斗,而自己則趁機站在做高處平衡局面,不然一家獨大,早晚會生出隱患。
裝作不耐煩聽這些瑣事,張灝笑道:“這些事嫂子只管去做,不必知會我聽,嗯,要是周姐姐尋我求情,今次也不給她臉子,說不得還得責罵一頓。”
朱元香似笑非笑的盯著張灝,瞧得張灝自覺毛骨悚然,強笑道:“怎么?嫂子不信弟弟的話?”
“哼,真當老娘是個不經事的雛不成?”瞇著丹鳳眼,朱元香把頭湊近張灝臉前,呼吸如蘭,吹的張灝面龐發癢,又不敢躲開,就聽嫂子低聲道:“好一個天真爛漫的灝二爺,老實說來,是不是把周氏這個浪蹄子給收用了?”
不等張灝回答,朱元香胸前一雙緊挨著少年胸膛,兩人衣衫單薄,摩擦之下,自是格外驚心動魄,美婦人自問自答的吃吃笑道:“這浪肉一臉的風騷模樣,被嫂子一眼就看出破綻,想她多么心高氣傲的一個人,那眼里就從來放不下任何男人,唯有你能令她衷心開懷,哼!好你個膽大包天的灝二爺,竟然連年紀這么大的美人都不放過?”
眼見瞞不過去,張灝只得苦笑道:“丫頭們還小,自然得對她下手了,唉,都是被我強逼的。”
“少來哄我,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都是不知廉恥的兩個壞蛋,哼!”
朱元香心中吃味,不過
更是欣喜如狂,那天周氏春風滿面的離去,半路就被在園子里散步的朱元香瞅個正著,她心中疑惑,當即命人打探周氏從哪里出來,頃刻間就尋到根源。
女人崇拜強者又喜歡俊俏郎君,對于手握重權兼且最是疼人的灝二爺,那就是天賜的恩物,再說了,朱元香深知張灝勤練武藝,那可是個強壯如虎的爺們,又是彼此能朝夕相處的小叔子,這么多令人動心的條件加在一起,真使得不滿丈夫到處尋花問柳的朱元香,竟然起了勾引兄弟的心思。
“嫂子,不帶這么糟踐人的,周姐姐寡婦身份,已經很可憐了。”
朱元香面帶冷笑,揚眉瞧了眼躲到老遠的半香,小聲怒道:“可憐就可以勾引主子了?這是哪家的混賬規矩?”
張灝無語,心說嫂子您都快要趴在兄弟身上了,還能如此正義凜然的,真是令兄弟佩服!這連番刺激,加上剛才并未發泄心火,少年人本就最易動情,下面不免頃刻間昂揚立正。
還好朱氏肚子鼓脹,側身而躺很是費力,雖然上身趴在兄弟懷里,但雙腿卻并在一側,又有錦被遮擋,并未察覺到古怪,兀自不肯善罷甘休的質問道:
“放著那么多如花似玉的丫鬟不碰,偏偏去收用一位寡婦,真是豈有此理,今日那蕭媽媽還過來商量蕭家妹妹的親事呢,你倒是舍本求末,就能眼睜睜
的看著那么俊俏的美人嫁人不成?”
終于提到正事了,張灝深深松了口氣,在這么折騰下去,早晚會被嫂子逼死,心中一動,急忙轉移朱元香注意力,笑道:“自然不肯了,嫂子滿肚子智計,還請出手幫幫兄弟吧。”
笑吟吟的橫了張灝一眼,朱元香譏諷道:“是在說嫂子滿肚子壞水吧?哼,懶得與你這小家伙計較。”
心中幫著盤算,朱元香側躺著時間久了,不免有些不舒服,吩咐道:“抱我躺好,怪累的!”
“唉!”天大地大,孕婦最大,張灝自然不敢得罪視為親姐的嫂子,趕緊雙手抱住美婦,因不敢觸碰肚子,只得緊挨著胸部,這柔膩軟綿綿的香艷滋味,一時間,使得二人都有些動情。
男女之間天然相吸,何況又是沒有血緣關系的,不過張灝緊守著本分,即使不在意小節,也不敢趁機作惡,伺候朱元香躺好后,立即遠遠躲開,卻未發現,嫂子那一對迷離鳳目中,閃過一絲失望。
不過朱元香性子那是遇強越強,越是看似得不到的,那就越不會罷手,她心中急轉,頃刻間,一條奸計在腦海中形成!
伸出胳膊輕輕碰了下兄弟,朱元香輕笑道:“人家也不容易,瞧得怪可憐的,一雙女兒要是都給你做小,委實有些過分。”
“是啊!確實令人頭疼,不過她們倆都有意從我,
那少不得委屈蕭媽媽了。”張灝有些感慨,不過他真是舍不得放手。
朱元香瞇著眼眸,意有所指的道:“我觀蕭太太年紀不大,那模樣就跟個二八佳人似地,老是沒個男人疼,終究不是個事啊!要不,讓她給老爺做小得了。”
張灝一怔,想都沒想的道:“不行,那成何體統,那不就成了妹妹,這如何使得。”
“唉!這女人孤枕難眠的滋味,你一個粗心爺們,那是永遠體會不到的,那是多么難以忍受。”朱元香美目帶笑,故作惆悵的說著,又嘆息道:“恐怕就是蕭媽媽給外頭人做個妾,你也不會答應吧?”
“這!”張灝著實為難,他自是不想蕭媽媽再嫁,但理由未免站不住腳,而且顯得太過自私自利了。
朱元香盯著兄弟郁悶模樣,心中暗笑,扭頭望著窗外,盤算著如何設計兄弟和蕭媽媽茍且,如此一來,沒了道德禮法約束,兄弟肯定就會與自己朝朝暮暮了,這深宅大院的,類似事情比比皆是,憑什么我就不能與真正喜歡的人相好?
她在做著好夢,卻沒發現,此刻兄弟張灝的眼里,卻閃過一絲壞笑,笑的是那么得意,那么的曖昧!(!)
陪著嫂子閑話,蕭媽媽因日日照顧朱元香,因此與兩位蕭家姐妹就住在隔壁院子中,不時進屋請示的丫鬟婆子絡繹不絕,張灝閑著氣悶,直接去了外宅。
尋到管家張虎,張灝直接吩咐道:“讓家人辛苦點,去把整個園子收拾干凈。”
“這就去辦,不過二爺,因何想起這茬來?”張虎有些摸不清二爺用意,這園子里每天都有專人打掃,難道是出了鬼祟之物?張虎馬上神色間顯得緊張。
“呵呵,我估摸著,這些天進府串門的女眷一定多,提前好生收拾下吧,省的人家到處游逛,見到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張虎一愣,雖然還有些不明白,不過一聽到有貴客來訪,那自然要提前做些準備的,看來倒是自己多慮了,當下笑著離去。
張灝閑著左右無事,一邊走向習武堂,一邊合計著選秀之事,一抬頭,正好瞧見嚴海龍和一位叫胡凱的少年人,兩人鬼頭鬼腦的蹲在墻根底下。
嚴海龍長得五官端正,外表老實和善,武藝出眾,但張灝深知這家伙身上有一絲狠辣之氣,這些年來,凡是陰暗之事,幾乎都交由他去做,乃是張灝手下一把鋒利尖刀。
不過這小子年紀不大,為人卻太過好色,張灝生怕他遇美色而做出什么糊涂事,就一直留在身邊。
另一個胡凱長相俊俏,今年十四歲,外
表看去伶俐乖巧,斯文白凈,一副書童打扮,看上去好似個單薄少年。
但這小子實則身手敏捷,武藝不俗,與嚴海龍同是親隨中的佼佼者,最近被朱銀豐挑選出來,負責貼身保護張灝的。
遠遠瞧見二爺過來,兩人立即站起笑嘻嘻的上前,張灝瞅著他們,笑道:“又在談論園子里的姐姐妹妹了?你們也就這點出息了,對了海龍,你那相好呢?”
這嚴海龍當日和丫鬟躲在屋子里辦事,正好被張灝無意中撞見,故灝二爺有此一問。[wzdff貼吧團]
嚴海龍被問的愁眉苦臉,嘆氣道:“二爺,那天被您撞見好事,這些天來,成天被兄弟們取笑不說,老管家又逼著俺成親,唉!”
“那就成親,一個爺們怕什么?”張灝笑吟吟的問道。
“園子里的姐姐們一個個委實厲害,海龍哥是怕從此受苦啊!”胡凱一副心虛模樣,他堂姐就是張灝身邊的迎春,兩人相差不到半歲。
“厲害?”張灝失笑,笑吟吟問道:“難道迎春也厲害?那可是最老實聽話的丫頭。”
原本以為他倆都會點頭贊同,沒成想,卻同時大搖其頭,鬧的張灝莫名其妙,問道:“難道迎春背著我時常欺負你們?”
“二爺。”胡凱小心的看看四周,苦著臉道:“園子里的姐姐們,在您老面前自然要多聽話有多聽話,可在咱們面前,就別
提多高傲了,這些年,凡是娶了姐姐們的兄長,哪個不被管教的服服帖帖?真是苦不堪言啊!”
“哈哈,好樣的,不愧是爺身邊呆過的。”張灝發聲大笑,看的嚴海龍和胡凱對視苦笑,兩人低頭暗自編排主子偏心眼。
原來近墨者黑,被張灝言傳身教的丫鬟們,一個個不說眼界極高,處事分明!舉凡打理家事,讀書識字,算賬女紅更是無所不會,嫁人后還有灝二爺贈送的大筆嫁妝,無不在婆家備受尊重,成親之日風光無限。
張灝時刻教導女孩們自尊自愛,互相體諒幫助,如此一來,丫頭們就學著互相扶持,又和園子里未嫁的姐妹們互通聲氣,還有張灝這位大靠山,其結果想都不用想,自然是把個一眾爺們壓在腳下,也算是英國公府的一道獨特風景了。
雖然一干青年都被欺負死死,不過都是苦在臉上美在心里,不說園子里的丫鬟模樣各個不俗,能力更是比時下各大豪門世家的同行們高出不止一籌,勤儉持家,相夫教子都是一等一的翹楚,一來二去,園子里的丫鬟可就遠近聞名了,為了求得一位丫鬟,不知打破了多少附近人家的頭。[wzdff貼吧團]
其中罪魁禍首的張灝,更是把個聯誼手段發揮的淋漓盡致,不但每位嫁人者都有詳細記錄,還專門開辟了個院子,用來供女孩們定期聚會所用,還專門為此設有多
位管事,負責為大家排憂解難,如此抱團的一眾群體,自是能量驚人,再不是任人欺凌的命運了。
帶著兩個跟班,張灝走進院子里,先是看了會正在練武的親隨們,然后進了正屋,吩咐把一干心腹都叫進來。
很快,蔡永和朱銀豐連同幾位青年涌進,各自朝張灝見禮然后一一落座,嚴海龍和胡凱忙著為大家沏茶。
環視一圈,張灝沉吟道:“最近有何事,都報上來吧。”
眾人目光都向坐在二爺身側的蔡永身上看去,蔡永含笑道:“啟稟二爺,最近商船都是經由文濤少爺的地面入港,大批貨物都以分散各地,如今各家商號都整合一處,還請二爺定下名號。”
“嗯,就交給慕容珊珊折騰去吧,這大老板既然是沐姑娘,就叫做云南商號好了。”
眾人點頭,并無異議,張家的田產店鋪都是由大奶打理,而大批海船和商號則是灝二爺自己的私產,自是得歸沐姑娘掌管了。
蔡永早料到會是如此,忽然面帶古怪的道:“回來報信的家人說,其中有兩艘海船裝載的都是倭國女人,據說還是姿色不錯的,二爺,難道您想開辦青樓?”
“那倒不是。”張灝搖頭,高深莫測的笑道:“將來自有用處,先把人都安頓一處莊子里,每日派人教習學說漢語,進行一些訓練。”抬頭看著一臉精明摸樣
的胡凱,心中一動,指著他道:“就讓胡凱負責監管那些女人,這小子年紀小,不怕監守自盜,你們都防著點海龍,不許跑去欺負那些娘們,都記住了。”
大家頓時哄笑,嚴海龍紅著臉叫道:“二爺,那您就開恩賞一個呀!”
“行,只要你立下功勞,到時就賞你一個漂亮的。”既然都是些異國女子,張灝自然樂得大方。
這一說到女人上,尤其是見二爺會賞賜大家,立即樂得人人眉飛色舞,想如今家里姑奶奶們地位尊貴,納個小妾都是千難萬難的,這討要個倭國美人回家,一來地位低賤,不會威脅到自家婆娘。二來是主子所賜,想必自家母老虎也不會說什么。
張灝含笑和大家熱鬧一陣,火爆氣氛才漸漸停息,趁著這個工夫,另一邊的朱銀豐正色道:“二爺,昨日遼東有急報,越少爺和張梁已經在安東附近扎下根了,只是那里冬季實在嚴寒,漢人數量太少,道路又不暢,安全上大成問題。”
“嗯!”張灝慢慢收起笑臉,他倒是想用瀝青修路,也知道新疆還有四川都有儲量豐富的天然瀝青礦,只不過如何尋找,如何開采那都是半點不知。
再說張灝如今只是一個指揮使,這國家大事根本輪不到他指手畫腳,人人都不會的新生事物,你一個豪門少爺怎就會都清楚?何況還是些濟國安邦的民
生大事,這驚人之事做得多了,早晚會聰明反被聰明誤,落得個人頭落地的下場。
移民東北或是消滅那里的原住民,任意一項都絕非一朝一夕之功,何況此事牽連太多,還是暫時放放才行。
深思一會兒,張灝緩緩說道:“給張梁安個錦衣衛駐遼東世襲千戶的身份,調遣朵顏三衛負責糧草押運,再把從京城和各地發配過去的流氓無賴,挑選出三千人進行訓練,就當做一個漢人部族吧,反正朝廷不會承認他們的身份,只有立下軍功,才能成為世襲軍戶!嗯,就由張梁和張越負責統率,告訴他們,沒有糧食吃就自己種,沒有衣服穿就去買,沒有銀響物資,那就自己帶人去搶去奪,去燒去殺,扮馬賊做強盜都可以,總歸自求多福吧。”
以毒攻毒,張灝到想看看,以張越的才華在那天高皇帝遠,無法無天的地方,能不能一展所長?遼東各方勢力錯綜復雜,既有暫時歸順朝廷的朵顏三衛,又有依賴漢人的shu女真,還有隱藏在深山老林中的生女真,另有眾多的蒙古部族,野人部落,漢人要想在那里立穩腳跟,并逐步蠶食所有異族,真是談何容易?確實得犧牲掉一批探路人!
張灝倒也不會任由他們自生自滅,接著笑道:“告訴他們,那安東附近有大海,又背靠朝鮮國,只要想盡辦法修建一座碼頭,糧食
武器人員補給都會就此源源不斷的,有了海船和朝鮮國這塊后方腹地,今后起碼會進可攻退可守,葫蘆島附近將來會駐扎一支水師,山海關有邊軍,他們也不算是孤立無援,真要發展的好了,他們就都是我大明朝開疆擴土的有功之士,朝廷將來自是不會吝嗇封賞!”
畫個天大的餅子去激勵他們,何樂而不為,至于未來能活下來多少人?這個就誰也不知了,至于此種想法是否靠譜,能否成為解決遼東未來禍患的鑰匙,張灝對此殊無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誰天生都不是什么戰略家,明朝多次主動出擊,后來一樣漸漸龜縮防御,其中的原因實在是復雜難解,張灝根本不甚了了,他這舉動,更多的是尋求一種心靈上的安慰,反正該做的都做了,至于成不成功,那就得靠老天爺和看后代子孫是否爭氣了。
一個人的力量何其渺小,誰不想建功立業?誰不想千古流芳?可問題是,你一個前世老百姓,突然穿越回古時,憑著幾分遠見卓識,就真的能建立一代霸業嘛?
或許有人能做到,不過更多的癡心妄想之輩,只會在爭霸途中一敗涂地,而張灝從來沒有此種想法,能想到的改革方法,在不得罪天下人的大前提下,可以嘗試嘗試,其他時候,還是安心當個貴族,享盡世間榮華富貴吧!
貪圖個人利益
,不想著為后代徹底消除隱患,只為了自己著想,張灝或許是個小人,不過話說回來,憑空生在英國公府,天生坐擁富貴人生,人生至此,還有什么可追求的?(!)
第二天一早,果然有數家豪門女眷領著自家姑娘,打著拜訪老祖宗和張家各位姑娘一同賞評詩詞的名義紛紛而來。
眾多女眷親自登門,老祖宗自然歡喜,其中甚至還有多年不見的老姐妹,急忙吩咐家人把貴客請進來,至于人家因何而來,彼此同是心知肚明。
各家都備有重禮,人人滿臉堆笑,全都聚在靜心堂中的花廳內,一面奉承著老祖宗,一面人人翹首以望。
一盞茶的工夫,隨著陣陣環佩叮咚,張家諸位粉妝玉琢的姑娘們盈盈現身,惹得貴客連聲贊嘆,全都沒口子的稱贊,不過當傳說中的灝二爺一直不露面后,各人不免心中失望,只得耐著性子逗留不去。
沐姐姐和幾位姑娘忙著招待一眾小姐到園子里游玩,園子里頃刻間變得熱鬧異常,而張灝卻早已溜出來,帶著親隨徑自去女人街了。
卻沒想到撲了個空,慕容珊珊竟然不在,張灝無奈,只得去了趟滕國公府,陪著姐姐聊了一會兒,眼見孕婦有些春困,連哄帶騙的伺候姐姐午睡。
等出來后,但見此刻天氣越發暖和,張灝一身天青色長衫,渾身有些燥熱,出了府不禁有些為難,這有家歸不得,又沒處打發時間,倒是令人頭疼。
望著街上來往行人,陽光明媚,張灝忽然問道:“誰知曉慕容姑娘的住處?”
知道,就在離烏衣巷不遠處。”胡凱笑嘻嘻的回答。
張灝有些驚訝,問道:“怎么知道的,說說。”
“那還是有一次慕容姑娘送來些禮物,大奶就吩咐小的上門去還一份回禮,所以得知她家府上門路。”
含笑點頭,張灝心想慕容珊珊果然狡猾,竟敢背著自己私自結交家里人,著實可惡,還真得去教訓一頓不可。
無恥的找好理由,張灝當即翻身上馬,身后跟著一群親隨,朝著烏衣巷飛馬而去。[wzdff貼吧團]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穿過繁華熱鬧的夫子廟,跨過秦淮河上的文德橋,眼前風韻十足的媚香樓依舊,但不遠處那曾經名聞天下的烏衣巷,卻早已物是人非了。
幾經戰亂,當年東晉時名相王導和謝晉的故居都以消失,替而代之的,則是南宋時后人建造的飛燕堂,堂中懸掛畫像,供游人瞻仰先人的名勝之處了。
張灝遙望著青墻舊瓦,不知不覺中放緩馬速,遙想當年此地鼎盛模樣,高門大宅,香車寶馬,出入都是些風流名士,又或是居住此處曾經叱咤天下的先人,不由得思緒翩翩。
真是白天畫檐若云,晚上燈花如雨,想那運籌帷幄,鎮定自若中坐鎮后方,指揮名震千古的淝水之戰,八萬晉軍不可思議的戰勝百萬秦軍的謝晉
,想那一代才女謝道韞,想那千古書圣王羲之和王謝兩家天才子弟以及許許多多出自這里的,那些才情卓絕的風流人物,那當年到底是怎樣的燦爛輝煌?
六朝的金粉和風流,給秦淮河和烏衣巷涂抹上了最絢麗的色彩。然而,隨著一個時代的坍塌,烏衣巷的神話,乃至金陵六朝帝王都的神話盛極而衰。
張灝在未深想下去,而是輕輕嘆了口氣,緊接著意興飛揚,騎在馬上遙望四方,心中暗下決心,即使阻止不了日后震驚世界的慘劇,那也得提前禍害下那個民族。
沿著青石小路,兩旁青磚小瓦,地勢漸漸狹窄,很快,在附近百姓驚訝注視下,來到一處朱紅色大門前。
自有人上前敲門,不一會兒,一個中年下人打開一道門縫,朝外探出個頭來,一見來人有些發愣,胡凱笑道:“灝二爺過來了,趕緊開門。”
中年人恍然大悟,這些天來,自家小姐成了安東侯的外室之事,早已傳得沸沸湯湯,家里還來了幾位張府家人定居,這附近時刻都有錦衣衛日夜巡視。[wzdff貼吧團]
不敢怠慢,那下人趕緊打開大門,滿臉堆笑的恭請眾人進去,張灝也不客氣,略微點頭后,徑直跳下馬朝院子里走去。
穿堂過戶,張灝昂然直入,幸好慕容珊珊的院子不大,家中下人不多,又有一位管家跑在后面,這才沒引起下人恐
一直走到內宅,那管家一臉苦笑的看著灝二爺大模大樣的走進去,朝著兩位驚呆的婆子一揮手,吩咐道:“都下去吧,把宅門落鎖,任何人不得進去打攪主子們的清凈。
張灝自是不知身后已然鬧得雞飛狗跳,過了照壁,就發覺內宅景致為之一變,蒼松古樹,青草茵茵,竟然是個一等一的清幽所在。
暗贊慕容珊珊到會享受,張灝奇怪發現整個院子里空無一人,當下朝前邁步,從一側拱門中而過。
假山花園間,一座二層繡樓修在一側,而另一側則是一汪碧池,兩位丫鬟赤足坐在草地之上,互相嬉笑玩耍。
一見外人突然闖進,嚇得兩個丫鬟花容失色,等瞧清楚是張灝時,立即歡天喜地的迎上來,其中一個名叫蘭兒,一個名叫眉兒,都是慕容珊珊的貼身丫鬟。
“怎么只有你們兩個,其她人呢?”
面對二爺疑問,丫鬟蘭兒兀自后怕的拍著胸口,臉紅心虛的瞅了眼后方,聲音清脆的道:“回二爺,家里本就人口不多,那韓家太太和三位姑娘一過來,小姐嫌新買的丫頭不知底細,就吩咐幾房家人過去伺候,只留下婢子四人伺候小姐起居。”
張灝明白的點點頭,暗罵自己真是粗心大意了,不過對于慕容珊珊的體貼細致深為贊賞,笑道:“嗯,此事我知道了,先前在雙獅子街見到
那兩位丫頭,說你家小姐呆在家里,她人呢?”
兩個丫鬟臉色越加紅艷,隱隱間有些驚懼,好似生怕張灝看出什么似地,瞧得張灝心中一動,皺眉問道:“難道你家小姐在私會情郎?”
“沒,沒有。”兩個丫鬟大吃一驚,急忙揮手,其中眉兒姿色有些嫵媚,紅著臉坦白道:“二爺,小姐又犯老毛病了,您可千萬別生氣。”
“老毛病?”張灝不免搖頭嘆氣,心說好你個慕容珊珊,竟然躲在家里玩女人,真是豈有此理,不過隨即好奇問道:“是哪個丫頭?”
兩個丫鬟羞澀難當,又不敢不回,眉兒到底人小鬼大,期期艾艾的道:“是,是隔壁韓家太太!”
大吃一驚,這回輪到張灝嚇了一跳,脫口而出道:“怎么是她?”不過一想倒也釋然,不管是慕容珊珊也好,還是韓媽媽也罷,都是那種風情萬種的成人,這天雷勾動地火的,任你韓媽媽在守身如玉,一經那位,還不馬上心癢難搔啊!
心中哭笑不得,張灝立時精神抖擻,表面上怒氣沖沖的質問道:“混賬,人呢,人在哪里?”
兩位丫鬟無可奈何,只得一同朝碧池后面的角門指去,至于小姐因此被老爺如何捉奸在場,那也顧不得了,反正是人家情侶之間的事。
雖說灝二爺從未過來留宿,不過小姐名花有主的事,
滿京城都要傳開了,她倆身為貼身丫鬟,自是清楚小姐的隱秘事。
囑咐二人看守門戶,張灝不由得色心大起,一個慕容珊珊已經是少見尤物,再加上一位風情萬種的韓媽媽,乖乖隆里個咚!今日憑空撞見一場好戲,真是上天賜予的難得機會了。
再不做停留,張灝大步朝前走去,只留下兩個俏丫頭無奈對視,心里七上八下的站在原地發呆。
輕手輕腳的從花園角門中過去,但見四面雕欄石階,四周翠葉深稠,繞過精致石壁,沿著一座異常古怪的假山而走,就見遠處好一座葡萄架。
有意暗中偷看,張灝悄無聲息的靠著假山潛行,等來到那座葡萄架下,抬頭看了眼翠蔓纏繞,綠葉蔥蔥,耳邊就聽到一陣嬌媚入骨的說話聲。
張灝清楚這時代大戶人家都設有后花園,平日任憑女眷在其中恣意游玩,又因外人不得進入,往往女人們無所拘束,在里面盡情歡娛,以天為被,以地為床!
心中冒火,張灝左右觀察下地形,假山對面,一彎小池之上有座木香亭,而聲音傳過來的方向,顯然是在另一側,一時間竟然找不到進去的門路。
沉心靜氣,張灝蹲在葡萄架下仔細觀察,很快就瞧出隱秘所在,竟然是在架下連著假山之間,有一個用蔓藤遮蓋的一人高山洞。
暗自感嘆真是修的巧奪天工,不
仔細瞧得話,絕對看不出破綻,好在里面兩位美婦不怕有人闖進,這才大意之下留下一絲縫隙,不然,任憑灝二爺在如何觀察入微,恐怕一時半會的,也無法找出破綻出來。
張灝伸手輕輕挑開藤蔓,閃身而入,又把山洞用心掩蓋好,這才轉身借著從頭頂山石間的縫隙,絲絲透下來的亮光,摸索著朝前走動。
走了十幾步左拐,又走了十幾步,原本狹窄只能容一人通過的小道漸漸變寬,頭頂上的光亮越來越強,前方已經能看清出口。
張灝越走越快,很快就沿著假山間出來,等藏在一塊巨石之后偷偷朝前望去,不禁心頭狂跳,目瞪口呆。
但見被假山圍繞的一方草地上,竟然修了個漂亮之極的牡丹花架,那芳香怡人的花架下,一件玉色紗衣搭在欄桿上。
草地上鋪設著涼席軟枕,一位千嬌百媚的美婦人桃花上臉,秋波斜睨,竟是有些吃醉了酒,仰臥于衽席之上,脫的是上下沒條絲,腳上倒是穿的粉色繡花鞋,手弄白紗扇兒,一扇一搖好不放蕩自在。
涼席上方擺著八寶描金食盒,一燙金酒壺,兩只小金蓮蓬鐘兒,兩雙銀燦燦的牙筋兒,而另一位風流亭亭玉立,手執白玉棋子,正往遠處的十具銀壺中投子玩,端的是快活瀟灑!(!)
‘多年深閨無人憐,一紙素箋躍蒼白;
情困暖玉凌波小,兩瓣秋蓮落地輕;
孤玉憐情春易老,西廂立月夜無聲;
看花又濕蒼苔露,曬向窗前趁晚晴。’
假山之后,一位少年探頭偷看,躡手躡腳的模樣令人發嚎!而牡丹花前,枕席之上,一位美婦醉眼迷離,恣意嬉笑!
只有那芳草地上,慕容珊珊手執棋子,好似飛燕起舞,翩翩而旋,姿態輕翔靈動,妙不可言!
張灝只瞧得賞心悅目,連聲叫秒,但見美人出手精準無比,子子皆不落空,而姿勢端的更是曼妙好看。
一會兒楊妃入睡,一會二喬觀書,過橋翎花,倒插一起飛燕,一個接一個,竟是連綿不絕,神態隨著為之變化多端,時而含情嫵媚,時而天真嬌憨,時而放蕩風騷,竟然同時系于一人。
身下的美婦人撫掌輕笑,一雙美眸滿是欣賞,即使一連生下三女,身材依然傲人,尤其是一對美胸,竟然比之少女不逞多讓,這古時大戶人家都雇請奶娘,而為了留住男人的心,對于身材同樣緊張,可謂古今如一了。
只可惜牛嚼牡丹,張灝壓根就沒在意美人施展絕技,反而津津有味的欣賞看無邊春色,又見這光明媚,慕容珊珊上身只著一件透明粉色紗衣,下身未罩外裙,直接傳的大紅紗褲。
真是日影中玲瓏剔透,
露出一身冰肌玉骨,修長身姿亭亭玉立,嬌顏變化堪比西施!
對牛彈琴,少年郎眼里只有乳波臀浪,妙處頻現,哪還顧著欣賞其它?時不時火熱目光掃向仰臥美婦,把個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盡收眼底,絲毫不覺得羞愧!
醉態可掬的婦人正是一身媚骨的韓媽媽,她這幾日天天被慕容珊珊言語,早已春心蕩漾,兼之對方又是女子,自是戒心大減,不知不覺中,酒為色媒,多年久曠之人已然越發放浪形骸。
韓媽媽年輕時乃是秦淮河上有名的大家,只不過為人貪財懶惰又愛慕虛榮,被朱允炆萬兩白銀贖身后養在外宅,這些年來養尊處優,但年少時學的技藝卻不曾片刻忘記。
光著雪白身子拾起一邊的月琴,美婦人神態溫婉,盯著身邊美人嬌美身子,吃吃一笑,十指靈活飛舞。
“錚!!”隨著一陣顫音揚起,慕容珊珊渾身一顫,她熟知音律,頃刻間隨著琴音起舞,兩人初次配合竟好似多年好友一樣,心心相印,配合無間。
越是如此情趣高雅,美婦越是歡喜,多年未有男人親近,反而看得淡了,這以琴音寄托一腔愁緒,和紅顏知己花前月下,倒是激起內心春潮起伏。[wzdff貼吧團]
韓媽媽輕啟檀口,嬌吟道:“宵思爽然,好涼天;瑤臺月下清虛殿,神仙眷,開玳筵;重歡宴,任教玉漏催銀箭,
水晶宮里笙歌按,光陰迅速如飛電,好良宵,可惜慚闌,拚取歡娛歌聲暄!”
這一段天籟一般的歌喉,真是聞者動容,真覺那繞梁三日實乃名不虛言,尤其是韓媽媽魔音穿腦,真讓人骨頭酥軟,魂飛魄散。
除了知音者慕容珊珊與她配合的天衣無縫,動作越加迅捷,美不勝收外,躲在一邊的灝二爺,只覺得身體火熱,呼吸急促,那唱腔,那神態,全然沒在意,只當他是過眼云煙,反而死死盯著美婦人一雙美胸,雙目噴火。
要說張灝先前只打算偷看幾眼也就罷了,畢竟對方身份算是長輩,又是建文皇帝的女人,于情于理,都得禮讓三分。
可惜這藥一樣的魔音,實在是唱的人心頭發狂,尤其張灝又是視尊卑露n理于糞土的,就如火上澆油一樣,任何顧忌馬上給統統給拋到腦后。
那邊一曲唱吧,兩位美人相視而笑,慕容珊珊神色輕佻的跪坐在涼席上,手捻一顆玉黃李子,作勢就要喂到韓媽媽小嘴中。
美婦人神色間有些迷惘,好似回憶起當年往事,乖乖的張口嘴巴,任由李子伸進,沒想到慕容珊珊兀自不肯罷休,纖手勾著美婦光滑下巴,一直延伸向下。
“不許吞下去,喂給我吃。”慕容珊珊神色興奮,瞇著眼眸,得意的命令道。
乖乖的湊過去,眼眸如水,韓媽媽嫵媚輕笑
,正當兩人就要嘴對嘴柔情相對時,一聲突兀聲音仿佛萬里晴空突然下起暴雨。
“弄晴鶯舌美人唇,落雨花枝分外妍,真是一場好戲呀,呵呵!”
“誰?大膽!”慕容珊珊急忙一躍而起,俏臉寒霜,還不忘看了眼臉色瞬間蒼白如紙,嚇得瑟瑟發抖的韓媽媽,一見假山后走出來的冤家模樣時,卻是驚得呆了。
“大膽賤人,竟敢背著為夫做下此等丑事,還有你這長輩,竟敢勾引本侯爺的女人,你們二人該當何罪?”
慕容珊珊雖說飲了些許美酒,不過她天生酒量甚豪,這兩年來,憑此特長真是無往不利,往往灌翻美人玉成好事,又因大家同是女人,事后也無人追究與她,其實就算是個男人,是時代的女人往往也只會選擇忍氣吞聲。
一聽突然現身的灝二爺自稱為夫,慕容珊珊心中一動,隨即恍然大悟,銀牙暗咬,心說真是個無恥郎君。
可又一想,自己一番丑態被人家當面撞破,雖說韓媽媽乃是女人,但畢竟是有通奸嫌疑,當初明明發誓為他守身如玉的,唉!慕容珊珊心中嘆息,看來少不得要順了他的心意,如此也好,反正自己也不想被這冤家破了身子,用別人代替更好。[wzdff貼吧團]
心中打定主意,慕容珊珊瞬間表情一變,誠惶誠恐的跪倒,哀求道:“都是賤妾情不自禁,還請老爺手下留情啊
“手下留情?你二亂內宅,大白日的勾搭一起,真當爺能視而不見嗎?”張灝神色越發嚴厲,只不過眼神卻在美人胸前打轉。
慕容珊珊越發的害怕,淚眼盈盈的求道:“還望老爺念在我等二人乃是初犯,放過這一回吧?”
一邊的韓媽媽早就羞憤欲死,起碼人家還穿著衣裳,而自己卻是片葉不沾身,這鐵證如山的,任是如何辯解也是無用,反而自己年紀大,無論怎么看,都是自己主動勾引人家的小妾,假如要是被慕容姑娘趁機反咬一口,那可就只得已死來證明清白了。
不過總算她和張灝熟悉,對方又是個少年郎,韓媽媽早年做過秦淮河上的營生,見識過各式人等,心中倒也不算驚慌欲絕,反而眼見事已至此,倒是鎮定下來。
“二爺,此事都是賤妾一手挑起,與太太無關,您要是責打的話,就都沖著我來,千萬不要傷到太太。”
“太太?”韓媽媽心中悲喜交加,這稱呼都已多少年沒有人喚過自己了?真是令人留戀啊!
一手掩蓋顫顫巍巍的胸脯,雙腿死死夾緊,一邊就要伸手勾下那欄桿上的玉色紗衣,卻不想沒等碰觸到,就被來人搶先一步。
眼睜睜看著紗衣飛到半空中,韓媽媽整個人臉色通紅,羞憤難當,整個人下意識縮成一團。
“抬起頭,讓爺好生瞧瞧
張灝平靜冷談的調戲之言,這好似刀割一樣剜在美婦心頭,一想起當日張灝的不軌意圖,身子一顫,眼看著就要支撐不住了。
輕蔑一笑,張灝得意的和打抱不平的慕容珊珊那憤怒目光對視,雙眼一瞪,嚇得美人急忙低頭,再也不敢頂撞。
“說,到底怎么回事?”居高臨下,張灝非常享受欺壓女人的快感。
慕容珊珊神色復雜,偷偷朝韓媽媽使個眼色,小手迅速抬起,指著一個方向,低頭竊笑。
并排跪坐的美婦一怔,順著對方指引的方向,一眼瞅見那高高支起的帳篷,再抬頭看著少年那道貌岸然的虛偽德行,心中發笑。
“二爺,今日過來游玩,一時喝多了酒,情不自禁之下,不免行為放蕩,唉!”
即使看破對方無恥意圖,韓媽媽還是覺得無言以對,畢竟一絲不掛的,任憑你如何辯解,那也是絲毫無用了。
“給你兩條路,要么從此作我的丫鬟,任我驅策,今后還能保證你們一家榮華富貴!要么把三個女兒雙手奉上,今日之事就這么算了。不然,哼!”
沉默不語,韓媽媽如何甘心就此雌伏?只是一時又想不出什么計策,唯有以沉默對抗。
張灝清楚她貪圖安逸生活的性格,這些年來,要不是家財足夠度日,這韓媽媽早就有意結交外人,只不過她還算是貞節自
持,倒也勉強算是可敬之人。
“那就是默許了,好,站起來,伺候爺喝口酒。”
張灝內心冒火,早就忍耐不住了,干脆出言強逼于人,誰成想這韓媽媽反而自覺臉面無光,兼且又被對方看個徹徹底底,又記掛著三位女兒,竟然沉默中乖乖順從。
要是平白被對方欺辱,或許還會奮力相拼,但剛才的放蕩模樣都已然被人統統瞧見,韓媽媽又被那一聲太太叫的心頭火熱,她本就是風塵女出身,今日被人撞見最放蕩風騷的一面,不免順水推舟,哪還敢裝什么貞潔烈女?
安東侯灝二爺,英國公家的嫡子,錦衣衛指揮使,一想到從此后的榮華富貴,韓媽媽就如同慕容珊珊一摸一樣,比任何勾引都來的有效,借著機會馬上內心臣服了。
含羞拾起一盅美酒,美婦人極為自覺的噙上一口,然后閉著眼眸,屈辱之極的吐到少年口中。
慕容珊珊瞧得目瞪口呆,暗道還是真個爺們管用,自己費盡心機好些天,才將將勾引到手,這家伙倒好,白撿個天大便宜不說,竟然幾句話就讓人老老實實。
甜美之極的甘甜入口,張灝立時覺得滋味無窮,只不過卻只是站著任由美婦丁香暗吐,卻未趁機動手大占便宜。
韓媽媽覺得有些古怪,自己顫顫發抖,一如往昔的嬌美身段難道吸引不了他嘛?真是奇怪,竟
然碰都不碰一下,不免暗贊一聲對方果然見慣美女的大少爺,這份自持也算是殊為難得了。
她還真沒猜錯,張灝即使箭在弦上,但他還是能控制住自己,眼見兩位美女已經不再抵抗,反而心中不急了。
“嗯,今后就叫你玉媚吧,反正都是爺的丫鬟了。”
無可無不可的默默點頭,韓媽媽心中暗恨,竟然開始妒忌慕容珊珊了,心想人家身份是小妾,我是丫鬟,哼,莫不是要丫鬟伺候你們快活不成?真是豈有此理。
慕容珊珊反而心里發慌,就算她用過閨房中的玩物,可天生就對男人心生厭惡,即使隱隱對張灝大有好感,但卻是不想當著人前被侮辱。
“玉媚,這珊珊姐企圖調戲你,爺都看在眼里,呵呵,今日為你出口氣可好?”
驚訝抬頭,韓媽媽一想到落魄至此,那可全是拜對方所賜,雖然感激她剛才仗義執言,不過能出一口氣也好,這閨房中的妙處就在這里,心中一蕩,急忙乖乖點頭。
“哈哈!來,幫我把這賤人綁在架子上。”
不由分說,張灝上前抓起美人,幾下撕破全身衣衫,借助撕破的條條片片,把個清潔溜溜的慕容珊珊綁到牡丹架子上。
真是美人如玉嬌柔似雪,門戶大開任君游戲,即使慕容珊珊為人在豪放,此刻真是雙頰血紅,大感無地自容了。
媽只看得目瞪口呆,剛想上前幫忙,就見灝二爺連她也不放過,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等在清醒過來時,驚恐之極的發現,自己一樣被四肢捆綁在架子之上。
張灝饒有興致的站著觀賞,兩具白花花的身子,兩腿被高高吊起,臀部觸地,那漆黑一片真真是暴露人前,羞得兩位美人無地自容。
“張灝,你要做什么,快放開我們。”
慕容珊珊一陣掙扎,只覺得心口都要氣炸了,明明是幫著你戲耍韓媽媽,你竟敢不識好人心?
“呵!剛才見你投壺手法精妙無雙,我看的一時技癢,也想試試身手,如何?”張灝笑嘻嘻的問道。
兩位美人一愣,韓媽媽摸不清對方用意,低頭看看自己羞死人的風流模樣,臉上大紅。
“你,你敢!”
到底是和張灝相處多日,曾被灝二爺折磨過無數回的可憐人,一見對方火熱目光竟然直盯著自己,立時反應過來,一想到對方折磨人的手段,身子沒來由的發軟,可憐兮兮的哀求道:“二爺,奴家錯了,求求你高抬貴手,放過賤妾一次吧!”
“那不行。”張灝義正言辭的反駁道:“做錯事就得受罰,豈能尋私放縱?”
險些氣的狂噴鮮血,慕容珊珊眼睜睜看著張灝壞笑中捻起三顆玉黃李子,口中叫道:“好個作怪的冤家,你,你要折磨死奴家不成
“哈哈,你慕容珊珊投銀壺,我張灝卻是投肉壺,嗯,我也是學那西門大官人,葡萄架下戲婦人,只要投中一顆,我就飲一杯酒,算是公平吧?”
心中大罵公平你個屁,這分明是好處都被你占了,慕容珊珊眼見事已至此,只能任由對方盡情戲耍自己了,不禁羞憤的扭頭看了眼韓媽媽,突然一愣。
但見美婦人眼眸如絲,一副歡歡喜喜的媚態,看的慕容珊珊心中大罵賤人,要是知道你喜歡被人虐待,老娘何苦使出這么多溫柔手段?(!)
盡情歡娛,張灝手段刁鉆古怪,折騰的兩位美婦奄奄一息,一直被吊了足足一個多時辰,膽戰心寒之下,才被灝二爺放過。
有意晾涼韓媽媽,又或是心有顧忌,張灝把一身火氣統統發泄在慕容珊珊身上,也不管美人身酥心顫,嬌聲求饒,大搖大擺而去。
天色漸暗,已是黃昏時分,張灝暗笑自己真個荒唐,不過卻是奇怪,明明累了半天,為何依然精力充沛?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張灝干脆放棄,隱隱間覺得與靈楓道姑有關系,上次得她親手烹煮的一杯苦澀湯茶,就說是對自己今后大有好處的玩意。
沒等回到府上,隔著老遠就被魏公公攔在府門前,就見小魏子神色焦急的道:“侯爺,皇太孫在揚州辦案,出事了啊!”
張灝大吃一驚,問道:“出了何事?快說。”
“小的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殿下追查出谷王謀反跡象,又牽連出一眾鹽商,誰知那揚州鹽商家家富可敵國,生活奢靡之極,殿下大怒之下就想著收繳不法所得,誰知被群起攻之,那揚州各級官吏陽奉陰違,出工不出力,殿下又沒帶多少人手,險些調派附近官兵前去鎮壓,幸虧有常公公阻止,命人飛馬急報陛下,陛下就命小的尋侯爺進宮面圣。”
“哦,原來如此。”張灝神色放緩,他與皇太孫朱瞻基交情不錯,既然人沒有危險,那就用不著著急了。
心中暗笑,別說揚州官吏,恐怕凡是豪門世家,皇親國戚都收受過鹽商的孝敬,朱瞻基身為皇位繼承人,又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必定不會被鹽商們的銀彈攻勢所俘虜,這常年呆在京城無所事事,好不容易出門奉旨辦差,心中只會想著立下大功,好生借此露露大臉,鬧成這樣也在情理當中了。
當下張灝調轉馬頭,帶著魏公公與一眾親隨,飛馬朝皇宮而去。[wzdff貼吧團]
乾清宮,烏云密布。
皇帝朱棣高踞御座,一干大臣跪在身前金磚之上,一個個噤若寒戰,連頭都不敢抬起。
看著匍匐在眼前的大臣們,朱棣火氣直冒,要不是孫兒一份奏疏,他竟一直被蒙在鼓里,那揚州鹽商不但家家綾羅綢緞,錦衣玉食,妻妾成群,一應日常用度器皿竟然笑傲王侯,連自己這個富有四海的皇帝,都遠遠比不得他們日子奢靡。
更令人可惡的,就是鹽商暗中勾結藩王,恐怕后面不單單是皇族中人吧,想到這,朱棣眼眸中閃過一絲寒光。
真是膽大包天,朱棣面上暴怒,狠狠一拍御書案,指著跪在中間的戶部尚書夏原吉,陰森森的質問道:“當年你夏原吉上書建議,說什么裁冗食,平賦役,嚴鹽法,錢鈔之禁,清倉場,廣屯種,以給邊蘇民,且便商賈。朕都一一準了,但今有何話說?利商賈?就利出這么一群狗東西出來嘛?你給朕解釋清楚。”
“啟稟陛下。”夏原吉苦笑,自己雖然設有鹽務衙門,每日兢兢業業絲毫不敢松懈,可是那兩淮鹽商人人皆有后臺,豈是戶部能管得了的?
但要是道出實話,就得頃刻間得罪滿朝勛貴,更是得罪大批藩王,夏原吉雖說公正廉潔,正直無私,可也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嘆氣道:“都是臣往日疏忽,以至于失察,臣有罪!”
朱棣冷冷望著他,不過總算知道夏原吉做事認真,勞苦功高,心中也不愿就此降罪,冷哼道:“你是有罪,不過處罰之前得給朕想出解決辦法,朕有意命錦衣衛指揮使張灝帶兵南下,哼!此事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為何這些鹽商十幾年間,就能積累出莫大財富,著實可疑!”
下面各位大臣心中一驚,暗叫陛下厲害,想那安東侯做事膽大妄為,六親不認,年紀雖小但行事狠辣,偏偏還是一位明辨是非之人,大善!
首輔楊榮熟知兵事,他為人有些持才傲物,待人苛刻,于文臣并不和睦,倒是經常與各地邊將往來密切,朗聲道:“陛下圣明,此案由錦衣衛出馬,想必定能查的水落石出。[]”
其他幾位大臣紛紛點頭,尤其是夏原吉心中激動,慷慨激昂的道:“啟稟陛下,這揚州鹽商明面上都是守法之人,臣也心中疑惑,愿請旨陪同安東侯趕赴揚州徹查此案。”
其實在場眾臣人人清楚怎么回事,那鹽商哪個不是有勛貴引為靠山?更有的本身就是皇親國戚家的下人,而如今朝中貴武輕文,此事正好借機減除武將勢力,而動手之人又是大將軍張輔的兒子,這勛貴與勛貴間自相殘殺,正和大家心意。
大多數文臣出身貧寒,這些年朝廷對于貪墨之事監督甚嚴,人人還算是廉潔奉公,和鹽商并未有什么太大瓜葛。
他們心安理得,但其中一人卻是聽的心驚肉跳,此人名叫劉觀,官拜正二品的左都御史,掌管著御史臺一眾言官,先不說御史臺本就與張灝有宿怨,劉觀長子劉福現為揚州知府,這要是一查到底,可就要連累兒子了呀!
劉觀父子貪婪成性,如今隨著皇帝年紀老邁,不免對于臣子有所懈怠,左都御史大肆收受賄賂,連帶著所有御史貪婪無比,這永樂末年大臣貪墨之風已然悄悄興起。
不過劉觀早在洪武十八年進士及第,又是最早投靠朱棣的老臣,歷經仕途,地位穩固,手中又握有令人忌憚的御史臺,即使張灝同樣對他深為顧忌,一個錦衣衛,一個鐵嘴御史,都是頃刻間就能置人于死地的。
劉觀并不想出頭建言,可惜今日事發突然,自己幾個心腹都不在場,無奈中叩首說道:“陛下不妥,臣有話要說。”
“準!”朱棣此刻已經火氣消去大半,在他眼里,一群富商算不得什么,可怕的是背后之人,不動聲色的盯著劉觀,就看他想要說些什么。
“稟報陛下,這兩淮鹽商并不是這十幾年來突然暴富的,早在太祖朝時就已身家富豪,夏大人這些年來成立鹽務衙門,鹽商大多按照朝廷律法行事,也是吾皇體恤百姓,這商賈之流才能修長生息。臣認為此次實不宜大動干戈,錦衣衛更不能輕易動用,不然,定會把揚州攪得天怒人怨不可呀!”
“嗯。”朱棣默默點頭,皺著眉頭也未開口。
劉觀心中一喜,緊接著回道:“當年紀綱伏誅,就查出兩淮鹽商多有被他勒索不成,而被滿門害死之惡事,如今紀綱已然身敗名裂,這清正朝綱剛剛過去幾年?陛下要是下旨抄沒鹽商,不免令天下百姓心寒啊!”
朱棣有些動容,一想也是,雖說那鹽商富豪的令人憤怒,肯定斂財手段有些不清不楚,但要是啟用錦衣衛的話,肯定誰都跑不了,這大肆抓捕鹽商,嚴刑逼供之下,一個不好就得牽連必廣,到時天下百姓人人側目,就會罵朕見不得百姓有錢,不免從今后人人自危。
朱棣一生最看重的就是名聲,劉觀可謂是揣摩已久了,眼見陛下神色猶豫,心中大喜,急忙住口不言,其他大臣不欲得罪劉觀,人人低頭深思。
唯有夏原吉早就不待見那些混賬鹽商,叫道:“陛下不可,那揚州鹽商多有不法之事,這次連皇太孫都敢圍攻,可見其勢力深遠,氣焰囂張,正該好生嚴查,以正國法才是。”
暗罵夏原吉沒事找事,劉觀往日收錢辦事,沒少求夏原吉為地方撥付銀兩,只不過這家伙往往公事公辦,多次不給面子,早就深恨已久了。
面帶冷笑,劉觀怕夏原吉繼續說下去,一旦真的鼓動陛下當堂下旨,那就是無可挽回了,昂然說道:“陛下,臣彈劾戶部尚書夏大人,彈劾他辦差不力,罔顧圣恩,就算是鹽商有不法之舉,那這些年來戶部主管鹽務衙門,為何知情不報?反而今日如此反常,分明是心虛之下不敢隱瞞,那鹽務衙門每年發行鹽引,在各地設立鹽卡抽稅,據各地官員舉報,底下官吏大肆收受賄賂,把個稅賦都收進自己囊中,可謂是監守自盜,現在反而把禍水引到無辜鹽商身上,陛下,這是要禍水東移啊!”
咯噔一下,在場大臣心中驚懼,誰也沒想到,劉觀會在此時突然發難,不過卻是無言以對,人家御史臺干的就是檢舉大臣的差事,你還不能指責他不顧同僚情誼,只能說他是在落井下石。
朱棣心中惱怒,他倒是憐惜夏原吉兢兢業業,不過每次出兵北伐,都是他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口口聲聲說什么戶部沒錢,那戶部要是底下出了這么多蛀蟲的話,你夏原吉又有何面目見朕?
他們在乾清宮里議事,殿門外的張灝可是聽的心驚肉跳,這要是被皇帝下旨命自己到揚州辦差,那還不馬上得罪所有豪門世家?
雖然一心想做個孤臣,但并不意味要當個千夫所指!不對啊?張灝心中驚疑不定,這鹽商的底細,陛下明明清楚,為何要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
這谷王一事就是被自己搞出來的,一來是要徹底杜絕揚州瘦馬等陋習。二來就是借機讓揚州富商引起皇帝的注意。
明朝不收商稅,唯一的稅賦來源就是農民與土地,雖然已經有些改變,但是商人地位還是太低,而戶引律法已經漸漸不合時宜,這些頑疾都得想法解決掉。
倒是出頭鳥得由別人來做才行,皇太孫朱瞻基就是被張灝當槍使的,而且干得還不錯,這么短時日,就鬧出這么大的事端來。
面對劉觀出手要整倒夏原吉大人,張灝冷笑,低頭盤算起來,而此刻大殿之中風云突變,卻令人一時間措手不及!(!)
夜晚,乾清宮。
隨著劉觀當面彈劾戶部尚書夏原吉,自是引起幾位大臣的不滿,其中剛剛升為戶部侍郎的何祥何大人,為人官聲清廉,性格剛正不阿,也不顧品級較低,朗聲道:“啟奏陛下,臣有話要說。”
“準!”朱棣一見說話之人乃是何祥,這牙根就有些發癢,戶部一個夏原吉一個何祥,都是茅廁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劉觀眉毛一挑,他同樣對于這位有名的何青天大感頭疼,這油鹽不進的家伙眼里不揉沙子,委實令人懼怕三分。
“陛下,臣彈劾左都御史劉大人,彈劾他御史臺不作為,彈劾錦衣衛指揮使張灝,彈劾他錦衣衛不作為。”
眾人嘩然,立時聽出這位是來打抱不平的,不禁暗贊對方精明,這把水攪渾了,夏原吉大人自然平安無事,不然誰也別想討得好去。
閣臣楊士奇和楊榮對視一笑,沒等欣慰下去,這雙腿一陣連麻帶痛,不免齜牙咧嘴,這今日委實跪的時間有些久了。
劉觀心中一緊,不過聽到他彈劾整個御史臺,又牽扯出安東侯張灝,立馬放下心來,慶幸的同時心中暗恨。
就知道這何祥只要開口就沒好話,順勢不在追究夏原吉失職一事,戶部沒了這位老黃牛,換上誰人都不放心!朱棣不置可否的皺眉道:“繼續說。”
“是,陛下,這揚州鹽商身家富豪久矣,商賈低賤,那偌大的財富豈是普通人可以占有?所謂懷璧其罪,哪個鹽商不背靠大樹,不和京城勛貴皇族有牽連?而御史臺始終不聞不問,錦衣衛全不知情,實在令人深感痛恨又覺其中大有蹊蹺,今日卻要拿我戶部問罪,臣不服。”
皇帝臉色當即陰沉下來,大臣們偷偷抬頭一瞧,嚇得心驚肉跳,不免心中暗怪何祥莽撞,那鹽務利潤豐厚,不知惹得多少人惦記,一旦捅破,得牽連出多少人來,又要得罪多少貴族?
“繼續說。”
面對皇帝越來越陰森的口氣,何祥好似全然沒有察覺,依然昂然大聲道:“臣雖說并未經管鹽務,但素有聽聞,那一輛輛鹽車,凡是打出各家旗號,無不一路暢通無阻,無人敢攔,長此以往,這國庫豈不日漸空虛?”
“那都是打著誰家的旗號啊!說與朕聽聽。”皇帝語氣突然變得溫和無比,底下大臣們心中發緊,他們都知皇帝已然是雷霆大怒的前兆了。
何祥面無表情,視周圍同僚的暗示于不顧,自顧自的朗聲道:“滿城勛貴人人有份,數不勝數。”
眾人無語,但總算是心中松了口氣,所謂法不責眾,不說那些暗中抽份子,收受大筆孝敬的豪門,就是自家還不是收過鹽商禮物,只不過不值幾個錢而已。[]
“大膽,你說了一大通,卻臨了攀咬所有人,其心可誅。”
“陛下,據臣所知,就是諸位嬪妃一樣四季收過孝敬,就算是您,還不是收過什么揚州瘦馬,南方美人。”
人人大驚失色,無不以為何祥瘋了,這當堂之上公然質問皇帝,豈不是擎等著被杖責嘛?
正當眾人以為皇帝鐵定要暴跳如雷的時候,朱棣反而并未有何舉動,盯著大義凜然的何祥,吩咐道:“宣張灝進來。”
“皇上有旨,宣錦衣衛指揮使,安東侯張灝覲見。”
一聽到傳旨太監那尖聲尖氣的動靜,張灝心中糾結,他最反感的就是朝堂中的一切,又深知一眾大臣哪位不是人中之杰,真要是卷進其中的渾水中,那日日都得提心吊膽了。
不過皇帝相召,又不敢不從命,張灝看看自己一身普通穿戴,暗叫一聲好險,反正此刻不是正式朝會,自己又是個鎮守內臣,勉強能應付過去。
昂首挺胸,張灝從不喜歡藏頭露尾,此點和他老子正好相反,大搖大擺的邁過門檻,等走至眾位大臣中間靠后的位置時,也不下跪,拱手道:“臣參見陛下。”
劉觀大怒,回頭指著他叫道:“大膽,見到陛下怎敢不跪?”
“此時不是朝會,為何非要下跪?敢問陛下,太祖朝時,是否時刻見到圣上就得下跪?”張灝昂然無懼,他早就看下跪不順眼了,你朱棣非要整什么下跪大禮,這一整就生生整了幾百年,把個文臣脊梁都給跪沒了。
很多時候張灝都喜歡隨波逐流,但有些事上,他卻是寧死不彎腰的執拗性格,再說他很早以前就對下跪一事深感不滿,皇帝只當他童言無忌,也不在意,卻沒成想,今日竟然被這小子當面將了一軍。
跪著的眾位大臣只覺得渾身舒坦,心中叫好,誰沒事喜歡下跪玩?早在太祖朝時,明明只有正式場合才會行此大禮,但上面那位天子非逼著大家遇帝即跪,為此早有多位大臣表示不服,卻都被錦衣衛杖責而死,以至于后來就沒人敢表示不滿了。
原本以為皇帝又會為此大怒,只是眾位大臣卻是料錯了,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當年還是朱棣剛剛登基為帝,自是以此來壓服滿朝文武,這就是殺雞儆猴的道理了。
但如今年紀漸老,涵養功夫日漸深厚,加上面前又是個孩子,一位帝王還能為此計較不成?不說這孩子身份特殊,這要是傳出去的話,豈不讓天下百姓笑話皇帝心胸狹窄?
“跪!”皇帝自是得首先保證自家無上尊嚴,理都不理張灝,直接吐出一個跪字。[wzdff貼吧團]
正當大家準備觀看安東侯寧死不屈的好戲時,就見張灝笑嘻嘻的雙膝一軟,竟然老老實實的跪倒。
眾人險些吐血,心想你張灝這又是玩的哪一出?真是天生弄臣啊!不過也好,有了安東侯在這里緩和氣氛,想必夏大人就會平安無事了。
劉觀無趣的摸摸鼻子,暗罵自己真是糊涂,好沒來由的得罪安東侯做什么?真是關心則亂,光想著表現了。
見好就收,張灝原本就不想為此事和皇帝擰著干,朱棣怎么說都是長輩,跪跪也不丟人,反而借此事為后來人埋下伏筆,早晚得廢了下跪規矩不可。
“張灝,你如今是指揮使,朕命你帶人把何祥拖下去杖責三十。”
張灝看了眼正前方挺直背部的何祥,又看看周圍面色大變的大臣們,皺眉道:“何大人說的都是實話,為何要杖責?臣不敢遵旨。”
首輔閣臣楊榮和黃淮大人心中焦急,就連呂震大人同樣緊張,他們與張灝明里暗里都有好印象,心想你一個內臣,干的就是皇帝腳下鷹犬的差事,就該不辨是非,惟命是從啊!
“哈哈,好,不愧是朕的麒麟兒啊!好!”任是誰人都沒想到,朱棣竟然笑得由衷開懷,哪還有什么暴怒模樣,簡直就是春風滿面了。
張灝笑而不語,自己能以十五歲就坐上錦衣衛指揮使的寶座,其中原因耐人尋味,看似驚世駭俗,實則只是一個擺設,皇帝要的就是自己溫和立場,其他陰暗事有的是人去做,但對皇室忠心不二卻又敢于擔當的勛貴子弟猶如鳳毛麟角,皇帝已經老了,他要的是臣子們互相制衡,而不是惟命是從,無惡不作,為了奉承皇帝而甘為鷹犬的未來權臣。
果然自從張灝一進場,又鬧了這么一出后,朱棣情緒大為緩和,也不追究何祥了,突然皺眉質問道:“張灝,朕問你,錦衣衛有無關于兩淮鹽商的密報?有無什么勛貴皇族牽連其中?”
大臣們心中一喜,他們自是巴不得這惡人由安東侯出面,既能解決此事又把得罪人的差事扔給張灝,如此一舉多得的好事,自是人人求之不得。
張灝想都沒想,很光棍的回道:“不知,陛下,臣今年只有十五歲,到現在還未去錦衣衛的衙門報道呢。”
劉觀心中大喜,急忙朗聲道:“陛下,安東侯年紀尚小,又是剛剛接任錦衣衛指揮使的要職,自是諸事不明,這鹽商地位低下,尋求勛貴護佑也是情理之中,陛下還請息怒,只要把此事交由相關衙門妥善處理,責令各家補繳鹽稅即可。”
這建議老持成重,很是溫和穩妥,劉觀雖說心有私念,不過此建議到算是顧全大局,就連夏原吉都連聲稱贊,并不以剛才被他彈劾而心生怨恨。
唯有高坐九重的朱棣不屑一顧,只是盯著張灝,心說你小子和錦衣衛不清不楚的攪在一起多年,那谷王就是被你參倒的,現在到像個沒事人似地,著實可惡?
清楚皇帝心意,張灝忽然開口道:“陛下,這鹽商之事不難解決,劉觀大人所言甚是,此外,包括貴族圈占的礦山林地,海船商鋪,都請陛下下旨,從今以后一體上繳賦稅!”
眾位大臣驚訝不已,不過卻知趣的都未開口,想看看安東侯說出這一番話來,到底有何用意?只有戶部官員眼睛一亮,神色驚喜,只不過隨意搖頭嘆息,心想此事何其之艱難。
這明朝開國之初,百業待興,朱元璋農民出身,生平最是痛恨貪官污吏,地主富豪,他的理想是天下之民各司其責,安心休養生息,其中農民專心務農,商人專心販賣商品,軍人世代為國盡忠,匠戶子承父業,其中農戶為國家之本,人數最多,就興辦教育科舉已安其心,設立錦衣衛嚴密監控天下官吏富豪,稍有貪墨之舉就剝皮處死。
又劃分戶籍,鼓勵農桑,重視天下農戶,輕視其他階層,下旨商賈與匠戶等同為賤業,子孫后代不得為官,想法可謂是極端理想主義了。
而為了保證朱家江山永固,一面大肆殺戮功臣,一面承諾與勛貴甚或是士大夫階級共享天下,其中勛貴經營買賣不用交稅,而秀才以上則終生不用繳納任何賦稅。
開國之初利益集團剛剛興起,這天下百姓眾多,損失些許稅收自然不顯山不顯水,可幾十年過去之后,這利益集團好似滾雪球一樣壯大,現如今各家強占礦山林場,江河湖海,大肆購買良田,每年鯨吞的財富數量極為驚人,雖說矛盾并不突出,在場眾人又同是既得利益者,對此即使有所察覺,但也往往不愿理會,只有張灝深知其中利弊,深知這是葬送大明王朝的重要禍根之一。
不過張灝并不想一舉扭轉乾坤,先不說此事要深深得罪天下官吏和皇親貴族,就算任你三頭六臂,真個搞成功了,但這今后往往會落得個凄慘下場,這改革之艱難,舉事之人多年后被秋后算賬的例子,歷朝歷代比比皆是。
就事論事,先說一下也好,無非是個建議而已,而自己身為貴族中的一員,不會像文臣一樣被人猜忌,倒算是條件得天獨厚,要是皇帝和眾位大臣認真對待此事那是最好,不當回事也不算什么。
張灝心中苦笑,其實他最想做的就是后世所謂的官紳一體納糧了,要是真個成功的話,自然為國為民利在千秋,可惜此時乃是明初永樂年間,距離歷史上的明朝末年足足還有二百多年,這政策是死的,人卻是一茬又一茬的前仆后繼,將來會不會被哪位皇帝一言而否決,真還是未知之數,其實不用想都能料到,八成得被取消。
張灝之言人人心中有數,確實是善策,只可惜誰都知道此事之艱難,要想習慣了坐享其成的貴族吐出錢來,恐怕比殺了他們都難,當下人人沉默不語。
皇帝朱棣倒是有些心動,其中楊榮察言觀色,輕聲提醒道:“陛下,就怕百官說這是在與民爭利,此外,甚或是要動搖國本啊!”
仰天長嘆,朱棣心中郁悶,這勛貴們哪會親自動手勞作,無非是雇傭百姓去挖礦種地,這一收稅賦,自然就會有文臣跳出來大罵此乃與民爭利,因為百姓頭上有各種雜稅,已是度日艱難了,而朝廷又要收繳主人家的銀子,可不是與民爭利嘛,這不是變相搶老百姓的飯碗呢?
而觸痛到所有豪門世家的切身利益,那就是要與所有貴族為敵,一個不小心恐怕真的引起眾怒,確實是動搖國本的嚴重事件,即使朱棣貴為一國之君,也不敢輕舉妄動。
張灝多年來的好人緣此刻終于發揮出效果,或是他年紀實在太小,又或是手握錦衣衛此等恐怖衙門,大臣們竟沒一個跳出來指責他居心叵測。
一時間,整個大殿中陷入一片寂靜,那仙鶴青銅香爐散發出陣陣香霧,鎦金燭臺發出幽幽火光,一閃閃的令人心煩。
借著幽暗亮光,張灝偷偷朝側前方看去,就看見那名聞天下的何青天一臉嚴肅,時而神色欣喜,時而凝重苦澀,瞧得張灝心中嘆息,心說真是對不住何大人您了,此種名傳千古的大事,只能由您來出馬了。
不過不管是張灝也好,還是一席話說得何祥大人茅塞頓開,兩人都知曉事關重大,都得回去深思熟慮一番。
張灝悄悄退后幾步,離得眾位大臣老遠,朱棣微不可聞的贊許一笑,當即和大臣們商議如何處理揚州一事。
最后還是采納劉觀建議,責令夏原吉攜帶圣旨趕赴揚州,一面安撫各家鹽商,一面責令補繳大筆鹽稅,又令皇太孫朱瞻基會同東廠常公公私下暗訪,嚴查一干皇親勛貴有無牽涉到鹽商之中,一經查出嚴懲不貸,至于京城各家收受鹽商孝敬一事,都被大家選擇性遺忘了。
其實所謂牽涉,眾人心知肚明,無非是想追查出還有無藩王牽涉其中,這才是皇帝關心的重點,至于勛貴嘛,無非是摟草打兔子而已,這歷朝歷代鹽鐵茶都是朝廷專營,趁機收回抓牢鹽務專營大權也是順理成章之事,即使是劉觀,也不敢在這上頭阻止,他心中打定主意,一等回府就馬上修書一封,提醒兒子把貪贓的證據趕緊銷毀掉。(!)
雙雙彩蝶繞花溪,半是山南半水西
故院有情風月亂,美人多愁迷
頻開擅曰言如織,漫托香腮醉如泥
莫道佳人太命薄,一鶯啼罷一鶯啼!
耳邊聽著皇帝與大臣們商議政事,張灝躲在最后面,無聊的想起下午香艷滋味,不由得嘴角帶笑,神色壞壞
當時張灝把個兩位美人雙雙吊在牡丹架上,那無限風光可謂是一言難盡,真是令人大喊荒唐,只覺得渾身頃刻間熱血上涌,稱得上是獸血沸騰了
“小爺今日小試身手,也讓你們開開眼界”
一個美目含情,一個醉眼迷離,兩位美人眼睜睜盯著少年手掌中嬌艷欲滴的三顆玉黃李子,心中蕩漾,又一見身旁之人一絲不掛,赤條條的嬌美羞態一覽無遺,都被對面那小惡人盡收眼底,可謂是身心酥軟,險些不可自持了
張灝渾身燥熱,單手就把一身衣衫幾下脫光,當身下那猙獰之物暴露人前時,早把兩位美人驚得呆了,直盯盯的瞅著丑物一眨不眨,心中狂叫,明明還是個孩子,怎么那物件生的如此之大?
韓媽媽久曠之身,如今身子都被人家瞧了,又知今日逃不過一劫,內心不由得火熱起來,早就把個尊嚴拋到腦后,吃吃笑道:“二爺有何手段盡管用來,當奴家怕你怎地?”
這一副任君品嘗的放蕩模樣一擺,只看得張灝暗叫一聲果然是個,就說她一身媚骨,連那聲音都能令人腳軟腿軟的,這豁出去的真面目,果然是個天生就能魅惑世間男人的絕品
嘻嘻一笑,張灝遙指著遠處慕容珊珊雙腿間那芳草之地,羞得美人急忙閉上雙眼,身子輕顫,調戲道:“那就讓媽媽見識下咱的手法,看好了”
但見好一個灝二爺,一腳踏前,身子半旋,使出個連科及第的瀟灑手法,看的韓媽媽高聲叫好,三枚李子如飛射出
三聲悶響,直接擊中在那美人幽徑之處,一連三響無不命中花心,又因這玉黃李子都是取自冰湃之上,冰凌凌的寒氣直冒,只打的慕容珊珊抽著氣連聲悶哼,身子不停顫抖
“好你個心狠郎君,竟然如此作踐與我,哎呦!”沒等慕容珊珊揚聲笑罵,又被三枚李子擊中命門,真是刺激的美人直咧嘴,倒吸一口冷氣,而那滾落在臀部的冰涼之物,又刺激的美人無法忍受,拼了命的想抬起臀部
韓媽媽哪見識過這等風月手段?早就看的目馳神迷,還未等她回過神來,就只覺身下傳來連續痛感,又因那李子擊打在最是緊要的柔軟地方,白嫩身子生生打了個冷戰,哎呦叫出聲來
著兩位美人一臉難受又舒服的風流模樣,張灝哈哈大笑,挺著巨走至她們身前,彎腰拾起酒壺zdff貼吧團
“嗯,淋上美酒給你們嘗嘗,看看滋味如何?”
“你,你這是要生生作弄死咱們啊!二爺,你真是可惡透頂!”
“爺們不壞,美人不愛嘛!嘿嘿!”
好似自言自語,張灝笑吟吟的舉起酒壺,在兩位美婦瞬間睜大的美目注視下,把個酒水洋洋灑下
目瞪口呆,慕容珊珊只覺得自己就要瘋了,以往作弄人的手段比起這位惡人,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不過芳心越加激動,她本就喜歡作踐別人,今日眼看就要輪到自己,反而大感興奮
卻沒成想,灝二爺并未第一個找上自己,反而走到韓媽媽身前,那身下昂然丑態正好和美婦櫻桃小口持平,即使韓媽媽在千肯萬肯,此刻也不敢主動伺候人,更是使勁把頭扭到一邊,看都不敢看一眼
“嗯,今日溺了幾泡尿,還有些不干凈,玉媚,你身為丫鬟就得有自覺,給爺收拾干凈”
韓媽媽只覺得五雷轟頂,臉色一白,身邊的慕容珊珊心中爆笑,幸災樂禍的罵道:“趕緊的,一個下濺丫頭還拿腔作調什么,趕緊伺候老爺呀!”
好懸沒哭出來,不過到底是成人,眼見逃走無望,強忍著惡心感覺,只得乖乖張開小嘴,把個惡心東西含在嘴里,卻沒想象中的胃里翻滾,連帶著甘美滋味,美婦大腦轟然巨響,這久未親近過的恩物,終于時隔多年再次品嘗
張灝舒服的一咧嘴,昂然站著任由美人在身下品簫,韓媽媽心中怨恨,不禁下意識使出渾身解數,就想著看少年出丑,吞吃吐弄,花樣百出
慕容珊珊瞧得情不自禁咽下一口吐沫,臉紅耳赤的觀看半天,不禁開始羨慕起對方來,突然眼珠一轉,獻上一條毒計
“老爺快,把那李子塞進她下面,嘻嘻,這神仙洞府的,可是一等一的美妙之地”
兩眼一黑,正賣力干活的美婦人險些把個巨吞進肚里,本來這蕭管就太過龐大,自己勉強張開嘴巴,也不過吞進三分之一,累的韓媽媽直翻白眼
這一聽到慕容珊珊的陰險之策,嚇得韓媽媽嗚嗚直叫,可惜嘴里滿是堅硬,沒等吐出來說話,就被張灝按住俏臉
“繼續伺候爺,不許想別的”張灝大為意動,朝著一臉媚笑的慕容珊珊贊賞道:“嗯,不錯,還是你小腦袋聰明”
慕容珊珊一呆,哭笑不得的嘟噥道:“人家明明比你年紀大,惡人”
這雙手雙腳被捆綁住,委實有些不舒服,受制于人的滋味,今次算是體驗到了,慕容珊珊眼見自己身不由主,心中嘆息zdff貼吧團
張灝一邊任由美婦伺候自己,一邊很費力的彎下腰,拾起幾枚李子,大手一翻,準確無比的塞進大開門戶的奢靡洞府之中
這還不算,迅速反手探出,又把兩枚李子全都丟盡已然肉壺淋漓的慕容珊珊那修長雙腿間,刺激的兩位美人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這一番變故,可真是使人再也忍受不了,但見兩位美人星眼朦朧,鶯聲顫掉,這體內進了異物,不但冰冷異常還充實無比,連帶著先前幾次戲弄,已然春心作亂,溪水直流了
“張灝,去傳御膳房,命他們多上些酒菜來,朕要和諸位愛卿一同用膳”
一聲威嚴帝音響徹耳邊,立時把沉迷在回憶當中的灝二爺嚇得急忙跳起,叫道:“是,侄兒這就去”
不提張灝跑出去吩咐太監,這邊朱棣輕拿輕放,不在追究往事,其中何祥大人直諫之言都是句句實話,也是原因之一
至于如何處理揚州鹽商或是兩淮富可敵國的大富豪們,對于高高在上的帝王與大臣們來說,根本就沒當回事,輕而易舉也
徹查歷年來的賬目,會同相關衙門追繳賦稅,甚或是加大稅收比例,收繳非法所得,朝廷有的是應對手段,張灝也不擔心朝廷會趁機謀奪百姓家產,一來在場大臣人人官聲不俗,就是貪婪的劉觀,一樣在地方時政績斐然,永樂朝前后只出過兩位權臣,可算是歷朝歷代極為罕見了
二來就是錦衣衛掌控在自己手中,皇帝也不欲大動干戈,一代雄主自有其廣闊胸襟,哪會在乎富豪過的比自己奢華?出口惡氣也就罷了
當下皇帝吩咐大家起身,命張灝跑出去張羅膳食,很快,早就準備好的御膳房馬上送上各式佳肴
朱棣還真不想視為侄子的張灝沾染上官場油滑習氣,揮手招他近得身前,罵道:
“除了選秀差事,其它事少管,你年紀還小,那指揮使不過是個幌子,那錦衣衛用不著你去掌管,過幾天就滾回大本宮讀書去,成天游手好閑的太不像話,不學無術”
肚里腹誹皇帝這是在過河拆橋,那錦衣衛不用想都知道,只定是交由常公公管著了,東廠總共小貓三兩只,又被張灝時時暗中掣肘,所有人加在一起,不過千人規模
低眉順眼的老實應承,朱棣神態慈祥的望著自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有些感嘆自家年華老去,嘆氣道:“抽空去探望下你親姑姑吧,今日她剛剛回宮了”
驚喜抬頭,張灝發自內心的歡喜,自己親姑姑乃是與王貴妃并列的貴妃娘娘,早在朱棣還是燕王時,就已嫁給皇帝,只不過身體有疾,一直留在北平靜養,由兩位叔叔就近照顧,真沒想到,竟然回宮了
朱棣神色欣慰,笑道:“你姑姑性子灑脫,與朕倒更像是親兄妹,呵呵,她身子大好,朕很開心啊,哈哈!”
嘻嘻一笑,張灝深知姑姑性格古怪,從不理會世俗之事,與故去的徐娘娘和王貴妃情同姐妹,在皇宮中的地位最是與眾不同
或許是要保全父親的地位吧,張灝心中一嘆,要不然姑姑怎肯多年來借著養病為由,遠遠躲在北京燕王府,這明朝嬪妃不住在宮里,也算是世所罕見了,朱棣對于姑姑的兄妹之情,由此可見一般
話說父親長年追隨爺爺征戰沙場,奶奶不喜瑣事,姑姑未嫁人時,親自輔導兩位叔叔,照顧他們起居,姐弟三人感情最是深厚,以至于后來全家搬到京城,叔叔們卻毅然選擇留在北平,就是為了保護姑姑的安全
“哎呀!”張灝后知后覺,趕緊問道:“陛下,我兩位叔叔是否跟著回京了?”
“胡鬧!”朱棣故意板著臉,眼角含笑的罵道:“他們身為武將,豈能不經請旨就擅離職守?以為人人和你一樣整日里無法無天啊?呵呵,不過你兩位嬸子和兄弟姐妹倒是一同進京了嗯,下個月朕出京北巡,早晚大家會在故地重逢的”
皇帝雖說的隱晦,不過附近大臣都知曉其意,圣上有意遷都北京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連北平的名字都改成了北京,由此可以想見到底是為了什么?這次看來是要去主持皇宮的選址奠基大典
其實早在永樂四年,北京城就已開始重新修繕,如今只有紫禁城前面三大殿沒有破土動工,而后面的內宮早就完事了,一應木料石料等都已備好,就等著皇帝一紙詔書了
關于遷都之事,大臣們意見不一,這些年來也不知商議過多少次,但見皇帝既然鐵了心要天子御國門,其他人也無意繼續勸說,紛紛當做沒聽見
而張灝則喜不自勝,一顆心都飄到了姑姑身邊和家中親人身邊,皇帝見他心不在焉的,揮手道:“去吧,馬上宮里就要落鎖,趕緊見一面敘敘舊,就回家和親人團聚去吧”
“唉!臣領旨謝恩”張灝笑嘻嘻的彎腰施禮,扭身就朝外面跑去,也顧不得什么規矩了,瞅的皇帝搖頭失笑,大臣們人人羨慕
旋風似地沖進內宮,直奔王貴妃的寢宮跑去,這宮里今日或許因唯二的貴婦娘娘回宮,從而到處張燈結彩的,一片燈火通明,五彩燦爛!
連跑帶跳的跑入殿中,就見兩位干娘正神色親密的和一位中年美婦閑話,其人一身五彩金絲鳳的貴妃宮裝,頭梳鳳髻,九鳳金絲的蟠龍分心耀在眉心,珠串盈盈而下,鳳頭金釵插滿頭上,不是別人,正是貴氣天成的張玉獨女張雁,真是一身華貴富態,其人光彩奪目
張雁乃是老王爺張玉長女,比之張輔還要大上幾歲,今年已然是四十出頭的婦人了,不過因保養得體,常年養尊處優的,看似不過三十幾歲,比之費心操勞宮中一應瑣事的王貴妃,顯得還要年輕漂亮些“姑姑,我是灝兒啊!”
一見到對方和自己眉目依稀,張灝當即開口大叫,嚇得殿中一種嬪妃和宮女齊齊望過來,又見端坐一直沉穩端莊的張貴妃,面色頃刻間大為動容,身子輕顫,鳳目激動異常,整個人都不自禁的站起
“灝兒,你是灝兒?”不等繼續詢牽掛的親侄子,張貴妃就被來人一下撲到懷里,這份親熱異常的舉動,可把個貴妃娘娘激動的好懸喜暈過去,一把死死摟住侄兒,沒口子的梗咽道:“終于得見我兒了,終于得見我兒了,姑姑就想著見你一面啊!”
張灝為何如此激動?張貴妃為何如此看重他?這其中確實是大有緣由,只有一邊神色欣慰的王貴妃知情,其她人大多不知
不說張灝身為張家嫡長孫,本就天生被親人高看一眼,想那當年北平一場惡戰,母親王氏陪著徐皇后奔走全城,其中身邊就陪著張雁,這不足月的侄兒降生,當時不知牽掛了多少人心,這生死一瞬間的友情,可謂最是彌足珍貴了,就連徐皇后都把最是珍視的盤龍玉佩送給張灝作為祈福之物,更別說同是骨肉至親的親姑姑張雁了,那些日子,真是日日陪在身邊,早把個可憐嬰兒視為親骨肉
這一場姑侄相見,可把個張貴妃激動之極的當場淚流滿面,也不顧身份尊貴,摟著張灝就放聲大哭,真是哭的梨花帶雨,天昏地暗
四周眾多嬪妃受她們娘兩兒感染,也不由得陪著落淚,尤其是一想到親人遠在外地,這感同身受的,更是悲從中來
王貴妃和賢妃紅著眼眸上前好言相勸,又揮手讓大家散去,好一陣子,真是費盡了口舌,才算把張貴妃哄得喜笑顏開
張貴妃流著珍珠般的淚水,絲毫不肯放侄兒離開懷里一秒,神色欣慰的謝道:“多謝兩位妹妹認了灝兒為義子,這些年來又多方照顧這孩子,姐姐早已收到他的家信,唉,真是多謝了”
兩位干娘相視苦笑,賢妃神色感激的輕聲道:“應該是妹妹們謝謝姐姐才是,要不是有了你家的灝兒,妹妹恐怕是早已病死了”
“多虧了灝兒一直百般照料妹妹的身體,唉,不然,恐怕也早已不在人世了”王貴妃神色間感慨萬千,紅著眼眸說道
即使再不依依不舍,這皇宮里的規矩也容不得多做停留,張灝只得先告別姑姑張貴妃,獨自出了宮里,會同一眾親隨返回家中。
此刻已是午夜,張灝望著寂靜無聲的靜心堂,遠處只有提著宮燈的婆子到處巡視,想必遠道而來的親戚們都已入睡。
徑自走回暫時居住的院子,路上張灝心中奇怪,姑姑和親人回京為何沒人提前知會一聲?難道是想給大家一個驚喜?
不過隨即推翻此種想法,張灝暗罵自己有些懈怠,已經連續多日早出晚歸的,整個人的心思不是放在美女身上,就是牽掛著姐姐懷孕一事,以至于都沒時間查看各地信件。
不想驚動丫鬟們,輕手輕腳的進了院子,清冷月光灑下,就見廂房中燈火明亮,探春倚靠著竹椅,靜靜的坐在房檐下,孤獨的仰望夜空。
“唉!”張灝輕輕嘆了口氣,心中感動,這身世可憐的丫頭,永遠會用自己的方式去報恩,只要自己沒有回家,她就會一直癡守下去。
這一聲嘆息驚動了神色淡淡的俏丫鬟,美眸一亮,露出一個清雅笑容,俏生生的立即站起返回屋中,很快,隨著燭火被吹滅,廂房陷入黑暗之中。
“這今后總得嫁人吧?”
張灝喃喃自語,苦惱的又打消念頭,探春實在是太特立獨行了,或許是童年陰影太深,對所有人都抱有敵意,除了自己勉強能親近外,就是院子里的姐妹們,也別想輕易與她說上幾句話。
那就陪著自己一直到老吧!那也不錯,張灝灑然而笑,當下走進正房,穿過大廳進了臥室外間,就見紫雪背身而立,正忙著收拾床鋪。
或許是被探春感染,又或是終于得見親姑姑一面,又或是今日一整天連續發生的事太多,又太過刺激,張灝一邊看著忙碌中的修長背影,一邊不自禁的回憶往事。
就說眼前紫雪收拾被褥,是因為今夜輪到她值夜,必須得有人守在外間過道,以便在主子有需要時,能夠隨時聽到召喚。
而其他大戶人家里的丫鬟,在主人房中值夜的時候,一般是不允許睡在床上的,一來是因放置一張木床擺在外間過道上顯得不美觀。二來就是放置木床值夜太多舒適,丫鬟很容易因此熟睡,會耽誤晚上起身伺候主子小解或是喝水。
而如自家這種豪門,自然屋子中有空間擱置四張單人床,設在夾層隔間內,一般都是緊挨著主子臥室,一等丫鬟就長期睡在房中,因為人數只有二人,剩下兩張床鋪供八名二等丫鬟輪流入睡,原因很簡單,就是人數多了,能預防有丫鬟暗中勾引主子,彼此互相監督,便于太太們安插心腹,省的少爺夜夜左擁右抱的,長此以往因而傷了身子。[wzdff貼吧團]
看似很人性化,實則不然,大戶人家的丫鬟起碼能在外間用春凳或是干脆打地鋪和衣而睡,而豪門則值夜的丫鬟只能孤零零的坐在凳子上,要是睡著了的話,遇到主家規矩嚴厲的,一經發現立馬重打幾十大板,按規矩說是片刻不能合眼的,就是打個盹都不行。
以往張灝以為豪門少爺守著屋里一群如花似玉的丫鬟們,天天都能隨意一親芳澤呢,后來才漸漸發現,根本就是兩回事,要是真以為丫鬟都想親近少爺而飛上枝頭的話,那可實在是把女孩們看的低了。
不消說丫鬟就算成了姨娘也是地位下濺,生死操于人手,豈能個個心甘情愿?再說誰人沒有志氣,自尊自愛的女孩子多了,丫鬟此種工作無非是賺錢養家或是借此活命的差事而已,有姿色的會被人時刻提防,沒姿色的更是有自知之明,而主子的秉性也很重要,歪瓜裂棗的,薄情寡義的,別指望著有丫鬟瞎了眼似地會主動上前勾引。
不過丫鬟們到底是弱勢群體,遇到正經人家一切好說,凡事只要規矩勤懇,大抵能有個歸宿。而遇到主人家不把丫鬟當人看的,那就只能任由主人作踐了,什么惡心凄苦的差事都得強忍著。
例如暖腳丫頭,就得冬日里把主人的臭腳摟在懷中取暖,這冰冷滋味著實難捱,本身就得貼著胸脯肉,對于女孩子來說,實在是太過屈辱,又或是捶背捏腿,不經主人同意別想離去,有的甚至一整夜都不得休息。
還有伺候主人便溺,光著身子伺候主子洗澡,也算是清白名聲就此沒了,還比不上被主子收用來的痛快,起碼算是個通房丫頭呢。
好在多是在伺候老人時才會如此惡心,青壯年的很少如此折騰人,因古人提倡自力更生,一個爺們時時刻刻被丫鬟親密伺候,就和現代一樣,會被親朋好友深為恥笑的,這大家族的八卦傳聞之利害,幾乎就沒有能瞞得住人的時候。[wzdff貼吧團]
屈辱的時候久了,往往就會有丫鬟不堪忍受而選擇自盡,看似微不足道,但畢竟是人命關天,很少有人天生冷血,尤其是人口眾多的大家族,往往把個家族名聲看的比命還重要,就算是張家二房和對面的二老太爺那里,也不敢隨意欺凌下人,只要守著本分,生命尊嚴還是有保障的。
另外就是漢族人最注重的就是家和萬事興了,在對待人命時同樣格外看重,就算是皇親國戚,一般也很少動輒處死下人,畢竟不是什么吉利的好事,再說了,相處久了也就有感情的,類似后世小說和影視劇中,視人命如草芥,稍不如意就殘害下人的舉動很罕見,當然,有些特殊時期特殊原因不在此列,比如真正的亂世或是家族中最激烈的內斗時。
望著紫雪青春而有活力的修長身姿,張灝眼中滿是欣賞,反而毫無一絲男女之念,倒不是張灝不喜歡絕美女,而是不忍心輕易破了她們的處子之身。
流言蜚語能輕易置人于死地,尤其是對于伺候少爺的丫鬟更是如此,張灝不能不顧慮深遠,看似擁有紫雪或是書萱不起眼,但只要上了少爺床的隱秘事一旦被外人得知,那影響之壞絕對觸目驚心。
占有了一個丫鬟,連帶著整個院子里的丫鬟都會被人看不起,誰會相信你是清白的?說破大天去都無用,為什么丫鬟之間要互相監視,并不是人人都是奉了太太的嚴令,而是有苦說不出的。
未經主人家允許而上了少爺的床,這在古時可是死罪,還會連累整個院子里的丫鬟從此抬不起頭來,更會連累一生幸福的,因所有人的清白名聲都沒了,這今后還怎么嫁人?嫁了人也會被婆家視為不三不四的賤人看待。
最凄慘的就是被始亂終棄的丫鬟了,而嫁了人還和主子家勾搭的丫鬟婦人,則往往是家中露n理道德從此敗喪的起因,任何男人都忍受不了妻子給自己戴了綠帽子,而妻妾得知丈夫行為不軌后,一樣會產生報復心理,無數大戶人家被世人謾罵一家子的男盜女娼,幾乎都是因此而來,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其身不正,怎能約束家人行為端莊。
張灝就是深深顧慮,這也是為何他一直不碰丫鬟的根本原因,除了寡婦之身的周氏,他也只是今日在外頭要了慕容珊珊的身子,即使幾次險些忍受不住,幸好每次都化險為夷,不然,弄不好就要鑄成憾事了。
或許是張灝想得多了,誰家沒有丫鬟背著人和主子?還不是一樣平安無事?但身為一個重生之人,即使人品再壞,但該堅持的良知還得保留。
早就聽到二爺進來,紫雪起先并不當回事,若無其事的繼續收拾床鋪,而半響都不見身后有何動靜,心中奇怪,把錦被鋪好后,盈盈轉過身來,卻是一愣。
但見二爺整個人好似丟了魂似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嚇得紫雪急忙上前,聲音急切的問道:“二爺,可是身子不舒服?”
張灝如夢方醒,看著神色焦急的俏丫頭,笑道:“想到了一些事,無妨。”
“那可不行,莫非是二爺受了涼?”紫雪抬起玉臂,伸到張灝額頭前,冰冷小手刺激的張灝頭腦一清。
“不像是著涼,還好還好!”紫雪總算是放下心,要是二爺真的病了,就算太太不怪罪,自己也會覺得有虧職守,笑道:“那婢子今晚不睡好了,萬一真要是睡過頭了,耽誤大事可就不妙了?”
看著關心則亂的紫雪再無一絲平日的精明,張灝哈哈一笑,柔聲道:“胡說,咱家可沒有那惡心的規矩,該睡覺就睡覺,我一個大男人,還不能照顧自己嘛?”
紫雪被說的撲哧一笑,羞羞臉的取笑道:“還大男人呢?在婢子眼里呀,您就是個大孩子。”說到這,俏丫頭臉色一紅,此刻方想起當日的羞人事來,這眼前的大男孩,可是個會經人事的強壯爺們了,再不是那個看似溫溫柔柔,慣會體貼人,不懂風月的小少爺了。
張灝笑著抓過紫雪白嫩精致的小手,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對方,紫雪馬上甜甜一笑,平日大家都是如此體貼的,也未覺得不妥,忽然哎呀一聲,叫道:“忘了告訴你,三房四房的太太小姐少爺們,晚上已經進家來了,早幾日就收到煙翠姐姐的來信,但都放在書房中,二爺都忘了拆開來看的,婢子覺得不妥,斗膽檢查了一番,這才曉得的。”
“嗯,今后你就幫著看吧,不過金漆密封的匣子卻動不得,那里面都是些機要事,還得我親自拆看。”
紫雪連忙點頭,看著自己素手被二爺一雙大手包裹,心中甜蜜,想了想輕聲道:“二爺,能求您個恩典嘛?”
張灝笑著點頭,就見紫雪神色難過,低聲道:“我當你如兄如夫,如知己,如親人,而且早已立下誓言,今生來世都做灝二爺的女人,不過那天得周嫂子一席話,我卻是就此熄了做個姨娘的念頭,今后您能允許婢子一直留在身邊,做個周嫂子那樣的管事嗎?”
深深的看著已經體味出自尊自愛,有了自己終生志向的俏丫鬟,張灝點頭笑道:“自然可以,不過早晚要給你一個名分,今后肚里有了兒子,恐怕你就又得跑來求我了,呵呵。”
紫雪臉色一紅,害羞道:“到時再說吧,如今我的月錢足夠養活兒女的,嘻嘻。”忽然惆悵的嘆道:“真希望能尋到弟弟,那婢子就再無遺憾了,唉。”
或許是和弟弟分散的時候太久了,紫雪雖然心中滴血,但面上卻不當回事,唯有張灝深知她過去一段凄慘往事。
原來紫雪幼年時家鄉遭了一場瘟疫,全家人連續暴斃,當時年僅六歲的女孩,只得領著四歲弟弟跟著村里幸存的人逃到鄰近縣城,因為年紀幼小,父母臨死前留下的金銀細軟都被人半路搶走,紫雪親眼看著肚餓的弟弟哇哇大哭,竟毅然把自己賣給人伢子,那人伢子難得憐惜她們姐弟,又見紫雪五官漂亮,結果良心發現,就給了十兩銀子的高價,又幫著紫雪把弟弟托付到一家道觀,那十兩銀子都給了主持。
“小弟,今后你要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姐,你要去哪,你要去哪啊?我也去,我也去。”
姐弟倆抱頭痛哭,任憑弟弟如何哭喊,紫雪心中真是肝腸欲斷,但還是強忍著跟隨人伢子離去,后來就一同來到京城,人伢子把紫雪高價賣給一家青樓后,嘆息中答應回到縣城,再送給他弟弟一筆銀錢,結果不久跑回來說,紫雪弟弟早已跟隨一位道長不知所蹤了。
這人伢子也是個有良心的,經此一事后自覺販賣孩子不得善終,又舍不得紫雪,就干脆投身青樓做了個下人,兩人也算是互相照應,相依為命了。
后來張灝命人大肆搜捕被拐賣的孤兒,紫雪因此得以逃出苦海,那人伢子也憑此一念之善,而被張灝安頓到京城莊子上做了個管事,算是好心有好報,得以善終了。
而張灝和紫雪都多方打探她弟弟的蹤跡,只是這人海茫茫的,幾年來都一無所獲,紫雪為此不知哭了多少回,后來就漸漸死了這條心,又因張灝善待于她,這才慢慢走出郁郁寡歡的狀態。(!)
兩人雙手相握,淡淡溫情在心中流過,好半響,紫雪緩緩抽出玉手,取出袖口的汗巾,在眼角輕輕擦拭。
聽到外間動靜,里間的書萱掀起簾子扭身出來,見到二爺好似正和紫雪打情罵俏,悻悻的說道:“你們倆倒好,卿卿我我的好不甜蜜,哼!”
“胡說,就屬你天生的小心眼,書萱,女孩家耍耍小性子,偶爾吃醋惱怒都無妨,可你要時刻謹記,爺眼里容不得心生怨恨的女人,何況今后家里的女人很多,你要現在受不了我三妻四妾的話,趕緊說一聲,這就放你出去。”
溫馨氣氛被書萱破壞,張灝心中不悅,書萱哪里都好,就是天生的小心眼。
書萱嚇得臉色立馬白了,急忙辯解道:“婢子萬萬不敢心生惡念,只不過有時心里老是不舒服,總想著說出來出一口氣的。”
張灝苦惱的嘆了口氣,這要想女人不吃醋,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一想到此,張灝無趣的吩咐道:“去做些小菜來,有些餓了。”
“唉。”書萱趕緊應承,這剛剛惹惱了二爺,還不搶著表現一下?伸手拉住就想出去的紫雪,努嘴道:“你陪著二爺,我去就好。”
“那好,我去給二爺打水洗漱。”紫雪也不敢單獨和張灝相處,萬一二爺獸性大發,這可就不妙了,即使心中想著被爺憐惜,但還是拖得一日是一日的好。
當下兩位美貌丫鬟結伴而去,而原本住在房中服侍的三春和其她二等丫頭,都以被張灝打發到院子里住著,晚上不許在房中逗留。
張灝甚至考慮等院子修好后,就把丫鬟們統統分散在姐妹房中,這瓜田李下的,難免有彼此尷尬的時候,既然不想禍害她們,還是眼不見心不煩的好。
抬腳走進里間,張灝自己動手脫下衣衫,只穿著貼身小衣,很快,紫雪端著水盆進來,先是伺候著張灝刷牙洗臉,又重新換水洗了一遍,累的紫雪喘氣吁吁,畢竟水井離屋中很遠,而且還得燒水。
望著又要出去打水的紫雪,張灝哭笑不得的道:“都是小姐的身子,呵呵,你倒是被人伺候慣了,一身武藝都白練了。[wzdff貼吧團]”
紫雪愕然,扭頭慎道:“這水盆好重的,那武藝練久了會讓女孩家腰粗腿粗,難看死了,好多年前就不練功了,哼!”
氣嘟嘟的扭身而去,看的張灝失笑,不禁心疼她們,看來丫鬟少了還真不成,干脆把入畫和含香要過來得了,反正都是未來的通房丫頭,也不怕被自己欺負了。
“要是沐姐姐能一并過來那就最好了,嘿嘿。”張灝無恥的做起了白日夢,他也知道以沐憐雪的為人,只怕不到成親那一日,斷不會在自己這里同居一晚的。
樂呵呵的自說自笑,張灝壓根就不想去幫紫雪的忙,故意看她累的汗流浹背的狼狽美態,不大一會兒,紫雪端著洗腳銅盆,一身香汗淋漓的走進來。
這晚上呆在房中,俏丫頭都是一身單薄之極的紗衣,但見乳白色的小衣緊貼著傲人嬌軀,把個豐滿身材顯得是淋漓盡致,看的無良少爺兩眼放光。
紫雪羞澀輕笑,并不在意,兩人多年一同長大,自是深知二爺的惡心德行,背后書萱還取笑張灝是位無膽匪類呢,只會動眼觀看而不會動手調戲。
蹲下身去,紫雪故意把衣襟緊了緊,抬頭頑皮的瞅了眼深感失望的張灝,捂嘴輕笑,這才素手探入盆中,試了試水溫,然后溫柔的脫下男人鞋子,又給張灝褪去布襪。
“難聞死了,這是什么味啊?”紫雪皺著瓊鼻,使勁在張灝雙腿間聞了聞。
“有腳臭味嘛?不可能。”張灝忙低頭嗅了嗅,自己不說成天洗腳,那鞋子都是一天一換的,不過還真是聞到一股子怪味,隱隱含著腥臭。
同時呆滯,兩人即使都是沒有經驗的,可畢竟見識過一次風月,不免大眼瞪著小眼,就見紫雪噌的一下臉紅如血,又難免好奇的問道:“又和周嫂子親熱了?”
這氣味自然是男女歡愛之后的遺留產物,張灝和兩位美婦大肆荒唐一番后,根本就沒馬上沐浴更衣,身上不免還殘留著古怪味道。[wzdff貼吧團]
含含糊糊的點頭,張灝不笨,盡管和俏丫頭道出實話也無妨,但能避免的麻煩還是盡量避免吧,這男人有了外遇,第一時間總是想著該如何隱瞞,這點上,即使是行事從來無所顧忌的灝二爺,一樣不能免俗。
“二爺,婢子這就去燒水,還是沐浴換上干凈衣物的好。”
身為貼身丫頭,即使年紀不大,但主子的風流事也不避諱,紫雪落落大方的起身而出。
這燒水洗澡,自是得驚動其她丫鬟,很快,小院子就變得熱熱鬧鬧,好生沐浴一番后,等出來時,書萱早已把飯菜擺好。
一碗稀粥,一碟子涼拌竹筍,一碟子五香瓜條,一碟子乳餅,張灝快速吃完后,連聲催促大家回去休息,自己跳上床睡覺不提。
翻轉難眠,今日的香艷事又無可避免的回想起,張灝半睡半醒中,又開始一段風流之旅。
當時把個冰涼李子塞進兩位美人下身,鬧得美人心癢難搔,紛紛嬌聲求饒,那下面溪水潺潺,川流不息。
張灝瞧得有趣,面對兩位美人連番求歡都置之不顧,干脆整個人躺在身前,一邊喝著美酒,一邊欣賞著兩具雪白軀體。
灝二爺醉臥美人膝,還不忘時而摸摸這個,用腳趾去勾勾那個,攪得兩位美婦渾身瘙癢,大罵張灝不解風情。
最后氣的兩個美婦銀牙暗咬,只得苦苦強自忍耐,那白生生的腿兒蹺在兩邊,不但強忍著迷亂滋味,不時還有惡人從冰碗里取出的一個個鮮果,轉眼間就直奔身下而來。
張灝心情大爽,生平第一次盡情戲耍美女,真是要多爽快就有多爽快,忽然瞅見一邊放置著一件繡著鴛鴦戲水的紅綢荷包,好奇問道:“這裝的是什么?”
慕容珊珊臉色一紅,呻吟著尖叫道:“不許偷看,那是女人家的小物件。”
“咦,那可得瞧瞧。”張灝盯著膚色已是紅潤如鮮蝦一樣顏色的韓媽媽,又看看慕容珊珊那白玉染紅,前傲然挺立的新鮮荔枝,興不可歇!
一把撈起荷包,張灝隨手翻開,只見里面都是些做工精致的閨房小物件,長短不一的小棒槌,精美仕女春畫,幾個晶瑩剔透的瓶瓶罐罐,再抬頭看看羞憤欲死的慕容珊珊,笑道:“這小瓶倒是精致,還繪著春畫呢,咦!此乃何物?”
“不知,都是別人送的。”慕容珊珊自是急著連聲否認,一雙美眸都好似噴火,心中越發渴望被男人滋潤,最后還是呻吟道:“那小瓶名喚閨女聲嬌,最是霸道的膏藥。”
被慕容珊珊這么一,張灝還真有心試試,心想這物件應該不會傷到身子,既然是女人家用的,藥性也不見得厲害,也沒多想,擰開瓶塞,把個粉色液體胡亂涂抹上。
抬頭看看手上殘留的液體,張灝壞笑中伸手涂在慕容珊珊的身子上,他今日不想占有韓媽媽,也未抹在她身上。
得意洋洋的伸手在慕容珊珊嬌嫩如玉的身子上撫摸,探手把藏在美人體內的李子取出,笑嘻嘻的逼著美人服下。
也顧不得羞恥,兩位美婦含羞把怪味李子吃下,今日這一番折騰,委實是有些受不了了。
“快,老爺,二爺,求你快些。”慕容珊珊藥性發作,竟然片刻工夫就已堅持不住,媚眼如絲的連聲叫嚷。
韓媽媽久已未嘗過魚水之歡,這一番折磨下,竟然刺激的喘氣吁吁,一身香汗滲出,張灝瞧得眼熱,忙伸手探進對方雙腿之間,一陣撫摸,很快,美婦發出一聲慘叫,竟然泄了身子。
張灝見她身子癱軟如泥,伸手把綢帶解開,反手拾起一根棒槌,怪笑中小心塞進對方體內,命令道:“自己動手,讓爺瞧瞧你的嬌媚模樣。”
臉紅如血,韓媽媽暗嘆一聲真是前世的冤孽,自己今后是在沒臉沒皮了,也罷了,無非是忍辱偷生而已,況且這郎君又是個善解風情的,唉,只求他就此能放過三位女兒。
生怕張灝食髓知味,又惦記上幾個姑娘,韓媽媽也不顧渾身嬌慵無力,也不顧丟人現眼,媚眼亂飛,喘氣吁吁,當著灝二爺的面前,動作優雅的握住那長長棒槌,素手翻轉。
一陣陣令人心頭激蕩的呻吟聲,不停從美婦朱唇中蕩出,聽的張灝無法忍受,伸手把一邊的枕頭抓過來。
坐在軟枕上,張灝就覺得胯下一陣火熱,心中一驚,急忙低頭一瞧,連帶著兩位只剩下半口氣的美人,大家全都瞧得目瞪口呆,慕容珊珊嚇得心驚膽戰,哀叫一聲我命休也。
昂健奢麟,牛蛙暴怒,越發的暴漲成一個雄偉之物,張灝又驚又喜,急忙貼著慕容珊珊而坐,順著川流不息的溪水,身下用力,但見一聲肉響,瞬間頂入嬌滴滴的美人下身之間
“啊!”慕容珊珊情不自禁發出一聲慘叫,就覺得身下觸痛,急忙拼了命的想要起身,只可惜雙手被綁,兩腿被捆的,竟然半點動彈不得。
張灝舒服異常,至此在不忍耐,垂首玩著往來抽拽,玩其出入之勢,速度之快,嚇得韓媽媽連聲驚呼。
須兒,連根勁朔,整個人和慕容珊珊合為一體,慕容珊珊身子痙攣,終于自作孽從而嘗到了苦頭,就見她美目泛白,舌尖冰冷,呼吸都有些虛弱。
不過到底是成熟美女,又被男人強壯之極的連番沖撞,很快就幽幽蘇醒過來,忍受著無與倫比的快感,有氣無力的嘆息道:“沒想到,這火熱東西,竟然是如此快活,真是白活了。”
韓媽媽瞧得身心似火,越發的素手飛快,三人至此再不說話,紛紛沉浸在荒唐的游戲之中。
假山之中,牡丹花下,美人如玉,少年如虹。
足足一個多時辰,慕容珊珊多次哭喊著求饒,韓媽媽幾次哀求灝二爺恩賜,但都被張灝無情拒絕,韓媽媽氣悶之下越發用力,最終自己把自己鬧得昏死過去。
而可憐的慕容珊珊,只得拼死抵抗,死死接受著好似魔神一樣精力充沛的男人,最終隨著張灝一聲虎吼,瞬間澎湃爆發,把個全身精華灌入美人渾身上下,里里外外!(!)
整個四月最后十日,大批內官騎馬在京畿附近流竄,打聽到百姓家有適齡少女,昂然走進各家中下了定金文書,責令月末之前把閨女送到京城。
百姓家有喜有悲,想著攀上富貴的,自是歡歡喜喜送女兒進京,而不忍骨肉相離的,也毫無辦法,只能懷著坎坷心情帶著女兒,攜帶些金銀細軟匆忙上路。
大批低級官吏欣喜若狂,爭搶著把女兒送進京師,而豪門勛貴則最是淡定,一來如今為了防止外戚專權,皇后和藩王郡王的正妃不允許貴女們上位。二來嬪妃或是側妃的位置則很容易憑借娘家權勢提前預定,各家心中有數,除了送禮給安東侯外,就是私下里聯絡,表面上都沉穩如常。
期間寧王第四子朱磐熾在京城鄰近縣城派出宦官闖入百姓家中,遇見美貌女子不拘年齡,貼上黃紙就拉回府上,此事當晚就被錦衣衛指揮使張灝得知,連夜率領錦衣衛把朱磐熾緝捕回京,第二天奏請皇帝,朱棣大怒,下旨把朱磐熾削為庶民,幽禁終生,而作惡的下人全都處死。
又下旨錦衣衛嚴密監控各地藩王,如再有強搶民女之事發生,一律奪王爵貶為庶民,此事引起各地皇族震驚。
揚州鹽商一案,皇太孫朱瞻基出師不利,心中憤怒,沒等戶部尚書夏原吉趕去,經當地官員百姓舉報,命東廠番子與駐揚州錦衣衛百戶傾巢出動,拘捕官吏和鹽商數十人,嚴刑逼供之下,查出鹽商與官員暗中勾結,大肆販賣私鹽的不法罪證,順藤摸瓜,查抄無數鹽商富豪之家,牽連出一干皇親國戚,豪門世家,消息傳來,京師震動。
而左都御史劉觀的兒子劉福,則主動投誠皇太孫,戴罪立功而平安無事。
京城望月樓。
笑盈盈的素手添上香茶,秦晴筠凝視著客氣點頭的張灝,輕笑道:“今日邀請哥哥與沐姐姐前來,為何不見姐姐的芳蹤?”
嗅著佳人身上的幽幽暗香,張灝心情愉悅,笑道:“我又不知這京城最好的茶樓乃是妹妹開的,這大庭廣眾的,你沐姐姐怎能隨意出來。”
“兄長這話說的好沒道理,難道妹妹就是不知廉恥,整日里拋頭露面的不成?”秦晴筠輕皺秀眉,聲音清脆俏皮,令人說不出的舒服。
張灝卻好似沒有任何感覺,即使對面佳人絕對是他生平罕見絕色,也不能使他有半點失態,笑道:“所謂不知者不怪嘛,你要是提前告知這里沒有外人,沐姐姐自會欣然赴約的。[wzdff貼吧團]”
“哼!難得結交哥哥姐姐二位不流凡俗的好友,今日也是有心想試,結果卻令人失望,算了,反正小妹也是有事相求哥哥。”
“哦,直說無妨。”
看著對面少年親和灑脫的模樣,秦晴筠心中贊賞,暗道終于遇見一位不為自己容貌而心懷不軌的男人,神態舉止毫無一絲做作,只可惜男女有別,今后還是得形同陌路。
秦晴筠一想到此,心口不由得微微有些痛楚,整個人不免神色落寞,暗恨自己不是男人之身,即使得見欣賞可以成為知己的好友,但終究如鏡花水月,一個女孩家永遠不能和外人有什么私交。
張灝頃刻察覺出對方的情緒不對,不過大家只不過見過一面,倒也不好出言探問,兼且對方堂堂一位郡主,私下相邀自己前來,應該是有要事相求。
秦晴筠到底是灑脫飄逸之人,很快就恢復如常,禮貌的請來人飲茶,兩人隨意說了幾句話,自覺孤男寡女獨處一處多有不便,馬上道出主題。
“我家有位多年老仆,一直負責打理販賣官鹽,沒想到前日收到急報,說老人家被皇太孫下令抓進了大牢,而家財則都被錦衣衛查抄了,唉,妹妹想請兄長出手相幫,不知兄長可否應允?”
張灝心中有些驚訝,不禁深深望著對面玉人,但見秦晴筠神態落落大方,目光純凈中正,解釋道:“不瞞哥哥,老仆這些年時常偷偷販賣私鹽,但數目都不驚人,他也是為了主人家著想,勉強算是情有可原!此事妹妹本不欲祈求外人,尤其是不想開口求不相關的惡心男人,唯有哥哥當日語出驚人,肯為女兒家仗義執言,那天一見心生親切,這才厚顏相邀,還請哥哥莫怪晴筠知法犯法,庇護家人。”
如此一位天仙般玉人語氣親切,毫無一絲隱瞞,話里話外真摯感人,恐怕沒有男人會拒絕吧?張灝目光深邃,尤其是此事并不大,對于張灝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
“不知妹妹想求我如何相幫?”張灝似笑非笑,目光直直盯著佳人,親和依舊。
“老仆為人忠厚,只求保住一命,那些家財不要也罷。”秦晴筠心中有些不悅,更有些被人誤會的難過,竟然美眸蒙霧,強忍著正色回道。
張灝萬萬想不到玉人如此敏感,一句懷疑的話就面上難堪,暗嘆真是多愁善感啊!又一聽對方只不過求保住一條人命,沉吟道:
“此事只是你一家之言,還不能馬上答應你什么,不過我會立即修書一封送往揚州,請皇太孫秉公執法之外代為照顧一二,如果罪責不大的話,當能保住一命,至于那些家財,卻得依著律法秉公處理了。[wzdff貼吧團]”
秦晴筠頃刻間歡喜點頭,這一瞬間璀璨綻放的絕美芳華,瞧得張灝心口發堵,竟然立時動了心思,話說如此一位多愁善感的絕色佳人,豈能任由其他男人占為己有?
而秦姑娘自是不知對面惡人已經動了邪念,當瞧見他并未因美色而大拍胸口胡亂應承,也未借機提出什么非分要求,或是直接站起拂袖而去,都證明對方已是把自己當成了朋友,自己倒是沒有看錯人。
歡歡喜喜的站起躬身道謝,秦晴筠輕笑道:“那就多謝哥哥了,此事只要能秉公審理就好,其他的妹妹不敢奢望。”
美人如玉,心無雜念,鬧得張灝心中羞愧,暗道還是一切隨緣吧!如此佳人只能令人憐惜,強行采摘的話,不但暴殄天物,自己又與一干禽獸有何分別?
看著有禮有節,進退得當,毫無女人家的小氣任性。在對比這些日子上門求情的一干親朋好友,真是高下立判,一個個只知道保住財物,下面人的死活根本不放在心上,貪婪嘴臉令人惡心。
不過張灝并未就此愛上對面玉人,頂多是有些好感而已,而秦晴筠同樣如此,倒是當對方為知己好友更多一些,當下兩人笑語春風,相談甚歡,直到日落時分才互相告別,各自回家不提。
一回家,張灝首先看望兩位嬸嬸,都是姿容秀麗,舉止端莊的,而弟弟妹妹則年紀還小,規規矩矩的好似個小大人一樣,惹得張灝心中不喜,略微說了會兒話,當即告辭而出。
沒等去看望老祖宗和眾位姐妹,就被姑姑張貴妃召至皇宮,一旁陪著的還有賢妃,而王貴妃身體不好,并未過來。
“找我兒前來,姑姑是有事相商。”張貴妃歡喜不盡的摟著張灝,親親熱熱的說道。
笑著朝干娘賢妃做個鬼臉,逗得賢妃薄怒淺笑中,伸手在他臉上使勁捏了下,笑道:“你干娘身體不好,咱們娘們就商量著,想祈求陛下開恩,把宮里年老些的都放回家去,也算是為娘娘祈福了。”
心中歡喜,長輩親人們如此善心之舉,即使再為難,張灝也不會拒絕,信誓旦旦的大包大攬,笑得兩位美婦花枝亂顫,三人好一番親熱說了會家常。
張灝對于如今后宮一片和睦深感驚訝,不過隨即釋然,這幾位最受寵,地位最高的嬪妃都未生有后代,互相之間還有什么可爭的?
再來就是因為自己了,彼此才能放下成見,又因皇后之位直到朱棣駕崩時都未確立,因此誰也別指望著當上什么皇太后,人家太子的親娘明明早已故去了。
而賢妃則是朝鮮國人,本就沒什么可爭的,自己姑姑無欲無求,王貴妃仁義善良,真沒想到都被自己遇見了,連個宮斗都看不見,真是天生幸運啊!
其實張灝自己也清楚,他看到的永遠是和睦表象而已,真正皇宮里刀光劍影的一幕,永遠是隱藏在黑暗中的。
不過上有幾位親自己的貴妃坐鎮,其她心思各異的嬪妃也甭想跳出來作惡,賢妃為人軟弱不假,而王貴妃和自家姑姑卻不是什么心慈手軟之人,處死作惡嬪妃宮女那是眼都不帶眨的。
直到晚膳后,張灝才出了內宮,一連多日,每天一大早就堵到乾清宮去,纏著皇帝大講特講,夸夸其談什么幽禁宮女多么慘無人道,多么有違天和,實在是和皇家親民愛民的作風不相符。
朱棣被他纏的無法,又聽聞原是幾位愛妃的心意,只得無奈點頭,其實放走老年宮女乃是何等微不足道的小事,只不過帝王心思難測,有意為難張灝而已。
領了圣旨,張灝心滿意足的把一眾大太監招至身前,也不管他們愿不愿意,瞪著眼叫囂道:“所有三十五歲的宮女全都任由她們自行選擇,愿意留的就留,想走的就走,任何人不得為難,聽清了嗎?”
司禮監大太監王通當下含笑點頭,其他十幾位地位顯貴的太監們跟著附和,開玩笑,誰敢得罪這位在宮里橫著走的小爺?
王通想了想,笑道:“那今次選秀,還請侯爺多多操勞,這一千多宮人離去之后,勢必要影響各處辦差事的人手,呵呵。”
“是啊!這一走還真舍不得,人手也大為不足了,還請侯爺多選一些秀女進宮補充上。”隨著一位太監苦笑,其他人立馬跟上,一個個神色真可謂又是歡喜又是憂愁了,悲天憫人的好似九世善人一樣。
張灝笑吟吟的盯著一干趁機大倒苦水的太監們,心中冷笑,這有了人管著,自是油水多多,就是截留俸祿留為己用,一年下來都是一筆不菲數目。
“九千宮女,走了一千還剩八千?那可是整整八千人啊?宮里的主子一共才多少人?混賬,你們少他的廢話,今后宮女數量只會減少不會增加,你們就趁早死了這條心吧!不服氣就給爺試試?”
一見張灝說翻臉就翻臉,張口就破口大罵,嚇得大太監們急忙彎腰連說不敢,誠惶誠恐的模樣令人心寒。
“都他的是一群笑面虎,行了,少來那套。”
張灝也不想把人都得罪光了,這太監更是不能輕易得罪的,狠話說完,立馬換上笑臉,笑道:“你們也別心里埋怨,這次選秀,你們人人都有好處,話說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們哪個在宮里沒有相好的,難道看見女人們一生凄慘,心里就能好受了?”
太監們嚇的心驚肉跳,趕緊扭頭四下望去,他們地位尊崇,自然人人都有相好的,可這隱晦之極的事,豈能光天化日之下說出口,那可是死罪啊!
“哎呦我的爺爺啊!這話可萬萬不敢說出來,小的都依著您還不成嘛?唉!”就算是太監第一人的王通,也不禁魂飛魄散,急忙好言相勸。
“有什么大不了的?”張灝反而得寸進尺,大聲叫道:“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找幾個沒人要的都不成嗎?放心,本侯爺為你們做主。”
哭爹喊娘的上前抱住張灝,這群平日趾高氣昂的大太監們,此刻真是人人臉色蒼白,連哭帶喊的懇求灝二爺嘴下留情。
“行了行了,不說不說了,唉,怎么說你們。”張灝笑嘻嘻的推開他們,笑道:“嗯,放宮女回家的事都辦利索了,安家費就暫定為五百兩,還得撥給人家十畝良田,畢竟今后得有個活命的營生,對了,一律終生不繳賦稅,錢和地都從內務府出。”
一個經管內務府的老太監愁眉苦臉的應承,其他人早知是幾位貴妃娘娘的心意,二話不說,早有準備的道出章程,什么安排人坐車回去,什么送些綢緞飾物,什么無家可歸的就近在皇莊里安頓,絕對是安排的滴水不漏。
暗道不愧是天底下最善于伺候人的,果然是名不虛傳,張灝聽的連連點頭,也不免把未來好處非潤一些給大家,原本就打算拉人下水的。
聽著安東侯匪夷所思的想法,任是這些位都是見多識廣的大太監們,一樣聽的目瞪口呆,等一個個低頭深思,很快就大聲叫好,不免人人眉飛色舞。
這人多力量大,此等難得好事,一時間就算是彼此往日有宿怨的,此刻也統統放下,遠近宮人無不瞧得啞然,就見十幾位皇宮里最是權勢熏天的大人物們,好似小孩子一樣陪著個少年手舞足蹈,不時放聲大笑,那笑聲真是說不出的刺耳難聽!(!)
五月,夏季第一個月,陽光普照,氣溫宜人。
大明京城,南京皇宮。
隨著朱紅色的沉重宮門緩緩打開,漫天哭泣聲可謂是鋪天蓋地,深藏冰冷皇宮內的一千多名宮女,今日終于得見外面世界。
這一刻,在明朝幾十年的歷史上,注定要被濃墨重彩的圖上一筆,因為一群凄慘無數年,被人任意踐踏,毫無生命保障的群體,至此終于有了一個重生機會,即使此時此刻,整個午門之外除了一群馬車和軍士外,冷清清的無人關注。
張灝多日來御前痛陳利弊,以宮里陰煞之氣太重,皇族子弟出生后就被宮女圍繞,動輒養成懦弱脂粉氣,歷朝歷代莫不如是為由,終于說動皇帝朱棣網開一面,準許一千多名年紀三十歲以上的宮女,可以自行選擇回家。
圣恩傳來,舉宮歡顏,無數宮女無不相擁而泣,而最大的恩人安東侯張灝,卻在事后落寞離去,臉上毫無一絲歡愉。
一千多名宮女,看似很多,實則只不過是將近上萬宮女里的一小部分,而永樂皇帝的額外恩旨,也只不過是次例外而已。
封建帝王制度不改,則皇宮永遠會是世間一等一的陰森所在,帝王富有四海,永遠需要天下人去辛勤供養,張灝沒有能力去改變這無情事實,也只求心之所安罷了。
張灝萬萬沒想到,所有人都萬萬沒想到,從今以后,凡是宮女都要在屋中供奉一張畫像,即使畫像上的神仙面目模糊,但靈氣逼人的親和神色,卻總是能在一瞬間令人開心。
也不知流傳多少年,這少年神仙慢慢流傳到民間百姓家,因為他能護佑人一生平安,福運昌盛,又被世人稱為平安神仙,唯有極少數的宮女后代知曉,那平安神仙就是為了紀念當初的恩人安東侯。
一大早,張灝遠遠躲在午門城樓之上,而隨著背著包裹的宮女們依次而出,無人不跪倒在地,滿面淚痕的朝北磕頭。[wzdff貼吧團]
“去吧,祝愿你們今后能安安穩穩的生活,能有一個好的歸宿。”張灝單膝跪地,默默說道。
午門中間,永樂皇帝朱棣雙手扶著城墻,神色復雜的看著跪倒在地的宮女,還有遠處負責護送她們歸家的軍士,終于臉色動容,深深的嘆了口氣。
“那些無家可歸的宮人,都妥善安頓好了嗎?”朱棣遙望碧藍天空,幽幽說道。
“回陛下,都以安排妥當了,大半安頓在京城皇家莊園和小臣的田莊里。”張灝實話實說,神色坦然。
“為何你總是關心此等微不足道的瑣事?你可知道,史書上永遠記載的,都是那些名動天下的帝王將相,英雄豪杰,而螻蟻一般的蒼生。”朱棣話音一頓,緊接著斬釘截鐵的道:“永遠是隨波逐流,連名字都不會留下的凡人罷了。”
張灝無言以對,對于這時代視等級貴賤為天經地義的皇帝來說,就算他了解民間疾苦,恐怕也永遠達不到他父親朱元璋那種極端境界,以拯救天下百姓為己任,而朱元璋成了皇帝后,還不是一樣視天下百姓為豬狗?
“回陛下,小臣與所有勛貴子弟一樣,從小就在脂粉堆里長大,自然對于女人家天生抱有一份憐惜,而這些年進宮次數久了,也就和宮里的姑姑嬸嬸們有了感情,小臣胸無大志,也不想青史留名,但求能讓她們有個善終,小臣自覺責無旁貸,但求問心無愧而已。”
這話解釋的合情合理,張灝本就是可憐宮女,而在不傷害自己的前提下,自然會順手相幫,或許有些偽善,不過說服帝王高抬貴手,無論如何都是一件罕見善事。
何況真正有此善心的,還是人家幾位貴妃娘娘,張灝只不過是一手經辦而已,朱棣不理解的搖搖頭,喃喃道:“問心無愧,問心無愧,說的容易,等你長大成人后,就知道,這四個字何其艱難。[wzdff貼吧團]”
張灝默默點頭,他這些年親手殺過人,也命人去殺過人,好事壞事都做了一籮筐,問心無愧委實是很難做到。
“你這孩子就是天生心善,心善的令朕感到不可思議。”朱棣即使在心硬如鐵,今日千人痛哭的場面,還是不可避免的觸動內心,即使看不慣張灝濫好人心態,但一個孩子能憐惜下面人總歸是件好事,比起那些動輒不把百姓當人看的皇族子弟,真可稱的上是難得之極的好孩子了。
“好了,朕國事繁忙,這就回宮了,呵呵。”朱棣朗聲笑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這次朕再次依著你,只選出五百名宮女出來,而宦官人數在今后,同樣不許毫不節制的凈身進宮,你說的對,假如不加以節制,一旦人數膨脹到幾十萬人,那天下百姓可就苦了哦,哈哈!”
望著皇帝大笑中快步離去,張灝急忙叫道:“恭送陛下回宮!”
心中大喜抬頭,張灝這么多年來,總算是使皇帝改變了一次態度,其實就算是后世,太監人數最多也沒超過二十萬人,不過張灝自是張口就胡說八道,說什么陛下如此圣明,都需要幾萬人的太監服侍,而將來萬一哪位后代生性懦弱,生活奢靡,大太監們又想著擴充各自勢力人手,互相隨意抓百姓凈身進宮,那幾十萬的宮人數目,勢必要壓的天下百姓喘不過氣來!
朱棣一開始并不當回事,總覺得張灝是在故意危言聳聽,后來倒是詢問了幾位閣臣和鄭和等大太監的意見,結果閣臣自不必說,天生就和太監們不對付,自是順著張灝心意來,而鄭和等太監心胸廣闊不說,又對太監的辛酸感同身受,一樣贊成消減宮人數目,這才有今日皇帝之言。
其實很多事往往都是不經意間種下的禍患,朱棣身為古代帝王,他自是看不到未來之事,而且他天生不信任大臣,對于太監格外信任器重,其中原因很多,以前也說過此事,這里就不舉例了。
而歷代帝王又從小在皇宮內長大,也是把個太監們當成了親人,以至于明朝宦官們的地位與生活水準絕對堪比后世的公務員,即使沒有了男人最重要的功能,一樣有的是人前仆后繼似地凈身入宮,這規模就不經意間越來越大,最終由明初不到一萬人迅速發展到了今日的五萬多人,一直到最頂峰時的將近二十萬人的驚人數量,如此一個不是生產,專門吸食民脂民膏的龐大畸形階層,就和那豬玀一樣越生越多的皇族,和那不繳納賦稅富得流油的士大夫貴族階級一樣,最終成為壓倒明朝的幾座大山。
一等皇帝離去,張灝開心的站起來,或許未來宦官的數量仍然會越來越多,這其中內宮二十四衙門對于帝王的重要性自不必言,想要裁剪人數無異于癡人做夢,但起碼能限制不在膨脹,而且作為永樂大帝的祖制,將來和宮女到了年齡被打發出宮一樣,勢必會被后人借鑒,以此來勸誡皇帝。
心之所安,但求問心無愧,張灝此刻已經是心滿意足了,笑呵呵的看著宮女們坐車離去,抬頭望望天色,喃喃自語道:“今日的重頭戲,終于要來了啊!”
與此同時,距離皇宮僅僅三里地遠的雙獅子街,真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經過一個月的連續突擊,最后甚至動用幾萬人的龐大規模,最終在三日之前,那個街道完全修繕一新。
秀麗大氣,精致美觀,極具南方溫婉特色的風格建筑沿著紋理細密,嚴絲合縫的大理石地面延伸極遠,與眾不同的路面樣式惹人稱奇。
道路中間和兩邊擺滿各式鮮花,而整個雙獅子街完全被一丈多高的磚墻堵死,唯有東西兩個主要門戶供游人通行,或是民居中的若干巷道供百姓日常進出。
其中兩側各上百座小樓都已用低廉租金租給原先百姓,最好的四十座自然都被慕容珊珊占為己有,另有無數裝飾一新的民居,同樣經營各式女性孩子用品。
煥然一新,重煥生機的女人街,今日一展嫵媚嬌顏,早在數天前就已廣為傳誦,早已吸引無數百姓趕來一探究竟。
張灝上百萬兩真金白銀砸下去,不惜血本的改造整條街道,而慕容珊珊使出渾身解數,籌辦各式商品貨源,借給百姓一筆銀錢用以經營店鋪,而街道民居,則成立了無數家小作坊,聘請附近百姓縫制些簡單的物件出賣。
舉凡女人天南海北的商品,統統經由張灝自家店鋪以低價供應整個雙獅子街,算是完全壟斷行為,而當地居民這些年來自有其生存特色,倒也不愁沒有風格古怪,極具特色的好玩意出賣。
原本此地就是有名的裁縫街,成衣街,官衣街,又有特色閨房中的隱秘玩意,還有數百名媒婆聚集,如今都已成規模的開了店鋪,雖說人人將信將疑灝二爺的宏圖偉略,但自家只不過出了少許銀子,就能擁有偌大一間店鋪,這筆賬自然人人會算。
另有許多百姓依然靠洗衣為生,隨著工錢上漲,洗衣的人數減少,這好日子自然跟著水漲船高,也因為安東侯一心為民,又重利許下,所有百姓可謂是欣然從命,歡歡喜喜準備嶄新生活。
最令百姓心折的,就是張灝出資開辦學堂,不但教授街上孩子們讀書識字,還請了一些工匠過來傳授手藝,即使自家孩子沒有資格考取功名,但起碼未來能有一技傍身,人人心中感激。
張灝要徹底破除技藝自珍的傳統,而且不但要把一些工藝發揚光大,未來還要抬高匠人們的身份地位,不過這些事所謀甚大,暫時還得一點一滴的去改變。(!)
飛梁斗瓦的閣樓中,明亮窗機前,慕容珊珊繡眉緊鎖,遙望遠方,身邊則伴著韓氏三姐妹。
當日韓媽媽徹底被張灝震懾收服后,連帶著在慕容珊珊眼前也成了個丫鬟之身,第二日就被吩咐整個一家子搬進了內宅。
韓媽媽性子本就懶散嗜好風花雪月,羞慚無地之下,整日躲在家中悠閑度日,享受起當年的奢華風光來,而暗地里則為三個女兒的未來籌謀,只不過算來算去,也算不出什么妙計。
三姐妹自幼只不過學些詩詞音律,對于經商一竅不通,這些日子跟隨在慕容珊珊身邊當跟班,順便盡可能學些東西,只可惜除了韓二姐可堪栽培外,韓大姐適合嫁人,三姐適合管人。
有一點倒是相同,就是她們無不為張灝的大手筆感到震驚,加上慕容姐姐的多年積蓄,整整一百五十萬兩銀子啊!就這么當做善事一樣的打了水漂。
一想到那么多銀子眨眼間花出去,韓三姐就不免心疼難忍,她生性心直口快,叫嚷道:“那小惡人就是個敗家子,紈绔子弟,那么多銀子做什么不好,非要折騰這么大的事出來。”
雖然她對于張灝為百姓著想很是佩服,但當日清白身子被對方瞧見,早已被她視為生平奇恥大辱,不過她倒也知道輕重,只敢成天喚張灝為小惡人,小壞蛋之類的,其它惡毒之言那是絕口不提。
韓大姐同樣愁眉苦臉,嘆氣道:“天啊,那一百多萬兩的銀子,真不敢想象會是多少,就算十幾輩子都吃穿不完的,唉,就這么憑空消失了!”
“那小惡人說了,今日就讓咱們收獲一筆銀子,只是外面游人雖多,但都是四下隨意觀看呀!”韓三姐指著下方撇嘴,她如今唯一的愛好就是與灝二爺斗嘴。
慕容珊珊對于自身經商天賦極為自豪,她生性又狡猾多疑,對于張灝的主意總是半信半疑,要不是大頭都被對方出了,就是打死自己,也不會拿出那么多銀子出來。
三姐妹清楚慕容珊珊乃是張灝的外室夫人,反而弄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定位,不過女孩子家早熟敏感,知曉總得有一位姐妹會成為外室,心中難免坎坷不安。
頭幾日三人心中郁悶愁苦,沒有哪個女孩天生就愿意給人做小,更難堪的,還是個外室的小妾,不過隨著這些日子出來見識到張灝為慕容珊珊這位如夫人置辦的諾大家業,又聽聞張灝不會拘束她們整日閉門不出,更令人興奮的,就是張灝從不避諱著外人,當面就承認慕容姐姐的身份,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太監女官,無人不上前奉承巴結,實在令人心情暢快,大感虛榮滿足。[wzdff貼吧團]
三人觀感后來真是有了巨大轉變,畢竟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真實發生,雖然還是有些難受,但總算是學著去嘗試這一切,去學著工作,去學著認知外面世界的一切,情不自禁的,又把那小惡人重新當成了最依賴的親人。
韓二姐見慕容珊珊并未開口,輕笑道:“據說都是抄沒得來的銀子,大姐也莫要惋惜,這么一大筆銀子,誰還敢明目張膽的占為己有?那小壞人怕是也有苦衷的。”
而韓三姐倒是知曉些隱秘之事,也是她美貌可愛,乃是性情中人,最是得慕容珊珊欣賞,很多事也不瞞著她,再說灝二爺打劫京城下九流得來的百萬兩銀子,原也瞞不過世人去。
韓三姐當下嬉笑道:“可不是嘛,據說皇上都知曉的,這偌大一筆臟銀,自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嘻嘻,這還是小惡人親口說的呢。”
韓二姐和韓大姐相視一笑,其中大姐為人老實善良,不喜出來拋頭露面,這些日子都是負責家中一應瑣事,算是府上的大管家,因今日女人街隆重開業,這才跑過來湊湊熱鬧的。
而韓二姐性子細膩,尤其記憶力極佳,善于記賬,兼且在三姐妹中頭腦最是聰明,早被慕容珊珊驚為天人,這些日子視為左膀右臂,引為重要心腹了。
“二爺家中的女眷都開了些店鋪,果然是國公家的小姐太太,出手就是不凡。”韓三姐笑嘻嘻的指著對面裝修最是豪華的幾座閣樓。
韓大姐瞧得有些吃味,又不免連連稱奇,其實四女都不免心中嫉妒,好在慕容珊珊歷經滄海,也算是個豁達之人,而韓二姐并未與張灝有什么勾搭,也不大放在心上,韓三姐熱情爽朗,年紀又小,與男女之事半知半解,眼下并不當回事。
指著對面,慕容珊珊笑著解釋道:“別看都是養在深閨里的貴人,但二爺家中的姐妹長輩,可全都身家富豪呢,就是任何一個,都比咱們強的多了,都是二爺幫著打理的,聽說都是一年將近五千兩的進項呢。”
三女不免咋舌,心中震驚,這時代的女兒如同撥出去的水,就算是備有豐厚嫁妝,但家族中的各項營生,根本與女兒們毫無半點干系,張灝竟能如此為姐妹們著想,已經絕非常人了。[wzdff貼吧團]
姐妹三人心中羨慕,又聽慕容珊珊提起國公府家的一些趣聞,尤其是善待丫鬟下人的事,至此心中深為嘆服,不約而同想起張灝的可惡模樣,心想那小壞蛋竟還有如此好心腸,真是怪哉!
韓二姐心中疑惑,她總是鬧不清楚灝二爺為何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只說開業那天包管會迎來一個開門紅,還提前預備了大批女人用的物件,里里外外無所不包,連同一應日常用具,好似誰要出門避難似地。
“二爺備了這么多的貨物,又分成了三等,到底要賣給誰呀?”
最終還是慕容珊珊見多識廣,她早已隱約中猜出張灝用意,悶悶的道:“今日宮里是選秀女的第一天,那些東西都是要賣給她們的,也不知道能否真的賣出去。”
“姍姍姐,為何二爺偏要資助百姓啊?那么多錢都不還了可怎么辦?”韓大姐整天和柴米油鹽打交道,最是計較財物,這點倒是和母親韓媽媽一脈相承,況且女人家往往在意銀錢的去向。
慕容珊珊和韓二姐含笑不語,倒是韓三姐問過多次,嬉笑道:“大姐,真當那小惡人好心腸了,呸,他就沒起什么好心思,他說要不把整個街坊都參與進來,光咱們自己家經營店鋪,總歸小氣,這店鋪多了才會繁華,而且細水長流的,光是一年的租子就不是個小數目。”
韓二姐深思道:“還有些閣樓空著,二爺說,將來就是賣出那些房子,就能收回大筆銀錢,不過要忍上一年半載的。”
“哼!街道繁華了,這租子自然就要漲的,這誰不明白,早晚得收回咱家扔出去的銀子。”即使沒接觸過后世所謂的房地產,但古人一樣不傻,韓三姐笑嘻嘻的故作不屑。
似懂非懂的點頭,韓大姐終于放下心來,不禁取笑道:“小丫頭好不要臉,張口閉嘴的,就是什么咱們自己家,小妹何時成了人家灝二爺的人了?嘻嘻。”
韓三姐被說的瞠目結舌,惱羞成怒的叫道:“當日大姐還不是被人家摸得渾身發軟,古人云長幼有序,自然得是大姐先嫁給他。”
兩位姐姐立時苦笑,韓大姐更是神色忸怩,到讓慕容珊珊瞧得眼熱,恨不得摟在懷里柔情蜜意一番。
這一家四口雖說如今榮華富貴不愁,但彼此心知肚明,卻統統成了灝二爺豢養的金絲雀,這將來的命運還說不上如何呢!
不過也因為有了張灝暗中保護,這次選秀韓家才得以脫身,要不然,總得送一人進宮參加大選,弄不好被外人得知韓家三姐妹貌美如花,又無錢四處打點,或許都得進宮去呢。
慕容珊珊看著人比花嬌的三位小美人,心中憤憤不平,倒一時嫉妒起她們來,她倒也曾問過張灝心意,只不過那混蛋只顧著嬉笑也不說破,按理說收用了人家老娘,這閨女就得嫁人的,難道還敢母女通吃不成?
做夢吧!慕容珊珊心中冷笑,這男人的骯臟心思豈能瞞得過我?這將來弄不好母女四人都得被那個混蛋強占了不可,別人或許有顧忌,那小子卻絕對說得出做得到,哼!
一想到當日那火爆場面,尤其是事后折騰的自己幾天都下不了床,慕容珊珊就覺得臉色發紅,渾身發熱,又是期盼那惡人今晚過來,又是恐懼在遭受到非人折磨,可謂是又喜又怕,愛恨交織。
四女心思各異,一時間全都心不在焉的看著外頭,忽然韓三姐指著下面,叫道:“你們快看,哪來這么多的丫鬟婆子啊!”
其她三人立時來了興趣,就見那些身著體面的女人們,氣勢洶洶地手里攥著各式銀袋子大步沖進來,互相間爭先恐后的,另有一大群苦著臉的婦人跟著進來,手里同樣攥著亮晶晶的銀子。
下一刻的熱鬧場面,別說瞧得四位姑娘驚得不禁面面相覷,就是早已嚴陣以待的各家店鋪里的女掌柜和女伙計,一樣被無數女豪客的大手筆嚇得手足無措。
“快,我家小姐趕著進宮參加大選的,公公們都放下話來了,只有買寡婦街的衣物用具,才有資格進宮。”
“咦,一等貨物三百兩,倒是便宜,我家是兩位姑娘進宮,那就要買二套了?后面的春兒,快回去把銀子搬來。”
“呦,這是誰家這么富貴啊!赫赫,還拿著銀子出門,真是笑死人了,店家你數數,這是三十二兩金子,取一套一等的來。”
“就是,莫不成馬車上還托著財寶箱?哈哈!李姐麻煩您讓讓,這位大姐,快接著,里面裝的都是金豆子,放秤上稱稱去吧,保管只多不少。”
“自家姑娘這么大的事,竟然沒提前預備,這下人是怎么當的啊!閃開,別耽誤老娘置辦進宮的物件。”
先前那張口要搬銀子的婦人頃刻間眾人數落的臉色漲紅,想要大罵又不敢,唯有氣哼哼的強忍著一口氣,瞧著其他家的管事婦人得意洋洋的交完金子,帶著一群丫鬟婆子拎著貨物揚長而去,氣的咬牙切齒。
這瞬間涌進來的人潮足足有幾千人,好在每家店鋪都以準備妥當,一開始的驚嚇過去,緊跟著就是大喜,女人街的婦女們早習慣拋頭露面,當下慌亂中收銀子賣東西,還算是有條不紊,整個街面熱火朝天。
原本在街上四處觀賞的女客一個個都瞧得呆了,那最先沖進來的都是些一身綾羅綢緞的豪門下人,也不敢上前打探,等看到走在后面的都是些普通下人,急忙上前詢問。
幾位婦人圍住一位婆子,問道:“敢問大姐,你們這是?”
那婆子衣著打扮還算富貴,嬉笑道:“各位姐姐有所不知,今日不是選秀的第一天嘛,也不知哪位貴人出的餿主意,竟然改了進宮的規矩!”
周圍的女人聞訊紛紛聚了過來,人人心中驚訝,急忙七嘴八舌的追問,那婆子眼看著人潮擁擠,反而不著急了,笑道:“原本不是選秀第一天就能篩下一多半的秀女嘛,可今年到改成統統進宮住上三天了,說什么得慢慢觀察,要給每位姑娘一個習慣的過程,倒是奇聞怪事!”
大家一愣,不過皇家即使改了規矩也不敢出言置評,一位婦人指著周圍人頭攢動的場面,問道:“那與過來搶著買東西有何干系?還請大姐為我等解惑。”
婆子笑了,說道:“既然要住在三天,這不,就說各家要自帶衣物梳洗用具,為了預防有人暗中圖謀不軌,還不允許自家籌備,非得買這寡婦街上的不可,唉,咱家比不得那些豪門,將就著買那二等貨物就成。”
眾人紛紛感嘆,難怪各家店里都懸掛著告示,那價格又貴的離譜,敢情是借機斂財啊!
那街口處,無數男人被維持秩序的官差趕到遠方,興奮瞅著一身體面的女人們,拎著大包小包的跑出來,那包裹也奇特,都是用上好的彩緞混合牛皮紙縫制,亮閃閃的好不漂亮精致。
女人們進進出出,街口兩側各有無數輛馬車等候,看那豪華樣式就知道,不是豪門世家的,就是官宦人家的,大戶人家的普通馬車也不少,瞧得四周百姓一頭霧水,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到處人山人海,這突如其來的數百輛馬車連同上萬人早把附近街道圍得水泄不通,還好早有大批衙役在錦衣衛的指揮下,忙著在街上指揮次序。(!)
有人歡喜有人愁,豪門富戶自是不吝嗇銀錢,這明目張膽賄賂內官的新奇手段,倒也新鮮有趣,所謂法不責眾,何況張灝還打著娘娘的天字招牌。
皇帝朱棣聞知此事后,一時啞然失笑,皇帝對于張灝把大筆臟銀用來改善百姓生活,倒也樂觀其成,而墻外損失墻內補,明知這小子是在借機挽回損失,好氣之余,當下一笑了事。
這好處自是人人有份,御史臺一眾言官事后得知,目瞪口呆外又無可奈何,難道還要連帶著整個皇宮都一起彈劾不成?
那東廠錦衣衛明明也參合其中呢,而且規模人數實在太大,投鼠忌器之下,這一場轟轟烈烈,借助大選而大肆撈取好處的驚人丑事,倒也一時間都被大家選擇視而不見。
不提日后各方反應不一,就說這六千秀女,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大戶人家的女兒,也有少數小戶窮人家的孩子,即使是十兩銀子的價格,一樣大覺為難。
此刻將近幾千人送女兒進京的父親兄長們,總算是步行趕到雙獅子街,一見這女人街真的街如其名,只允許女人出入,大家立時傻眼。
還好,女人街的管理措施非常人性化,三百多位公公上前幫著急的團團轉的百姓們,笑容可掬,跑前跑后的購買進宮用的必需品,還好心指點,那販賣的貨物分為三等,一等供豪門小姐用的要價白銀三百兩,二等供官宦大戶用的要白銀一百兩,而平民百姓只需要十兩銀子就好。
在附近百姓驚奇注視下,前來送親的人家也顧不得了,紛紛掏出銀子求公公幫著代買,其中還有高喊著買二等商品的,還有手頭拮據的只得躲到后方,心中為難。
這人潮洶涌,人人身上帶著銀錢,本是街頭小偷無賴大顯身手的好機會,可惜,先不說頭前京城嚴打,整個街面上的閑雜人等都被一掃而空,就算是此時,那前后左右的三千名錦衣衛虎視眈眈下,哪還有人敢趁機作惡?
不提下面熱鬧翻天,忙中有序,樓上的慕容珊珊真是心中驚喜,她知曉附近早已提前布置了無數人手,也不怕引起大亂,她惦記的是預備的貨物夠不夠賣,急道:“快去問問,今年的秀女一共是多少人?”
韓三姐急忙下樓,很快就興沖沖的跑上來,叫道:“珊珊姐,二爺命人過來報訊了,還是和以往一樣,足足六千秀女的規模呢。[wzdff貼吧團]”
慕容珊珊險些驚喜的暈過去,掐指一算,喜道:“快去把剩下的貨物都搬出去,這可都是咱家白賺的銀子,二姐,你帶著管賬丫頭準備去結賬,把辛苦費給各家算清楚,其它銀錢統統收上來,趕緊送到錦衣衛衙門內的庫房里。”
“唉,姍姍姐,小妹這就去。”韓二姐美目晶亮,立時拎著長裙朝樓下走去。
今日獨家販賣的商品,除了按比例給各家店鋪的些許好處費之外,幾乎所有利潤都是張灝的,其中自然得按照一定比例各處分潤,即使如此,也有將近十萬兩銀子的利潤,而最重要的,就是女人街因此一炮而紅,成為京城最令人矚目的所在了。
韓大姐偷偷板著手指頭算來算去,她雖然不知本錢多少,但那些貨物都是便宜之物,恐怕連二兩銀子的本錢都不到,這六千人的購買力,無論如何都是個驚人數字。
不過比起那一百五十萬兩銀子的先期投入,卻又不免遠遠不足以一次撈回的,不免嘆氣道:“到底何時才能賺回百萬兩銀子啊!”
慕容珊珊笑顏如花,上前摟著韓大姐柔若無骨的身子,親親熱熱的嬌笑道:“今次應該能收回一半,嘻嘻,二爺果然有本事。”
韓大姐和韓三姐面面相視,不約而同的問道:“珊珊姐,難道二爺還另有手段不成?”
暗贊兩位小美人果然心思聰慧,慕容珊珊笑著點頭,玉手指著皇宮方向,笑吟吟的道:“那里還有更出其不意的招數呢,等回頭在與你們仔細分說。[wzdff貼吧團]”
韓家姐妹自是不依,笑著上前輪番討好,慕容珊珊異常享受,不免格格嬌笑,就是死活不開口。
而此刻外面的上千普通百姓,眼睜睜的看著那些有錢人拎著花花綠綠的包裹走人,心中焦急,十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怎肯拿出來買那些無用玩意,這可是女兒的賣身錢啊!
就算是女兒落選,除去車馬費之外,內官留下的二十兩銀子,那都是要收回的,即使是有些余錢的人家,也不舍得掏錢,因為還得打點太監而用,束手無策之下,不免聚在一起長吁短嘆。
但是又不敢耽擱,這誤了進宮的時辰,可是大罪,其中一位大漢本就不愿送女兒進宮,此刻再也忍受不住,大罵道:“都是一幫子貪官污吏,以前從未聽說過此種要錢規矩,憑什么要百姓掏錢?這還講不講理了?”
“對,都是一群貪官污吏,就想著趁機撈錢,呸!”
這有了人帶頭,自然有人跟著湊熱鬧,頃刻間一幫子窮人站在一起破口大罵,嚇得有錢人家急忙躲得老遠,急三火四的買完東西扭頭就走。
其中還有人不忘回頭罵道:“你們自己尋死也離得遠些,都是群混賬乞丐,沒見到附近都是官府的人嗎?真是不要命了。”
一群窮漢不管不顧,還在那里大罵,四周百姓瞧得心驚肉跳,果然,遠處呼啦一下沖過來上千的錦衣衛。
雞飛狗跳,原本就擁擠不堪的街口,此刻更是亂成一團,不過錦衣衛哪會在乎這個,就是任你皇親國戚,世家豪奴,擋住去路就是一皮鞭子,嚇得百姓急忙散去。
好似老鼠見了貓似地的,一見錦衣衛如狼似虎的沖過來,這群窮百姓終于傻了,也不敢在頂撞,紛紛嘆了口氣,就準備花錢消災。
只不過悔悟得有些晚了,那群錦衣衛中領頭的中年千戶,陰森森的笑道:“好一群大膽的刁民,來人,統統帶走,連同他們家的閨女,全都取消選秀資格,都給老子帶回衙門去。”
百姓們大驚失色,那躲在后面的少女們嚇得險些哭出來,可惜在明晃晃的刀劍威脅下,只得又驚又怒的跟著錦衣衛乖乖離去。
好似清楚誰家貧窮似地,就算是并未大罵的百姓一樣都被帶走,連同其家人一網打盡,錦衣衛效率驚人,又有充足人手,嚇得有錢人家心驚肉跳。
這番無情變故,險些激起眾怒,只不過錦衣衛的數量實在太多,人人敢怒不敢言,遙望著一大群人漸漸遠去,老百姓們感同身受,不免深深嘆氣。
一側女人街附近,一身錦衣衛百戶裝扮的嚴海龍站在街口,身邊站著十幾位府上兄弟,全都一體的錦衣衛小旗飛魚服,指著遠方被帶走的百姓,囑咐道:“張繼開,張繼往,過去盯著點,要安全把那些百姓送出京城,告訴他們各自歸家吧。”
“嗯,這就去辦。”兩位長相酷似,年紀大約十歲,皮膚黝黑五官端正的精悍青年笑著答應,他們二人都是張家旁系出身,都是族中子弟。
望著自己兄弟遠去,嚴海龍放心的咧嘴一笑,他清楚那兄弟倆為人精明細心,辦事穩妥,都是一干親隨中的佼佼者。
指著一位長相秀氣,年紀同樣十歲的英俊青年,吩咐道:“西門榮軒,你去四下轉轉,可別發生什么意外之事。”
“是!”那英俊青年雙手抱拳,其人面如冠玉,整個人朝氣蓬勃,乃是張家家將后代,同樣是這些年選拔而出的親隨,此人文武雙全,和其他兄弟將來大多進入錦衣衛不同,他卻是要跟隨朱銀豐要做個武將的。
看著西門榮軒大步而去,嚴海龍抬頭瞅了眼其他人,尤其是看見其中兩位模樣俊俏,氣質不俗的青年就覺得牙疼,嘆氣道:“我說陸文和李逸風,你們倆今日跑來湊什么熱鬧?”
嚴海龍為人不拘小節,也不在乎那兩人都是二爺的朋友,大咧咧的直呼其名。
其中陸云看上去十六七歲,其人唇紅齒白,長相不俗,但膚色稍顯黝黑,身上更是天生有著一股子的彪悍氣息,因他祖上乃是武將世家,只不過父親戰死沙場,以至于家道中落,不過其叔叔陸永后來跟隨英國公張輔多年,已經累積戰功升至百戶,因此家族倒也不算度日艱難,算是小康之家。
陸云早在幾年前就結實張灝,兩人關系不錯,因其人年紀雖小,但卻自強不息,常年與李逸風一同拜京城外的一位道長習練武藝,他天性悍勇,練得是馬上功夫,而李逸風不拘小節,喜好風流雅事,則學的多是些小巧騰挪的劍法,一剛一柔,這師兄弟彼此感情深厚。
對于陸云,張灝很敬重,這幾日見到無事可干的師兄弟倆,就起了愛才之心,結果陸云一心向往軍營,自是求之不得,而李逸風則浪蕩風流慣了,性子又是最受不得拘束的,卻是給婉言拒絕了。
見到張灝最近忙著籌劃選秀一事,作為朋友,無所事事的兄弟倆就跑過來幫忙,張灝二話沒說,就讓他們跟著朱銀豐負責監視照顧進京而來的百姓。
對于窮苦百姓,張灝不愿他們送閨女去當什么宮女,也算準他們舍不得掏錢,因此故意設下一局,命錦衣衛嚴密監視,剛才正好以當眾謾罵朝廷命官的嫌疑,把百姓們統統送回家去。
一干青年都是血氣方剛的年齡,張灝也有意鍛煉他們,畢竟自己的班底大多年紀輕輕,而照顧百姓,對于青年人來說,則是求之不得的好差事。
又能做好事又能借機耍威風,鬧得張府上百位親隨個個奮勇,結果全都傾巢而出,人人換上錦衣衛的飛魚服,人前人后的好不威風,這幾日也不顧勞累的辛苦辦事,順便熟悉下錦衣衛獨特的運作方式,好為未來大舉滲透錦衣衛這個冷血衙門,而提前做些準備。(!)
乾清宮隔壁側殿,文淵閣。
高粱明瓦,紅漆木具,整個側殿寬大幽深,即使里面人氣喧雜,依然有股子陰森滋味幽幽滲出。
屋中墨香撲鼻,但光線略顯昏暗,外間十幾名刀筆吏忙忙碌碌,而里間盤炕上,端坐著幾位閣臣。
幾位大人身后,一具具黑漆楠木書架古樸莊重,四四方方的抽屜把守,猙獰獸口銜著碗口大的鎏金銅環。
合上一本奏疏,腰桿筆直而坐的楊榮神色不耐,到不是他有意懈怠差事,實在是奏疏里的文章寫得令人惱火。
又拾起木案上方那高高碼放在最上面的一本,展開一看,偏偏第二本奏疏同樣如此,楊榮一目十行的略微觀看完畢,氣的一拍桌案,怒道:“豈有此理,如今這風氣幾時遍布天下各地的?一個個官員不用心辦事,整日盯著京城里的風吹草動做什么?動輒就彈劾這個,彈劾那個,混賬!”
隔著不遠的閣臣楊士奇揉揉眼睛,他身體不好,坐姿有些佝僂,此刻借機伸展下很有些困乏的身體,苦笑道:“一個個只知道危言聳聽,這各地言官看似氣節高尚,實則是學御史臺那幫酸秀才而已,人人視那廷杖為登仙捷徑,求的就是一鳴驚人天下知,唉,此風斷不可漲!”
“趨炎附勢,追名逐利,求得是一遭斥貶而意氣洋洋,此風既成,莫可救之。”另一側的金幼孜大人嘆了口氣。
三人都有些無奈,所謂言官無罪,這在明朝可謂是名副其實,而天下讀書人學的又是四書五經,八股文章,求得是高官厚祿,名聲顯揚。反而把個上古先賢的六藝操守統統忘記,動輒就想著上書諷刺帝王或是閣臣而意圖名揚四海。
還好此時乃是明初永樂帝王在位,各位閣臣又大多是操守端正之人,以至于朝政清明,很少有小人能借機高升,而明朝就算是擁有錦衣衛,東廠西廠,看似恐怖,實則后期越來越像是個普通衙門,和太監干政一樣,都被后世滿清無限詆毀了。[wzdff貼吧團]
實則到了明朝中后期,言官越加變本加厲,人人視謾罵帝王因而受到懲處為天大榮耀,常因小事就大肆攻擊皇帝和一眾閣臣,不罵的狗血淋頭絕不罷手,而那些特務機構又幾何時真正暗中加害罵過帝王的文臣?或許有,但卻非常罕見,真正的權利無疑攥在天下各文臣集團手中,即使是皇帝,也無法任意行事,明朝內閣文臣制度,其實已經走向了極端。
其中有名的名臣張居正,即使是位鐵腕首輔,一樣被言官罵的凄凄慘慘,最后甚至被罵下臺不說,那些言官仍然落井下石,生生把人給罵的家破人亡。
三位閣臣對于目前局面無可奈何,也深知這風氣其實是件好事,畢竟起著監督百官的作用,只不過太過放任還是不妥,而最令人頭疼的,就是時下官場風氣漸趨,貪污結黨之風大盛,一些言官和官員私下勾結,利用職權陷害他人。
不過同是文人,口頭發泄一通也就罷了,誰也不想因此去改變什么,好不容易朝廷從太祖皇帝的恐怖作風中解放出來,而永樂帝王乾綱獨斷,還未有任何勢力集團敢于站出來搞風搞雨。
面對堆積如山的奏疏,三位閣臣沒有時間訴苦,略微聊了幾句,又埋頭于書海文山內了,從中篩選出重要奏報,親自批示幾句于白紙之上,也就是有名的票擬,或是與同僚商議一番,其中緊要的則馬上命宦官送進乾清宮去,奏請皇帝御筆朱批,又叫批紅,此時批紅大權還牢牢掌握在帝王手中,司禮監太監只不過負責上下傳達而已。[wzdff貼吧團]
外面竹簾被人掀起,戶部侍郎何祥大人一身破舊官服,懷中抱著一摞奏疏走了進來,遠處幾位整理文案的官吏急忙笑著上前。
“何大人您貴為戶部侍郎,如何又親自跑過來?這文淵閣距離戶部委實有些遠了。”
“無妨,本官有事順便說與幾位大人聽,區區幾步路而已。”何祥神色嚴肅,不茍言笑,他這些年一直如此,幾位官吏也不在意,當下含笑恭送何大人走進里間。
何祥一想到今日聽聞之事,這氣就不打一處來,快步走到幾位閣臣近前,忍著氣把奏疏放在炕上,先施禮拜見幾位大人,即使他官位高過這三位,但實際上閣臣相當于宰相,只不過本朝有意壓制而已。
“三位大人,今日選秀,那安東侯張灝趁機大肆斂財,手段明目張膽,行為令人發指,要不是本官念在他多年來一直暗中庇護我等文臣,早就直接面圣告他一狀了。”
三位大人一愣,同時抬起頭來,楊榮貴為首輔,當先沉吟道:“這選秀乃是帝王家事,我等外臣不好干預,至于安東侯張灝,老夫觀他為人行事雖然荒唐,但此子心有靈秀,日后絕非池中之物,些許小毛病還是不要追究了。”
其他二位閣臣同時含笑點頭,其中楊榮與英國公張輔私交甚好,只不過從不在人前張揚,此言有意為張灝開脫,也是情理之中了。
而楊士奇原本與張灝關系最好,兩人甚至隱隱間互為同盟,只不過前些日子張灝暴打楊稷一事,卻使楊士奇心中產生一絲隔閡。
而金幼孜與張家沒甚牽掛,但他為人忠厚,對于張灝這些年來一直保護各位同僚,心中深為感激,至于其他朝中重臣,如黃淮,夏原吉和至今還關在大牢里的楊溥等人,無不視張灝為救命恩人,要知道,這些人可都是歷經三,四朝的重臣,而張灝提前小施恩德,已經為來日種下莫大福緣。
“何大人你詳細道來,何為明目張膽?”楊士奇心中好奇,不過他也不想落井下石,當年他同樣因太子而入獄,要不是有張灝暗中照顧,就算死不了,一頓皮肉之苦那也免不了的。
怒氣沖沖,何祥當下把張灝獨家專賣,撈取好處的丑事道來,當聽說那女人街專賣的貨物分為三等待遇之時,三位大人不免哈哈大笑,就是何祥也不禁悻悻的笑罵道:
“到底是個孩子,這想法委實過于異想天開,那賣與豪門官宦三百兩紋銀,即使本官看不慣他一副貪財嘴臉,倒也不會過多責罵,誰讓那些小人一心想著攀附皇族,活該被人要錢。而本官又曾在雙獅子街定居多日,這于民同利,勉強也算是件好事。”
一聽到何祥談起曾在雙獅子街定居,三位大人心照不宣的互相看了一眼,心想前些日子傳出要餓死女兒的驚人傳言,八成就是這位清正廉明的何祥大人能干出來的。
只不過吃了一口外人的食物,就要逼死女兒,這未免過于嚴苛了,不過還好,幸虧當時錦衣衛就在附近日夜巡視,據說就在女孩奄奄一息之際,這何府就被聞訊趕來的錦衣衛破門而入,都說何祥大人事母至孝,其母親只不過不喜歡媳婦,就被他一連休了兩門妻子,那何母聽說被錦衣衛好生威脅,老老實實的不敢辯解,實乃大快人心,而那女孩也因禍得福,據傳被送到其生母那里去了。雖然有些反感何祥執拗性格,但畢竟此人真乃一心為民,廉潔奉公的大臣,三位閣臣對他并沒什么偏見。
就見何祥大人聲音越說越高,臉色氣的通紅,大叫道:“可那些窮苦百姓怎有閑錢?卻非要逼人掏出十兩白銀,更可惡的,就是那些無錢行賄的可憐百姓,竟都被錦衣衛押走了,這一去了那陰森之地,不死也得脫成皮呀!各位大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我等身為朝廷命官,豈能袖手旁觀?”
三位閣臣起先心中吃驚,但一想到安東侯的平日為人,不免各自低頭深思一下,很快就猜到張灝深意,畢竟十兩銀子和一百兩銀子的差距明擺著,足以說明問題,真要是大肆斂財的話,何不都設為三百兩,誰敢不交就命錦衣衛強制搜繳,何愁有人敢反抗?
楊榮大人指著越想越氣的何祥,笑道:“你呀,真是當局者迷。”
“善哉,善哉!安東侯一如既往,令人感嘆,我等遠遠不如也,想犬子吃他一頓教訓,真是咎由自取,老夫還得去當面道謝一番才是。”
楊士奇顯得有些羞愧,這些日子不免因楊稷被打而記恨張灝,此刻一想起來,倒是暗罵自己錯怪人家了,以兒子做過的那些惡事,即使被問斬都是罪有應得,反而因被打斷雙腿,得以被皇帝輕輕放過,今日想來,絕對是安東侯有意為之啊!施恩不圖報,事后也不說,此乃君子也。
三人之中金幼孜和何祥私交最好,笑吟吟的看著一頭霧水的何大人,出言提醒道:“你這個天生犟種,哼!那腦袋總是一根筋,如此明顯的金蟬脫殼之計為何就看不出來?”
何祥依然傻愣愣的呆站著,瞧得三位大人放聲大笑,好一會兒才醒悟過來,連連拍著腦門,大嘆好一個安東侯,逗得幾位大人越發笑的開懷,這一上午的沉悶心情,頃刻間被吹的煙消云散!(!)
雙獅子街,街口。
對于嚴海龍剛才直呼其名,陸云和李逸風不以為意,不管出于私交,還是此刻算是辦差,嚴海龍身為頭領,直呼下屬姓名都是理所應當的。
其中陸云神色嚴肅,站的筆直,早把今日之事視為正經差事,他本人氣度不凡,一臉的英氣蓬勃,長相又年輕俊俏,早已引得附近過路的丫鬟小媳婦們,不時朝這邊偷偷瞧來。
不過更多的火熱目光卻是集中在李逸風身上,就見這京城有名的浪蕩公子,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嘴角微微翹起,顯得風流而又略顯邪惡,越加吸引的女人們小心肝砰砰亂跳。
李逸風早已習慣被女人家偷瞧,神色自在的笑道:“能混上這一身飛魚服穿穿,哥哥也算是心滿意足了,呵呵,等會就穿著這身官皮,去秦淮河收些公子哥的孝敬,看他們還敢不依著我。”
包括嚴海龍在內,十幾個兄弟全都恨鐵不成鋼的盯著他,大家年紀輕輕,人人不說城府不深,從小到大都受到家族庇護,從未栽過大跟頭,不免一身熱血,愿意對朋友兩肋插刀,顯得非常單純真誠。
“憑你出眾功夫,真做個小旗也是綽綽有余的,別老是在京城閑逛了,收收心吧。”
嚴海龍對于李逸風一身超絕武藝極為佩服,大家這幾日沒事就聚在一起談天喝酒,彼此都已經非常熟悉,不禁又一次好言相勸。
依然含笑搖頭,李逸風還是第一次得見這些豪門子弟視自己為好兄弟,心中感動,暗贊果然是真正的功勛之家,族中子弟自有其風標氣度,不管是灝二爺,還是這些朋友,一個個絕無半點紈绔之氣,世家名門,果真不俗。
其實倒是他料錯了,張府一樣良莠不齊,有的是為非作歹,一身紈绔氣的混賬子孫,只不過身邊這些人都是族中最是出類拔萃的少年子弟,這七年來一直被張灝用心栽培訓練,又長時間慢慢觀察,心有惡念的或是不適合的,早已打發走人了,留下的都是些可堪造就的真正人才。
李逸風生平喜好流連青樓畫舫,胸無大志,對于什么功名利祿不屑一顧,但時間久了也不免深有感觸,畢竟手上無錢身上無權,就連一眾紅顏知己相處的時間久了,對于自己都不免有些懈怠。[wzdff貼吧團]
突然心頭閃過一明媚皓齒的倩影,不知為何,那言談舉止都與眾不同的豪門小姐,總是在李逸風心里晃悠,費盡心機也總是忘不掉。
“小梅,你下車去買吧,要最貴最好的那種,哼!張灝真是無恥,竟然想出如此大膽的斂財手段,算他有本事。”
清麗嬌嫩的女子聲音從不遠處的一輛豪華馬車中傳出,嚴海龍和李逸風不禁扭頭望去,陸云和其他親隨目不斜視,一絲不茍的昂然挺立,都未發覺身邊的好友李逸風卻突然身體一顫。
聽到車中女子似乎認得二爺,嚴海龍神色疑惑,大步穿過人群走上去,隔著車簾,語氣略微恭敬客氣的問道:“在下安東侯屬下嚴海龍,敢問小姐尊姓?”
“咦,這位大哥,我家姑娘就是府上的表小姐,安鄉伯家的。”
嚴海龍反應極快,立馬聽出原來是安鄉侯家的寶釵姑娘,急忙恭敬的道:“原來是姑娘,倒是小的冒失了,不敢打攪表小姐,在下這就告辭。”
“哼!一個下人而已,也配問本小姐的身份,小雨,不用理他。”
大步而回的嚴海龍心中苦笑,對于這位大名鼎鼎的表小姐,也不好心中詆毀,只不過臉上不免掠過一絲不悅。
看著難堪而回的嚴海龍,十幾位張府親隨沉默依舊,瞧得李逸風心中震驚,暗道平日都是嘻嘻哈哈的人,怎么一出來一個個連句玩笑話都不說,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沉穩的令人恐懼,不愧是武將世家出身的。
而附近百姓可謂是開了眼界,一位往日橫行無忌的錦衣衛百戶,竟然當街被人罵回,倒是一件新鮮事了。
不過街坊鄰居如今對于錦衣衛觀感大變,即使剛才他們押走一眾外鄉人,也不改大家的良好觀感。
錦衣衛原本人數在萬人規模左右,而隨著紀綱身死,被牽連的黨羽足足有五千多人,使得錦衣衛元氣大傷的同時,更是趁機被張海安插進自家族人和親朋好友,又奉圣旨重新選拔出大批身家清白的新人,愣是讓如今的錦衣衛好似脫胎換骨,再不是原來仗勢欺人的京城一霸了。[wzdff貼吧團]
李逸風神色復雜的盯著那輛馬車,他心中也說不上是什么滋味,或許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是最好的,不過那朝夕夢想的佳人,實實在在是個勢利中人,不免心中又有些厭惡,也未借著難得機會上前搭話。
很快隨著豪華馬車漸漸遠去,李逸風惆悵的嘆了口氣,無精打采的跟著嚴海龍等一眾兄弟,各處巡視去了。
皇宮午門前,午時一刻。
原本莊嚴肅穆之地,偏偏成了菜市場一般的地方,人聲鼎沸,而本該由其它宮門進出的待選少女們,一樣守候在午門之前,安東侯為何選擇午門,令人費解的同時,誰也猜測不到他的用意。
周圍各大衙門里的官吏們,早已無心辦公,紛紛跑出來瞧熱鬧,指著人海中的窈窕少女議論紛紛。
好在待選的秀女們人人頭罩斗笠,斗笠之上又覆蓋著青紗,身上倒是穿的各式各樣,顏色各異,不過全都外罩一件粉色紗衣,這斗笠和紗衣都是女人街買來的裝備,瞧得四周男人哀聲遍野,暗罵張灝真是多此一舉。
宮門邊上,原本興高采烈的胡凱,此刻哭喪著臉站在張灝身邊,哀聲道:“二爺,難道真的不賣那些法華經了嘛?這得損失多少銀子了啊!”
臨時改變心意的張灝笑道:“是我有些得意忘形了,胡鬧一次兩次倒也罷了,要是在午門之前公然收受大筆賄賂,我總是覺得不妥。”
“二爺,哪位公公沒私下收過賄賂?憑咱家的權勢地位,又有何可擔心的?”胡凱舍不得一本法華經五千兩銀子的高價,明明都有人提前預定了,偏偏二爺突然變卦。
張灝神色間變得凝重,正色道:“就是咱家有權勢有地位,才更不敢仗勢招搖,這些錢本就不屬于咱們,倒也不算什么,行了,不用說了。”
胡凱無奈,只得帶著人把一摞摞的法華經帶走,原本是準備在午門前賣給那些豪門的,還想著好生風光一把,可惜卻成了一場空歡喜。
這一段小插曲過去,張灝并未在意,當下下令公公們發下木牌,將近五千多位待選秀女五百人一組,總共十組排隊依次進了皇宮大內。
一時間午門之外各家親人神色復雜,眼睜睜看著女兒消失無蹤,好似被吞噬進巍峨宮殿之內,永生永世在出不來似地,無人不心中難過,即使是鬼迷心竅的人家,同樣如此,而原本就不想送女兒進宮的,甚至已經痛哭失聲。
好在大選淘汰率驚人,五千多名待選秀女,只有五百人能最終得以屏雀中選,有的人家擔心選不上,有的則期盼女兒落選,可謂是心思各異了。
不提皇宮外無數人日夜苦盼,皇宮內,卻是另一番景象,這有了差事,張灝終于品嘗到百般滋味,不時過來套交情的人家委實太多,連二房管家都一副大家自家人,必須照應的可惡嘴臉,好似不為家族著急,就會是千古罪人一樣。
不等選秀開始,就連宮里嬪妃,太監,女官,太子夫婦,皇族子弟,皇親國戚,各大故交豪門,滿朝文武,竟然為了選秀一事明里暗里紛紛派人過來遞話,即使主事之人乃是張灝,至此真是倒吸口冷氣。
張灝總算知曉為何自己總是心神不定的原因了,果然自己已經站在了風口浪尖上,一舉一動都被無數人盯著。
一連三天,五千多名少女涌入皇宮內,帶來的不便顯而易見,其中身份貴重的住進儲秀宮中,而身份一般的,則安排在宮人騰出來的廂房或是側殿內暫住。
尊卑有別,張灝對此無可奈何,他也沒那么無聊,想著去搞什么人人平等,至于什么貴女欺負百姓之事,就更是天方夜譚了,戰戰兢兢,規規矩矩都來不及呢,誰敢在這關鍵時刻惹事?深宮大院的陰沉肅穆,絕對不是說笑的。
以往就發生過一些事端,有些秀女為了鏟除有威脅的,仗著自己娘家顯貴,就在宮里仗勢欺人,可沒想到,這陰森大內豈是誰人都能胡作非為的?太祖皇帝手段殘暴,即使你貴為開國功臣的女兒,一樣當眾處死,絲毫不留情面,至此幾十年后,在無人敢逾越分毫。
其間詩云和詩函都去了一趟張貴妃寢宮,難得遇見親人,姐妹倆一連被留下住了三晚,日日被張貴妃帶著滿皇宮內游玩,而張寶釵則去了麗妃宮里,一些貴女也被嬪妃們各自召入寢宮中敘舊,不過基本上都是當夜返回,畢竟貴妃娘娘的身份擺在那,其她人可不敢壞了宮里規矩。
不用張灝開口,兩位妹妹就已經擺脫秀女命運,自家姑姑面對進宮求恩典的二房太太趙氏,翻臉就是一頓訓斥。
“咱家已是鼎盛之家,何必還用女兒們去攀權富貴?連個正妃都坐不上,嫁去何用?”
好不容易進次宮的太太趙氏臉色發紅,不過即使她心中不服,面上卻不敢頂嘴,辯解道:“如今各房已經分家,這日子委實過的艱難,而且也要為幾個孩子考慮,閨女嫁位王爺,起碼能在將來照顧下咱家,那邊府上日子過的紅紅火火,也不管這邊親人們的死活。”
盯著素來不喜歡的趙氏,張貴妃瞧不上她一身小家子氣,不禁心中冷笑,自家男人不爭氣,卻偏偏把富貴寄托在可憐姑娘身上,而真正的骨肉至親卻當做外人看待,如此目光短淺,實在令人心寒。
不想與她糾纏,張貴妃嘆氣道:“那也是你求錯人了,這秀女配給誰家?豈是本宮說的算的,罷了,你回去吧。”
“娘娘,能嫁給皇族也是為女兒們著想啊!再說了,又能光耀自家,何樂而不為呀?”
張貴妃心中越發不喜,這嫁給皇族就是她一生痛楚,當年就是老祖宗為了家族考慮,把她嫁給燕王的,這些年來的辛酸誰人能知曉?現如今還要把侄女嫁給這無情無義的天家,就為了你們去享受榮華富貴,就能任意犧牲女兒們的終生幸福嘛?
“下去吧,本宮有些乏了,不想見客了。”張貴妃越想越氣,但又不想真的撕破臉皮,畢竟是自家親人。
“是,娘娘萬安,臣妾這就告退!”
趙氏心中怨恨,不過她好歹逆來順受慣了,又好言說了幾句話,眼見張貴妃表情淡淡,唯有掃興而歸。(!)
本次大選定的有些匆忙,不算是大動干戈,詔告天下的秀女大選,所以只在京城附近挑選適齡少女,也未強行規定所有人家都必須送上年紀合適的閨女。
因此沐姐姐等一眾姐妹,都失去難得皇宮三日游的好機會,各家各戶也態度不一,不過就算如此,這五千多人的規模,一樣堪比歷次選秀了。
就算無數人家絞盡腦汁,千方百計的阻止愛女進宮,可也有無數人家費盡心機要送女兒進去,畢竟在這年代,女人的地位堪比下人,犧牲一個姑娘從而全家攀上富貴,對于很多父母長輩來說,實在是太容易做出選擇了,所謂親情,很多時候不過如此,在權勢面前不堪一擊!
清晨,張灝起早趕到皇宮,還未等喘上一口氣,就被魏公公拉到御花園。
御花園里一派夏日風光,景色秀麗,美不勝收自不必言,昂然走在前面的張灝,大模大樣的好似逛自家園子,也不是他跋扈,委實來的次數太多了,習慣的都已經麻木了。
一眼瞧見遠處各位嬪妃竟然齊至花園內,這四周百花齊放,無數宮裝美人流連各處欣賞風景,倒是令人賞心悅目。
尋思難道是為了選秀召喚自己前來?不過即使自己主持此事,也不過是負責初選,而最后真正花落誰家,那可就與自己沒有半點干系了,張灝不禁心中奇怪。
各方都提前打過招呼,張灝也不想做什么救世主,把個拯救世人當做己任,也沒想過救人于水火,真要如此天真的話,弄不好連同那些待選少女,往后都得怨恨自己一輩子呢!
反正只要能實現當日一諾足以,原本還想借機胡鬧一場,來個選美什么的,好借此狠賺一筆,不過經過多日深思,已然是打消了念頭。
槍打出頭鳥,這令人側目的事情做得多了,不說名聲就此掃地,一旦得罪什么小人,那今后指不定要惹出多少是非出來,看似嬉笑怒罵,痛快淋漓,但即使你一個重生之人,也不比古人聰明分毫,甚至是差得遠了,得意忘形久了,早晚會闖下大禍不可。
在皇宮之外一切好說,而凡是牽涉到皇族之事,那還是得小心謹慎的按規矩行事吧!張灝心中坦蕩,他其實并不擔心什么,只不過越是得意之時,就越是要事事小心在意。
皇帝朱棣端坐在涼亭之中,幾位貴妃坐在一旁相陪,其她嬪妃宮女則圍繞周圍,遠遠見到張灝過來,幾位娘娘立時滿臉歡喜,竟瞧得朱棣有些吃味,更別提附近站規矩的一眾皇孫了,一個個羨慕萬分。[wzdff貼吧團]
此乃仿佛親戚間的見面,張灝即使一身紫蟒官服,也不用跪下磕頭,皇室規矩雖說多如牛毛,但很多時候卻約束不了皇親國戚,就看你當時的身份心境如何了,難道和妻妾一起見到親戚,你皇帝還能擺臉色講規矩不成?
“侄兒拜見皇伯伯,拜見干娘,拜見姑姑,拜見各位嬸嬸。”張灝拱手團團拜了一圈,笑嘻嘻的說道。
即使不待見張灝的幾位嬪妃,此刻也不免心中暗贊,但見這少年一臉慧黠,氣質靈氣逼人,絕非凡俗,天生就討人喜歡,加上個頭不高不矮,身材不壯不瘦,你說他不是翩翩美少年吧,但如此風神俊朗的一位少年郎,著實世所罕見,又不知該如何去形容了。
四下不免人人稱贊,朱棣笑吟吟的也不說話,他最疼愛的孫子朱瞻基,外表也不差張灝多少,算是各有各的優點,都是他最喜歡的后輩。
至于其他孫子,朱棣斜眼看著行止規規矩矩,戰戰兢兢的皇孫們,就是那幾個年僅三四歲的娃娃,也一副老實模樣,毫無人家那孩子的活潑天真,頑皮模樣,不免心中不喜,揮手道:“都下去吧,一個個跟你們爹似地,都是一群書呆子,去吧。”
朱瞻墉和朱瞻埈大喜,急忙抱起年紀小小的弟弟就跑,他們從出生后就不被皇爺爺看重,即使貴為皇孫,一樣不受寵愛,和大哥比起來,簡直像是個棄兒般。
其中芳寧公主躲得老遠,不過還是被朱棣一眼發現,笑道:“行了,你們都各處游玩吧,讓智真和那渾小子陪我就好。”
“是,臣妾告退。”難得見皇帝有閑情逸致出來散心,眾位嬪妃即使舍不得放棄這親近機會,也不敢有絲毫違背,其中王貴妃身體虛弱,疼愛的朝張灝使個眼色,在賢妃和張貴妃的攙扶下慢慢離去,而其她妃子則看似漫不經心的到處散步,實則暗中使出無數風流手段,想盡辦法在帝王眼前晃悠。
散去的嬪妃們人人臉上笑容燦爛,但是心中深為妒忌公主和安東侯最受帝寵,又不免神色曖昧的注視著低頭盈盈走來的芳寧公主,這位皇帝唯一還未出嫁的閨女,都知道她乃是朱棣最珍愛的掌上明珠。
張灝一見今日如此大的陣仗,心中不悅,心想難道皇帝這是想要逼我娶芳寧不成?
不過眼看著明媚皓齒的佳人緩緩走來,張灝又見無數人神色緊張,心中嘆息,對于癡情于自己的芳寧公主,張灝根本不想傷害。[wzdff貼吧團]
其實宮里人人都清楚,安東侯喜歡的,是那什么沐姑娘,幾次拒絕公主心意,拒絕帝王的驚人舉動,早已傳遍整個皇宮了。
永樂皇帝端坐不動,瞇著眼睛,死死盯著張灝臉上哪怕是最細微的神色變化,盤算著如何逼張灝求親,如此一來的話,作為未來的駙馬都尉,本身就失去了成為閣臣乃至更上一步的機會,做個錦衣衛指揮使也會隨時被帝王撤換,而沒了權勢又無人能威脅到他的性命,畢竟帝王女婿也算是道免死金牌,總算是朕多年來,為你這懶散孩兒選擇的最好自保手段了。
帝王心思復雜難測,而周圍無數人則幸災樂禍的瞧著,就想看大名鼎鼎的安東侯,如何應付這難堪局面,成為駙馬就得一生不被重用,拒絕的話更會因此得罪帝王,前途一樣堪憂。
駙馬雖然顯貴,可惜對于國公家的嫡子,又是錦衣衛的指揮使來說,那就根本瞧不上眼了,實在算是個燙手山芋,不過好歹芳寧公主乃是一等一的小美人,倒也不算委屈了你,畢竟美女和權勢不可兼得,就看你安東侯接下來該如何抉擇了。
低頭走來的芳寧公主心中糾結,她何嘗不知這些?一想到張灝往日客氣又隱含距離的舉動,心中酸楚,也不想為他添麻煩,忽然抬起俏臉,開口道:“父皇,兒臣早已不喜歡灝哥哥了,還請您不要逼他,他和沐姐姐才是天作之合。”
朱棣目光越發不善,深沉的盯著張灝,嚇得芳寧公主臉色一白,急忙就要護在張灝身前,下意識的舉動,無疑暴露出佳人的一片情意。
張灝心中暗嘆,他想不明白為何芳寧一直喜歡自己,不過見識到自家姐妹的自由自在,對于整日被關在皇宮中的一國公主來說,或許是最渴望的事吧?
不過張灝從沒有被女人護著的習慣,驚人一幕隨即發生,就見俊朗少年淡然一笑,竟然大膽之極的摟住堂堂的公主千歲,好似摟著自家女人似地隨隨便便,自自然然。
芳寧公主早已驚得呆了,她還從未被異性如此親近過,沒等掙脫,就見朝思暮想的男人,神色傲然的道:“小臣喜歡公主,也愿意娶她,不過卻得遵循我家的規矩,陛下您看如何?”
只覺得天暈地轉,朱智真神色驚恐,急忙阻止道:“父皇,別聽灝哥哥胡言亂語,一直當他是親哥哥,這舉動不算什么,反正兒臣不想嫁人,死也不想。”
“你閉嘴。”
張灝大怒,右手越加用力,芳寧嬌嬌弱弱,哪里是他一身蠻力的對手?頓時把個佳人完全摟在懷里,毫不在乎整個御花園內,所有呆滯的目光,張口罵道:“別把自己想象的那么清高,也用不著你為我們考慮,不過一個公主,算得了什么?”
話音未落,四周就傳出抽氣聲,不過大家一想也對,公主雖然高貴,但這位可是貴妃的親侄子,貴妃的干兒子,皇帝視為子侄的后輩,國公家的嫡子,拋開皇家規矩來說,芳寧公主還真比不得他,女人家豈能跟個爺們比?
“朕的女兒是比不得你張灝,不過總算是位公主,哼!怎么,你還敢欺負她不成?”皇帝朱棣神色不悅,不過也清楚皇家身份奈何不了對方,這小子何嘗不算是個皇族子弟?
張灝無視四周復雜各異的目光,昂然直視臉色越發陰沉的帝王,淡淡的問道:“不知陛下可否同意我張灝的家規?”
“你張灝的家規?”
朱棣不禁啞然失笑,雖然有些憤怒,恐怕那個當爹的都不想看到女兒被人上來就摟摟抱抱吧?即使女兒一直鐘情于他,這方面,即使是帝王一樣不能免俗,不過心中更多的卻是欣慰,張灝敢當眾承認喜歡芳寧,又敢當眾摟抱她,此等罕見擔當,縱觀整個京城,也只有他有此膽量,總算是這些年一直沒有看錯他。
而對于行事總是出人意料的張灝,又不禁大感頭痛,這一番明目張膽的摟抱金枝玉葉,算是徹底搶占了先手,這閨女不嫁他還能嫁誰去?
心中郁悶,朱棣萬萬想不到今日只不過逼他表態,卻頃刻間被這混蛋逆轉,現在倒好,反而像是自己哀求他娶姑娘似地,難道朕的女兒如此不值錢?真是豈有此理!
“給朕放開芳寧,你小子這是大逆不道,這是犯上,難道你不要命了嘛?”
看著皇帝虛張聲勢的叫囂,張灝親親熱熱的摟著佳人,笑道:“摟著自家媳婦犯什么法,公主又如何?將來還不是我老張家的媳婦?”
周圍無數人口吐鮮血,無不心中大罵安東侯好不要臉,而朱棣則臉色不屑,恥笑道:“你小子糊涂了吧,你是臣,我姑娘是主子,就算將來成親了,那你們日后也是要住進十公主府的,哈哈,你算是入贅我朱家的女婿。”
張灝神色輕松,同樣學著皇帝恥笑的模樣,不屑的道:“堂堂男兒豈能入贅?陛下真是會說笑!反正智真也被我侮辱了,皇伯伯您看著辦吧。“
這次輪到朱棣險些吐血而亡,指著他大罵道:“什么叫被你侮辱,你這孩子整天不學無術,真是氣死朕了,簡直就是個不懂人事的傻瓜,呆子。”
生氣張灝口不擇言,而對于張灝大不敬的模樣,皇帝倒是不以為許,就是附近暗中偷看的嬪妃宮女太監,一樣不當回事,誰不知道陛下沒事就與安東侯大吵大鬧的,全都見怪不怪了。
不過這侮辱一詞一說出口,附近所有人立時一臉黑線,人人暗笑安東侯年紀小不經風月,要是別人摟抱公主或許算是侮辱,你一個當人家芳寧表哥的,自家兄妹親熱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芳寧只能嫁我了,我也不稀罕什么駙馬都尉,也不去什么駙馬府,至于將來能不能當大臣,我早說過,愿意一輩子不做官的,皇伯伯您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得了,呵呵。”
朱棣大怒道:“混賬,朕還不信了,明天就把芳寧許配給別人去,朕倒要看看,誰敢不娶朕的寶貝閨女。”
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窒息了,這陛下說出來的話,真是和那張灝一模一樣,實在是太不著調了,難怪他們爺倆天生投緣,果然是一丘之貉,
“呵,小臣倒要看看,誰敢娶我的女人,不要命盡管試試,包管他活不到明日。”張灝笑嘻嘻的針鋒相對,還忍不住在芳寧吹彈可破的嫩臉上香了一口,糗的公主臉色通紅,恨不得立馬暴打他一頓,才能出口被當眾調戲的惡氣。
繼續無語,眾人癡癡傻傻的看著口出驚人,竟然威脅皇帝之人,就見偉大的永樂皇帝笑了,笑的是那么開心,笑的是那么愉快。
就見朱棣好似趕蒼蠅一樣的揮揮手,笑罵道:“行了,你們孩子間的情事,朕懶得多管,反正芳寧今年只有十四歲,今后還指不定如何呢,哼!你張灝也別得意,一天不把芳寧娶回家做正妻,你就指望娶朕的外甥女,唉,真是一筆糊涂賬。”
帝王也無奈,暗嘆自己這也算是作繭自縛了,當年一時心血來潮,就想著撮合這對小兒女,誰知憑空出現個外甥女,就算不是骨肉至親,可沐家世代忠心耿耿,作為帝王也不好過多干涉,何況張灝乃是張輔獨子,那駙馬都尉對他來說毫無約束,弄不好,還成了他從此無所顧忌的保命本錢呢。(!)
碧天云清,一輪艷陽高升。
五百多名翠綠宮裝少女整齊站在皇宮內的一處空地上,不遠處就是儲秀宮的巍峨殿堂。
三日下來,所有女孩子已經見識到宮里的日常生活,原先的一絲神秘感已經蕩然無存,進來時一片天真爛漫,此刻臉上卻是復雜隱含憂愁。
張灝有意放縱和保護她們,以往秀女一進宮,多多少少都會被宮人借機討要好處或是欺負幾次,而此次卻好似貴客一般,不但能隨意在宮里到處游逛,還能任意和宮人交談,無人敢上前指責半句。
就是要讓她們認清現實,從而自己做出選擇,張灝故意給每個人一次難得機會,就看她們自己是否依然執迷不悟了。
不過張灝清楚其實很難,秀女和宮女的地位天差地別,雖說絕大部分終其一生都無法得見天顏,但畢竟有機會被皇帝看中,尤其此次大選屬于特例,飛上枝頭的機會大增!
古時女子永遠是古時女子,所看所想與自小的言傳身教,都使她們很少敢于主動追求幸福,因為那往往意味著背叛所有親人,背叛整個世俗社會,一時叛逆所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過沉重了,永遠不是現代人能體會的到的。
隨波逐流,安于現狀,就是無數古時女人的一生寫照。
而甘于平凡,默默忍受苦難,也使得女人們很容易滿足,驚人的韌性和適應性,對于現代女人來說,只怕是傾其一生也無法理解的。
趴在儲秀宮的紗窗前,張寶釵看著廣場上規矩站著的女孩子們,心中都為她們感到可憐,耳邊聽到女孩們清脆好聽的說話聲,一個個似乎無憂無慮,越加無法理解。
難道你們就不知道,只有極少數容貌和頭腦都最優秀的姑娘,才能最終從所有人中殺出一條血路嘛?只有踩踏著姐妹們的尸骨上位,步步驚心,才能最終鳳臨天下嗎?
為什么就不去嫁個平凡男人好好過一輩子?張寶釵真是覺得不可思議,難得心中為女孩們打抱不平,恨她們沒有自知之明,不禁想著等將來自己成為皇后時,一定要為天下女人做出表率。
只是,偏偏她卻把自己排除在外,以一個上帝視角去俯視她人,卻不知道,自從她踏足皇宮里的第一步起,她的命運就已經再也無法由自己掌控,已經開始其隨波逐流,風云飄搖的人生了。
待選秀女年紀都是在十三歲到十六歲之間,只能是家世清白的百姓家有資格,也就是說,舉凡商戶,匠戶,醫戶連同百工人家的女兒,一般都是沒有資格的,不過規矩是死的,京城內的很多人家往往也能鉆到空子。
廣場上另有三百名宦官和一百名年老有經驗的女官,也稱為穩婆,將近千人都在翹首以待,因為主事大人還未到來。
陽光明媚,天空碧藍如洗,初夏時節氣溫不算炎熱,女孩們彼此不敢交談,又享受這晴好天氣,其實這也是在趁機觀察,體質不好的,絕對會被立刻篩選出去。
又等了一炷香的工夫,才見主事大人姍姍來遲,宦官與穩婆中有品級的急忙上前見禮,無人不滿臉堆笑。
突然眾人有些發愣,就見大人據說明明是剛從御花園面圣過來,為何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
就連五百多名待選秀女也不禁捂嘴輕笑,心中暗贊這少年貴人俊逸非凡,又笑他衣衫不整,好似在大發孩子脾氣。
大步而來的正是張灝,一邊走一邊把身上紫蟒官服脫掉,露出里面的白綾長衫,頭上依然戴著忠靖白玉冠,隨手把官服和犀牛角的官帶隨手一仍,怒道:“你們主子竟然欺負我,難道本侯爺長得好欺負不成?”
沒頭沒尾的話語,鬧得大家一頭霧水,其中官職最大的司禮監太監李福急忙上前一步,殷勤的接住官服,笑道:“不知侯爺何出此言?這整個宮里,誰還敢欺負您不成?”
其他人連連點頭,紛紛笑著上前,簇擁著安東侯走至一方雕花木桌后坐下,早有宮人端過來茶水點心,還有兩位宮女舉著鶴羽團扇,不停扇風。
張灝一屁股坐進椅子上,沒好氣的道:“還能有誰?不就是你們的萬歲爺嘛,哼!”
大家頃刻間笑容凝滯,好半響才一臉苦笑,李福打躬作揖的求道:“哎呀我的小爺,圣上可不敢背后埋怨,那是要問罪的,呃!您和陛下這又是怎么了?”
“怎么了?哼!你去問他老人家吧!不說也罷,過一會你們自然就能收到風聲,算了,沒的令人氣惱。”
這侯爺與皇帝之間的恩恩怨怨,誰不清楚?大家一瞧侯爺氣呼呼的模樣,心中暗笑,心想這爺倆八成又是說話擰上了,只是不知這次又為了什么?反正宮里的事根本就瞞不過人去,眾人也不心急,紛紛拿好話哄著安東侯開心。
抬頭瞧了眼遠處站著的五百多名少女,幾乎人人姿色不錯,張灝端起茶盞抿了口,他心中清楚,凡是長得不好的,那些內官也不會往宮里劃拉,倒是那些豪門官宦人家過來的閨女,美的丑的都有。
將近五百多名姿色秀美的少女,亭亭玉立的站在眼前,即使是張灝也是頭一次得見,略微欣賞一會兒,當下揮手道:“也不用冠冕堂皇的說些廢話,趕緊開始吧。”
“是。”李福笑著應承,轉過身來聲音尖細的叫道:“大選開始,各位姑娘排成五隊依次上前。”
四周有幾十名公公就近指揮,女孩們本就提前站了五排,開始一個個的走上前,接受安東侯與太監穩婆的第一關檢驗。
該說的規矩早已說了無數遍,整個院子里鴉雀無聲,唯有張灝不是喝茶就是吃點心,臨了還不忘吩咐道:“去,把本侯爺的妹妹喚來,對了,大熱的天,去把陛下的黃羅傘取來幾副,就在這支起來。”
下面人面面相覷,苦笑中只得派出十幾個公公跑去乾清宮問話,心中暗道侯爺不知好歹,這次指定要被陛下斥罵,這皇帝御用的大傘豈能給臣子用?
等張家兩位妹妹神色緊張的陪著哥哥而坐,在一眾女孩們的羨慕目光中,芳心里可謂是溢滿驕傲,因有哥哥保護,又無人不上前殷勤奉承,很快就不在拘謹,美滋滋的陪著哥哥小聲說話,神態可愛嬌憨,好似不是來選秀,而是來度假一樣,看的大家滿臉苦笑。
沒多久,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就見先前跑出去的小公公們,氣喘吁吁的扛著三具黃羅大傘回來,至此人人心中震驚嘆服,心想陛下對于侯爺實在是太過寵溺了吧?
不過另一個更使人震驚的消息隨之而來,今日侯爺竟敢當眾擁抱公主殿下,不但摟了親了,還滿不在乎的和皇帝針鋒相對,而陛下不但沒有龍顏大怒,反而心情愉悅的回到乾清宮。
震撼心靈,震驚之極,所有人都聽得呆了,當下無數道敬畏目光全都偷偷看著神色自在,不停哄著妹妹的好哥哥,心中連說原來如此,誰不知道芳寧公主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人家侯爺那可是未來的駙馬嬌客啊!難怪敢用皇帝的儀仗了,真是世所罕見。
不過人人也清楚,那黃羅大傘畢竟不是蟠龍傘,真較起真來,也不算大膽犯上,很多大臣奉旨出巡時,一樣用過,看來安東侯還是非常懂分寸的,也不怪陛下會欣然應允了。
不提眾人心中思緒連天,至此折騰一個月的大選,卻終于真正的拉開序幕,而作為主評委兼話事人的安東侯張灝,也開始了他閱女千人的‘豐功偉業’。
這明朝選秀程序嚴密復雜,這第一天可稱得上是海選,就是先從外貌體型上淘汰出一批人來,張灝也詳細問過一些程序,當時聽得他目瞪口呆,那時才明白過來,為何整個宮里幾乎就見不到哪怕是一位丑女,而且人人身材勻稱苗條,原來都是有嚴格要求的。
而原本選秀是有固定規矩的,程序地點都有一定之規,只不過卻都被張灝一言否決,非要五千多少女在宮里玩上三天不可,美其名曰不能讓人家白來一趟,怎么也得留些念想不是?
當時也有人提出宮里規矩森嚴,不能把皇家事泄露出去,而張灝則很不屑的回答道:“堂堂天子居住的紫禁城,又不是什么藏污納垢的陰暗地方,反而該是天底下最是光明正大的所在,又有什么見不得人的?”
冠冕堂皇的套話只說的太監們立刻啞口無言,即使心中不服,可誰又敢道出實話來反駁?敢說皇宮可不是天底下最是陰暗的所在嗎?那跟找死也沒什么區別了。
大帽子一扣,任是誰也不敢在出言反對,而張灝要的就是如此,雖說改變不了什么,起碼心里解氣,你帝王家藏著掖著,保持什么高高在上的皇家氣派,不讓百姓見到皇宮的廬山真面目,那老子就非要大家隨意進來觀賞一回不可!
書說簡短,就見此刻五百名少女依次上前,走至指定地點停住,臉色微紅的端立不動,任由五位宦官從各個方位角度觀察,這些公公都是專門干這營生的,各個目光毒辣,一眼就能瞧出每位姑娘的個頭胖瘦,比用尺子丈量也不差分毫。
個頭高的不行,個頭矮的也不行,稍微豐滿的淘汰,身體瘦弱的淘汰,面相不好的不要,臉上有黑痣和疤痕的更不能要,可謂是千挑萬選,優中選優,瞧得張灝只覺大開眼界,暗叫比后世的選美還要嚴格。
整整一個多時辰,五百名少女這才選拔完事,合格的不過一半人數,當下被淘汰的女孩們,臉色也說不出什么表情,張灝還是欣慰看到,大多數女孩隱隱間雀躍欣喜,心中也為她們由衷高興,
淘汰下來的姑娘們由公公帶領朝宮外走去,而合格的也不見多么欣喜,反正表情各異的一樣被帶回住處休息,接著就是下一組五百多女孩從側門中魚貫而出。
周而復始,隨著最后一組檢查完畢,此時天色已是傍晚,這今天只不過是第一輪初選,所有人都知道重頭戲都在后面,全都心照不宣的各自辦差。
結果五千多名少女,第一輪就被淘汰掉三分之一,基本上都是百姓家的閨女,而貴族家的除了長的太與眾不同之外,幾乎人人過關。
張灝一整天神色悠閑,喝著茶水看著美女,陪著妹妹們說笑話,任憑兩位妹妹和一眾當日見過的大家閨秀順利過關,也不去干涉,而各位姑娘一樣一副理所當然的神色,半點緊張皆無,還不忘偷偷朝張灝微笑或是俏皮的眨眼睛。
其實不難理解,這古時女兒家的名聲至關重要,前面幾輪可不能把人都淘汰了,反而得護送她們一路過關斬將,殺到最后決賽不可,要不然等回到家中,非得被外人大肆恥笑譏諷,至于那些已經被淘汰的,張灝只能抱歉的說一聲愛莫能助了。
其實能被皇家選上進京,本身就是一種榮耀,已經證明女孩家的姿色出挑,只不過世上好事之人太多,往往會背后說三道四,能挺過一輪就是對女孩們的一種變相肯定。
往往為了自家孩子名聲,很多達官貴人都要上下打點宮人,即使不愿送女兒進宮當差,也得為了面子堅持到最后,實在是可憐天下父母心了,這也是為何人人都找張灝說情的一個重要原因。
此刻皇宮之外,上萬人神色焦急的聚在一起,不時朝宮門翹腳張望,其中最前面的都是些衣衫富貴的貴族或是豪奴,不過人數稀少,顯然對今日的結果心中有數,只不過為了預防萬一,也得派下人過來守候,一旦落選好把小姐馬上接回家去。
其中一乘暖轎內,二太太趙氏眼光游移的坐著,她擔心張灝故意阻攔好事,生生把兩個女兒第一天就給打發回家,這才親自趕來一探究竟。
伸手掀起轎簾一角,凝視著遠方正在懸掛宮燈的公公們,又看了眼威武不凡的禁衛們,而那好似巨獸一樣的宮殿,真是令人發自內心的懼怕,但那里卻實在是一條通往潑天富貴的真正路徑。
“唉!”趙氏不由得深感后悔的嘆了口氣,暗恨自己要是不得罪侄子的話,那這次選秀豈不是就能高枕無憂了?
可惜事已至此,趙氏也無可奈何,思來想去,原本精致漂亮的五官,竟有些扭曲變形,咬牙切齒的低聲罵道:“沒擔當的軟蛋,張回你就是個廢物,竟然讓自己妻子出面跑來跑去,真是丟人之極,哼!”(!)
繁星點點,皓月當空。
張灝帶人徹底詳查一遍儲秀宮里里外外,絲毫不敢大意,誰不知道這皇宮處處詭秘莫測,既然領了差事,那就絕不能掉以輕心。
各處檢查完畢,張灝揮手讓禁衛離去,自己回到臨時收拾干凈的一處廂房內,這里守著大門,能輕易瞧見儲秀宮里的一切動靜。
八仙桌上擺滿各式菜肴,張灝一見菜式豐盛,不由得回頭問道:“不是說好了四道菜嗎?怎么上了一桌子好菜。”
“回侯爺,都是公主殿下命人送過來的。”一位小公公笑著回答。
“難怪了,呵!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張灝哈哈一笑,簡單的洗了下手,當下大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拾起一雙銀筷,略微掃過各道菜,唉聲嘆氣的夾起一道魚肉,果然發現上面竟然還殘留著鱗片。
更不說每道菜色澤詭異,味道古怪,估計一吃下肚,當晚就得暴斃身亡。
汗水立刻流下,張灝苦笑著扒拉下十幾道色澤黑黝黝,好似豬食一樣的食物,嘆氣道:“算了,都撤下去吧,回頭告訴芳寧,就說爺餓了一宿,呵呵,死丫頭還是那么頑皮。”
餓著肚子站起,張灝又不能擅離職守,只得被芳寧詭計得逞了,不問可知,清早摟摟抱抱,又親又咬的,以她的性子不報復才怪呢,還好這丫頭留有余地,萬一下個瀉藥啥的,此時就是哭都來不及了。
偶爾女兒家耍耍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張灝自是不會計較,看著幾個小公公忍著笑上前收拾,順著敞開的窗戶,就望見幾個公公提著宮燈,后面跟著一臉歡喜的張寶釵。
并沒有橫加阻攔,張灝背手而站,正好和張寶釵目光對視,不知為何,寶釵姑娘心虛的輕聲道:“灝哥哥,妹妹這是要去麗妃娘娘那里做客的。”
“去吧,回來時要注意安全。”
“嗯,謝謝哥哥提醒,妹妹先去了。”張寶釵緩緩低下頭去,心情竟好沒來由的低落,似乎為張灝清清淡淡的語氣感到失望,不過隨即升起一絲怨恨,一想到自己的夢想,又昂起頭來扭身而去。
幾個小公公提著食盒離去,整個屋中只剩下張灝一人,望著黑暗中的巷道,張灝幽幽嘆息道:“希望你好自為之。”
枯坐一晚,暗中守護著秀女們的安全,直到天色透亮時,張灝才和衣睡了一覺,而這一晚同時也有很多人注定夜不能眠了。
又是廣場上,剩下的待選秀女重新被分成五百人一組,依次上前接受檢驗,而今天空地上則擺上了五具特大號的屏風,供姑娘走進來,接受宦官們的嚴格檢查。
張灝坐的位置也不知是誰故意安排的,左右扭頭就能看清所有過程,不過今日他興致不大,打著哈欠不時閉目假寐。
每一位少女入得屏風之后,就有三位公公近前仔細先從五官入手,查看耳,眼,鼻,嘴和整個臉蛋是否端正,也就是有無面相上說的破相,克夫之處,比如天生斜眼,風流眼,眉毛過粗或是過濃,有無斷眉或是口鼻過大或是過小,牙齒是否整齊潔白,顴骨過高,下巴過窄統統都不行,反正規矩繁多,張灝也搞不清楚,他也懶得細問,此種學問不學也罷。
看完面相,宦官又仔細觀看每位少女頸部是否過短或是過長,后背是否挺直,兩肩是否一樣高,若有一處不周正即告淘汰,瞧得張灝至此感嘆,原來想當個妃子,也不是件什么容易事!
最后每位合格的姑娘,都得走到張灝身前,由司禮監太監李福問話,回答些諸如家世,籍貫,年紀,喜好一類的問題,凡是口齒不清,聲音粗厚,帶有地方濃重口音,嗓音渾濁或是尖聲尖細,回話時詞不達意,慌慌張張的都得被立即淘汰。
一直到晚間,又有一千多名落選的少女跟隨太監離去,其中絕大部分還是來自民間的女孩子,而官宦人家以上的,早就提前聘請教習婦人訓練過自家姑娘,自然能應對如流,心中不慌。
其中也有些故意說錯話的,不過往往被宦官一眼瞧出,只不過大家不敢說什么,因為安東侯總是笑瞇瞇的說聲淘汰,明目張膽的作弊行為,喜得很多姑娘上前故意胡說八道。
無可奈何,最后大家只能當做沒看見,冷眼旁觀一出出鬧劇發生,不過還好,總算是渴望富貴的女孩子更多,倒是讓各位太監很是抹了把冷汗,要不然,真不知該如何像陛下交差。
第三日,剩下的待選秀女要接受長時間的檢查,驗查走路是否規矩,就是肩不動,身如柳,舉止是否端莊。
還得伸出十指和脫下褲襪,由宦官們仔細檢查手指是否細嫩,玉足是否美好,腳趾不能過粗或是指甲蓋有病,更不能有腳氣一類的疾病。
吃飯時的坐姿,與人交談時的神態,稍有輕浮急躁者即被淘汰,而這一關因是長時間觀察,往往很多好動的女孩子動輒就不合格,而當日承諾暗中相助的一眾大家閨秀們,連同張家兩位妹妹和張寶釵,都被灝二爺假公濟私的統統揮手放行了。
其實往年秀女能走到最后一關的,實際上往往不足三百人的規模,而選宮女留下的則要多得多了,那些淘汰掉的少女,也有自愿選擇留下來當個宮人的,人各有志,誰也不能勉強。
連續三日初選,最終只有不足千人留下,而漫長的選秀尚未結束,張灝同樣還得留在宮里住宿。
雄雞報曉,天色剛朦朦亮的時候,女孩們就被叫醒,一個個急忙起床梳洗,因沒有丫鬟服侍,一切都得靠自己了。
忙忙碌碌,到處都站著穩婆和宮女,挨個觀察少女們的一舉一動,不時還會大聲呵斥幾句。
不過比對往年的惡劣態度,今年卻要溫和的太多了,不遠處的張灝環抱雙手,笑嘻嘻的看著這一切,因此沒人敢當面放肆分毫。
對于自己動手照顧起居,張家兩位小姐一樣得親力親為,并沒有受到什么特殊禮遇,兩個小姑娘起先甚至想躲到姑姑那里,卻被張灝派人給抓了回來,面對張貴妃一臉不忍的質問,張灝大言不慚的叫道:“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人家姑娘能做得到,我的妹妹必須也要做到。”
說得出做得到,即使姑姑阻攔,張灝仍然固執的命一臉委屈的妹妹回去,而他自己則親自樹立榜樣,這幾天,一樣無人服侍,任何事都是自己打理,倒也讓家人無話可說。
等女孩們梳洗完畢,一位穩婆站在院子里,說道:“用膳前說下今日的規矩,不許涂脂抹粉,不許佩戴首飾,誰若敢明知故犯,則要重重打上三十大板,然后攆出宮去游街示眾,好了,就這些。”
女孩們紛紛乖巧點頭,人人都知道是為了什么,張灝早已提前都告訴了,個個還算是心中有數,等宮人把飯菜端上后,各自回屋吃飯不提。
儲秀宮左側一方院子中,最里頭是一排沒有窗戶的密室,整整十間屋子,此地和入宮凈身的所在一樣,都是皇宮中非常神秘的地方。
來到此處的女孩們顯得有些羞澀緊張,張灝低聲安慰幾句有些不安的妹妹,這才走到院子里,朝著一位穩婆問道:“都準備好了嘛?”
“回侯爺,您就放心吧,這頭一間屋子只不過走個過場而已,不會讓姑娘們脫衣的。”穩婆笑容滿面的回道。
兩人說話聲音極低,無人能聽清楚對話,張灝滿意的點點頭,吩咐道:“嗯,回頭二千兩銀子自會送到你家去,你們自己分掉吧。”
不理會穩婆臉上掠過一絲喜色,不等對方出言道謝,張灝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很快,女孩們被依次喚進密室中,接受最為屈辱嚴格的檢查。
張寶釵對此一無所知,她只當做后世的體檢般看待此事,神色間滿不在乎,也未發現自己站的隊伍中,和張家兩位姑娘截然不同。
密室兩側都有入口,等待的女孩誰也不知道,進去的那些姐妹的結局如何,反正不管是合格還是落選,都要從后門走出。
張寶釵這幾年一直錦衣玉食慣了,即使家中最落魄的時候,一樣沒有餓過肚子,缺少過下人伺候過,這養尊處優之下,早已習慣高人一等的貴族生活。
這三日強忍著和其她女孩同處一室的處境,又被人吆喝來吆喝去,好似性口一樣被下濺太監前后檢查,早已氣得快要瘋掉了。好在她承受能力不錯,也深知目前不是耍小姐脾氣的時候。
每天都有忍受不了的豪門小姐動輒大發脾氣,可轉眼間就被轟出宮去,張寶釵此刻心中冷笑,越加體會出忍辱負重的重要性,而她天生善于交際,也知曉在這陰森森的皇宮里,人脈是多么重要,沒事就結交一些模樣出挑的百姓家女孩,或是拿錢四處打點宮人,倒也一時間小有成就,人前人后有的是人笑臉對待。
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前后女孩子閑話,即使不耐煩聽,張寶釵依然笑盈盈的應付著,看了眼遠在一邊的張家小姐妹倆,不屑的扭過頭來,心想憑你詩云的模樣,能走到這一步真是托了你哥哥的照顧,倒是詩函長得眉清目秀,年紀又小,將來或許會長成一位真正的美人吧。
心中早已把和詩函等一眾大家閨秀,當成了未來的主要競爭對手,張寶釵胸有成竹的笑笑,她已經是打探清楚了,而目標更是明確無疑,那就是當今的太子或是皇太孫,而麗妃已經承諾,將把她送過去,那按照秀女的身份,自然就有機會與未來的帝王親近了。
盤算著未來美事,不知不覺中過去了一個時辰,卻突然被身后的少女用力推了一下,張寶釵一愣,就看見前方早已空無一人,一位穩婆皺眉罵道:“做什么白日夢呢?哦,姑娘請進。”
張寶釵輕蔑笑笑,昂然走向那間黑黝黝的密室,身后穩婆一臉笑容的微微垂首,手里還攥著個金戒指。
一走進屋中,就聽后面傳來大門緊閉的聲音,張寶釵難受的峨眉緊蹙,借著微弱燭光,順著過道穿過一道角門,就見前面三位穩婆站在一側,而密不透風的室內中間,只有一張鋪著白被單的單人床。
神色疑惑的打量三位神色嚴肅的穩婆,張寶釵暗暗叫苦,她手上唯有的一只戒指剛剛賞人了,此刻身上只有十兩金子,也不知夠不夠收買她們的。
不敢怠慢,趕緊掏出金子雙手奉上,不過她卻是料的錯了,三位穩婆只不過擠出一絲笑容,其中領頭的說道:“多謝貴人賞賜,不過選秀之事事關重大,卻是容不得徇私,不然將來不免連累的性命不保。
不慌不忙,張寶釵舉止優雅,風姿綽約的微微施禮,輕笑道:“自然不敢求媽媽們徇私舞弊,本姑娘自是曉得規矩。”
“好,一見姑娘氣質高雅,就知乃是身份貴重的大家小姐,那老身三人多有得罪了。”穩婆皮笑肉不笑的雙手一拍。
“啪!”清脆的巴掌響在密室中回蕩,而四周黑漆漆的墻壁,加上幽暗火光,使得這里陰森森的恐怖。
張寶釵心口發緊,急忙問道:“不知該如何檢查,為何如此嚇人?”
一位穩婆笑了笑,指著大床,命令道:“還請姑娘把衣衫都脫光了,要一絲不掛的躺在床上。”
心中大怒,張寶釵憤怒指著對方,叫道:“大膽,你可知道本姑娘乃是未來的貴人,竟敢命令我脫光衣服,豈有此理。”
三位穩婆對于張寶釵的反應,早已司空見慣了,其中最年長的穩婆冷笑道:“姑娘要記得,如今你還不過是位沒中選的秀女,還想當上嬪妃?呵呵,也不知是狗年馬月的事情了。”
“今后能不能活到那一天,都還是未知之數呢,都以為出去就是妃子不成,真是白日做夢。”另一位穩婆笑著數落。
張寶釵只氣的渾身哆嗦,其實要她脫光衣服無所謂,但要任人作踐卻是萬萬不能,不說她始終當自己乃是未來的皇后,心高氣傲。恐怕即使任意一個大家閨秀,也忍受不了在陌生人脫光光從而被羞辱的命運!
“趕緊脫,沒工夫陪你耗著,不脫也可以,馬上從那邊走出去,直接回家吧。”
天暈地轉,張寶釵死死盯著三位面目可憎的婦人,心中大怒,心想老娘今日虎落平陽,就先忍了這口惡氣,等日后發跡之日,在好生與你們這些下濺的狗東西算算總賬。(!)
悉悉索索的脫下衣衫,張寶釵倒也干脆,不愧是有見識的新新少女,一經滑下翠綠宮裝之后,其它衣物很快跟著脫下,動作間絕無半點拖泥帶水。
三位穩婆不免彼此驚異對視,無不對這位看起來姿容艷麗的豪門小姐,如此果斷和豪放大感吃驚。
這進來的黃花閨女,極少有脫個衣服都這么痛快的,幾乎算是罕見了,三位穩婆做這差事人人都差不多二十多年了,可謂是閱人無數,就算是在主動的姑娘,當著陌生女人面前,人人都要扭扭捏捏一番不可。
畢竟都是些養在深閨里的大家閨秀,幾何時見過這陣仗?好些的強裝鎮定,但眼神慌張身子顫抖可是瞞不過人的,膽小些的更是當場大哭,幾乎大多都會委屈的流下眼淚,畢竟連父母都不能看見的清白身子,就這么被人肆無忌憚的盯著,里里外外都瞧個遍,恐怕哪位冰清玉潔的姑娘心里也不會好受。
也有那曾經偷過人的,或是天性放蕩風流的,但此時此刻,裝也得裝出處子嬌羞的模樣來,基本上,最后一件肚兜和濡褲,百分百得是最后被穩婆上前強行扒掉。
而這位倒好,就是起先說了幾句,緊接著就痛快的不像話了,一件件飛快脫光了不說,也不害羞的護著緊要部位,喬模喬樣的神態輕松,真是令人好受詫異!
自怨自憐,張寶釵兀自不知她險些因此而被落選,如她這種一個照面就行云流水般褪去全身衣物的豪放女人,往往會被誤解為天生狐媚,自甘下濺的。
就算是歷朝歷代,除非是被帝王親自看上,下面人幾乎容不得將來或許能穢亂宮廷的存在,更別說宮里規矩繁多的明初了,即使每位看似端莊賢惠的嬪妃,今后在床底之間,都要使盡無數手段邀寵于帝王,不過那也是上了龍床之后的事兒了。
起碼少女時代表面上都得學會偽裝自己,要懂得如何端莊自守,如何規規矩矩,講究的就是笑不露齒,一顰一笑,一言一行都異常矜持,絕不能行為上放蕩分毫的,不然一個行止不規矩,勾引貴人的罪名被扣上,往往就會因此喪命。
何況這里都是一輩子未親近過男人的穩婆們,恐怕其心里多少有些扭曲,性格古板,最是見不得放蕩姑娘的。
不過天可見憐,好在那十兩金子起了大作用,三位穩婆當下并未說什么,只是神色狐疑的盯著少女那嬌嫩白皙的身子瞧,似乎要從中找出張寶釵勾引男人的證據似地。
盯著如碗狀般大小正好,顏色新鮮,粉嫩傲然,顫顫點點的胸脯,三位穩婆心照不宣的點點頭,已經看出這位豪放小姐應該是未被男人親近過的,不然那兩顆小櫻桃就會顏色多少有些暗淡,胸部稍顯太大而且軟綿綿的好似棉花,絕不可能軟中帶硬,極有彈性。
穩婆浸yin此種特殊技能多年,自有其高明眼力,也有一些宮廷里世代傳承的秘技,大凡稚嫩少女和見識過風月的,不管是從身段上還是其神態上,都能找出一些不同出來,好在張寶釵確實是未經人事的,倒也不怕被人仔細打量。
“去床上躺著,岔開雙腿。”一位穩婆沉聲喝道,這先見為主,似乎把寶釵姑娘當成了yin婦看待。
“哼!”輕輕一聲冷哼,張寶釵心知此刻不能得罪她們,這命運操于人手的滋味,委實有些驚心動魄。
即使此刻已是初夏,但身處密室之中,又被人惡狠狠的瞧著,張寶釵只覺得渾身汗毛倒立,整個人大感不自在,但少女自有其傲氣,先是顧盼自憐的低頭看了眼曲線玲瓏的身體,望著那對挺拔雙胸,真是可以用羊脂白玉來形容,這也是張寶釵最得意的地方。
接著昂首扭身走至床邊,先是厭惡的看了眼曾被其她少女用過的床單,突然張寶釵好似見了鬼似地,指著上面點點落紅,叫道:“這是什么?哎呀,真是惡心死人了,趕緊給本小姐換上一床新的來。”
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張寶釵神色恐懼的睜大美目,驚叫道:“難道是你們想要趁機作惡,要壞了本小姐的身子嗎?”
三位穩婆頓時相對無語,那年紀大的婆子笑罵道:“你一個看似冰清玉潔的大姑娘家,恁的沒羞沒臊,那是前面姑娘這幾日身子見了喜,自然把紅濺到了被單上,罷了,罷了,給她換上一床新的。”
迅速朝后面一跳,張寶釵急忙厭惡的躲到一邊,三位穩婆大感無可奈何,正所謂會叫的鳥兒有食吃,被這位行事與眾不同的姑娘家,這一連串出人意料的意外舉動一鬧,還真被寶釵姑娘占了便宜,不然一個老老實實的姑娘家,誰還能放在眼里?自然得一切將就了。
又氣又無奈的換上新的被單,一位穩婆悻悻的指著木床,道:“行了,趕緊躺下吧,今日這么多差事,可沒工夫與你墨跡。”
笑嘻嘻的點點頭,這么長時間的光著身子,張寶釵最后一點羞澀也消失無蹤,當下二話不說,直接上了床躺下,也不用人家再囑咐,雙腿一開,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擺出任何一位姑娘,恐怕都會自覺羞死人的造型出來,那雙白生生的圓潤大腿,最里面那一片黝黑芳草頃刻間暴露在外人眼前,粉紅色的嫩肉可謂真的是嬌艷欲滴。
三位穩婆各自站好,兩位站在床的兩側,一位站在張寶釵的腳下方,年長穩婆掃了眼寶釵姑娘那水草茂盛的地方,數落道:“果然是個天生最需要男人的,你們倆瞧瞧,這毛發黑烏烏的一大片,都快連到屁股上了。”
“呵呵,還真是個狐媚子,不過比那前頭的白虎勉強算是強一些,那白虎可是萬萬不能留在宮里的。”
“將來指定是個最會勾引男人的,哼!估計身子虛弱的爺們,都得死在她肚皮上不可呢。“
面對人家輪番取笑,少女俏臉大紅,張寶釵氣的銀牙一咬,不甘示弱的道:“你們懂什么,這都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自然長成的生理現象,與那個什么生理需求旺盛有何關系?再說了,白虎女人又怎地了?不過都是愚昧百姓間以訛傳訛罷了。”
也知道與她們講不清楚,張寶釵說完后干脆雙眼一閉,心說就任憑人你們折騰吧,反正只是三個老婆子而已,難道還能把本小姐吃了不成?
但她心里還是藏著心眼,閉著眼看似正常,實則全神貫注的留意下身變化,萬一對方想趁機壞了自己最珍貴的那層保護膜,那就得馬上跳起來與她們拼命了。
三位穩婆聽的新鮮,她們一輩子擺弄少女身子,早就自詡見多識廣,那是什么不懂?什么樣的姑娘沒見識過?本想好生數落這伶牙俐齒的姑娘一頓不可,不過一想到這丫頭處處與眾不同,倒是不好繼續得罪她了,萬一人家將來真的成了貴人,那今日豈不是自種禍患?
當下三人不發一言,一個上前雙手一探,摸在少女光滑而冰冷滑膩的身子上,惹得寶釵姑娘頓時激靈靈的打個冷戰兒,這從未被男人碰觸過的下意識反應,到讓三位穩婆心中升起一絲好感來。
其實也是張寶釵幸運,按理說她這番怪異舉動早就該被人攆出去了,幸好今次主事之人乃是張灝,穩婆早就被嚴令不得怠慢任何一位姑娘,每位必須檢查到位的同時,還得善待任何一人。
正所謂世事往往不經意間陰差陽錯,事實上真是大家都料錯了,張灝的本意是嚴格把關,能多淘汰一個就多淘汰一個,或許會因此阻止一些少女的富貴前程,但張灝畢竟不是女人,身份地位性別都不同,自然是以他的理解為主,也是出自一番好意,怎么說都是情有可原的。
卻沒想到嚴格倒是嚴格了,但也因此被少數人憑空逃過一劫,就如眼前的張寶釵或是言語不投機的其她姑娘,本該得罪人而被轟出去,今次卻硬生生的沒人敢惹事,真是令人可笑可嘆。
穩婆們自古來手里就握著秀女晉升的生死大權,那是自覺高人一等,被人奉承慣了的,凡是有口出威脅的或是神色間深為不滿的,為了今后不被報復,那絕不能讓你合格了,雞蛋里都能挑出骨頭,更別說你一個大活人了,隨便都能找出你身體上哪怕是最細小的缺陷出來,老話說的好,人無完人嘛!
今次卻在灝二爺的壓迫下,只得乖乖的選擇息事寧人,穩婆們大多強忍著一口氣,也不敢在繼續得罪下去,各個密室里都反復上演著同一段戲碼。
就見一位穩婆雙手從張寶釵頭臉開始,一點點細心撫摸,還把頭湊近仔細端詳,也是趕巧,這位婆子早上吃的韭菜卷大餅,滿口都是熏死人的怪味,熏的寶釵姑娘兩眼翻白,好懸被背過氣去。
檢查肌膚紋理,查看有無皮膚病一類的,最重要的就是講究個肌膚如綢緞般光滑,身上必須白玉無瑕,不能有任何疤痕,凡是任何地方帶有角質層般的痕跡,或是毛細孔粗糙過大,汗毛過濃過多的都不行,當然,下面倒是可以馬馬虎虎,只要是處子就好。
這里面的道道其實很簡單,房事需求旺盛不見得就是壞事,畢竟是要伺候帝王或是貴人的,比起性子天生冷淡的,熱情似火的自然要好太多了。
而雙胸必須是圓滾滾的造型美觀,也就是俗話說的小巧精致,凡是形狀古古怪怪的,太大太小的那都不允許,年紀小的女孩子可以適當放寬要求,因為將來還是會長大的。
此點對于女人家很重要,尤其是對于秀女來說,畢竟就算不是將來伺候帝王,也得是要伺候一干天潢貴胄的,萬一嚇得哪位貴人個好歹來,那可不是說笑的小事。
另外就是皮膚必須光滑細嫩,因將來一旦男女互相間緊貼著,一旦女方因為皮膚粗糙把貴人拉傷了那可怎么得了?呵呵!最后一句純屬玩笑話,各位看官笑笑完事,不必當真。
一位婆子仔細檢查肌膚,另一位婆子則把張寶釵的胳膊舉過頭頂,把頭緊貼下來,使勁用鼻子嗅來嗅去,聞聞腋下是否有無狐臭,而最后那位穩婆自然是雙手扒開下身,查看那層保護膜是否健在了。
反正折騰半天,又吩咐張寶釵翻過身子,三人詳細檢查少女背后的肌膚,好半響才滿意的宣布合格。
其它屋子里的檢查基本一模一樣,唯有一間密室只是走個過場,五十多名大家閨秀連外罩的紗衣都未脫下,就被宣布全都合格了。
這最后一關看似簡單,實則不然,為什么古時大家閨秀成天被養在家中,連去個花園中散步,都得被丫鬟小心攙扶著,而從小更是被嚴厲約束,一舉一動都得規規矩矩,絲毫不允許任意放縱,為什么學武的女人地位下濺,被世人深為看不起,這玄機就在這里。
古時對于美女的要求很高,按現代人的標準來說,幾乎都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了,不消說琴棋書畫都得精通,起碼也得言談舉止都得做到最好,而身子的精心保養又是重中之重,任你長大再漂亮,一旦床榻之上被發現皮膚粗糙,帶有傷痕,那你就算不上什么真正的絕色美人。
美人如玉,溫泉滑水洗凝脂,就是指的肌膚完美無瑕,就是現代也一樣,皮膚不好的,連夏天穿的清涼些都不敢,這一點上,古今的男人看法上幾乎都差不多。
而練武的女人不用多說,凡是身上帶有一點傷疤,那整個人就要落入下品,還不說什么俠女在古時本就是下濺的代名詞,真指望什么絕色俠女,武藝高超的娶回家,還是個身段無可挑剔的,可能嗎?您也不仔細想想,武藝練得那么好,起碼得十幾年的苦功吧?什么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的,乖乖隆個咚,那身上還不全是傷疤呀?
現代少女誰小時候沒摔過交?磕破過膝蓋,誰身上沒有些小疤痕?就算是扎預防針,那胳膊上都得留下些痕跡。
那很遺憾的告訴各位連身體都一同穿越的姑娘們,要是民間嫁人一切好說,頂多被誤會成身份不好,乃是一個做慣粗活的粗使丫頭,或是家中屬于不講究的門第,被人污垢不善待閨女而已。
而一心想著嫁入豪門的,那就得受大委屈了,因為身上有莫名其妙的疤痕,遇到丈夫挑剔的,往往從此不受待見,被從此冷落那也是情理之中了,就算是你有手段,哄得丈夫只愛你一個,但是得知你身上有了缺陷,從此后心里也總有一個小疙瘩,別指望著古時豪門家的少爺通情達理,現代男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人家古人不知情啊!
雖說凡事無絕對,但起碼比大多數皮膚毫無一點瑕疵的女人來說,先天上就輸了一籌,更別說進宮當個嬪妃了,恐怕正常渠道下,想要晉級無疑于癡人做夢。
就算是你奇遇連連,可要本身不是出生于現代豪門之家,天天做美容護膚或是天生皮膚姣好的,就那么一身傷痕累累的偶遇帝王,那各位看官可以想見,那洞房花燭之夜,會遇到什么樣的尷尬情況?一位身經百戰,閱女無數的男人,能否就此被穿越女深深迷戀上,恐怕誰也不知最終結局了。
閑話少說,幸好本次參加選秀的姑娘家,很多都是出身大戶的,身體保養的都非常不錯,而容貌只要清秀足已,就算因此,最終也只有五百名姑娘中選,這檢查規矩之嚴格,由此可見一般。
而真正可稱得上秀女的五百位美貌姑娘,您要是認為今后就可以高枕無憂的話,那可就真是大錯特錯了。
其實這選秀過程只不過剛剛走完第一步而已,她們還要在儲秀宮呆上兩個月,期間會有人暗中仔細觀察,觀察她們的一舉一動,日常言行都會被詳細記錄在案,期間還會送進各個嬪妃的寢宮中當上幾天的侍女,供貴人們評判。
最后根據其平日性格舉止,為人是否聰慧愚笨,各人喜好,模樣特點,身材情況,集中綜合評判一下,最終方能有五十位‘色藝奪人,聰慧壓眾,儀態端莊,秀外慧中’的佼佼者,最終被封為最低等的妃子,而其她人則只能淪落為宮女或是女官了。
不提落選的女孩被送出宮去,此時秀女們站在儲秀宮的廣場上,等待著被重新安排住處,而此時她們的身份則煥然一新,成了皇宮里地位微妙的貴人。
成了貴人,則就有宮女們貼身伺候,一應日常供奉都完全上了一個臺階,而未來的兩個月的時間里,就要在這里過上整個人生中,最后一段無憂無慮的少女時光了。
看似無憂無慮,實則九十天的時間里,可謂是步步殺機,因為最終只有五十位少女能許配出去,或許數量還能多一些,畢竟此次選秀的目的罕見。
但五百人之中,最終還是得有一多半的女孩子們,從今日大家地位平等的秀女身份,演變成淪為昔日姐妹們的奴仆身份,不但要忍受屈辱,就連性命都操于人手,這巨大的心理落差,委實殘酷無情。
張灝默默站在石階上,突然指著五十多位大家閨秀,罵道:“你們這些女孩互相間嘀嘀咕咕的做什么,不成體統,混賬,都給我統統取消秀女資格,來人,把她們都給本侯爺全部攆出宮去。”(!)
無數道復雜神色盯著被宦官押著出去的女孩們,人人都清楚,那五十名姑娘可都是真正的豪門大家閨秀!
太監李福急忙湊到張灝身邊,低聲道:“侯爺,您要三思啊!她們一出了宮門,您可就立時得罪一半京城勛貴了!”
神色淡然,張灝凝視著遠去的身影,一言不發的紋絲不動。陽光照下,整個人宛如一尊玉像。
李福急了,又叫道:“侯爺,你就不怕因此觸怒陛下,惹禍上身,牽連自家親人了嗎?”
沉默依舊,張灝看都不看急的跳腳的李福,目光深邃的望著那些漸漸遠去的倩影。
剩下的秀女,二百多位公公,一百多位穩婆本就吃驚的看著這一幕,但下一刻,所有人既震驚又瞬間明白過來,整個廣場頃刻間變得寂靜無聲。
只見原本已經消失不見的姑娘們,突然沖開押送她們的公公,五十多人跌跌撞撞的跑回院子口,遙望著石階上的少年,神色充滿感激。
盈盈下跪,姑娘們早已是淚流滿面,哭泣無聲的跪倒在地上,遙遙對著那挺直如山的恩人,一絲不茍的鄭重磕頭。
一力擔之,在不傷害任何一位姑娘的清白名聲前提下,張灝硬是用得罪各大豪門貴族的簡單方式,用將會遭到無數人詆毀指責的境地于不顧,言行如一的實踐了當日一諾。
遠處,一位姿容絕世的少女偶爾經過儲秀宮門前,親眼目睹這一驚人場面,芳心震動,遙望著那愚不可及的少年,深深嘆了口氣:“你竟然真要作此蠢事,兄長,你才是晴筠見過的,真正的英雄豪杰呀!”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諸位珍重!”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恩人珍重!”
姑娘們又哭又笑的喃喃自語,一直跪了好半響,這才最終起身依依離去,而張灝卻突然指著一眾呆若木雞的女孩子們,沉聲道:“還有誰要走的,今日我張灝索性好人做到底,允許你們馬上離去。”
秀女們全都呆滯了,看著遠處那位瘋了似的少年侯爺,心中可謂是百感交集。
一個跪下,二個跪下,最終只有八十多位秀女淚眼婆娑的磕頭離去,她們今生今世都無法忘記,有生之年還能遇到如此與眾不同的少年郎,一個敢為女兒家逆天改命,一個敢于置自己于死地也要成全她人的傻瓜,一個可愛又可敬的大傻瓜!
李福至此再也忍受不住,冷哼道:“侯爺,您私下放縱秀女離宮,已經是觸犯了律法,此乃大逆不道的死罪,還請跟咱家去乾清宮面圣吧!”
無動于衷,張灝輕松笑道:“滾,老子做什么關你何事?”
“你!”李福大怒,朝著身后的公公們一揮手,鐵青著臉叫道:“快去把那些秀女都給接回來,安東侯竟敢在皇宮里徇私枉縱,已然是觸犯皇家規矩,按例當獲罪九族的,把他綁上。”
沒法不急,這秀女就這么光明正大的被放出去,不但安東侯要獲死罪,就是咱們這些人哪一個又能活命?
初時都被張灝的驚人舉動嚇得呆了,此時一個個如夢方醒,紛紛氣急敗壞的就要四下行動,更有幾個嚇得臉色蒼白,就要上前抓人。
“都給我滾!”張灝皺眉看著他們的慌張舉動,笑道:“放她們離去,早在多日前就已經得陛下恩準,至于要被親戚們見怪,那本侯爺可也顧不得那么多了,這京城誰人不知,我張灝乃是天生的護花使者,哈哈!”
大笑離去,丟下一個個重重松了口氣的人們,在大家哭笑不得的目光注視下,昂然朝乾清宮而去。
躲在角落里的秦晴筠神色復雜的望著少年遠去,嘴角溢出一絲笑意,輕笑道:“呸,原來早就事先安排好了先手,剛才還真以為你是個大英雄呢,哼!”
話雖埋怨,但神色間卻滿是欣賞,秦晴筠一直望著少年消失不見,這才收拾心情,轉身朝著貴妃的寢宮走去。
而李福不放心,一直跟在安東侯身后,兩人一前一后的來到乾清宮,眼睜睜看見張灝徑直進了宮殿內,還是不放心的等在外面。
乾清宮內,亭亭玉立的芳寧公主,一邊敲打著朱棣的肩頭,一邊調皮的朝走進來的張灝使個眼色。
而御書案一側,卻是坐著肥胖的太子朱高熾和太子妃張氏,兩人同時含笑朝張灝點頭示意。
皇帝朱棣則意味深長的盯著張灝,冷笑道:“張侯爺真是好大的手筆啊!自己收買了那么多大家閨秀的感激,好人都被你一個人統統做了遍,現在又不動聲色的搬來太子夫婦和芳寧公主,怎么,你這是怕朕食言不成?”
張灝先是上前大禮參拜,接著答非所問的道:“皇伯伯,這殉葬制度如此慘無人道,為何不取消呢?”
朱棣一怔,他自是不在乎張灝到處收買人心,反正這小子成天到晚只關注于一些女人的所謂終身幸福,而真正對于自身未來大有好處的權勢方面,卻毫無一絲作為,倒是令人放心。
“承繼前朝,又是祖制,豈能輕言廢棄,你自己說是為了什么?”朱棣因身邊都是親人,說話間也未拐彎抹角,而他的注意力,卻是集中在一邊的兒子朱高熾身上。
“回陛下,我朝定鼎天下,為了防止外戚專權,禍亂朝綱,這才借鑒前朝蒙古人愚昧殘忍的祭祀方式,也為預防各地王爺因故去后,從而留下的妻妾和后代有染,至于其他原因,小臣則不知了,可畢竟預防方法有無數種,卻為何要偏偏選此種最是殘暴的方式呢?”
朱棣本性就有極端殘忍的一面,看了眼露出不忍神色的太子夫婦,冷笑道:“帝王駕崩,嬪妃們就該為一國之君而去殉葬,要不然,也是了無生趣的過后半生,歷朝歷代,不是出家就是呆在冷宮里了此殘生,還不如一死百了呢。”
眉頭微皺,張灝正色道:“不然,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一個人呢,如今整個皇族都用殉葬制度,實在是有違天和,臣要罵一個人,還請陛下恩準。”
皇帝聽的莫名其妙,而太子夫婦驚訝對視,都想不出張灝要罵誰,難道他想辱罵先皇?
朱棣心火只冒,嚇得一直偷看他臉色的芳寧公主,急忙在身后朝張灝揮手,一見情郎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氣的跺腳。
“準!”
面對皇帝惡狠狠的目光,張灝神色輕松的朗聲道:“小臣要罵的,乃是你的侄子朱允炆,罵他表面上崇尚仁義,實則心狠手毒,想我太祖驅逐韃子,還我漢家錦繡河山,豈能在身后事上仿照異族,侄兒一直為此百思不得其解。”
“哈哈!還是你小子目光如炬,好!”朱棣昂頭大笑,其實這殉葬制度確實是承襲前朝,而明朝立國后,稀里糊涂的就跟著有樣學樣,畢竟是蒙古皇族流行百年的風俗,老百姓或多或少也習慣了。
當然,其中有朱元璋為了防止外戚借助宮里嬪妃而作惡,預先作出的手段,或是帝王死后總歸得有人跟著去伺候,反正明初人命賤如狗,區區幾十個女人的小命,誰又會放在心里?
張灝今日敢如此大膽直諫,也是摸準了這慘無人道的殉葬制度,與朱棣本就絕無半點干系,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想必皇帝也不會在乎此事,反而把太祖駕崩后,當時所有參與處理朱元璋后事的皇族和大臣于無視,把個屎盆子,全都扣在了建文皇帝頭上,其實朱允炆也非無辜,誰讓他那時身為帝國儲君,本就是最終下令處死嬪妃的罪魁禍首。
張灝一直對于當年姐姐險些嫁給太子一事心有余悸,而殉葬制度是與他無關,但是眼睜睜看著活人被處死,他自問做不到無動于衷,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就和今日一肩承擔那些姑娘的承諾一樣,該由自己建言的事,就絕會不選擇袖手旁觀。
污蔑建文皇帝,朱棣自然喜歡,而他對于此種殉葬制度基本也無所謂,為何?一來作為馬上皇帝早已見慣生死,人都死了哪還顧得了那么多?
二來就是最心愛的徐皇后已經葬在了北京,將來是要和他緊挨著的,而其她受寵的王貴妃或是賢妃,一樣可以死后安葬在帝王陵墓里,對于其她嬪妃,以朱棣這些年房事不舉的凄慘模樣,估計死后也不愿意見到她們。
有意為難張灝,或是此種制度牽連甚大,作為皇帝也不能馬上作出決定,朱棣抬手摸著寶貝女兒的小手,心情舒暢的笑道:“她們娘們感同身受,都不喜歡此事,情有可原,呵呵!嗯,高熾,你如何看待此事?說來聽聽。”
張灝含笑轉而看向一向以仁義著稱的太子殿下,兩人一直私下里交往頻繁,關系莫逆,太子夫婦最艱難的這七年中,都是張灝在暗中相助,包括金錢等各個方面,尤其在親自出手圈禁兩位親王一事上,算是立下了首功。
原本以為朱高熾會贊同,但卻萬萬沒想到,這位歷史上有名的仁義帝王,只是淡淡的道:“此乃祖制,兒臣不敢妄言,一切聽從父王決斷。”
誰也沒想到朱高熾會如此說,這太子一直待人和善,被無數文臣視為最是仁義的殿下,可謂是深得眾望,竟然只是冷冰冰說了句兒臣不敢妄言,而大家觀他表情,毫無一絲變化,分明是根本不把此事記掛在心上的態度。
深深的看了眼不把此事放在心上的朱高熾,張灝只覺得渾身冰涼,暗道真不愧最無情是帝王家,朱棣死后,這位仁義善良的太子殿下,一樣沒去阻止殉葬制度,二十多年來被父親殘酷壓迫,難道已經養成他冷血硬如鐵石的性格嗎?
心中深感失望,張灝絕不會以古時人人視女人命賤如紙,這理所當然的借口來為朱高熾辯解,人心都是肉長的,誰會天生無情無義?只能說,他確實是永遠也無法理解一些人的觀點看法。
古往今來,不把人命當回事的,恐怕永遠是那些天生就高高在上的人物,而你朱高熾,不愧是在帝王之家出生的,身邊人的死活,估計沒有幾個能放在你心上吧?
“哼!果然是一介腐儒,沒有半點擔當。”朱棣一聲冷哼,又是習慣性的奚落一下長子,不過皇帝心中一樣不把那些女人的小命當回事。
只有立在皇帝身后的芳寧公主,還有坐在太子身邊的太子妃張氏,二女臉上同時閃過一絲失望,尤其是張氏,不知為何,心里一陣空蕩蕩的難受。
不過男人說話絕沒有女人插話的地方,何況又是堂堂帝王家里,朱棣也未留意她們的神色變化,沉吟道:“此事事關重大,還得詢問下朝中大臣的意見為好。”
張灝心中不屑,那些大臣不問可知,這帝王家事與他們何干?誰還會多管閑事的站出來反對,歷史上明明是英宗自小受到過殉葬的陰影,他本人又經歷過土木堡之變的人質痛楚,為了保護心愛女人,這才下旨廢除的。
“陛下,那就請您下旨,今后所有勛貴大臣去世,家中小妾們一體殉葬吧。”
大家一愣,緊接著就為張灝這孩子般異想天開的主意,惹得哈哈大笑,不過眾人也不得不承認,此種釜底抽薪的陰狠計策,恐怕一經提出,就會激怒所有大臣吧?
難得設身處地的站在臣子角度設想問題,朱棣一時間有些動容,暗想這殉葬制度恐怕真會引來后世人的謾罵和詆毀啊!委實有些過于慘無人道了。
對于殉葬幾十個嬪妃宮女,朱棣壓根就不會在乎,恐怕就是因此而殺死幾十萬人,他一樣會視而不見,但這名聲卻最是能觸動皇帝的軟肋,想這位永樂帝王一生勵精圖治,做下如此多空前絕口的大事,為了不就是一個流芳百世的千古好名聲嗎?
張灝一眼看見皇帝神色間有些猶豫,暗叫機會來了,急忙朗聲道:
“陛下,建文皇帝多行不義,登基之后,大肆殘害皇族骨肉,口口聲聲說以仁義治理天下,身邊聚集了一大批表面大義凜然,實則一肚子男盜女娼的文人為其獻計獻策,其種種罪狀數不勝數,我皇身為太祖皇帝最器重的皇長子,登基為帝天經地義,如今天下百姓誰不衷心擁戴吾皇?還請陛下立即下旨否決建文逆子實行的殉葬儀式,以此來詔告天下,體現吾皇的一片愛民之心,陛下,連您身邊最親近的女人都不解救的話,那還怎能祈求天下萬民來體會陛下的一片愛民之心呀!”(!)
清明何處不生煙,郊外微風掛紙錢。
人笑人歌芳草地,乍晴乍雨杏花天。
海棠枝上綿鶯語,楊柳堤邊醉客眠。
紅fen佳人爭畫板,彩繩搖曳學飛仙。
匆匆一年彈指即過,幾乎眨眼間又到了清明節。
英國公府依舊,依然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豪門,而隨著英國公張輔回返京城,卸下多年軍權,轉任中軍都督府的左都督,兼提調京城兵事,此番變動對于聲望如日中天的張家來說,幾乎不受任何影響。
看似兵權被奪,實則大將軍張輔回京入主朝堂機要,整日都陪伴帝王左右,不管永樂皇帝走到哪里,哪里就會有張輔的身影,君臣相處之親密,令滿朝文武無不為之側目,至此人人心中清楚,到底誰才是真正最受帝王信任的臣子。
而作為一門雙貴的另一人,張輔之子張灝則一年來要低調的多,據傳其見了父親就像老鼠見了貓似地,動輒在大庭廣眾之下被訓斥的狗血淋頭,又被老爹勒令閉門思過,身上掛著的指揮使幾近于無,從不曾管過一天實務,只不過吃著一份俸祿而已。
三公和三孤的虛職都被永樂帝王取消,而殉葬制度卻并未明令禁止,只不過皇帝行旨天下,可由各地王族自行選擇,開篇就提到上天有好生之德,帝王心意不問可知,并多次提到要善待妻妾,此舉倒也引起各地讀書人的大力贊揚。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其實就算禁止殉葬儀式,對于這時代的女人來說,其最終的命運一樣難堪,只不過好死不如賴活著,總算是有了一絲曙光。
張灝一連串敢為女人仗義執言的佳話,至此被傳誦天下,被無數女人衷心感激,不過也因此遭到無數男人的不屑嘲諷,也算是毀譽參半,不過大抵因此帶來的好處顯而易見。
感受最直觀的,就屬雙獅子街了,開業之初就成了京城豪門貴婦的心中圣地,而一年來的豪門嫁女,要是嫁妝不采購出自女人街的話,那絕對會被閨中姐妹嘲笑不恥。
這股流行風暴自上而下,轉眼間就傳遍整個京城附近,就算是遠在外地的大戶人家,都會派人趕到京城女人街采購商品,被無數少女視為守護人的安東侯張灝,在女人心中聲望一時無兩。
英國公府,后門。
一如既往,巷子口的墻根底下,聚集著一批販賣小物件的貨郎,而往年的那群孩子,今年卻消失不見,只剩下十幾個三四歲的娃子,而大一點的,都進了族學中去讀書了。
一位美婦扭身走出來,身后跟著兩個丫鬟,三人站在石階上閑話,曬著日頭,風姿綽約的美婦手里捏著一具團扇,上面繪著仕女游春圖,風情萬種的俏模樣,看的附近男人眼神發直。
那美婦正是周氏,今日閑的無聊,就帶著丫鬟出來瞧熱鬧,如今雖說已經是灝二爺的女人了,但能自由自在的隨意出入府門,自是比整日呆在園子里要舒服得多了。
人貴知足,周氏寡婦之身,也沒期望著改嫁,很滿足目前的體面生活,以張家的赫赫權勢,人前人后的誰敢搬弄是非?巴結都來不及呢。
正巧此時有一位年輕貨郎挑著擔子路過門口,那擔子邊上掛著一面銅鏡,不時被陽光反射,亮閃閃的非常顯眼。
周氏笑吟吟的扇著風,忽然指著他,叫道:“喂,你留住別走,與我磨磨鏡子。”
那貨郎趕緊放下擔子,先唱了一個肥喏,這才點頭哈腰的回道:“這位奶奶,俺不會磨鏡子,賣的是金銀翠花,珠子首飾。”
“咦!那更好,打開讓咱們瞧瞧。”
一聽是賣首飾的,周氏和兩個丫鬟立刻都來了興趣,這女人自古愛俏,對于金銀之物誰不見獵心喜,周氏看那貨郎倒是長得斯文白凈,神色也老實恭敬,心中升起一絲好感,當下帶著丫鬟走下石階。
年輕貨郎顯得很高興,馬上把擔子上的繩子解開,又用一把銅鑰匙打開鎖頭,掀開箱子,從里面托出一木盤,里面放置著幾件首飾,都是金銀鑲嵌的小巧玩意,打造的十分精巧。
周氏上前仔細一瞧,見之心喜,好奇的問道:“這都是出自你的手藝不成?倒是難得。”
“回奶奶,都是出自小人的手藝,技藝粗糙,還請各位貴人莫笑。”
兩個丫鬟也贊嘆不止,一人拾起一根銀釵,拿在面前觀看把玩,卻沒想,那貨郎說道:“各位奶奶,這做金銀生活的可不能在外面叫賣,要是真想看的話,能否進院子里去。”
“對,趕緊把釵子放回去,沒的被賊人惦記上,偷了小兄弟的貨物。”周氏反應極快,馬上想起這里面的行規,忙不迭的吩咐丫鬟。
戀戀不舍的把銀釵還給貨郎,等收拾完畢,四人一起進了后門,一位丫鬟還不忘回頭吩咐道:“把門戶看緊了,別成天只顧著吃。”
下面磕著瓜子的四個婆子立馬答應一聲,笑著拍拍手掌,站起身來,其中一個穿著綠花襖的婆子嘟噥道:“二爺和姑娘們早晨才出的門,這還沒到午時呢,急什么。”
另一位婆子一愣,問道:“幾時出的門,我怎么不知道?”
先前那婆子抬頭望望門里,見周氏領著貨郎已經轉過照壁,這才放心的笑道:“四更天的時候出去的,說是要到城外上墳呢。”
“上墳?”婆子又是一愣,急忙問道:“這可稀奇了,咱家幾時清明節上過墳的?”
那穿著綠花襖的婆子笑著解釋道:“這不是正月里林二爺的原配斃了嘛,那夫人與二爺和幾位姑娘往日交好,今日就特意去祭拜一下,唉!真是可惜了,聽說那夫人可是一等一的大才女呢。”
“原來是她。”婆子聞言唏噓不已,而另二位婆子一同走了過來,其中一位長著馬臉的婆子,不屑的道:“才女又如何,嫁了人又不能當飯吃?聽說是被林二爺活生生氣死的,好像是見不得丈夫左擁右抱,沒成親時就養了一屋子的丫頭,據傳還和幾個書童不三不四的,真是紅顏薄命呀!”
“也是她心眼小,如今除了咱們二爺從不喜歡這道道,身邊連個書童都沒有之外,家里的少爺又有幾個不押戲相公的?二老爺那么大歲數,還養了四五個呢,時下風氣如此,很多事就得當做沒看見的好,”
“嗯,這倒是聽說過,不過那夫人從小就體弱多病的,前日還聽他家的下人說過,一嫁過去就不適應房事,惹得林二爺幾天都老大不痛快,夫妻倆從此就互相冷對,女人不能伺候爺們,說不得早晚都要郁郁寡歡身亡,唉,也不是沒來由的根子呀!”
不提四個婆子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議論著左鄰右舍的八卦傳聞,周氏領著到處東張西望,一臉震驚的貨郎走進一方院子里。
一見來了個年輕貨郎,院子里的婦人婆子,立馬好奇的圍了上來,當聽說是賣首飾的,越發的興致高漲,紛紛七嘴八舌的催促貨郎打開箱子。
張家的下人月錢豐厚,自是人人手中不缺錢,周氏笑吟吟看著,也不禁有些心動,不過她看不上那些個金銀首飾,問道:“不是有珠翠嗎,拿出來瞧瞧。”
“唉。”貨郎笑嘻嘻的答應,還不忘口角伶俐的應付別人,神色間毫無一絲拘謹,瞧得周氏心中暗叫奇怪,不過一想到對方雖然年紀輕輕,但也是走街串巷慣了的,想必見識過豪門大戶的氣派,當下心中也不以為意。
接過貨郎從另一具箱子里取出的漆盒,周氏興致勃勃的打開,一見里面都是些大翠盤花,花鳥蟲一類的花色,還有些零碎玩意,珠子和絲網鑲嵌的手藝端的不錯,可謂是翠翹滿冠,嚴絲合縫,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珠子明顯都是些劣等貨,珠翠的數量也不過區區四五件。
周氏抬頭看著貨郎熟練的報上價格,家人們也非常痛快,稍微還還價就慨然買下首飾,一來首飾大多是些假貨,并不值幾個錢。二來就是做工確實精細,花色樣式也好看,實在是惹人喜歡,平日佩戴著玩也不怕丟了心疼。
有意讓年輕人多賺幾個錢,周氏笑吟吟的拾起一件百鳥翠峰,一件柳條穿金魚兒,又撿起一件珠網頭兜子,問道:“這三個賣多少?”
貨郎飛快過目,笑道:“回奶奶,一共一兩六錢銀子,您照顧小的生意,就要一兩二錢好了。”
“呦,好會做生意的小郎君,呵呵,我也不占你的便宜,算一兩五錢好了,這馬上就到中午了,小翠,留人家吃完飯再走。”
說完周氏把手中的珠翠交給另一位丫鬟,笑著轉身離去,喜得身后年輕貨郎連聲道謝,瞧得家人嬉笑,這年代對于走街串巷的小販,一般上門耽誤久了,幾乎都會留人用過飯再走,古時好客之風,遠不是后世可比的。
不用小翠張嘴,這后門的一方霸主都發話了,那還有誰怠慢,院子里最有體面的管事李媽媽扭身上前,笑道:“一會收拾完你就跟著我走,媽媽帶你去吃飯。”
“唉,多謝各位姑姑嬸嬸,各位姐姐。”貨郎笑嘻嘻的挨個道謝,他長得白凈討喜,馬上換來一陣善意哄笑。
眾人又挑挑揀揀,好半響,各人方滿意四散而去,而小翠早已把銀錢交給貨郎,和另一個丫鬟一同離去。
貨郎心滿意足的收拾完畢,挑著擔子跟在李媽媽身后,兩人一前一后,轉過一道儀門,走至隔壁一間院子里,貨郎邊走邊抬眼左右打量,但見院子不大,收拾的甚為整潔漂亮,路面都是用的各色鵝卵石鋪就,甚至還修了小花圃和蔓藤搭著的茶蘼架,一側栽種了十幾顆果樹,就連水井都用的竹架遮蓋,竟然還有一架嶄新的秋千,瞧得貨郎心中火熱,暗暗乍舌這國公家的潑天富貴,連個下人的院子都如此氣派。
李管事領著他走進一間廂房,屋里同樣打掃的干干凈凈,一套八成新的紅木家具,各式瓷器花瓶等小物件擺放各處,雪白墻面上懸掛著幾幅字畫。
“你先坐下歇歇腳,媽媽這就給你張羅吃食,稍微等會兒,呵呵。”
李管事年紀四十歲左右,似乎很喜歡這位年輕后生,神色顯得很客氣親切,這張家貴為國公府,下人一樣養尊處優的習慣了,對于外人雖不免自覺高人一等,但世家氣度自是不凡,人人都懂得禮貌,何況面前站著的,還是位長相俊俏的年輕人。
“媽媽自去,真是多謝貴府一番招待。”貨郎放下擔子,不緊不慢的雙手抱拳,舉止間斯文客氣。
李媽媽一怔,下意思的瞅了眼對方,心想這后生談吐不凡,不像是個窮人家出身的,不過或許是家里落魄的吧。
觀對方眉清目秀,或許還是位落難公子呢,李媽媽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同情,越發高看對方一眼,原本打算就此離去,命人送來一頓飯菜吃完后,就把人給打發走,但此時卻改變了心意,朝著外面喊道:“蓮兒,沏壺茶送來。”
“唉!”一位女孩子的稚嫩聲音傳來,李媽媽笑著請貨郎在八仙桌前坐下,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話起來。
很快,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端著茶具走來,小丫頭模樣長得很秀氣,一進來也不認生,未語先笑,臉蛋圓圓的,笑起來露出兩個小酒窩,顯得甚是活潑可愛。
“這是媽閨女,閨名叫做蓮兒。”李媽媽含笑介紹,雖說這么相見一個年輕男人有些不妥,但畢竟是下人家,這古時平民百姓間也不大講究太多規矩,也是李媽媽對貨郎很有好感,加上女兒年紀還小,見見外人倒也不算什么。
貨郎自得客氣幾句,笑道:“見過蓮兒妹妹,媽媽,小人姓蕭,您就直接喚我蕭玉吧。”
李媽媽又是一怔,暗道還真是被我猜對了,這孩子的名字一聽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不過他口音絕對不是京城人氏。
大凡女人都喜歡打探人家家世,李媽媽平日也喜好個家長里短,先是吩咐閨女,道:“快去取一碟子點心過來,在拿一壺水酒,給你這位小哥哥添添肚子,再去隔壁灶房那,取幾碗肉菜過來。”
蓮兒笑著答應,小身子輕盈的轉身而去,不大會工夫,就取過來一碟子酥餅和一壺酒并兩只酒杯,動作伶俐的擺上完畢后,又笑著離去。
看著年輕人動作斯文的吃點心,李媽媽終于按耐不住,問道:“聽你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氏,不知為何流落到京城?”
蕭玉心中一喜,故作一臉凄楚模樣,嘆氣道:“媽媽有所不知,在下本是河北人氏,家中富裕,只是我年少不懂事,把個家中財產揮霍一空,又懼怕被母親責罵,就偷偷的跑到外頭躲避,沒想到也是混賬事做的多了,這惡有惡報的,結果被人逮住,成天逼著我學習手藝,后來和小主子藝成下山,回到家中方知道,母親帶著妹妹竟然投奔親人去了,唉,這才流落京城以賣首飾為生。”(!)
廂房內,李管事覺得心中古怪,不過接下來的問話,都被蕭玉顧左右而言他,說些不著邊際的繞過去了,又不時暗中奉承李媽媽,很快,兩人笑著隨意閑話。
那心中疑問遂不放心上,隨著蓮兒端過來熱騰騰的三大海碗肉菜,婦人和女兒笑著起身出去。
臨走時,蕭玉分別送母女二人一件首飾,收了人家的好處兼之很喜歡這位已經浪子回頭的后生,李媽媽笑言囑咐幾句,讓小貨郎得空就過來,反正府上人口眾多,那些首飾不愁賣不出去。
京城郊外,郊原野曠,景致秀麗,可謂是花紅柳綠,這前后左右,仕女游人不斷,熱鬧非凡。
真是風和日麗,千花發蕊,萬草生芽,日舒長暖澡鵝黃,水渺茫浮香鴨綠,隔水不知誰院落,秋遷離掛綠楊煙,端的是一年四季之中,春景最為韶光明媚,淑景融合的好時候。
一條官路上,張灝騎著白馬走在最前方,身后是十幾輛香車,左右都是神色精干的親隨護佑,這一行人走的路又可稱之為芳徑,地下飛的塵土可謂之香塵。
或許蓋因去祭拜的是位紅fen佳人,張灝也不由得心生感觸,路上的美好風光視而不見,只覺得,好似看到一縷芳魂走在這芳徑之中,香塵飄飛,傾送佳人漸漸遠逝,希望她一路走好吧。
輕輕嘆了口氣,就見前方馬蹄聲響,親隨西門榮軒和胡凱兩人策馬奔來,遙指著前方一座寺廟,說道:“二爺,呂夫人的墳地,就供奉在萬安寺后山五里原上。”
“嗯,這萬安寺是咱家的香火院,先進去安頓下來,等休息沐浴一番,換上素衣,再去燒紙祭拜吧。”
看著二爺有些意興闌珊,西門榮軒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指著附近的踏青上墳的游人,問道:“是否把人都驅散,姑娘們可都在車上呢?”
張灝環視一下周圍,見多是些百姓,其中也有些衣衫靚麗的王孫仕女,這萬安寺雖說乃是自家供奉的庵院,但也不禁外人過來上香祭拜,再說附近景致絕佳,京城百姓家的祖墳多在此處。
不愿驚擾百姓,張灝想都沒想的道:“算了,就算被外人瞧見,那也沒什么,再說寺院后面有一處宅院,咱們徑直進去就好。”
見二爺如此吩咐,當下親隨們不在說話,護著香車朝寺廟里趕去,四下游人見多了豪門女眷出門游玩,也沒人大驚小怪,指指點點。
女孩們坐在車中,不時掀起竹簾朝外偷看,郊外景致優美,風景處處自不必言,等進入寺門,但見山門高聳,梵字清幽,寺院寶殿雄奇,禪房房舍連綿,真是好一處佛門所在,人人不免驚訝。
她們還是第一次來到自家所有的寺院,真沒想到竟然是如此一座輝煌廟宇,還是如此香火鼎盛的方外之地。
第一輛香車之內,沐憐霜依偎在嬸子李氏懷里,好奇的道:“不是咱家有道觀嗎?怎么又出來個寺院?”
李氏憐愛的摟著懷里粉妝玉琢的小美人,又抬頭看著模樣越來越出落的驚人美貌,宛如瑤臺仙子的沐姑娘,輕笑道:“昨個還聽灝兒提過了,這萬安寺是五年前咱家出了五萬兩銀子重新修繕的,用來供奉跟隨老爺戰死的將士靈位,也任由族中親戚下人們去世后,把棺木安葬在后山呢,這遷回老家不免耗費人力財力,有的人家不愿如此折騰,灝兒想得周到,就提前花上大筆銀子供奉這里,也是為了族人方便。”
沐憐霜盯著姐姐含笑不語的神色,顯然姐姐也是知情的,不滿的道:“那為什么就我不知道?灝哥哥偏心。”
兩位一大一小,姿容同是女中翹楚的美女同時輕笑,沐憐雪笑吟吟的數落道:“誰讓你成天只知道貪玩,這家里的大事小情漠不關心的,現在到想著埋怨起我們來了,活該!”
沐憐霜氣的粉臉通紅,又情知是自己理虧,急忙不好意思的扭頭躲進干娘懷里,小丫頭也是作怪,愣是順著春衫領口,把小腦袋埋在李氏胸前的渾圓軟綿之中。
只覺得渾身別扭,李氏又氣又笑的拍打幾下頑皮丫頭的小屁股,雖說滋味有些古怪,不過到底是成人,也不大放在心上。
被沐憐霜這么一頓胡鬧,必不可免的,李氏胸口露出一大片雪白肌膚,膚色真是嬌嫩光澤,白皙如雪,那香艷的紫色肚兜被小豬拱來拱去的,更是暴露出一道深深乳溝。
不過車廂里只有三個女人,又都是自己的侄女,李氏也不在意胸前光被人瞧去,她難得被人如此親近,整個人顯得有些發楞!
沐憐雪急忙放下竹簾,好笑的看著她們親昵胡鬧,卻沒成想,杜絕了被外人偷瞧車廂里的無限風光,卻堵不住另一邊。
車簾被人掀起,張灝貓著腰走了進來,笑道:“不耐煩應付那些羅嗦和尚,想著躲到你們車里避避風頭。”
“啊!”李氏好似晴天霹靂,嚇得急忙推開沐憐霜,手忙腳亂的整理衣衫,卻沒注意,自己胸前大好光,早就被無良侄兒瞧了正著,只羞得雙頰似火,白膩脖頸一片緋紅。
難得看到總是溫婉沉靜的嬸子這么心慌意亂,笑的姐妹倆格格嬌笑,沐憐霜更是嬉笑道:“不是干娘喂過灝哥哥嘛,這看一看有什么打緊,反正小時候都瞧過的。”
李氏氣結,狠狠瞪了嬉皮笑臉的死丫頭一眼,不過總算來人是自己的侄兒,卻是如憐霜所說,這半個母親也沒什么可避諱的,倒也不太惱怒,不過即使如此,還是把個美婦人羞得險些無地自容。
驚艷一瞥,張灝心頭發熱,竟有些忍受不住,不說對于嬸子本就感情復雜,就單說他這一年來養精蓄銳,被靈楓好生折磨,整日辛苦鍛煉身體,為了將來的人生幸福,強忍著沒有親近任何女人,一年下來,根本連個女人小手都沒碰過。
這忍的時候久了,就像那大壩,河水被堵得越來越暴漲,又因修煉的大功告成,這幾天凡是見到個美女,早把灝二爺鬧得好似餓狼一樣,嚇得身邊少女們,連上前說個玩笑話都不敢。
生生壓下心頭暴漲欲念,張灝嘿嘿的朝凝視著自己的沐姐姐一笑,但卻眉頭一皺,突然整個人撲了上去,瞬間把毫無準備的沐憐雪壓在身底下。
快如閃電的親了幾下香甜可口的嬌艷朱唇,壓著身下軟玉溫香,張灝低聲道:“今晚到你房中吧,如何?”
“不行。”沐憐雪只覺得魂飛魄散,強忍著羞意把上面的混蛋推開,好在彼此玩笑胡鬧慣了,雖然害羞,也不怕被對面自家親人恥笑,又不禁暗罵一聲自己的臉皮真是越來越厚了。
美人含怒,也不理睬笑嘻嘻的張灝,這瞬間變故,總算使李氏心口一松,自覺剛才丑態沒有被侄兒發現,又看著這對金童玉女親熱嬉鬧,為他們感到開心的同時,心中升起微微痛楚。
沐憐霜對此見怪不怪,沒把剛才之事放在眼里,小丫頭一天到晚被張灝寵的無法無天,只顧著到處游玩,反而對于男女之事越來越單純,也是她已經打定心意嫁給哥哥,這心有所定,自是萬事不愁。
大家都已習慣張灝時不時的親昵動作,雖說有時感到荒唐,不過好在只是一些親熱小動作,反正都是他未來媳婦,無傷大雅,倒也無人太過在意。
看著灝兒和嬸子妹妹親熱說話,沐憐雪則心中驚恐,她豈不知張灝這一年來苦行僧般的生活?即使芳心為此竊喜,但一想到今日出了家門,這魔王沒了顧忌,晚上還不被他趁機糟蹋了?那可是大大不妙。
有心命幾個丫頭去伺候吧,沐憐雪一想到她們處子之身從而跑到自己前頭去,就有些心頭不爽,當下后悔沒有帶周氏出來,要不然有個瀉火之人也好呀!起碼比勾搭別的女人強多了。
要說沐憐雪性子本是端莊大氣,很孤芳自賞的一個人,為人守禮守法,只可惜近墨者黑,這幾年被張灝污染之下,這心里鬼主意一大堆,早已不把露n理道德太過放在心上了,
這一年來,眼見灝兒從不和外面的女人勾搭,就連慕容珊珊那里都很少過去,更別說留宿了,那韓氏母女也未隱瞞自己,即使難受于他未成親就養了外室,但也深知這家伙行事肆無忌憚,從不把名聲看在眼里,唯有跟著有樣學樣,強忍著不痛快罷了。
不由自主的,沐憐雪總是暗中打量嬸子,不過隨即放棄這齷齪想法,心中嘆氣,心說我也不管了,他要是敢在佛祖面前胡作非為的話,那也少不得拿幾個丫頭頂缸了,也算是便宜這些死丫頭了。
不提車廂里氣氛曖昧,就連沐憐霜都察覺出一絲微妙,疑惑的抬頭瞧著干娘總是躲躲閃閃的目光,在回頭看看姐姐若有所思的模樣,最后盯著哥哥似笑非笑的德行,心中奇怪。
很快車隊停止不動,張灝首先下了香車,吩咐一眾男人去了外面院子,把隨車攜帶的香燭,金銀冥紙,三牲祭物搬下。
這邊丫鬟婆子跟著下車,忙著搬下行李食材等物件,等男人們走了干凈后,姑娘們這才下得車來,沐氏姐妹,嬸子李氏,蕭家姑娘,張府四位小姐,最后出現的,竟然是大奶朱元香和蕭家媽媽。
這二位與呂小姐沒什么交情,此次純屬是過來散心的,這一番勞師動眾,又是清明踏春的好季節,不免大家要在郊外住上幾日,好生游玩一番不可。
“呦,竟然這里還有如此一個清凈地方,倒是難得,灝兒,這院子好像都是剛修的呀!”
朱元香氣色飽滿,顧盼間神采飛揚,她去年生子時險些難產喪命,幸虧張灝早有準備,愣是用一年多實驗的剖腹產給她順利接生,期間驚心動魄的過程不消細說,好在消毒,手術,縫合等手段都做得萬無一失,又有靈楓道長全力相助,這才艱難保住大人孩子三條性命。
“嫂子,這里都是小弟派人修的,就是預備著自家人出來散心時住的,還算過得去吧?”
“倒是一處清幽好所在。”沐憐雪輕笑贊嘆。
不說朱元香和沐憐雪點頭同意,其她人四下望去,但見院子修的甚是清雅精致,廳堂,花園,郭堂,祭臺一應俱全,小橋流水,假山古樹應有盡有,不算奢華,但勝在清清靜靜,非常合女兒家的心意。
難得把一對吵鬧不停的龍鳳胎丟下不管,也是此地距離墓地較近,不敢帶孩子出來,朱元香沒了一雙小拖累,不免整個人顯得意興風發,笑吟吟的摟著兄弟,毫不避諱旁人。
“嗯,真是不錯,先讓她們把這里好生打掃一下,咱們就別進去了,不然撞見個什么蛇鼠一類的,把姑娘們嚇出個好歹來。”
笑吟吟的說完,朱元香素手朝外頭一指,興致高漲的道:“咱們去大雄寶殿里上柱香得了,順便四下看看。”
這主意不錯,姑娘們立時撫掌答應,可蕭媽媽卻皺眉道:“不妥,進來的時候,瞧見那里都是些外人,姑娘們身子嬌貴,不能被陌生爺們瞧見模樣啊!”
鳳目圓睜,朱元香極有氣勢的一揮手,笑道:“這有何難,叫小子們把人都給統統轟走,不就得了。”
張灝苦笑,不過也未說什么,還是李氏為人心軟,想了想說道:“這驚動人家總歸不妥,要不命家人提前告知一聲,讓外頭的男人都避一下吧,那些女眷進出什么的,倒是無妨。”
張灝越加苦笑,心想到底是豪門家出身的,這跟攆人出去也差不了多少了?
不過灝二爺更是惡人一個,朗聲笑道:“你們放心吧,除了一些親戚在寺里上香,閑雜人等早就不許進來了,這就把人都給請出去,而上香的親戚好友,見上一面也沒什么要緊的。”(!)
萬安寺在京城佛門中地位特殊,張灝雖然不信佛,但一樣會保持一份敬意。
廟宇占地廣大,光是僧人就有百八十人,倒也不是只有英國公家自己四季布施香火,也有其他世家經常慕名而來,大多禮拜一番后,臨走時都會布施一些財物。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對比附近一座道觀,萬安寺即使從不主動大開山門,卻依然每天都會有京城百姓,虔誠而來,在寺門外叩首上香。
現如今張家開枝散葉,子孫婚喪嫁娶,與整個京城豪門之間聯姻頻繁,幾乎是個有爵位的人家,現如今大家彼此間或多或少都能攀上親戚。
寺廟后山除了張灝花錢修了個宅院外,也有數家豪門修了院子,一來荒郊野外的,大家聚在一起互相能有個照應。二來就是此地風水絕佳,還有寺廟守在眼前,修個院子也是為了安排家人長期看守和打理墳地。
幾位未出閣的姑娘不方便出去,只得在花園中游玩,而張灝則陪著幾位長輩去了趟正殿,自有方丈親自接待。
如來寶相莊嚴,金身塑造,佛前燈燭熒煌,鼎爐內香煙繚繞,整個大雄寶殿之內,還有一群衣衫富貴的女眷正在觀禮上香。
張灝從不敬滿天神佛,當看到朱元香和嬸子李氏,蕭媽媽等丫鬟婦人們,人人一臉虔誠的挨個羅漢禱告,他則無聊的站在殿門邊上瞧熱鬧。
一位小沙尼陪在張灝身邊,挨個介紹殿中的佛祖,又指著外面連綿房舍,笑道:“侯爺,要不您四下觀賞一下?”
“免了,哪也不去。”
這家中女眷出來上香,張灝怎能此刻離去,即使附近都是親隨護衛,不過他留著不走,確是另有原因的。
張灝不時盯著殿里的女眷,心不在焉的和小沙尼閑聊,不過他對于古時寺廟格局還真有些好奇,接著笑道:“那你大概說一下,我看這殿宇挨著殿宇的,后面都供奉著哪路神仙?”
小沙尼心中歡喜,他自然清楚這位俊逸非凡的少年侯爺,乃是寺廟的最大恩主,他本就是負責接待各方香客的知客僧,長得白凈,嘴角又伶俐,能說會道。
“呵呵,侯爺您看。”小沙尼振奮精神,指著通往后殿的門路,笑道:“本寺五間大殿,供奉的都是金身佛祖;金剛羅漢,正所謂前殿塑風調雨順,后殿供未來過去,中間則是觀音殿接引祖師堂;寶盞相連,鬼母位通羅漢殿,時時護法諸天降,歲歲降魔尊者來,阿彌陀佛。”
張灝笑笑了事,對于這些神神秘秘的宗教,裝神弄鬼的手段即使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都是唬人的玩意,不過大德高僧佛法高深那是真的,而這佛法不是指的法術,而是對于文化方面的精通。
一位可愛少年神色慵懶慧黠,一位白衣少年僧人陪著說話,兩人極為引人注目,幾乎所有人都會朝這邊看來,尤其是那位一身靈氣的孩子,簡直令一眾婦人心生驚艷之感。
誰讓灝二爺今日一反往日簡單打扮,穿戴的異常符合年紀身份,咋一看去,絕對會當成一位年未弱冠的豪門少爺。
就見張灝身穿一件百福乳白色真絲長衫,外罩大紅箭袖的紗褂,腰佩一條沉香質地四邊鑲紅的百寶腰帶,繞著一圈懸掛著各式香囊,玉佩,而頭上束著發髻,用的紅戎探頭獅子白玉冠定住,兩根金枝連著紅絨球顫顫巍巍,顯得煞是光彩奪目,額頭環繞大紅寶石的粉緞抹額,貴氣異常。
而黑色長發披在腦后,兩鬢垂下數根小辮,鞭梢用的紅頭繩系上,胸前掛著五彩瓔珞的蟠龍寶玉,大紅燈籠褲藏在里面,足下一雙鹿皮粉底小朝靴,整個人打扮的粉妝玉琢,靈氣逼人,仿佛憑空小了兩歲,像個誰家的天真少爺似地。
原本張灝年紀就不大,這副穿戴又一上身,宛如十二三歲的頑皮孩子,好在他個頭很高,身體挺拔,更顯的與眾不同,好似仙童下凡一樣,鬧的遠近婦人小姐,不時偷偷朝他望來,滿目都是贊嘆,每個女人神態中無不溢滿慈愛。
清楚被人誤會成年紀幼小的豪門少爺,張灝也不在意,神色間越發作怪,慧黠神色不時惹得女眷們發出會心一笑,小姐丫鬟們更是捂嘴嬌笑。
笑嘻嘻的指著殿外一片房舍,張灝問道:“那外面都是什么所在,說來聽聽。”
“回侯爺,后面除了供咱們休憩的禪房以外,就是供奉歷代祖師骨灰的寶塔林了,那最高的是鐘鼓樓,用來報時或是鳴鐘而用,也是用來查看走水的,那棟最巍峨的殿宇就是小寺的藏經樓了,里面珍藏著一些經書和佛器。”
“嗯。”張灝隨意點頭,他自然不會誤以為那藏經閣里面都是什么武功秘籍,繼續聽著小沙彌吐沫橫飛,講些寺里的一些介紹。
此時家中女眷都以上香完畢,其他人家的女眷也一同隨著主持朝這邊走來,就聽主持和尚恭聲道:“小僧法名道慧,這寺是恩主英國公府張家的香火院,小僧添為本寺主持,管著百十眾僧行,后邊禪堂中還有許多云游僧行,時常禪坐,與四方檀越答報功德,今日也請各位施主觀禮,各位請。”
一聽有名的高僧道慧大師,要請大家進禪堂聽經解法,女眷們立時喜動顏色,這萬安寺雖說在京城附近名聲不顯,但那是因為有張家四季充足供奉,而這里本就是各方有道高僧云集討論經要的所在,平日也不稀罕香客上門,乃是京城真正的佛門清凈地,而這道慧和尚更是黑衣宰相道衍和尚的師弟,就是王公貴族也不敢在這里放肆。
沒想到今日這老和尚不但親自出來迎客,還要帶著大家去聽講,那可算是千載難逢的喜事了,所有女眷急忙恭敬施禮,其中一位年紀大約六旬,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激動地說道:
“本不當打攪寶剎清凈,驚擾各位長老,只不過今日過來禮佛,卻是有憂愁事需要我佛解惑,老身在這里年紀大,就代替各家娘們,一并多謝大師了。”
各家女眷欣然點頭,觀這老太太一身貴氣,長相端正慈祥,舉止有度,談吐文雅有禮,兼且年紀最大,當得上代替大家回話。
幾十名女人齊齊行禮,作為招牌動作的灝二爺,自是一如既往的昂然站立,恐怕除了皇帝,這世上已經沒人能使得他彎腰了。
一看到二爺又是如此模樣,張府女眷馬上偷著捂嘴輕笑,人人都想起一個人來,那就是現在另一個能使灝二爺苦著臉彎腰,比之帝王還要懼怕的人物,他的老子英國公張輔。
盯著大殿上方懸掛著的數排油燈,檀香,還有那木魚橫掛,云板高懸下的,模樣神態威猛猙獰的護法金剛,接著目光橫移,張灝深深凝視著老人家,忽然開口道:“番竿高峻接青云,寶塔依稀侵碧漢。”
眾人一驚,全都驚訝朝這邊看來,一見開口的是那位粉妝玉琢,討人喜愛的少年公子,身邊不知何時,又跑來個明媚皓齒,更加粉妝玉琢的小姑娘,這一高一矮兩位漂亮的不像話的小孩子,手拉手站在一處,神態天真活潑,宛如一雙璧人,真是使人贊嘆難忘。
道慧大師微微一笑,朝著張灝略微點頭,雙目微閉,也不理會接下來的對話。
小沙尼一頭霧水,又不敢當著師父和女施主的面前說話,瞅了眼好似小仙女一樣的小小姐,心中怦怦亂跳,急忙默念阿彌陀佛,躬身退了出去。
小姑娘正是偷跑出來的沐憐霜,她長相有些像姐姐沐憐雪,雖說現在一臉頑皮稚嫩,但眉目如畫,俏臉一笑則流光溢彩,凡是陌生人一見,無不為之屏住呼吸,肌膚賽雪,隱隱間大有青出于藍的架勢,這一露面,立時吸引了絕大多數目光,頃刻間,倒把張灝壓的險些沒影了。
對面老夫人為人滿腹才華,一聽原本就非常喜歡的小公子,竟能口出不凡,更是贊嘆的看著小仙女似地沐憐霜,立時笑道:
“不知這是誰家的孩子,倒是難得了,你們看看,這兄妹倆真似一把子的兩根水蔥,端的金玉之人,這父母指定是了不得的尊貴之人呢。”
身后一位夫人贊同道:“真是生平僅見的佳兒女,這女娃長得太過好看,到不知該如何去形容了,難得,真是世所罕見啊!”
面對眾人贊賞,沐憐霜得意嬉笑,不過也不在意,她這一年來聽多的別人夸贊,就連姐姐有時都憤憤的嘀咕,說過幾天就得不如她了,連身為園子里群芳之冠的沐憐雪都要借玩笑話表達一絲妒意,小丫頭的絕色由此可見一般。
最后面的張府女眷面帶微笑,其中蕭家媽媽心思復雜,她自是知道沐憐霜的絕色,將來必定要比女兒漂亮,好在自家兩個孩子自從進了國公府,耳濡目染之下,已經有了驚人變化,再不是以往小家碧玉般的懦弱性情了,倒是令人欣慰。
朱元香一直笑吟吟的看著,她也清楚以自己肚子里的那點墨水,弄不好就要丟人現眼,所以聰明的只看不說,她不開口,其她人自是沉默如金,鬧得這群女眷到了現在也不清楚,這主持親自出來迎客,其實是多虧了人家張家的福。
張灝寵溺的看了眼妹妹,抬頭笑道:“多謝各位長輩夸獎,本侯觀老夫人臉上有絲憂愁之氣,是以才故意出言的。”
眾人不免面面相覷,暗道這小公子竟然是位堂堂侯爺,難怪一身金玉之氣,不過大家也未震驚,畢竟都是些豪門貴婦,就是身份差些的,其夫家也是當朝顯貴,自是見多了侯爺伯爵一類的勛貴。
唯有老夫人一臉震驚之色,忽然脫口而出的道:“你,難道你就是安東侯張灝,哎呀!”急忙收口,老太太人老成精,又一肚子的學問,就算情急之下,也不忘來此之事極端隱秘。
這安東侯張灝一出口,可謂是立時真正震驚了一眾女眷,這京城閨房之中最是如雷貫耳的名字,幾乎無人不知了,煞那間,就見人人緩緩施禮拜見,神色激動,完全視年紀身份于不顧,即使她們貴為官宦命婦。
這一突兀驚人舉動,又把個張家女眷們嚇了一跳,雖然她們都知曉灝二爺這幾年做下的幾樁好事,也聽多了親戚好友衷心夸贊,但都以為是人家故意奉承呢,對于灝二爺如今在京城女人心中的好名聲,并不怎么當回事。
今日一見,才知道自家二爺的名聲,竟然在京城女人心中高到了此等地步,真是有些駭人聽聞了。
嬸子李氏一臉震驚,緊接著就是心中欣慰,癡癡的望著張灝,美目中滿是疼愛,神色間滿是驕傲。
朱元香則大感興奮,她身材修長,這下子更是神采飛揚,整個人顧盼間美眸含威,意興高昂,好似鳳臨凡間般不可一世。
蕭家媽媽則一臉的不可思議,呆呆瞪著那些女人,整個人完全嚇得傻了,俏臉露出一絲迷惘。
其她丫鬟婦人神色雀躍,無不為自家二爺感到驕傲,這古時能如此得人心者,豈是等閑?
其實她們并不清楚,這些女眷之所以如此敬重張灝,那選秀一事只不過是其中一件因子,而真正令這些女人大禮參見的真正原因,卻是這些人幾乎都是大臣的家眷,其中有黃淮大人的,也有其他大人的,幾乎都是老太太的好友,這些人的丈夫都是曾被張灝救過性命的,雖說歷史上幾乎都沒死掉,但大家哪里清楚?人人早把張灝視為其家族的救命恩人,大禮參見也是情理之中了。
沐憐霜一樣一臉崇拜的看著哥哥,此刻小丫頭的心中溢滿驕傲自豪,深感與有榮焉,比自己受到外人尊敬還要興奮,還要高興,小手死死握著哥哥的手,手掌都緊張興奮的出了香汗,雀躍萬分。
這一刻,小丫頭美眸含情,巧笑嫣然,仿佛萬花綻放一瞬間,千紅同拜花中仙!(!)(
坦然受之,張灝臉皮厚如城墻,自是大模大樣的受人禮拜,不過對于老夫人和她的家人,張灝卻真是受之無愧。
“今日既然有緣相見,還請小侯爺接受老身的一片心意。”老夫人淚光泫然,強忍著笑道。
身邊一位中年婦人急忙把手中一具玉盒交給婆婆,神色憂愁的嘆了口氣,其她女子自是知道她家慘事,當下人人無不唏噓不已。
“長輩賜,不敢辭,灝就厚顏謝過老夫人饋贈。”
張灝客氣話一說完,他可不敢受老人家親自上前的大禮,拉著憐霜的小手幾步走上前去,然后雙手恭敬的接過那具玉盒,當著所有人的面前,輕輕打開,四下里立時引起一陣輕呼。
一時只覺得頭暈目眩,張灝凝視著那盒子內,絨布上擺放著的兩對巧奪天工,精致非凡的小物件,另外還有一件最令他心驚肉跳的小東西,整個人好懸沒叫出來。
好在張灝及時恢復,這才強自鎮定,要不然雙臂不由自主的哆嗦,險些把禮盒失手掉在地上。
老夫人心中百結千愁,一想起神秘失蹤的兒子,又看著眼前一雙如寶似玉的佳兒女,感嘆道:“這里面的小玩意都是祖傳下來的古物,又經過老身親自誦經萬遍,祈福過的。還算有些意義,雖說不是那罕見寶貝,本身也不是價值連城,但是里面的寓意卻是非同小可,對于祖上傳下來的話,老身也不相信,如今就更不相信了,也是咱們家都受過公子大恩,也知公子家世大富大貴,金銀等俗物必定瞧不上眼,原本打算把這些古物都傳給娘家唯一的侄兒,但既然今日有緣,那就都送與公子吧!”
所有人全都動容,張灝更是心中震撼,這誦經萬遍說的輕巧,一位老太太那得費上多久的時間?而祖傳古物就更了不得了,世代相傳的東西,就算是一草一木,在后人心中都是最珍貴的。
“不行,灝適才不知這份禮物如此之重,萬萬不敢接受。”張灝好似燙手山芋一樣的,急忙推倒老夫人面前。
只可惜老人家既然心意已決,那也容不得更改,張灝一番推辭根本無用,兼之灝二爺的誠意實在不足,假模假樣一番后,故作一臉苦笑,心中暗喜的一體笑納了。
這禮物意義深遠又絕非凡品,就是在場各家女眷,早就看出其真正價值,不免全都有些眼熱,不過好在這東西就真如老太太所說的,有意義又不算價值千金,至于到底有何有意義?除了老夫人外,那是誰也不知了。
張灝有些顫抖的捧著那玉盒,神色珍而重之,好似對于這禮物絕對重視,大家還當他故意是如此做給老人家瞧呢,一個個不免善意哄笑。
張灝突然抬頭,令人莫名其妙問道:“不知老夫人娘家貴姓?”
眾人心中一動,都以為這安東侯自覺受之有愧,就想著投桃報李,回報人家娘家侄兒呢,又一想到現在英國公張家的權勢,目光中頓時增添三分火熱。
老夫人心懷大慰,她本就覺得有些愧對娘家侄兒,難得這孩子一番好意,也不推辭,笑道:“老身娘家姓曹,多謝小公爺的一番好意,老身多謝了。”
眾人也跟著紛紛出言道謝,張家女眷則笑而不語的看著這一切,唯有沐憐霜一顆心都放在哥哥身上,只覺得哥哥剛剛忽然身子一顫,整個人好似都要跌倒。
急忙小手扶著哥哥的胳膊,馬上換來張灝親切笑臉,沐憐霜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恐懼,盯著哥哥有些蒼白的臉色,急道:“灝哥哥,你臉色好差,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強忍著心頭驚濤駭浪,張灝笑著搖頭,臉上馬上恢復一絲血色,說道:“沒事,就是覺得禮物太貴重了。”
沐憐雪不解的眨眨眼,她看的清清楚楚,也沒覺得那幾件漂亮的小玩意有什么稀奇,怎么哥哥如此看重,難道里面還藏著什么驚人玄機嘛?
也沒馬上解釋,張灝心中苦笑,就算是解釋恐怕也沒人會相信,不過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難道我身處的世界,竟然不是我本以為的那個世界嗎?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深吸一口氣,今日這一出偶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因為這位老人家不是別人,正是名臣解縉的母親賈氏。
前文說過,解縉自小就是神童,生而秀異,穎敏絕倫,其家族本是寒門小戶,但其母親確是滿腹才華,一手啟蒙教導了童年時的解縉諸多學問,而因此解縉從小就名動鄉里,才情驚人,八歲時就能憑借膽識機智折服本地大戶,后一生又接連做過無數件家喻戶曉的趣事,流傳的佳作極多,一門三進士,當大臣后更是名動天下。
只可惜大凡神童都是一身傲骨,骨子里難免才氣放逸,桀驁不馴,解縉后來為太子幾次仗義執言,而最終得罪永樂皇帝,因此被投入錦衣衛大牢多年,直到后來被紀綱體會上意,命錦衣衛把解縉在冬日立,偷偷悶死在大雪之中。
當日張灝命人偷梁換柱,把個真解縉救下,就藏在這萬安寺中,而所謂的布施香火只不過是掩人耳目而已,真正的目的就是為了這位名臣,也是該讓人家母子見上一面的時候了。
此事雖然隱秘,不過張灝也未瞞著皇帝朱棣,只不過遵照朱棣的意思,是要讓解縉從此隱姓埋名,至于帝王是否會遷怒自己多管閑事,張灝則絲毫不擔心,荒唐事做得多了,也不怕在惹更多的麻煩上身。
憑空接受人家一份大禮,張灝點頭默認今后會照顧其娘家,引得女眷們神情欣慰,紛紛含笑道謝。
“受此大禮,灝定當回報。”張灝面含深意的說出一句承諾,在老夫人強忍著激動心情,神色感激的注視下,攜憐霜小手轉身出了殿門。
當日解縉意外暴斃,張灝怕老夫人受不得打擊,曾書寫過一封信,信上模凌兩可的寫了四個字,亦真亦假,所以老人家才會抱著一絲希望,沒有因此傷心之下,出個什么好歹。
不提女眷們進入禪堂中聽講,張灝拉著憐霜一溜小跑的沖向后山院子,那玉盒早已揣在懷里,心情急切下,剛拐過一道角門,就險些與人撞在一起。
“混賬,誰家的賤種如此不守規矩?”
張灝反應極快,馬上停住身形,拉著神色迷茫有些不知所措的妹妹站住,看了一眼罵人的中年婦人,無視對方身后跟著一群人,也不管來人是什么身份。
“給我打,打到只剩下一口氣后,交由她家主人發落。”張灝淡淡吩咐道。
那中年婦人險些被人撞到,脫口而出就是一句罵人話,等她鎮定下來,一見到面前兩個孩子穿戴不俗,顯然非富即貴,不由得心中暗暗后悔,
不過哪里會想到,這少年更加蠻橫不講理,張口就要打人,氣的中年婦人雙手叉腰,可惜沒等張嘴,就被從后面追上來的青年一腳踹飛。
一聲慘叫,婦人被踹的口吐鮮血,倒在地上直抽搐,這一腳實在是力量太過巨大,就是張灝也有些心驚。
“夠了。”張灝看了眼踹人的親隨西門榮軒,阻止他繼續打人,再打下去的話,估計那婦人命就沒了,瞪著對面一群目瞪口呆的人,皺眉道:“今晚你家主人必須親自到后山去向我請罪,敢要不來的話,后果自負。”
并未把此種微不足道的小事放在心上,張灝拉著憐霜就要出去,大家身處的地方是寺廟后門前的一片空地,出了后門前面就是郊外,就能隱約能看見自家院子。
“你,你傷了人還想走嗎?哎呀,快護著小姐走。”
隨著一位管事穿戴的中年人大叫,接著就是神色有些氣急敗壞,準備護著人群中的兩位美貌少女走人。
根本不打算理會這些人,張灝腳步剛踏出后門,卻同樣后退一步,迅速打量一眼飛奔而來的二三十個漢子,人人手里拎著腰刀短棍,其中領頭的卻是一位道士。
張灝砰然大怒,指著那些氣勢洶洶,跑過來的漢子,厲聲道:“統統給我殺了,一個不留。”
先不說此地乃是佛門重地,就說自家院子可就在不遠處,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一群好似閑漢的百姓,竟敢手執兵器在這附近喊打喊殺,張灝可不會給他們一個辯解的機會,立馬下令痛下殺手,出言絕不留情。
把迷糊中的憐霜拉到身后,張灝也不管外面的情形,指著那群就要跑走的人,罵道:“都給我押過來跪下,誰敢反抗斬!”
西門榮軒等四五位親隨立時追了上去,而后門外則傳來陣陣馬蹄聲,伴隨著男人的慘叫和跪地哭喊聲,竟然瞬間就沒了動靜。
只覺得這會子遇到的事情莫名其妙,張灝大為惱怒,冷著臉不讓憐霜出來,看著那中年管家還想抵抗,但幾下就被打倒在地,連同瑟瑟發抖的幾位女人,全都給押了過來。
漫天血腥氣撲面而來,張灝生怕嚇到憐霜,急忙朝胡凱使個眼色,柔聲道:“你去佛堂坐會,等會哥哥去接你們。”
神色乖巧的點頭,沐憐霜此刻真是臉色蒼白,乖乖的低頭跟著胡凱快步離去。
地上躺著一位婦人,又跪著七八個下人,唯有兩位美貌少女神色害怕的站著,這副亂七八糟的場面,真使人無語。
馬嘶聲響起,接著一身飛魚服的嚴海龍大步進來,單膝跪地,一臉慚愧的低聲道:“是屬下疏忽,竟然被一群潑皮驚擾到二爺,屬下領罪。”
不說張灝貴為侯爺,就單說他身為錦衣衛指揮使,不管到哪,都會有大量錦衣衛貼身保護,尤其是當日靈楓道姑斷言張灝日后會有三次血光之災,不管是張灝本人還是其親人,誰不緊張?
今次出門掃墓,看似跟著而來的家人不多,但實際上附近早已駐扎將近五百人的錦衣衛鐵騎,而嚴海龍率領的,就是距離院子最近的一支百人錦衣衛。
“你確實有錯,你那百戶還是不要當了,繼續呆在我身邊吧。”張灝冷冰冰的說道,這嚴海龍實在是不適合領兵或是擔任官職,也是自己用人不當,明明一位天生適合做殺手的,你卻非讓他去沖鋒陷陣,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嘛。
“是。”嚴海龍臉上閃過一絲喜色,他性子懶散,喜歡女色,還真是不喜歡做什么百戶,這成天和一群冷冰冰的下屬打交道,委實無趣。
“把外面都收拾干凈,別嚇到家里人,留活口了吧?”
“留了。”嚴海龍心中偷笑,又不免有一絲慶幸,這要是當時真聽從二爺的吩咐,把人都給統統殺光,那這下子弄不好就要兩罪并罰了。
果然瞧見二爺露出滿意的神色,突然指著跪著的管家,問道:“說,為何有人追殺你們?”
嚴海龍狠狠瞪了那一臉不滿的管家一眼,偷偷朝身后打個手勢,就見張繼開會意點頭,轉身出了后門。
事情來龍去脈很狗血,也很簡單,原來這群人乃是伯爵之家,隨著家主病逝,其家族爵位因此斷絕,不過他家算是皇商,并未因此家道中落。
今日出門祭拜祖先,又順道去了附近道觀上香,沒想到那道觀里面藏污納垢,有個附近大戶人家的少爺,拜了道觀主持為師父,此人姓殷,雙名大石,極是個貪財好色之輩,趨時攬事之徒。
這殷大石乃是附近一霸,人送外號殷太歲,成天不務正業,專架鷹狗,他又是宮里一位太監的妻弟,家中富裕,平日就喜好躲在道觀里,偷看四方燒香的婦女。
又有幾個閑散道士貪他錢財,專門干些藏奸蓄詐的下流事,替他誘騙些婦人到密室之中,供殷太歲任意侮辱,這婦人之后往往不敢聲張,就越發助漲了這些人的膽子。
今日就是看中這家兩位小姐花容月貌,又從下人嘴里打聽到,不過是個沒個權勢的皇商,色膽包天之下,就想著騙人到密室之中,誰成想,這人家的大小姐眼看著就要上鉤,偏偏年紀小的那位姑娘,突然半路拉著姐姐就走。
清明節上香的百姓極多,殷太歲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又懼怕人家人多勢眾,結果眼睜睜看著那家人朝著萬安寺趕去。
他哪舍得美人逃走?氣急敗壞之下,就命人喚來一群下人,也是活該這家伙惡貫滿盈,竟然還敢追到萬安寺搶人,結果正巧被張灝遇見,結果一群人全都被殺死,只剩下殷太歲因穿著道袍,僥幸逃過一劫。(!)(
一應善后事宜都交由身邊人去做,企圖暗害朝廷命官,私藏兵器,聚眾行兇,舉凡觸犯一條即是死罪,也是活該殷家倒霉,惡事做得多了,終歸要受到報應。
張灝喜歡做些好事,但也不會放任無辜之人可能會威脅到自家親人的安全,當看到一群手拿刀劍棍棒的漢子沖來時,即使明知道與自己無關,一樣會絕不手軟。
一百名經過訓練的錦衣衛,對付三十位粗通武藝的閑漢,幾乎是眨眼工夫就告完事,這時代沒有人會心慈手軟,冒犯上位者,本身就是取死之道。
也算是他們命該如此,遇上一位處事異常凌厲果斷的主,不經問話就大開殺戒,而殷家那背后撐腰的太監一樣逃不過一劫,連同家人,輕則發配千里,重則斬立決。
或許里面有無辜之人,但張灝毫無一絲愧疚,凡是遇到危險苗頭,張灝的宗旨永遠是先下手為強,不管是誰,哪怕你是一位好人。
這皇商之家姓史,祖上乃是開國的一位伯爵,可惜不是世襲,到了第三代已經一降再降,淪落成了一家普通貴族。
兩位小姐是姐妹倆,自小父母雙亡,上面還有一位兄長,無巧不巧的,娶得媳婦是張家旁系姑娘,按輩分乃是張灝遠房堂姐,一場糾葛下來,大家竟然都是親戚,委實有些令人哭笑不得,這京城世家之間的關系盤根錯節,果真是名不虛傳。
既然都是自家人,張灝自然不為己甚,又見兩位姑娘一臉驚恐,顯是受了驚嚇,當下把人都請到院子里休息,又打發那名管家回家報信,說自家小姐會跟隨張家人一同回京。
看似一件驚天血案,但到了張灝手上,就跟沒發生過一樣,至此灝二爺越來越體會到權勢帶來的好處。
那邊安排解縉一家人團聚不提,今日畢竟見了血不吉利,一家人非常掃興,沐浴更衣后直接去了后山祭拜一番,擺上祭品,燒了冥紙,最后幾位姑娘灑淚而別。
張灝身上染了血腥氣,不能去青冢掃墓,而是獨自尋了一處清幽所在,放置一具香爐,點燃三根香,默默坐了半天。
一想起這位絕頂聰明,心地善良的呂小姐,那音容笑貌,言談舉止依然在腦海中歷歷在目,張灝觸景傷情,心中難受。
可惜后來她嫁給后,畢竟已為人婦,大家再不能時常聯絡,因此直到佳人病重之時,張灝才得以見上最后一面。
“?”張灝喃喃自語,他絕沒想到,這位看似癡情一片的男人,竟然會是如此一個薄情寡義之輩,婚后不出一個月,就對處事莊重得體,但不會閨房之中討人歡心的妻子感到厭倦,好在看重妻子娘家的權勢,表面上一如既往,但偶爾流露的冷漠不耐煩,豈能瞞得過心思聰慧,自小最是敏感的呂小姐?
也是佳人對未來想得過于美好,竟期盼能和丈夫朝朝暮暮,比翼齊飛,但現實卻兜頭給了她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幻想,面對一屋子的姐妹,呂小姐起先還強自忍耐,但丈夫還是覺得不滿足,不停的往屋里劃拉,連她陪嫁的丫頭,不管丑的美的,竟一個都不放過,氣的呂小姐口吐鮮血,觸發舊病,病倒后在沒好起來。
一想到此,張灝苦笑,自己有何資格去鄙視?大家不過是一丘之貉罷了。
一想到佳人臨終前的遺言,張灝深深嘆息,嘆道:“我會暗中照顧你那負心人的,你最后幾件愿望竟然都是為了他,何德何能,即使辜負了你的一片深情,而你卻還是只為了他一心著想,,你這一輩子總算是不枉此生了,唉!”
“只不過,你確是看錯人了,我張灝豈是眼瞎之人?很多事我不愿理會,但終有一日,,希望你好自為之。”
收拾心懷,張灝慢慢站起孤獨離去,只剩下輕煙渺渺,春風吹拂香爐,好似繼續訴說著一位癡情女子的不幸一生。
連夜回京,途中命西門榮軒把史家姐妹送回去,可沒成想這短短時間,沐憐霜竟然和史家妹妹一見投緣,拉著人家的手就不松開,張灝不悅,不免上前責備幾句,嚇得憐霜委屈掉淚。
看著史家姐妹依依不舍的告別離去,張灝板著臉一聲令下,整個車隊在錦衣衛的保護下返回府上。
張灝心情不好,也未去安慰憐霜,他沉著臉不說話,家中女眷不管何人,全都默不作聲的快步離去,
等望著自家女人進了園子后,張灝心情郁悶,悶頭去了父母住的院子,等到了書房,果然被父親張輔一頓大罵,責令他三個月不許外出,好生在家閉門思過。
灰溜溜的跑回怡紅院,因張輔嫌醉夢居不好聽,好像整日里醉生夢死一樣,強行逼著張灝改了名字,而灝二爺自是比照某本名著,順手就給改成了怡紅院。
一連半月,張灝無精打采的呆在園子里足不出戶,期間惹得宮里幾位娘娘都不時命人送來些小禮物,竟然還搬動皇帝出來開口替張灝求情,但卻被昔日的大將軍一口回絕,人家父子間的事,即使帝王也無可奈何,至此京城人人算是清楚了,以往行事最是肆無忌憚的混世魔王,總算是有了一位真正克星。
張輔對于嫡子管教異常嚴厲,幾乎到了凡事都看不順眼的地步,一遇上就要訓斥一番,反而對于幾位侄子親善有加,早晚叫到身邊耳提面命,用心栽培。
或許是察覺到文臣即將崛起,張輔不在如以往那樣器重族中一干學武子弟,而是鼓勵子弟們棄武從文,其中對于習武堂諸多文武全才的親隨們一樣不待見,平日對于他們不聞不問,視而不見。
這邊則修繕族學,重金聘請名師,家族和親戚家的孩子,不用花費一文錢即可讀書,惹得族中人人稱贊,二房幾位少爺都是學文的,因此格外被大伯器重,也是情理之中了。
不過園子里依然是所有男人們的禁地,對此身為家主的張輔也無可奈何,即使他有意讓侄子們隨時進去,但卻始終過不了兒子張灝的那一關,雖然貴為老子,可惜兒子本身就是一位侯爺,身后還有全家女人的一力支持,更何況,人家灝二爺背后還有皇帝和貴妃引為靠山。
或許這就是他們父子倆不和的真正原因吧,對此京城無數人都在暗中猜測,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兒子在家中的權勢聲望超過父親,恐怕對于一生手握大權的張輔來說,也算是個諷刺和挑釁吧?
對于張家父子不和,顯然附和很多人的利益,就算是皇帝朱棣,同樣不打算和解這對父子的緊張關系,能有個人壓制越來越無法無天的灝二爺,求都來不及呢!
好在父子永遠是父子,張輔對于兒子一干別出心裁的新規矩,從不去任意干涉,家中一應瑣事,更不管不顧,任由侄媳婦朱元香一手操持。
很快一個月又過去了,園子里一切如故,張輔夫妻住在二道門,除了早晚向母親請安,一畝三分地里,唯一的男人只有灝二爺了,也不知羨慕壞了多少外人。
二爺卻始終悶悶不樂,不知愁壞了多少家中女眷們,這日一大早,朱元香處理完家中日常瑣事,帶著幾個丫鬟徑直來到怡紅院,一進屋,就看見兄弟一身單衣的躺在床上,翻看著一本書。
屋中堆放著冰盤,天窗又是敞開的,空氣流動,不算氣悶,不過朱元香還是皺起眉頭,婦人家自是不想看到一個爺們,整日里無所事事的呆在家中,哪怕在園子里到處游玩也好。
揮手讓丫頭們全都退下,朱元香心中為兄弟難受,扭身走到床邊坐下,一把抓過那本書,隨手一看,立時臉紅耳赤,罵道:“還以為躲在屋里認真讀書呢,沒想到卻是看這些混賬東西。”
“唉,那怎么辦,老爺子成天死盯著,現在連周姐姐都不敢過來了,真是無趣。”
朱元香無語,不過對于兄弟凡事不回避自己感到窩心,笑吟吟的拾起床頭一包菊花香片,捏了一塊含在嘴里,立時覺得滿口生香。
“悶了就拿丫頭們解渴呀,真是一個榆木疙瘩。”
瞥了一眼兄弟那高高撐起的地方,朱元香心頭亂跳,早在年前丈夫張睿就下放到杭州做官,她自從有了身孕后,就一直沒有親近過男人,早已夜夜孤枕難眠了。
可有心和兄弟玉成好事吧,朱元香又有些顧忌,畢竟此事傳出去,對于自家的名聲算是致命打擊,思來想去,還是深深的嘆了口氣。
“行了,今日有件喜事告訴你,想不想聽?”強行壓下心頭苦悶,朱元香笑吟吟的把畫冊塞到袖子里。
張灝不在乎被嫂子看到丑態,懶洋洋的繼續躺著,笑道:“不就是那蕭玉嘛,呵呵,此事我早已知曉了。”
“哼!就知道凡事都瞞不過你去,不過這喜事卻是旁的,想聽嘛?”
朱元香風情萬種的瞪了張灝一眼,不等對方說話,喜滋滋的笑道:“真沒想到,這逆子蕭玉竟然還敢尋到京城,只不過他到底狗改不了吃屎,在咱家販賣首飾得了些錢財,就跑去胡混亂賭,哼!奶奶我略施小計,這小子就把母親和兩位妹妹都賣了給我,那字據就在我這呢,你要不要?”
張灝只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嫂子真是心狠手辣,恐怕連那賭局都是她命人提前安排好的吧?不過這樣也好,這小人手段雖說無恥,但對付蕭媽媽卻最是管用。
笑嘻嘻的翻身而起,張灝親親熱熱的摟著嫂子香肩,笑道:“嫂子只管開口,多少錢我都要了。”
“哧!”朱元香不屑的一聲嗤笑,豪氣干云的道:“真當嫂子如此無恥怎地?蕭媽媽是我干娘,豈能真個害她,只不過,呵呵。”
說到這,風流美婦仰頭嬌笑,不著痕跡的把嬌軀依偎在兄弟懷里,笑的有氣無力,呻吟道:“有一天晚上睡不著覺,就想著過去尋她閑話,卻沒成想,你蕭媽媽赤條條的躺在床上,手里還拿著一根茄子,哈哈,當時那風騷入骨的模樣,真是笑死個人了。”
朱元香說完學著蕭媽媽當時的樣子,媚眼如絲的微微喘氣,緊接著自己都學不下去,格格的笑個不停。
看著懷中花枝亂顫的一代尤物,張灝立時口干舌燥,要不是丫鬟們都守在屋外頭,此刻真想把個嫂子就地正法,至于什么露n理道德,恐怕此刻早就忘到十萬八千里之外了。
美婦早已發覺不妥,兩人衣衫單薄,對方急升的體溫又能瞞不過誰去?原本打算趕緊離去,這男人一旦忍不住了,幾乎都是只顧著眼前,光圖著痛快的禽獸。
即使不舍,朱元香還是趕緊坐好,還順便瞪了禽獸兄弟一眼,輕聲道:“成天想著混賬事也不是辦法,沒事就出去玩下,姑娘們最近也跟著無精打采呢。”
“嗯,一會兒就去找她們玩,天氣熱了,是該想個辦法避暑了。”張灝含笑應承,只不過那褲襠依然高聳,看的朱元香捂嘴嬌笑。
兩人關系實在是太過親昵,朱元香有心戲耍他開心,當下眼珠一轉,朝著外面喊道:“書萱和紫雪,你們兩個進來。”
張灝嚇了一跳,急忙又拉開些和嫂子之間的距離,隨即反應過來嫂子的用意,雖然自己已經忍耐不住,但如此發泄在她們身上,又是當著嫂子的面前,不管用何種方式,都是對女人的不尊重,就是因為都是自己最親近的丫頭,才不能當個下人看待。
“嫂子來了,還未上茶呢。”搶著說話,張灝馬上堵住朱元香的嘴。
“呦,果然是最憐惜娘們的灝二爺哦,不過書萱和紫雪都是嫂子的好妹妹,什么時候當她們是下人了,這丈夫成天強憋著,身邊女人還不想著伺候老爺舒服啊,哼!”
朱元香從來都是敢作敢當,說話永遠是無所顧忌,這話可說的紫雪和書萱慚愧低頭,竟然半句也反駁不出來,張灝久未親近女人,固然是他自己不愿意,但作為未來的通房丫頭,她們倆卻是只想著自珍自愛,一心為自己考慮,不愿被園子里的姐妹從此看輕,以至于也不主動獻身,能躲就躲。(!)(
看著兩個俏丫頭喬模喬樣的拿腔作調,好似真的當自己就是大小姐了,再看看兄弟一臉的郁悶德行,朱元香無來由的火氣直冒。
“園子里誰當你們是下人了?哪個婆子下人見了你們不客客氣氣,規規矩矩的,哪個姑娘不當你們是好姐妹?敢情真的得意的忘乎所以了吧?現如今都不愿意用心伺候主子了,哎呦,真是了不得了。”
越說越氣,朱元香站起身來,鳳目含威,怒道:“不想被二爺破了身子,自是難得,但我明明教過你們別的方式,怎么?都給忘了不成?”
張灝無語的看著她們三人,心中大奇,馬上決定作壁上觀,話說男人見到女人討論此等風流事,還真是稀奇有趣。
“你們都滾遠些,誰敢偷聽,一律打死。”單手叉腰,朱元香極有氣勢的指著外面罵道,嚇得幾個丫頭急忙低頭遠遁。
這一通大罵,立時也嚇的兩位俏丫頭戰戰兢兢,急忙做出一副低頭思過的委屈樣,神色作怪,沒等張灝發笑,就被嫂子上來一通數落,數落的灝二爺抱頭鼠竄,躲在床邊聳拉著腦袋。
“你也是,一個堂堂侯爺,成天口口聲聲說什么憐惜女孩子,真是一個軟骨頭,外面倒是橫行霸道的,聽說還養了幾個美女,哼!也是憐雪好脾氣,要是落到老娘頭上,非殺過去把那院子拆了不可。”
氣勢昂揚,朱元香只覺得罵的渾身痛快,手里拎著團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扇風,好不神氣的在屋子來回溜達,忽然瞪著兩個暗地里做鬼臉的丫鬟,罵道:“規矩點,不成個樣子,真該一人打一頓板子。”
好在知道她們都是兄弟身邊的體面人,朱元香算是留有余地,鳳目一轉,一邊為自己輕輕扇風,一邊走回張灝身邊坐下,悄聲道:“你這個小傻瓜,連個屋里人都治不了,真是無可救藥,就知道一味心軟,好個不成器的東西,哼,今日看嫂子的手段。”
張灝眼睛一亮,乖乖的老實點頭,他人長得俊逸絕倫,很容易讓人忽視在外面干出那殘酷無情的一面,家中女眷成天朝夕相處,往往都把他當成不懂事的少爺,就是下人一樣如此,除了成天跟著的親隨們,才深知二爺的底細。
就見嫂子瞇著眼眸,指著兩個規規矩矩站著的俏丫頭,問道:“書萱,你說,這些天都是怎么伺候你們爺的?”
說完后,朱元香臉色發紅,沒好氣的伸出一根白嫩手指,點在最喜歡的兄弟額頭上,朱元香總是把他當成長不大的孩子,即使有心勾引。
書萱一愣,委屈的抬頭,癟嘴道:“奶奶,您問問二爺自己,不是婢子們不盡心,唉,您教的幾個法子都用遍了,累的婢子們實在是沒了力氣,二爺那邊還穩如泰山呢,往往累的一宿都沒完事,誰還敢想著去做別的?那么威猛的東西,嚇都嚇死了,要是真的放入身子里,那還不被折磨死呀!”
“死丫頭,說話都這么不害臊,都是被你寵的。”朱元香臉色更紅,氣呼呼的數落,還不忘遞給兄弟一個大大的花生眼,這風流媚態,直叫張灝大呼受不了。
“是啊,是啊!”紫雪立時附和,俏臉連續點頭,或許覺得不夠詳細,甚至雙手跟著比劃,那一上一下的撫摸動作,那小嘴憑空好似含著碩大的東西,動作火辣異常,場面曖昧火爆,看的朱元香雙頰嫣紅,美目一眨不眨,心頭冒火。
“二爺這一年來也不知學的什么妖法,把個寶貝養的那么粗,這么長,嚇死人了,婢子實在是有心無力。”
說到這,美丫頭俏臉通紅,咬牙切齒的遙指著灝二爺身下,姿勢要多曖昧有多曖昧。
“啊!”朱元香吃驚的望著她們,不禁倒吸口冷氣,下意識瞅了眼張灝的下身,茫然道:“難道真有金剛杵一樣的絕代玩意?”
話一說完,朱元香整個人有些呆滯,卻沒想到,就見張灝捂著肚子爆笑,連同兩個丫鬟,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朱元香噌的一下臉紅似血,至此終于恍然大悟,敢情這主仆三人竟然是事先串通好的,反而合起伙來戲耍自己?不禁氣的柳眉倒豎,笑罵道:“好個無恥的死丫頭,你們。”
后知后覺,這才想起剛才不管是紫雪還是書萱,都是說用自己教的方式伺候男人,那豈不是說,這三個小混蛋剛才,是在比喻自己親自服侍兄弟干那起子混賬事不成?
臊的朱元香好懸沒哭出來,總算是歷經風雨的婦人,倒也沒有失態,心頭大恨。
再一看一個個笑的眼淚都流出,東倒西歪的可惡模樣,氣的朱元香銀牙暗咬,迅速伸手,狠狠在張灝褲襠上捏了一把,罵道:“好個無恥的混蛋,合著連老娘都敢算計,還有你們兩個死丫頭,平日都白疼你們了,竟敢和沒良心的主子狼狽為奸,氣死我了。”
一瞬間的火熱壯實,好似磁石一樣吸引的美婦心頭亂跳,身心酥軟,急忙像見個鬼似地甩開,還不忘故作惡心的揮揮手。
要是別的女人,九成九都會臊的跑出去,唯有朱大奶性子酷似男兒,反正都被人用言語調戲了,破罐子破摔,也不拿男女之防當回事了。
其實朱元香心中另有一層深意,這書萱和紫雪都是兄弟身邊最親近的丫頭,今后要真是勾搭張灝的話,那就勢必瞞不過她們,這一年,凡是好首飾好東西,就從不曾忘記過她們的,三女之間交情處的極為親密,是以今日兩個丫鬟才敢與家中大權在握,行事潑辣狠毒的奶奶朱元香開此玩笑。
這些事張灝心知肚明,都看在眼里,不過他也不說破,嫂子作為一個女人,她需要一份開解和寄托,不然大哥張睿到處尋花問柳,對于性格極端霸道,占有欲特強的朱元香來說,早晚會逼得她走了極端,不免日后終會害人害己。
朱元香又氣又恨,又有意和大家親近,不免上前追著兩個丫頭廝打,只打的俏丫頭連聲討饒為止。
最終四人笑鬧了好半天,朱元香不敢多呆,身子酸酸軟軟的緩緩站起,臨時走還不忘瞪了笑嘻嘻的兄弟一眼,這才心滿意足的離去,說是要到老祖宗院子里請安。
人一走,張灝再也按耐不住,笑道:“被她這么一鬧,還真是憋不住了,過來,給爺松快松快。”
紫雪俏臉一紅,急忙推了書萱一下,嘟噥道:“今日該你了,我去為你們守著。”
“哦!”書萱羞云帶雨的,低頭揉搓衣角,緩緩朝張灝靠近,小模樣真是說不出的萬種嬌嬈。
“灝哥哥,今日要去劃船,都等你了。”一聲清脆,只聽得張灝仰天長嘆,暗叫憐霜來的真不是時候。
兩個丫鬟嚇得拍拍胸口,俏皮的朝張灝吐出丁香,又快速整理下衣衫,同時朝門外笑道:“姑娘快進來,二爺在屋里呢。”
紫雪上前一步,素起珠簾,一見來的竟然是兩位小姐,另一位不是別人,正是當日遇見的史家妹妹。
“湘云也來了,好,你們坐著,我換件衣服。”張灝笑著站起,也不知他用了何種手段,身上昂然之處早已消失無蹤。
紫雪和書萱不免捂嘴竊笑,又怕被姑娘們瞧出不妥,急忙閃身逃了出去。
這史家妹妹原本另有其名,不過她家又是姓史又恰巧是什么皇商,張灝沒事就管人家張口閉口的,喚什么湘云妹妹,一來二去,整個園子就這么傳開了。
也是這史家妹妹性情與眾不同,真是個天真活潑,開朗率真的妙人,人也長的漂亮秀氣,加上天性極為頑皮,行事豪爽大氣,和沐憐霜真乃性格最為投契的小姐妹,而園子里另外幾位年紀不大的姑娘,即使是蕭雅云,這一年來越發出落的溫婉可人,但舉止也越發的規矩了。
好奇的東張西望,史湘云這些日子極為喜歡張家的生活,老祖宗一見她就心中歡喜,非要留下來住著不可,連帶著把她姐姐一并留下,把個史家鬧得歡喜不盡,兩家因此走動頻繁。
張灝對于史家姐妹并沒什么非分之想,他不喜歡姐姐的勢利小氣,就喜歡妹妹的爽朗性格,看到史湘云全無拘束的可愛模樣,笑道:“有喜歡的只管拿去玩,什么好東西都隨你。”
“真的?”史湘云笑盈盈的雙手后背,溜達到放置著古玩玉器的金絲木隔斷前,她今日一身的藕荷色春衫,和憐霜穿戴一模一樣,宛如一雙彩蝶,靚麗繽紛,甜美活潑。
憐霜則跳到哥哥身邊,小丫頭很懂事的拾起長衫,細心的伺候哥哥披上,還不忘為張灝盤上腰帶,忙的不亦樂乎。
“自然是真的,幾時騙過你們。”和自家姐妹處在一起,張灝思維舉止馬上變得符合實際年紀,至于在外面判若兩人的灝二爺,到底哪個是真正的張灝,恐怕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了。
沐憐霜還不忘抬頭叫道:“喜歡什么就拿去,灝哥哥最是有錢了,不拿白不拿,嘻嘻。不過呀!”小丫頭得意洋洋的嬉笑道:“這里最好玩的寶貝,早就被我席卷一空了。”
“難怪你屋中到處都是好值錢的珍寶,原來竟都是灝哥哥的,嗯,真羨慕你,有這么疼你的好哥哥。”
史湘云神色羨慕,坦然道出心中所想,時下大家閨秀都講究個舉止婉轉,但在她身上卻絕對看不到,有的永遠是坦誠真摯。
走走停停,羨慕的看著一件件做工精致,美輪美奐的玩意,但卻絕不伸手觸碰,顯得很有家教,最終也未拿走任何一件。
張灝含笑注視著這家里的兩個開心果,心中愉悅,但卻突然發覺憐霜臉上閃過一絲黯然,抬頭小臉,細聲細氣的小聲道:“哥,她好像在家中過的不好,昨天過來時,只帶著幾件半舊衣衫,連袖口都是自己縫補過的。”
立時變色,張灝心中大怒,低聲問道:“那她姐姐呢?”
皺起好看得不了的秀眉,沐憐霜低頭想了一會兒,小聲道:“姐姐說她姐為人圓滑,在家很受寵,好像已經要許配人家了,我看她每次過來,都穿著新衣服的,而過幾日湘云就會穿和她一模一樣的。”
張灝對于憐霜的分析深以為然,這丫頭雖說整日里看似沒心沒肺,但她性子敏感,對于身邊的人和事,總是能察覺出一絲古怪。
望著史湘云懂事的可愛模樣,張灝不動聲色,故意試探的道:“選好沒有?選好了就都送你好了。”
抬頭爽朗而笑,史湘云很大氣的一揮小手,笑道:“家里也不缺新奇小玩意,屋里很多呢,反正今后也會時時過來,到灝哥哥屋里觀看一番就好,君子不奪人所好,妹妹不能討要哥哥的心愛之物。”
“都是些裝飾而已,算不得什么心愛之物,要不,把那珍珠寶塔和紫金獅子送給妹妹吧,這些日子,也未送過什么見面禮。”
面對張灝慷慨大方,史湘云急忙擺手,皺眉道:“不了,知道哥哥身家富豪,但妹妹不能領受,再說我打小就喜歡男孩子的玩具,不喜歡這些俗物。”
“咦,倒是難得,那我墻上還掛著一把寶劍,就送給你,怎么樣?”
看著小姑娘急的就要哭出來的模樣,還不忘裝的滿不在乎,身子輕盈的轉過身去,不想被人發覺自己難堪神色,輕聲道:
“多謝哥哥了,但還請尊重妹妹,這些日子過來,是喜歡這里的各位長輩和姐妹,但湘云心中絕沒有一絲攀附之念,受了禮物,這心中就難安了,今后就再也不敢過來了。”
張灝眼眸越加溫和,身邊的沐憐霜早已羞愧的低頭不語,好似拿了哥哥那么多東西,已是罪該萬死一樣,瞧得張灝哈哈大笑。
“自家兄長之物,本就是妹妹的,一家人怎能說兩家話,憐霜,你做的對,哥喜歡你不見外的樣子。”
“真的?”憐霜很輕易的就被哄得喜笑顏開,喜滋滋的靠在張灝身上。
“而湘云你,卻是怕拿了我的禮物,轉眼間就被家里人拿走吧?”張灝直盯著她身子,一針見血的指出,口氣陰森無情。(!)(
面對張灝的質問,也是當日他殺伐一面對于史湘云的印象太過深刻,此時語氣冰冷,嚇得小姑娘立時花容失色。(8度吧
史湘云心中害怕,神色為難,又架不住憐霜的連番催促,低頭深思一會兒,當即磕磕巴巴的道出實話。
原來她自小父母早亡,兄長和姐姐都是叔父親生,一位孤女在家中地位可想而知,好在史湘云性情大氣,從不自傷身世,處境雖說難堪,但畢竟是位小姐,小時候算是衣食無憂。
因她自小聰慧過人,喜好讀書,漸漸長大后出落的端莊秀氣,才情超逸,性情酷似男兒,毫無一絲脂粉扭捏之態,興之所至,愛著一身男裝與下人高談闊論,極受家里下人們的擁戴。
按說史湘云與人和善,愛說愛笑,如此一位可愛姑娘任是誰見了,都會心生歡喜吧?
卻只可惜世事往往不如人意,史湘云越是自尊自強,越是出類拔萃,隨著年紀越大,反而家中親人對她越是苛刻。
嬸母嫌她各方面太過出挑,看不慣她對人一視同仁的樣子,總是在小事上百般刁難,而原本最親密的姐姐,也開始妒忌她容貌和灑脫性格,經常因小事欺負于她,而史湘云對此則從不計較,即使受了天大委屈,也不過善意的一笑了之。
但她越是體貼人意,越是凡事不計較,越是表現的開朗活潑,不知為何,家中幾位親人就越是覺得恐懼,后來干脆動輒因小事責罵,把她看成了災星一樣。
這兩年日子過得異常艱難,就連月錢都減少一半,后來更是給停了,原本以為會逼得史湘云放下自尊,但誰也沒想到,二小姐笑對人生,沒有飯吃就笑言自己不餓,沒有新衣穿滿不在乎,舊衣服縫縫補補的一樣穿戴如常,沒有下人伺候就自己事事親自動手,即使史湘云聰明灑脫會說話,畢竟年紀不大,小姑娘有其固守的底線,為了父母在天之靈不被人看輕,誓死不愿低頭。
她的自傲被視為對親人的挑釁,后來日子過的可想而知,天幸有嫂子張氏為人賢惠,總是暗中相助,要不然,史湘云即使餓死也不會低頭求饒。
這一段辛酸往事,竟然是被史湘云一副輕松口氣說出,沒有怨天尤人,沒有覺得難受,還不停的為親人隱瞞,鬧得沐憐霜心中糾結,竟不知該為她傷心還是生氣,而張灝則很輕易推斷出她在家中的真實處境。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類似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沒有父母親人護佑,即使家中親人和善,也難免總有一些疏忽的時候,何況本就是有意刁難呢!
說實話,張灝對于她不怨天尤人的陽光性格,心中竟然升起一絲驚艷,也因她天性善良,立時熄了為難她親人的心思,不想因此而讓她終身愧疚,從此后不再開朗依舊。
話里話外,史湘云對于被親人撫養長大非常感恩,一味解釋自己性子多么不好,多么煩人,這才惹惱親人,還笑言因當日被灝哥哥遇見,這些日子,親人們待她又如小時候一樣的體貼備至了。
沐憐霜盯著仿佛天生不知煩惱為何物的姐妹,幽幽的道:“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家里人對你好,那是因為你結識了我們家,有了被她們看重的本錢。”
一位孤女會遇到什么樣的境遇,沒有人能比同為孤女的人體驗更深,即使沐憐霜從小到大,都是被長輩們呵護備至的,但那些同情目光,往往會比冷漠相對更令敏感的孤女內心刺痛。
“人之常情呀!我從小到大,都是親人供養于我,現如今能報答他們,我很開心,嘻嘻,說起來真是我幸運。”史湘云一臉笑意,即使她比誰都看的清楚,但還是選擇視而不見。
“巾幗不讓須眉,我不如你。”張灝至此長嘆,如此一位奇女子,委實不需要別人去同情。
“灝哥哥,一直想鄭重謝謝你,今日總算是有此機會,嘻嘻。”因為幸運得遇灝哥哥,史湘云才能重拾富家小姐的生活,而家里人為了攀附張家,再也不敢責罵和克扣她的月錢。
“你家人沒有逼你張口求什么吧?”張灝心中疑惑,這史家一個月了沒有任何動靜,連個侄女都能欺負,這城府和耐心按說早該忍耐不住了。
“史家雖說比不得你們家,但也是衣食無憂,而且,妹妹不會如她們心意的。”史湘云爽朗笑道,但不知為何,神色卻是有些憂愁。
張灝恍然大悟,暗道原來如此,還有什么比嫁姑娘過來,更能收到最大回報的?
盯著史湘云的臉色,張灝突然探手抓住史湘云的手臂,翻開春衫,就見半舊的內衫袖口上,果然有縫補過的痕跡。
張灝心中有些驚訝,按說要想嫁侄女過來,怎會連件新衣都不給穿?還是史湘云為人硬氣,就是不穿呢?這么丟人現眼的事,史家人不該如此大意才是,不經檢查就放她過來,這不是不打自招,對世人宣稱自己苛待侄女嘛?
史湘云快速收回小手,她性格豪爽,并未把張灝突兀舉動當回事,又知曉哥哥的本意,輕聲道:“我一個大咧咧不守規矩的人,豈能讓我親近哥哥,是姐姐。”
明白過來,張灝和沐憐霜對視一眼,暗道難怪她們姐妹每次過來,湘云穿戴都跟個丫鬟似地,而她姐姐卻穿得花枝招展,原來如此。
“姐姐性子不好,哥哥總是不愿理她,唉,這幾日在家大發小姐脾氣,今次都不愿過來了。”
史湘云笑著說完后,突然鄭重說道:“謝謝灝哥哥,謝謝憐霜姐姐,妹子永遠不會忘記你們,永遠不會。”
看著天真爛漫的小美人,夾雜在其中的感激,濃郁芬芳而清新自在,這一刻,一切盡在不言中。
心情大悅,不但是張灝心中舒暢,就是憐霜一樣心情雀躍,對于這位好友如蘭花般沁人心脾的性子,真是愛煞喜歡到了骨子里,張開雙臂就把史湘云抱在懷里,嚇得人家小臉通紅。
笑鬧一會兒,張灝心中打定主意,卻并未如往常般總是暗地里解決,而是直截了當的笑道:“你不是俗人,多余話我們都不用說了,不是憐憫,不是幫助,而是一份知己好友間的心意,一聲哥哥足以!”
沐憐霜迷糊的眨眨眼,似懂非懂的急忙抱住好友,想要用體溫去溫暖對方,馬上察覺出好友身子輕輕顫抖,這打啞謎般的話,好似被她聽的明明白白,雖然始終低著頭,但那長長的眼睫毛卻是微微抖動,最終,這堅強如斯的小姑娘,隨著一滴晶瑩淚珠跌落凡塵,終于緩緩點頭。
紅著眼眶迅速抬頭,史湘云神色凄楚的問道:“哥哥,為什么你會相信我的話?”
心中暗嘆,果然環境能鍛煉人,萬幸白玉無瑕,也是她親人并未喪盡天良,也是史湘云天性善良,總算是保住了她的至情至性。
“沒有為什么,你當我是哥哥,我當是妹妹,就是這么簡單。”
“湘云,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從今以后,就叫我一聲親姐姐吧。”
不知何時,沐憐雪含笑走入,邊走邊笑道:“不許哭鼻子,說起來,倒是不免會令你與親人心生齷齪了。”
“是啊!還是沐姐姐知道我心思,雖說不打算為難你家里人,但也別想從我這里尋到好處,恐怕湘云今后就要為此煩惱了。”
史湘云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她本是心中感動的一塌糊涂,沒想到被這二位有意打斷,生生止住了痛哭一場,立時為難起來。
沐憐雪眉目含情的白了張灝一眼,輕笑道:“別聽他嚇唬你,就算他不相幫,不是還有我們嘛,斷不會令你左右為難的。”
似乎深知史湘云自尊心極強,沐憐雪憐惜她內心無助,解釋道:“你性子灑脫,怎么在此事上猶豫不決的,家里人有難自然要幫,但想借機尋到好處,可也不能一味的心軟遷就,要是你從此心生自卑,覺得依仗我們大家,那可真是令我們看錯人了。”
輕輕摟住楚楚可憐的孤女,沐憐雪又摟著自己妹妹,笑道:
“灝兒經常對我們姐妹說,這世上由不得女人要強出頭,世俗如此,不是一個人能抗衡的,那就要學會借力用力,借助別人的幫助去達成目的,依靠別人并不可恥,尤其是來自至交好友的心意,朋友間本就該赤誠以對,相互借助理所應當,要是心中有了感激,有了報答對方的想法,那就不免流于凡俗,并不是當朋友為至交了。”
望著絕代風華的沐姐姐,史湘云眼前一片彌蒙,就看見沐憐霜頑皮叫道:“我們是好姐妹,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生死與共,同生共死,不離不棄,白頭偕老。”
撲哧一笑,史湘云不免破涕為笑,她聰慧異常,怎會體味不出人家的一片苦心,兼且她又是連張灝都嘆服的磊落性格,當即語氣決絕的說道:“從今以后,我就叫做史湘云。”
大家欣慰望著好似脫胎換骨,立誓斬斷過往,不在糾纏于親人恩恩怨怨,開始走上嶄新人生的史湘云,好個玉人已然真正想通,頃刻間神色大變,佻達灑落,顧盼間神采飛揚,直爽模樣使人贊嘆。
也明知不過是一瞬間的變化,但總算是有了一個良好開端,話說女兒家將來總是要嫁人的,嫁人后與娘家的關系就會冷淡,而這幾年,有張灝一力保護,史湘云自然不會受到一點委屈。
張灝和沐憐雪相視一笑,當下任由憐霜纏著她,嚷著去外面斬雞頭,喝血酒,磕頭拜把子,四人在未糾纏于此事,同是不流凡俗之人,大家的心意,你知,我知,她知,足以,用不著學世俗兒女,哭哭啼啼的上演一出真情流露,彼此抱頭痛哭的庸俗戲碼了。
張灝心中一動,馬上轉身走到床邊,很快翻出一具玉盒,正是當日解縉母親贈送的禮物,一直被他珍而重之的放置,今日驚艷與史湘云,終于動了取出它們送人的念頭。
“今日就不去劃船了,我們尋一處好地方,坐下來好生聊聊天吧。”
眼含深意的看著那具玉盒,沐氏姐妹早知張灝異常看重它,但一直沒有機會一探究竟,自是欣然同意。(!)(
美酒千千斗,更對花前。(
芳樽怎放手中閑?起舞酬花花不語,似解人憐。
不醉莫言還,請看枝間,已飄零一片減嬋娟。
花落明年猶自好,可惜朱顏。
這幾年張灝雖說并未一心賺錢,但家中金銀一樣越積越多,多了也是無用,張灝就取出一部分用來改善居住環境,奢靡生活固然不對,但小家子氣的節儉度日,一樣沒有意義。
整個園子一年中又修繕多次,早已變了模樣,以前就是京城第一等的豪門,如今更是修的無與倫比,用自己的錢去修建園子,任是誰人也無話可說。
唯一能干涉的老爺張輔,則每天公事繁忙,真是成天忙的腳不沾地,回家后又要操心家族中的一應瑣事,對于凡事漠不關心的兒子,很神奇的也不去責備,任由他在家中整日無所事事的懶散度日。
其實也是張輔有苦自知,自己兒子的操蛋性格,實在是太令人頭疼,你要真敢讓他成天幫著應付親戚們的大事小情,迎來送往的話,那絕對會給你鬧出驚天禍事,又鬧出什么令人哭笑不得的幺蛾子出來。
知子莫若父,張輔這些年雖說遠在外地,但張灝做下的那些事,豈能瞞得過他?好在知曉張灝行事還算是光明磊落,這也是張輔最為舒心的地方。
人前嚴厲,那都是演給外人看的,父子之間豈能如此隔閡?何況還是唯一的獨子,張灝絕對是張輔一生中最大的驕傲。
這一出苦肉計,也不知欺騙了多少人,一門雙貴看似風光無限,可話又說來,正所謂高處不勝寒,如今隨著張輔回京,那兒子張灝必定要偃旗息鼓,起碼得安生上幾年不可。
話題轉到園子上,此時以張灝住的怡紅院為中心,隔壁就是沐家姐妹的翡翠軒,另一側則是嬸子李氏的稻香居,還有預留給蕭家姐妹的藏春閣,此外還有張灝惡趣味預留的蘅蕪苑和瀟湘館,這文雅名稱倒惹來姐妹們的衷心贊嘆,只可惜,那些應景的詩詞卻被張灝忘得一干二凈,要不然,灝二爺恐怕在園子里,就要成為一代情圣的代名詞了。
而張家四位姑娘,自然也住在這里,其中長房兩位姑娘住的是臨溪館,二房兩位姑娘則住在碧月居。
好似園子里的獨立王國,四人漫步在花園之中,遠處就是一座門樓,四下進出都要從那經過,而周圍則用低矮青墻封死,形成了一個獨特的園中園。
山水相連,花圃如云,此時正是初夏時節,園子里可謂是百花爭艷,到處鳥語花香,無處不是香衣倩影,走來令人馨香滿懷。
沐憐雪牽著史湘云,張灝則拉著沐憐霜,四人攜手同游芳徑之中,修建園子可謂是費勁心力,自然修的好似仙境一樣,不但幽雅絕倫,更是處處別出心裁。
到處都是萬花齊發,景色盎然。其中假山真水,翠竹蒼松,亭臺樓榭都修的別具一格,就是任你四時賞玩,一樣各有風光。
正是春游碧月居,桃李爭妍,夏賞臨溪館,荷蓮斗彩;秋逛稻香居,黃菊舒金;冬來藏春閣,白梅橫玉。
更有那嬌花籠彩徑,芳樹壓雕欄的怡紅院,又有那弄風楊柳縱峨眉,帶雨海棠陪嫩臉的瀟湘館,還有那翩翩紫燕穿簾幕,嚦嚦黃鶯度翠陰的翡翠軒;
木香棚與茶蘼架相連,千葉桃與三春柳作對,蘅蕪苑堂前,燈光花似開不開?怡紅院后,白銀杏葉放不放?這邊有那月窗雪洞,那邊又有水閣風亭,院子與花園相連,花園與院子想通,中間松墻竹徑,曲水方池,竹橋石橋層層躍,湖山側才綻金錢,寶檻邊上生石筍,碧瓦朱楹四季艷。
漫步園子,自是說不出的賞心悅目,即使史湘云來過多次,此時也是看的目眩神馳,其實就是張灝等人,一樣感覺仿佛置身于夢境。
如夢似幻,人比花嬌,真正點綴卻是無數妙齡少女游戲其間,只見園子里的女孩們云集于此,或攜手尋幽探勝,或斗草坐香茵之上。
嬸子李氏絕代風華,正和幾位姑娘臨軒對景,書萱和紫雪帶著一幫丫頭,聚在湖邊說笑,戲將紅豆撒金鱗。一位絕色少女伏檻觀花,笑把扇執驚粉蝶,竟然是張灝視為紅fen知己的秦晴筠姑娘。
彩云亭下,蕭家姐妹對坐下棋,身邊幾個丫頭玩著雙陸棋牌,而遠處一抹修長身影,卻是探春獨自走在花池邊上,用白紗團扇撲蝶為戲。
入畫和含香躲在假山中捉迷藏,老祖宗則帶著紫鶯和一眾女眷站在藏春閣望下觀看,其中一身紅衣的朱元香最為耀眼,恣意笑談,把整個園子里的美景盡收眼里。
海棠軒,薔薇架,牡丹花圃,芍藥園,木香棚,菊花館,桃花樹下,梨花樹前,處處都有丫鬟的流連身影,還有耐寒君子竹,欺雪大夫松,端的是四時有不謝之花,八節有長春之景,怎一個仙境形容。
四人到來并未驚動園中人,很快走至湖邊草地邊上席地而坐,可惜還未坐上片刻,就引來入畫等丫鬟上前伺候。
竹席鋪地,錦緞當座,很快,翩翩蝴蝶紛紛聚來,就連老祖宗都笑瞇瞇的吩咐身邊人,把個大奶朱元香和紫鶯兩人都給攆了下來,而她們則居高臨下,一邊相互間笑語妍妍,一邊慈祥的看著下面一眾孫兒。
望著女孩們三三兩兩的圍坐周圍,張灝苦笑,只得把嬸子和嫂子請到身邊坐下,又把貴客秦晴筠喚到沐姐姐身邊,而四位姑娘和蕭家姐妹圍坐一起,唯有探春遺世獨立,孤獨的遠遠站在他處。
環視一圈,張灝神色坦然,即使這里坐著的,恐怕很多少女,將來都會是自己的女人,她們之間必定要醋海生波,但張灝捫心自問,絕對問心無愧,原因很簡單,張灝對于每個女孩子只是喜歡,卻至今沒有愛上任何一個,世人可以指責張灝貪花好色,但絕不會說張灝濫情,乃是見一個愛一個,人人山盟海誓的虛偽之輩。
其實就是到了今日,除了親口承諾過沐姐姐的妻子地位以外,唯有四位丫鬟有了確定身份,其她人幾乎都是未知之數呢,張灝要是想放手的話,恐怕沒有人能指責他薄清寡義。
但灝二爺豈是善人?可以沒有鐵肩擔道義的豪情,可以沒有救濟世人的壯志,但對于一眾想保護又想占為己有的女孩子,無雙霸氣卻是必不可少,那是要統統留在身邊,一個都不能少的!
心中偷笑,張灝自然不會當眾說出這番無恥誓言,而要在未來歲月中,盡情享受和女孩們之間的互動,那才是一位佳人一生人中最精彩的一刻,或許真的有一天,哪位女孩對外人一見傾心,作為男人也不會橫加阻攔,只不過,恐怕是沒有那一天了。
眾位女孩子都不知張灝的用意,彼此間不免互相打聽,但最終卻誰也不得要領,鬧得大家一頭霧水。
身為此刻群芳中的唯一男性,張灝的地位自然是獨樹一幟,大家見他神色鄭重,紛紛閉口不言,靜待他是否會有驚人之語。
好似知道即將要發生什么似的,即使史湘云生性大氣,不拘小節,此刻也有些坐立不安。
秦晴筠倒是安之如素,不過她總覺得有些別扭,好似身處人家的后宅之中,那自己豈不是也成了妻妾一流?
這幾日應邀到張府做客,心高氣傲的她一連見到幾位能與自己比肩的少女,心生仰慕的同時,真是處處被震撼,所到之處,那些渾身充滿生機,毫無一絲迷茫的清澈眼神,無不使她折服。
最令她感到不可思議的,就是連丫鬟們的言談舉止都不同凡響,竟然個個知書達理,會識字,能讀書,善百工,而這里沒有人會挖空心思的勾引少爺,有的只是一份淡然和對于未來的期盼,沒有對于日后生活窮困潦倒的重重顧慮,沒有生生世世都是下人的無邊痛楚,反而人人都以張家的下人為榮,種種反常之處,著實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這里寧靜祥和的令人心悸,仿佛世外桃源般溫馨怡人,秦晴筠至此感嘆,不愧是名動京城的張家后花園,真乃名不虛傳,令人大開眼界。
心中起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秦晴筠不知不覺已經逗留三日,此刻還處在重重迷霧之中,倒是能敏銳發覺,似乎所有豪門世家里應該有的那些種種齷齪之處,張家一樣也有,只不過都被人為的凈化了,而所有的蛛絲馬跡,統統指向同一個人,就是那個令她印象深刻,久久難以忘懷的少年了。
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張灝把秦姑娘安排在瀟湘館里暫住,而隨她一同過來的下人不多,只有兩位丫鬟,看似異常落魄。
其實秦晴筠真是被張灝親自出馬給搶來的,而原本被秦姑娘打理的好生紅火的偌大家業,竟然被她的親人強行霸占了,原因很單純,一位姑娘到了該嫁人的年紀,就算任你有通天本事,你賺的金山銀山都是娘家兄弟的,就算你是郡主也無用,而嫁人后賺的銀錢,則歸屬權又成了夫家爺們的,此乃世俗規矩,不是一介女流可以抗衡的。
倒也不是秦晴筠目光短淺,沒有預料到今日眾叛親離的困境,而實在是這位秦姑娘太過心高氣傲,看破世情,根本未把區區金銀之物放在眼里,打理生意只不過出于照顧家人的一番好意。
但她卻萬萬沒想到,家里人搶了生意財物也就罷了,竟還打算把她許配出去,這讓秦晴筠如何忍受得了,萬般無奈之下,唯有一紙書信求到張灝身上。
灝二爺一見之下果然大怒,自己都未得手的紅顏知己,豈能任由別人玷污?當夜就帶人趕赴南方,生生把秦姑娘給搶了回來,臨走時更是揚言,誰若敢要計較此事,那下場就是自尋死路。
看著已經無家可歸的秦晴筠,再看看有家難回的史湘云,張灝自知要不是她們都是性格各異的絕代佳人,恐怕自己也不會如此好心吧?不進暗罵自己太過好色和虛偽了。
不過灝二爺隨即得意洋洋,早把剛才的一絲愧疚打入云霄之上,放聲笑道:“本來就是想尋個地方聊天,誰知道你們都跟著跑過來,也罷了,今日正好有事宣布。”
姑娘們紛紛嬌笑,秦晴筠冷眼旁觀,心中又一次為之震撼,觀這些女孩子們的神態,幾乎人人都無什么迷戀,仰慕等表情,反而各個舉止活潑天真,毫無一絲男女之情。
怎么可能?這張灝如此一位金玉之人,又是張家唯一的嫡子,國公繼承人不說,其人本身就是位侯爺,還是帝王最信任的晚輩,宮中最是體面的霸王,這么多優越條件加起來。怎么可能沒有一個女孩子想要嫁他?要是換做別家,恐怕為了爬上少爺的床,下面姐妹們都得拼的你死我活了吧?
心中嘆息,秦晴筠不解的觀察可能最有機會成為灝二爺女人的幾位姑娘,除了沐姑娘永遠脈脈含情之外,唯有蕭氏姐妹神色勉強,似乎喜歡上那人而被無情拒絕了,而別人怎么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神色,真是怪哉!難道這家伙只愛著沐姑娘一個人?
恍然大悟,秦晴筠至此終于如夢方醒,心中不禁泛起驚濤駭浪,下意識欽佩之極的看著那位少年,神色激動,大嘆他不愧是我最看重的人啊。
突如其來的崇拜目光,瞅的張灝渾身發毛,莫名其妙的看著絕色少女此刻一臉欽佩,真是如那丈二和尚,鬧得一頭霧水。
不過張灝也沒時間去計較,接著笑道:“秦姑娘和史姑娘的身份,想必大家都清楚,今日我當眾宣布,史妹妹正式更名為史湘云,沐姐姐已經認了她為妹妹,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女孩們含笑點頭,除了史湘云心情忐忑以外,大家并未當回事,大戶人家來個遠親都還得隆重招待一番呢,何況還是堂堂國公府,多來幾個小姐,實在太正常不過了,又不是小戶人家招待不起。
對于這位新來的姑娘,女孩們也沒什么復雜心思,不說她和秦姑娘本就是出身富貴,同是真正的大家閨秀,絕對不是什么平民百姓驟然間得遇貴人,上演一處狗血戲碼,搖身一變就成為高高在上的主子,那不免會令女孩們心中嫉妒,反而本身就是豪門小姐,頂多羨慕而已。
期間也有人朝著蕭家姐妹望去,其實一直以來,大家并不把她們姐妹當成真正的主子看待,原因就在于此,這古時出身貴賤,往往會影響人的一生,絕對不是半句虛言,雖說英雄莫論出身,但你還能指望一群女人有此高尚覺悟嗎?那還不是對牛彈琴。
而蕭家媽媽這一年來打著的如意算盤,園子里人盡皆知,雖說乃是人之常情,但為了防止姑娘和張灝瓜田李下的,鬧出什么不可挽救的糊涂事出來,遂不許蕭家姐妹住在園子里了。
如此一來,看到二爺也不看重她們母女,連帶著整個園子里的下人們,本就有些看不起憑空成了主子,如今又被少爺冷落的母女三人,即使富貴如常,但平日里偶然撞見時的態度,則注定要冷淡下來。
時日一久,寄人籬下的蕭家媽媽立時發覺不妥,可惜此刻事已至此,卻是無法挽回了,只嚇的美婦失魂落魄,一連多日魂不守舍的,這些日子更是下定決心,急忙把兩個姑娘打發到園子里,住進了事先預備好的藏春閣。
結果鬧得蕭氏姐妹心情復雜,又不敢埋怨母親,心中又不免傷感,只得白日里強作歡笑,而她們受到張家的風氣熏陶,從未打算勾引二爺上位,但要是灝二爺有心調戲的話,那也絕對不會拒絕,甚是還會乖乖的任君品嘗。
畢竟是出身小戶人家的閨女,很多事往往身不由己,不過好在蕭氏姐妹對于灝二爺早有好感,倒也不算是心情委屈。
只可惜張灝哪知人家蕭家母女早已服軟?其實也是嫂子朱元香故意使壞,明知嚇得六神無主的蕭媽媽,恐怕此刻恨不得把一雙女兒雙手奉上,只求能保住目前的榮華富貴,卻有意不說,那心中打著的小算盤,可謂所謀甚遠了。
不提各人心情復雜,就是沐憐雪表面滿臉春風,實則還不是內心糾結,望著園子里越來越多的絕色佳人,怎能不心中憂慮?
好在真正能威脅到自己的,只有一個秦姑娘,在一個,就是遠在宮里,聽說過幾天就要來暫居的芳寧公主了,好在深知灝兒的性格為人,絕對會保護自己,但將來這么多的姐妹同堂,恐怕換上再通情達理的姑娘,其內心也不會好受了。
唯一芳心安慰的,就是張灝除了自己有份深情之外,其她女人都只是欣賞而已,要不然的話,沐憐雪捫心自問,寧可自盡,也不愿嫁給一位見一個愛一個的虛偽之人。(!)(
閃亮登場,張灝真希望此時自己是踏著七彩霞光而來,威風八面,銳氣堂堂。(
只可惜,伴隨著全家人的哄堂大笑,剛剛不慎跌入池子里的灝二爺,委實一身狼狽,不但全身濕漉漉的,頭上甚至還纏著幾條水草。
“這孩子,成天沒個規矩模樣,紫鶯,快給他擦擦身子。”老祖宗又氣又笑,連聲吩咐。
“二哥,難道你就是秦姑娘的知己不成?”張文神色輕松,他也知曉張灝目前進退兩難的處境。
先朝著奶奶和母親笑笑,無視一身水淋淋的,神色突然陰沉下來,嚇得原本嬉笑的女眷們,立時驚訝捂嘴。
張灝語氣淡然,卻一副不容任何人反對的口吻,笑道:“誰也不許插嘴,都聽見了吧。”
張文一愣,剛想出言辯解幾句,就被母親趙氏一把拽住,神色羞怒的朝他搖搖頭,總算她深知張灝翻臉不認人的作風,也知道目前除了老爺張輔外,家中早已沒人敢質疑侄子的任何決定。
似乎察覺到兄長目光望過來,張文趕緊老實低頭,這一副窩囊樣子別說惹得秦晴筠眼神輕蔑,其她女人無不搖頭,剛才還自夸頂天立地,這馬上就現出了原形。
沐憐霜一臉崇拜的望著哥哥,史湘云驚訝的捂住嘴,她萬萬沒想到,這灝哥哥在家中竟然有偌大的威風,不過一想到他當日一句話就滅人滿門的手段,馬上釋然。
望著自從自己現身,就一直目無表情的秦晴筠,張灝嘆道:“何苦作踐自己,你明知道有我在,就沒人敢難為你的。”
這句話可說的大家一頭霧水,唯有沐憐雪神色復雜,而秦晴筠緩緩低下頭,幽幽的道:“兄長又何苦把麻煩攬上身,或許你也只是一個俗人,為了自己的虛名,卻是委屈了沐姐姐。”
“我輩貴在自知,何止只是一個俗人,恐怕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俗人。”張灝隨手接過紫鶯遞過來的絲巾,走至各位姑娘坐著的八仙桌前,望著眼含柔情的沐姐姐,輕聲道:“真是委屈你了嗎?”
笑容璀璨,沐憐雪盈盈起身,一瞬間,姑娘心中飛速掠過多位美人,連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認,除去芳寧公主是皇帝安排的,恐怕除了眼前這位秦姑娘屬于未知數之外,灝兒還真從沒做過對不起自己之事,至于蕭氏姐妹和丫鬟們,連同那外頭的慕容珊珊,卻都被沐憐雪下意識忽略掉了,這身份上不可逾越的差距,永遠是實實在在的。
不怪沐憐雪不把一眾美人放在心上,也不是她在男女之情上心胸寬廣,而是冰雪聰明的沐姐姐永遠不會自尋煩惱,把小妾丫鬟一流什么的當成情敵,她和張灝自小青梅竹馬,張灝善待身邊人的心意,可謂是知之甚深。
還是自己錯怪他了,他幾何時做過令我難堪之事?沐憐雪心中升起一絲愧疚,灝兒并未說過喜歡秦姑娘,也未喜歡過京城里各家豪門中的任何一位大家閨秀,而不管是紫鶯還是書萱紫雪,卻是沒辦法舍棄,真要為了自己而把丫頭們統統拋棄,自己還會喜歡這樣無情無義的他嗎?
誰讓我們生在豪門呢,沐憐雪心中嘆息,隨即當著全家人的面前,強忍著一絲羞澀,主動接過男人手上的絲巾,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一腔情意,溫柔細心的為張灝擦拭面龐。
女眷們含笑贊嘆,丫鬟們看的心頭雀躍,沐憐霜和史湘云更是小臉激動的通紅,一個勁的鼓掌叫好,即使是蕭家姐妹,也有自知之名的微笑不語。
唯有趙氏心中冷笑,而幾位少爺則神色欣喜,暗叫沐姑娘敢當眾表白心意,那可真是大喜事,看來秦姑娘是名花無主之身了。
張灝看著一臉欣慰的秦晴筠,只見佳人一笑嫣然,贊道:“不愧是晴筠最欣賞的哥哥姐姐,能當眾表白情意,實在是該浮一大白,沐姐姐,晴筠只當他為兄長,絕無其它心思。”
沐憐雪含笑點頭,忽然說道:“我倒是希望留下你做個妹妹,此言發自肺腑,絕無半點言不由衷,因為不是我沐憐雪生性大方,而是相比灝兒,我實在不知還有那位青年俊杰能真正配得上你,能讀懂你的心。”
“謝過姐姐一片好意,不過呀!”秦晴筠感激之色一閃而過,隨即頑皮一笑,順便取笑道:“姐姐倒是自賣自夸的,這天下那么多男人,豈能沒有一個合適晴筠的。”
緩緩搖頭,沐憐雪眼含深意的笑道:“世間男人千千萬,但你的知己卻是只有一個人呦!”
心頭不禁閃過一絲慌亂,秦晴筠竟有些抵不住沐憐雪那清澈見底,好似直透人心的目光,心慌意亂的趕緊低下頭。
暗恨自己不爭氣,秦晴筠乃是何等心高氣傲的人,立時激的少女就要語氣決絕的立下誓言,當眾發誓日后就是嫁豬嫁狗,也不會嫁給這位灝二爺。
一直默不作聲的張灝,先是任由沐姐姐為自己服務,即使他一身狼狽,但屋子里除了兩位長輩之外,果真再無一人敢多嘴插話,不管是趙氏還是幾個兄弟。
而兩位最是聰慧的少女之間的對話,只聽得大家心中駭然又有些莫名其妙,驚駭的是兩位未出閣的姑娘家,竟敢當眾討論男人,而莫名其妙的則是又有些聽不懂她們的話中意思。
直到沐憐雪輕易間巧設圈套,激的秦晴筠就要當場發誓時,張灝眼神有些陰沉,心中有些失望,不過卻沒有阻止這一切。
兩位少女兀自不知道,要是秦晴筠下一刻真的立下毒誓,被沐憐雪輕易得逞后,恐怕也會惹得張灝從此不再理會她們任何一個,即使她們都是天仙絕色,也不會再讓張灝哪怕是回頭看上一眼。
或許張灝算是一個小人,但男人該有的傲骨,確是他永遠固守的底線,不會為了一位女人而去折腰,心機深沉不能懂自己心意的美女,為了自尊而立下誓言的美人,張灝敬她們也尊重她們的選擇,可惜也只能說一句,今后大家各自珍重好了。
好似知道灝兒那大男子主義似地,沐憐雪扭頭朝張灝嫣然一笑,隨即有些惱怒,冷哼道:“你自己的風流債,自己去解決。”
張灝頓時感覺頭皮發麻,心情馬上愉悅的同時,終于深感后悔起來,暗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這些年一味教導女孩子們自尊自強,這苦果總算是品嘗到了,這一干紅fen佳人,現在心思復雜的令人發指啊!
張灝和沐憐雪之間心有靈犀,那邊秦晴筠緩緩抬頭,沒等她驕傲之極的立下誓言,就被張灝輕易擊破,整個人險些徹底崩潰。
“除非是你發誓終身不嫁,要不然,恐怕也只能委身于我了,我倒不知,這天底下誰還敢娶你,呵呵!”張灝不可一世的笑道,神色輕松,卻看的所有人心頭一寒,誰都知道,張灝絕對說得到做得到,也有這個實力。
秦晴筠大怒,不可置信的望著一直視為知己的少年,終于露出狐貍尾巴,深感失望的道:“那晴筠寧可終身不嫁,哼!”
大怒之下,脫口而出的話語,惹得幾個少爺大驚失色,而陪在張灝身邊的沐憐雪,則偷偷的探出玉手,狠狠捏了下身邊的無恥男人。
原本都以為灝二爺一樣會大失所望,卻沒想到張灝笑嘻嘻的伸出大拇指,贊嘆道:“既然妹妹如此有志氣,我倒是贊成,呵呵,那就終身留在我身邊好了,反正你也不嫁人,在哪住著都一樣。”
無恥,太無恥了,大家至此終于恍然大悟,頓時無數道鄙視目光,全都朝得意洋洋的張灝身上射來,心中全都大罵灝二爺太過無賴,明知給不了對方一個名分,卻非要霸占著不放,還無恥的想把人家一位堂堂郡主,就這么當個丫頭養著,實在是太無恥了。
老祖宗生怕秦姑娘難堪,急忙笑罵道:“晴筠過來,不要理他,這灝兒恁的無恥,沐丫頭也是可惡,小夫妻倆竟合伙欺負人家。”
后知后覺,總算是猜到張灝的一片深意,秦晴筠并未如大家所想那樣,馬上惱怒之下拂袖離去,而是展顏笑道:“那好,今后就一生賴在哥哥身邊好了,反正晴筠也是無家可歸的人,還得多謝沐姐姐收留于我呢。”
張灝至此放聲大笑,笑聲中有著說不出的歡暢,而沐憐雪則上前幾步,凝視著對方雙眸,輕嘆道:“那就一言為定,或許我也得陪你終身不嫁呢,不過有灝兒為我們撐腰,不嫁男人,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呵呵。”
芳華燦爛,秦晴筠歡歡喜喜的牽住沐憐雪的手,笑道:“妹妹本就不喜世間那等濁物,又擔心世人逼我,今日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兩位明媚皓齒的絕色少女相互攜手,彼此歡喜而笑,竟然一同朝著外面走去,這瞬間的變化,看得所有人莫名其妙,誰也不知這三位到底演的哪一出?
唯有史湘云癡癡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撫掌贊道:“求人須求大丈夫,濟人須濟急時無,一切萬般皆下品,唯有哥哥是良圖,嘻嘻!”
“你這丫頭。”張灝一時失笑,指著全然明白的史湘云,眼眸中滿是贊賞,寵愛的笑罵道:“那還不快跟去,和你兩位姐姐一樣,都從今后終身不嫁吧,哈哈!”
欣然站起,史湘云喜滋滋的順便拉起一臉迷惑的憐霜,嬌聲道:“嗯,湘云這就去追隨姐姐們與尾翼,嘻嘻。”
“那可得帶上我一個,二爺,可以嘛?”不知何時,紫鶯俏生生的站出來,巧笑嫣然的問道。
“自是可以,求之不得呢。”張灝搖頭一聲嘆息,朗聲應承。
家里人至此好似如夢方醒,一個個互相竊竊私語,打聽對方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不過就是連最精明的朱元香,也鬧得一頭霧水,更別說其她人了。
張灝也沒打算為大家解惑,倒是為幾位冰雪聰明,看破世情的玉人欣慰,所謂一紙名分又如何?為何就非要嫁給一個男人才能終身有依靠?
只要大家每天開開心心,何必睡在一起,就任由她們自由選擇吧,悠然自在的一個人生活也挺好的,單身貴族而已,只要我張灝有一口氣在,就要護得她們一生自由,至于世間毀譽又算得了什么?
“我不如哥哥。”張寶深深嘆息,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張灝朝一臉欽佩的弟弟看去,笑道:“男人要有擔當,護不住自己身邊的人,你就算在癡情,在憐惜女孩也是無用,好自為之吧。”
低頭深思哥哥的這一番話,張寶心情復雜,而張文眼見玉人被哥哥逼得一生不嫁,豈能不著急上火,怒道:“明明秦姑娘已經給我機會,哥哥為何偏偏要橫加阻攔?難道你比我更符合她的條件嗎?”
“咦,什么條件?”張灝不解問道。
“哼,秦姑娘的未來夫婿,要頂天立地,要文武雙全,要淡泊名利,明明我都符合要求的。”張文一臉痛恨的質問。
“哦,那又如何?”張灝毫不在意的口氣,險些氣的張文吐血,接著就看見張灝大步朝外走去,邊走邊笑道:“傻瓜,人家明明是暗中譏諷你,什么頂天立地,你一直唯唯諾諾,哪有半點爺們的模樣?文武雙全,哈,等你什么時候考上文武狀元的時候再說吧,淡泊名利?呵,你要真能一輩子不聲色犬馬,不眷戀富貴權勢而甘于平凡,那才是見了鬼呢。”
英國公府,園中園。
瀟湘館,一大片芍藥花前,幾位女孩簇擁著一位少年,幾個人神色輕松的互相說笑。
唯一有些擔憂的少女年紀最大,正是今年已經過了十八歲的紫鶯,憂愁的說道:“不嫁人真的行嗎?我倒是沒什么,一個丫鬟而已,而你們倆卻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啊!”
三位少女雖說笑容燦爛,但那一絲隱憂卻被張灝看個正著,笑道:“不用擔心,大不了你們名義上都嫁給我,這樣就不怕人言可畏了,哈哈。”
“好啊!”秦晴筠恍然大悟,笑罵道:“真是被你騙了,恐怕這才是你真正意圖吧?”
史湘云臉色大紅,摟著沐姐姐,笑道:“嫁就嫁,不過呢,只有沐姐姐才能和你洞房花燭,嘻嘻!”
“想得美,恐怕是人家芳寧公主才能洞房花燭呢,咱們呀,還是趕緊尋一處地方安家落戶吧!”沐憐雪惆悵一嘆。
昂然走在最前方的張灝神色淡然,仰頭朝碧藍天空望去,暗道未來還真是一片坎坷,不過總算是有了一個良好開端,和美人談感情,果然是自找麻煩,呵呵!
京城皇宮,乾清宮。
望著神色堅定,跪在地上的寶貝公主,皇帝朱棣一臉苦笑,嘆息道:“那張灝到底有什么好,傻孩子,唉!”
“父皇,女兒這些年一直和灝哥哥在一起,不是自夸,恐怕這世上,沒有人能和他相比,不過女兒也不知道為什么。”
心中煩躁,朱棣一想起那個外甥女,就不知該如何表態,權衡一下沐家和芳寧之間哪個更重要,忽然狠心道:“不行,張灝是權貴身份,還是重臣,豈能讓朕把公主下嫁給他?除非要免去一切官職和爵位,做個一生無所事事的駙馬都尉才行。”
有心如此逼迫女兒退卻,卻沒想到,芳寧公主突然抬頭,凝視著帝王,輕輕說道:“還請父皇免去兒臣公主封號,女兒寧愿以平民之身去伺候灝哥哥。”
“混賬!”朱棣暴怒,猛的站起來,指著芳寧公公,咆哮道:“你真是太不爭氣了,實在是令朕失望,好,既然你非要下嫁張灝,那朕就馬上下旨,親自為你們賜婚。”
不等芳寧公主大驚失色,朱棣又語氣陰森的道:“你可要想好了,一位駙馬是不許納妾的,你這是在逼張灝一輩子落落寡歡,一輩子怨恨你,哼!”
臉色蒼白,芳寧心中傷心欲絕,也知道父親說的都是實話,終于放棄最后一絲幻想,落寞的道:“那女兒不嫁他了,還請父皇息怒。”
朱棣心中不是滋味,暗罵自己真是心軟,他自是不在乎張灝和沐憐雪這兩位后輩,所謂的什么幸福,但以如今英國公家的權勢,實在是無法把女兒嫁過去,就是因為信任張輔父子,才更不能罷了他們的官職,要是別人的話,那就容易解決多了。
不過我的女兒一生不幸福,那你們張沐兩家也別想好過,朱棣心中糾結,不禁罵道:“張輔你太過無能,怎么就生了一個混賬兒子,真是可惡。”
有心成全女兒,但張輔就這么一位獨子,還要牽涉到沐家,這幾日張輔早已暗示過無數回,那外甥女在他老張家一住多年,要是不嫁給那混賬小子,恐怕就唯有選擇自盡了。
望著女兒落寞離去的背影,朱棣怒道:“來人,馬上擬旨,罷了錦衣衛指揮使張灝一切官職和爵位,貶為一介平民,責令三個月后遷到杭州落戶,不經請旨,永勝不許踏足京城一步。”
帝王雷霆震怒,即使魏公公心急如焚,可也不敢開口為張灝說上半句好話,沒等他跪地領旨,就見皇帝一臉陰森。
“張灝,朕倒要看看,無權無勢的你,還能否有佳人一往情深,還能否有骨氣不開口求朕,哼!”
陰森無情,只嚇得魏公公激靈靈的打個冷戰,急忙匍匐在金磚之上,一臉苦笑。
“恩公,你可得自求多福了呀!”
丟官罷職,可謂是對官場中人的最大打擊,用如喪考妣來形容當時心情也不為過,其實往往不過難受十天半月而已,蓋因舉人身份仍在,即使回家一樣不愁衣食溫飽,也不愁今后就沒有出仕的機會。
貶為平民的旨意傳到張家,立時就如驚濤駭浪般嚇懷全家人,真感覺天塌地陷一樣,闔府上下一片愁云慘淡。
唯有張灝莫名其妙,他也不把丟官罷職當一回事,仔細看著手中的圣旨,忍不住低頭深思。
好在家人反應極快,當聽清楚無非是灝二爺成了一介平民,被攆出京城,而自家的國公地位依然如故,老爺的官職也未動,雖說心情依然難受,但卻馬上放下心來。
皇帝雷霆暴怒的原因不用猜都知道,絕對是出在芳寧公主身上,老祖宗即使再不舍,也只得長嘆一聲,實乃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畢竟此事已成定局。
望著全家人愁眉不展的樣子,張灝無所謂的笑道:“貶了也好,無非是出去散散心,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到底都是些女人,見不得骨肉分別,還好老祖宗還算是豁達,不過是一臉的難過,而母親王氏等長輩,則捏著汗巾不時擦拭眼淚,看的張灝好生憋悶。
“好了,父親還不是多年不在家,大哥也去了外地,如今只不過換我出門而已,說不定不用一年半載就能回來呢。”
張灝無奈,當下出言安慰,他這話倒也勉強起了一絲作用,女眷們一想也是,本來就是無妄之災,或許過幾日皇帝就能反悔也說不定呢,明眼人都能看出,今次絕對是帝王毫無來由的發怒。
到底是武將世家,見慣了生離死別的場面,眼見事已至此,老祖宗當下振作精神,生氣的道:“既然陛下要驅趕我孫兒,那老身也陪著過去,紫鶯,趕緊去收拾行李。”
大太太王氏一愣,接著大喜,附和道:“對,都陪著一起去,灝兒從未離開過我身邊,我要親自照顧他才行。”
“就是,大家一起去杭州定居多好,那里山清水秀的,張睿又在那做官,這不正好是舉家團聚嘛?媳婦看老爺也辭官得了。”
朱元香滿不在乎的說道,其實以張家的勛貴地位,不當官反而逍遙自在,只不過權勢一失,就得從此低調做人了,凡事有得必有失,其中利弊,不到關鍵時刻,那是誰也看不清楚的。
老祖宗呵呵直笑,大表贊同,花廳中的體面婦人自是無所謂,紛紛跟著點頭,反正到時去留隨意,就視自家情形而定。
原本如趙氏還有幾位姨娘心中不愿,不過到底不敢明著作對,又一想不過是杭州,不說離京城不遠,那地方更是氣候宜人,風光秀美,乃是天底下最好的去處之一,大家去溜達一圈倒也不錯,就當出門散心了。
“嗯,我看這主意甚好,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嘛,正好趁機遠離京城的是是非非,不錯。”趙氏笑著點頭。
如此一想,真是人人反而來了興趣,一掃剛才愁云密布的凄慘氣氛,一個個笑容滿面的,頃刻間,全都變得興高采烈起來。
其實誰也不糊涂,人家灝二爺和公主之間情海生波,才鬧得帝王不痛快,處罰二爺也是輕拿輕放的,又沒牽連到整個張家,老爺的官職還好好的,還真不必太過擔心。
就說發配的地方,這天底下窮鄉僻壤的去處多了,哪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不好,為啥就非要往天底下最富庶,最秀麗,有人間天堂之稱的杭州攆人?這不明擺著戲耍與你嘛,唉,誰讓咱二爺得罪人家寶貝閨女來著,反正他們爺倆之間的破事,天底下誰不清楚?即使帝王心思再難測,這用意也是一目了然。
“那妹妹這就回去準備,還是陛下善待我張家,都給了三個月的期限呢,呵呵,正好夠收拾行李,來回打點的了。”
隨著趙氏就要離去,馬上一屋子的女人紛紛附和,很快,好似忘了二爺是被罷官丟職,正遇倒霉的時候,到好似去游山玩水一樣,一個個越說越興奮,鬧得人人喜笑顏開。
張灝一臉苦笑,不過心里倒是升起暖意,看著遠處一眾兄弟,各個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樣,就連平日最不待見,得罪最多次的嬸嬸等親人,從起先到現在,絕無一絲一毫落井下石,或是借機諷刺的心思,那臉上的焦急模樣全都發自內心,倒是令人欣慰。
其實倒不是張家人心地善良,只是古時此種事往往關系到全族,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尤其是二房一直依附家族才得以榮華富貴,即使再恨張灝,但涉及到自身臉面和將來富貴的大是大非上,一樣馬上會放下前嫌,全家一起同舟共濟。
要是父親不在家,張灝自是會帶著全家人一起出行,但今次卻萬萬不能,先不說轟轟烈烈的出門,這不是要明著打帝王的臉子,再來就是一路上舟車勞頓,萬一去了杭州哪位親人因此水土不服,從而有個好歹,那張灝可就一生難安了。
張灝急忙上前阻止,笑道:“今次是奉旨出京,豈能全家人同去?再說父親剛回來不久,奶奶和母親還是安心留在家中吧,孩兒不過是出門游歷一番而已。”
只不過任憑張灝上前勸解,這全家女眷正說得熱火朝天呢,哪能隨他的心意,鬧得張灝只得正色道:“發配就要有發配的模樣,誰也不用跟去,在不依著我,就是逼著我獨自動身,誰也不帶了。”
“你這孩子,你什么時候離開過娘身邊片刻?這遠隔萬里的,豈不是叫娘日夜擔心死。”王氏眼眶又紅了,扭頭氣道。
啼笑皆非,那杭州離南京明明不遠,哪有萬里之遙?再說身邊也不是沒人陪著,一個豪門少爺出行,難道還怕回不來不成?
張灝上前摟著母親,笑道:“雖說父母在不遠游,但孩兒畢竟長大了,正所謂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間,要是不能遨游天下,觀國之光,一輩子茍活在父母羽翼之下,那才是一生遺憾呢。”
一側坐著的姑娘們人人撫掌稱善,就是長輩親人一樣點頭同意,唯有王氏依然搖頭,梗咽道:“這出門在外的,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你叫娘怎么活呀”
大家一想起張灝乃是長房獨子,這心就又懸了起來,暗道萬一二爺真有個什么不測,那這天豈不是就要塌下來了?
張文等幾個兄弟即使心喜兄長此刻顏面掃地,但卻都沒有動什么不軌心思,不消說他們本身就沒有繼承國公爵位的身份,就是有這可能,這血脈相連的兄弟間,那禽獸之人還是罕見,再說英國公張輔如今春秋正盛,這多年沒有子嗣,那是因為常年呆在軍營里,如今都已回來了,鬧不好什么時候就能又有后代呢,更別說二哥為人手段高深莫測,一眾兄弟誰敢惹他?躲都來不及呢。
就算是兄長意外身死又如何?那爵位也落不到自家頭上,更別說人人本就沒有此種惡念,紛紛含笑上前勸解,幾個小的更是拍著胸膛,大叫哥哥離家,還有弟弟們守著您呢。
最后還是老祖宗見不得媳婦哭哭啼啼,不悅道:“灝兒說的對,這孩子大了就得出去闖蕩歷練,想我孫子早在十幾歲時,就能陪著陛下出征塞外立下不世之功,這去杭州住上些日子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等陛下消消氣,老身親自去求情,興許來年就能回來了。”
眼見母親生氣,王氏急忙抹了下眼淚,低聲道:“母親教訓的是,媳婦這就去張羅,管不叫我兒出門吃半點苦。”
張灝和老祖宗相視苦笑,張灝只得安慰道:“娘,兒子有什么本事,您還不知道嘛?今次出門,我自有安排,那杭州就有咱家的商鋪,吃不了苦頭的。”
“不行,別人我不放心。”王氏想都沒想的一口拒絕,面對母親溺愛,張灝灑然笑道:“孩兒出生就嬌生慣養,這玉不琢不成器,總歸是一身紈绔習氣,就是陛下不攆我出京,孩兒也早有意出門游玩一趟,這次也不帶什么大群家人身邊伺候,更不帶什么萬貫家財上路,要是母親不依著我,那說不定孩兒明日就孤身一人不辭而別了。”
當下王氏難免又氣又笑,喜得是自己寶貝兒子從沒讓人失望過,這話確實極有見地,沒讓人失望。愁的是這孩子太有主見,做母親的拿他毫無辦法,又怕他真的說到做到,今晚就給你來個離家出走。
為難的看看老祖宗,又看看圍在身邊的一干晚輩,王氏輕輕嘆了口氣,用力把張灝摟在懷里,心口發酸,真是萬般不舍。
無可奈何,王氏只得點頭同意,同意張灝自己安排出門之事,至此灝二爺總算是松了口氣,要真任由家里人給安排的話,那非得奴仆成群,帶著無數金銀珠寶,前呼后擁的上路不可。
看著一臉關切的親人們,尤其是眼神火熱的兄弟張文和張寶,張灝心中一動,當下笑道:“反正就要去杭州了,這些日子兄弟們就隨意進園子里玩吧。但要謹守規矩。”
趙氏和張文等人大喜,忙不迭應承,一邊的姑娘丫鬟們,卻同時眉頭一皺,不禁紛紛抬頭,神色疑惑的盯著張灝。
隨后一家人一起用膳不提,夏季午時,女人們紛紛回去休憩,而張文等少爺也未馬上跑到園中園戲耍,其實那里又不是什么青樓楚館,去了也不過是游玩一番或是能和漂亮丫頭說說話,就算是看上了哪個丫鬟,那也得私下里費些心血,任你豪門少爺,也不能強逼丫鬟就范,這家規森嚴無情,豈是誰都敢胡來的?
張灝回到怡紅院,早有一群丫鬟心情焦急的等了半天,除了兩個貼身丫鬟,還有四春和其她幾個小丫頭。
看著出落的秀氣甜美的含春和迎春,笑道:“今次就不帶著你們了,書萱,你幾位妹妹都有意中人了吧?”
早知會是如此,大家一見二爺回來就提起這檔子羞人事,羞得幾個丫頭俏臉飛紅,心中感念二爺如今一身落魄,都還念念不忘自己之事,忍不住一個個眼眶發紅。
書萱一聽二爺話中意思,那是要帶自己出門的,立時顯得神采飛揚,和同樣喜滋滋的紫雪相視一笑,嬉笑道:
“蔡永大哥和迎春情投意合的,成天到晚,沒事就鴻雁傳書,怕是好事臨近了,那張家兄弟喜歡的是惜春和含春,都求媒婆找上門了。”
一指三四個小丫頭,紫雪接過話茬,笑道:“嗯,她們幾個年紀還小,還得等上幾年,倒是園子里其她姐妹大多都有意中人了,還是二爺的手段高明,沒事就讓大家在前院聚會,那些爺們的長相性格,興趣家世,都被我們打聽的了如指掌呢,嘻嘻。”
難免心中羞澀,不過張灝身邊的丫鬟,早已調教的心胸開闊,爽朗大氣,遠遠不同于世間普通女孩,年紀小的捂嘴嬉笑,三春則含羞朝二爺道謝,鬧得大家最終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走回屋里坐下,聽著丫鬟們眉飛色舞的說著相親趣事,張灝不時跟著大笑,不過心中也有些無奈,大多數出去當上武將的親隨或是族人,果然就是和哪個丫鬟彼此有意,也只是想著娶回家當個小妾,而正妻的位置則要留給門當戶對出身的人家,更有的一心想娶位官宦人家的庶出小姐。
人人都有私心雜念,都會為了將來打算,張灝對此也無可奈何,不過身邊最親近的屬下,表現倒是令人滿意,蔡永不用說了,生性淡泊名利,除了能看上迎春這個瓷娃娃有些出乎預料之外,也甚為他們高興,人家可是要明媒正娶的。
而張繼開張繼往兩兄弟一樣出人意料,都當上了錦衣衛百戶,依然想把惜春和含春娶回家當個正妻,不過張灝隨即釋然,那兄弟倆沉默寡言,精明能干,都對自己最是忠心不二,不說兩春姿色不俗,身份與眾不同,能娶此賢妻可謂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美事。
其中嚴海龍等親隨一樣對四春虎視眈眈,但如今張家乃是丫鬟自由挑選夫婿,看上誰人,那還得看女孩們的心意,想必以嚴海龍劣跡斑斑的德行,沒被看中也是情理之中了。
很多丫鬟不介意當個小妾,也有的非要尋個一心一意的郎君,或許還有的丫鬟又開始惦記上幾個少爺了呢,張灝對此樂觀其成,該做到的心意都做到了,只要沒人強迫她們,那今后是否幸福,就看自己的眼光和造化了。
“這兩個月多安排一些相親聚會,誰愿嫁人就嫁,都送上一份厚禮,至于今后嘛”張灝目光深邃,笑道:“就看她們自己了,路已經鋪在腳下,至于該往哪條道上走,就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了。”
幾個丫鬟互相間不時嬉鬧,誰也沒留意二爺神色,反而是站在一邊的探春,忽然說道:“哥哥去哪,我就去哪。”
望著神色堅決,清秀絕倫的古怪丫頭,張灝無奈點頭,笑道:“去把賬目盤點一下,嫁人的丫頭都重新立下規矩,今后安排合適的管事人選,咱們不在京城,得有人負責盤查往來賬目,監督慕容珊珊這只母狐貍。”
“嗯”探春表情可愛的點頭,馬上轉身而去,其她幾個丫頭急忙跟了上去,唯有書萱不管外事,獨自留了下來。
“二爺,剛才嫂子來過,說要陪你一起去杭州。”
張灝點點頭,說道:“準了,反正也需要一位內宅大管家,至于家里就一并托付給嫂子了,希望她不會讓我失望。”
書萱瞅了眼神色平靜,但卻令人莫名心驚的二爺,心中不爭氣的跳了幾下,但她性子單純,平日從不理會園子里的閑事,也聽不懂張灝話中深意,也不想懂,只會溫柔相陪。
“那幾位姑娘可怎么辦啊?都要跟著一起去杭州嘛?”書萱輕聲問道,神色間有些好奇。
“她們呀!”張灝表情平靜,沉默一會兒,緩緩說道:“自己選擇吧,此事來的正是時候,或許能借機看清一個人的內心呢”
“內心?”書萱臉上掠過一絲喜色,驕傲抬頭,小臉非常自得,很神氣的道:“反正我與紫雪早已發過誓言,不管二爺富貴貧賤,都是要追隨一生的,至于姑娘們。”
很聰明的選擇不說下去,只是撇嘴挑釁的看著遠方,她們與張灝日夜相處,不說感情最是深厚,又是嫁不了別人的現實,自然很容易就傾心于自家少爺,何況張灝本就各方面出類拔萃。
“你呀”張灝笑著搖頭,其實他心中有數,沐姐姐和憐霜,秦姑娘還有史湘云,那是絕對要陪自己一起走的,皇帝又沒阻止別人出京,可見留有余地,要不然干脆命沐姐姐下嫁別人得了,那多省事。
至于蕭氏姐妹那就有些說不準了,幾位妹妹就不帶走了,留在家中陪著長輩們,而慕容珊珊和韓氏姐妹,以她們現在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幸福日子,隨時都能去杭州。
但她們也是最容易出問題的,張灝心中冷笑,假如你慕容珊珊真敢趁機變心的話,那也別怪我辣手無情了。
“想看我好戲,那可沒門,皇伯伯,希望你到時別急的跳腳就好。”
張灝臉上掛著一絲壞笑,看的書萱心驚肉跳,她深知二爺這又是打算害人了,聽那話中意思,這次捉弄的,難道還是陛下不成?
心中驚疑不定,就見紫雪從外面扭身回來,蓮步飛快,走到張灝身邊,輕聲問道:“二爺,沐姑娘命人過來問話,說為何要讓幾位少爺進園子,幾位姑娘都很不開心呢。”
“每天白日可以放人進來,傍晚則關緊院門,你親自過去跟沐姐姐說,不喜歡可以不見,趕人走不就完了。”
紫雪一怔,抬頭看著搖頭不語的書萱,一頭霧水的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好似想起什么似地,扭頭笑道:“沐姑娘說了,灝兒心情不好,要書萱姐姐好好安慰你,今日誰也不許過來打攪呢,嘻嘻。”
格格嬌笑,朝著俏臉瞬間通紅的書萱,很曖昧的做個鬼臉,紫雪好似蝴蝶一樣飛了出去。
“還是沐姐姐疼人呀呵呵。”張灝輕輕嘆息,自然知道佳人的一片心意,是要自己把一腔郁悶,都發泄在美女身上。
既然大家有意成全,張灝當然是要笑納了,抬頭看著美眸柔情似水,含羞輕笑的漂亮丫鬟,已知她絕對是千肯萬肯了。
書萱上穿沉香色花草對襟春衫,衣料單薄柔軟,下著白碾光絹花挑線裙,裙下一雙白緞子繡花鞋,身材修長曼妙,打扮的亭亭玉立,明媚照人。
銀絲輕挽燕尾髻,翠梅花的金鑲玉分心光彩奪目,而云髻上又別著許多花翠,越發顯得姿容嫵媚,精心修飾過,一股子少女風情令人大感驚艷,而那紅馥馥的朱唇,白膩膩的粉臉,看的張灝馬上來了興致。
一想到二爺心情肯定難受,畢竟是丟了爵位,書萱又想起沐姑娘的授意和姐妹們心照不宣的躲開,立時俏臉通紅,眉目含情,主動獻上香吻。
坐擁軟玉溫香,張灝也不客氣,兩人一起相擁相吻,只吻的書萱意亂情迷,小手迅速伸到身前,悄然打開羅衫,露出里面美玉無瑕,令人窒息的美胸。
低頭輕含,雙手恣意游戲,兩人一連逗弄半天,彼此間互相說笑,其中香艷滋味,絕對使人流連忘返,忽然張灝笑道:“你嫂子就躲在屋里吧?”
“咦二爺怎么猜到的?”早已忍耐不住的書萱,身子亂麻麻的,尤其是胸前作惡的一雙大手,令人入墜云端,胸口急劇起伏,微微喘氣。
“哼,今如此大方,豈能沒預先留有后手?”張灝輕哼,當下抱起她輕盈身子,大步朝著臥室走去。
單手掀起帳幔,果然見周氏一臉媚笑的坐在床邊,云髻堆鴉,猶若輕煙迷霧,上著白藕絲春衫,下著翠云緋色托泥裙,腳下竟然是一雙紅鴛鳳嘴鞋,芙蓉粉面,成熟誘人
“奴家奉旨伺候二爺,嘻嘻。”美婦人風情驚人,也不害臊,一眼瞅見露出上身的書萱,心頭立時泛起片片漣漪。
快一年未和二爺春風一度了,周氏可謂是度日如年,今日得沐姑娘暗中授意,此時哪還顧得了旁的?
昂然大笑,隨手把一身酸軟的書萱放下,張灝探手深入美婦人懷中,就覺那軟肉滑膩麻圓,滋味說不出的美妙,忍不住一把扯開春衫對襟,就見一對美胸落入眼簾,豐滿迷人,白馥馥的猶如瑩玉一般。
“書萱上床去,把衣衫都脫了,好生看你嫂子是怎么風騷放蕩,如何取悅男人,哈哈。”
書萱大羞,急忙乖乖點頭,笑著爬上床去,而被言語作踐的美婦人,則芳心一蕩,媚笑著俯下身,幫著男人解下腰帶,褪去紗褲,嚇得叫道:“哎呀怎么養的這般怪剌剌的?嚇死人了。”
捂嘴竊笑,書萱一邊緩緩脫衣,一邊得意笑道:“可不嘛,那些日子嚇得我和紫雪晚上都不敢過來呢,嫂子你仔細瞧瞧,那紅赤赤的怪模怪樣,真是嚇人,不過下面倒是色澤粉嫩,端的比以前好看多了。”
“嗯,大是大的多了,不過顯得比以前又漂亮可愛些,那靈楓仙人果然好手段。”周氏連聲贊嘆,忍不住雙手探上,揣摩良久,只覺得火熱異常,令人眼紅心跳,不可思議的吐舌,忍不住和興致勃勃的書萱議論起來。
張灝只聽得哭笑不得,一個男人面對兩位衣衫半解的美人哪還能忍耐得住?偏偏這兩位倒好,竟然對著自家物件品頭論足的,真是士可殺不可辱。
按住周氏俏臉,吩咐道:“給爺好生品品,趕緊的。”
卻沒想到周氏一臉壞笑,回手就把床上的小美人拽下,學著張灝惡形惡狀的模樣,逼迫道:“趕緊的,去給二爺舒服舒服。”
委屈的癟嘴,書萱無可奈何,只得閉眼含羞的張開櫻桃小嘴,把個怪物含進嘴里,卻沒想到,只不過含進一半就已吃不下了,鬧得周氏大笑。
周氏兀自覺得不過癮,伸手朝下一探,驚得書萱身子輕顫,正好身下最是柔軟敏感的部位被嫂子素手扣住,白花花的身子一軟,好懸沒刺激的暈過去。
張灝無語,也不管周氏調戲自己的丫頭,站著任由兩女輪番伺候,一直玩了半天,三人這才一起上了大床。
兩個枕上鴛鴦,一對被中白蠟雞,張灝見周氏肌膚纖細,不禁意興盎然,又見書萱下面白凈,猶如白面蒸餅一般,柔嫩可愛,抱了抱兩女腰肢,未盈一握,暗道真是軟玉溫香,千金難買。
周氏早已意亂情迷,一手還不忘死死賺著那物件,媚眼如絲,急忙拱了拱屁股,抬起銀條般白嫩雙腿,架在張灝雙肩上,連聲懇求。
真是春點桃花紅綻蕊,風欺楊柳綠翻腰。
張灝自是不會輕易讓她得逞,不免緩緩在洞口晃悠,急的美婦人好似貓叫,嬌軀扭動,笑的紫雪前仰后合。
使勁朝身下用力,又幾次徒勞無功,又被臭丫頭躲在一邊看著笑話,氣的周氏一把拉住書萱的頭發,命令道:“趕緊舔舔爺的寶貝,都沒剛才那么精神了。”
周氏有意做賤她,也是妒忌書萱年輕美貌,也是被慕容珊珊近墨者黑,還逼著最是楚楚可憐的俏丫鬟,在自己身下舔來舔去,美得美婦人直哼哼。
其實書萱早已被張灝戲弄的百無禁忌,沒少與紫雪一起伺候張灝休息,這年輕男女晚間睡在一起,還有何事做不出來?這幾日晚上,幾乎都是夜夜笙歌。
不過雖說玩在一起,但還是未真正破了身子,張灝終于忍耐不住,準備給書萱一個難忘的回憶。
兩人擁著一起,卻沒發現,書萱悄悄的展開白玉一樣的胳膊,偷偷從床頭邊上翻出一方白色絲巾,還不忘把銀鉤上的鮫帩順便放下。
芙蓉帳暖,張灝至此再不客氣,擁著一對滿身香氣,嬌柔無比的美人,盡情胡天胡帝,喘氣陣陣,氣氛火辣。
翻身上馬,張灝身下用力,生生往花心中頂入,但那物件委實過于巨大,濡攪半響,好在溪水潺潺,忙了好半天,方才直入沒棱,周氏發出一聲似痛非痛的呻吟聲,滿足的大叫出來,很快,兩人動作如火,奮力戰做一處。
到底是成人,耐力驚人,承受力也端的了得,這般上下聳動,動作飛快,兩人同時覺得酣暢淋漓。
不知不覺看的書萱都呆了,羨慕的看了半天,不覺輕輕松了口氣,又覺得有些失望,嬉笑道:“嫂子加油,管教二爺沒了威風。”
有了這俏丫頭躺在一邊不時煽風點火,不時加油鼓勁,還不忘頑皮的撫摸周氏白嫩身子,真是刺激的兩人越發起興,又大戰三百回合,但聽周氏一聲慘叫,竟然徹底敗下陣來。
看著嫂子好似丟了魂似的顫抖,呼呼的喘著粗氣,書萱嚇得心驚肉跳,哪還敢伺候那好似魔王一樣的二爺,趕緊撐起身體,就要逃走,卻被大笑的張灝一把拽了回來,好似惡虎撲倒小白羊身上一樣,就要把個嬌嬌嫩嫩的俏丫鬟占為己有。
眼見今日在劫難逃,書萱又怕又喜,還不忘把那絲巾墊在身下,這才緊閉美目,一副視死如歸的慷慨模樣。
張灝憐惜她身子嬌柔,不堪痛楚,自是不緊不慢的送上寶貝,而身邊累的一身香汗的周氏,此時已是有氣無力,半睜著眼眸,盯著兩人偷瞧。
翻弄了半天,張灝也不得要領,那井口實在太小,恢復了一些氣力的周氏媚笑著伸手相幫,書萱強忍著沖天羞意,幫著微微抬起胯部。
乾坤倒轉,陰陽調和,終于隨著小丫頭一聲慘叫,身下點點殷紅四濺,身子都痙攣的好似鮮香剛剝了皮的蝦子一樣,弓著嬌軀,雙手死死攥著錦被,整個人嬌艷欲滴,惹人憐惜。
“唉。”一聲幽幽嘆息,周氏神色復雜的上前安慰輕聲抽泣的書萱,而張灝則慢慢抽動,品味著滋味。
不免一番輕聲撫慰,激動的丫鬟終于破涕為笑,感嘆著成為女人的紫雪,慢慢嘗試著主動求歡,一時間,琴瑟和鳴,鸞鳳呈祥。
最終俏丫頭強忍著難挨之感,朦朧著星眼,連聲討饒道:“今日爺就饒了書萱吧,委實受不得了。”
張灝哈哈大笑,翻身躍到重整旗鼓,抖擻精神的美婦人身上,肆行戲弄,不勝歡娛,一直又過了足足半個時辰,方才鳴金收兵
第213章虎無傷人意,人有害虎心
屋中悶熱,但幾位年輕人全都坐姿端正,即使人人一身大汗,也無一絲散漫之處,就是張灝一樣背部挺得筆直,坐姿一絲不茍。(8度吧)
蔡永和嚴海龍都有些擔心的看了眼西門榮軒,想要勸解幾句,但都被張灝用眼神阻止,只得無奈的報以苦笑。
其中蔡永一掃從容神色,沉聲道:“我師父沒有子嗣,隨著他老人家年事已高,當年同氣連枝的四大家族已經盡顯疲態,沐家遠在云南,雖然深受皇恩,但已經被排斥在京城權利核心之外,而成國公朱勇只不過是一位武將,就算有姑爺淇國公家幫襯,加在一起也遠遠比不得當年朱老王爺在世時的興盛,而且只不過掌握一支軍隊,現在兵權又被分的七零八落,再也不能與朝中大臣相抗衡了,唉”
大家點頭,當年彼此緊密依靠的四大家族,此刻已然聲勢不再,其中沐家被帝王有意放在云南,遠離京城,可謂是處處鞭長莫及,而道衍和尚孤身一人,他一身死,自然一個家族從此煙消云散,即使有些后人,但都是些平庸之輩,又和姚廣孝隔閡甚深,不足依仗。
而朱勇為人粗豪,有些粗心大意,也不是能成氣候的人選,張灝姐夫唐瑛倒是能文能武的棟梁之才,或許將來能頂替姚家位置,只可惜根基太淺,就算成為能獨當一面的大將,也需要十幾年的時間,更別說參與機要了,其父親又死的太早,家族勢力單薄,可謂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大家如今唯一的指靠,就是英國公張輔了。
張灝飲了一口茶水,笑道:“而我父親又卸下兵權,雖然半只腳踏進了文淵閣,但勢單力薄的,算是孤掌難鳴了,呵呵,就連首輔楊大人都有些猜忌他老人家呢,更別說其他大臣了,而父親又一直秉承著孤臣宗旨,除了最受皇伯伯信任,手上根本沒有什么實權,將來難免會遭遇文臣們的一致排擠呀?”
此一時彼一時,當年張輔還是大將軍之時,眾位閣臣自然想與他交好,但現在卻是同為一殿之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誰讓張輔乃是京城勛貴之中,最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和文臣天生就互為敵對。
蔡永嘆了口氣,默然點頭,張灝一想起太子登基后,就立即把父親封為太師,地位雖然高高在上,但比起一干都升為正二品,手握實權的閣臣們,算是從此與朝政無緣了。
“莫非是太子有意為之?難怪如此,等到了土木堡之變時,以父親當時的年紀資歷,身份人望,都未等勸止住皇帝與太監大臣們,七十多歲的高齡呀按理說明明應該留在京城里頤養天年的,又明知此去兇多吉少,竟然也被逼著同行,結果身死沙場,好一個借刀殺人之計。”
張灝悚然而驚,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不禁對于權勢之爭,黨派之爭,文武之爭,又有了令人觸目驚心般的一層體會。
心中有些猶豫,張灝并不熱衷權勢,其實就他自己來說,只要家族繁華依舊,家人能享盡榮華富貴又能一生平安的話,就已經是心滿意足了,但事實真的能如自己所愿嘛?
恐怕是不可能了,先不說手下一大幫子兄弟和無數依附自家的親朋好友,一干故舊或是利益相同的人,都指望著張家能為他們遮風擋雨,就是你肯安于平凡,但很多時候,他們也會逼著你去上位,除非你能狠心的選擇視而不見,任由他們遭遇到種種慘事,比如丟官,比如被陷害,比如不被重用,比如家道中落,沒有權利,又有何能耐去出手相幫?
自家事自己知,張灝同樣深知自己的性格,做不到一輩子隱藏在家中不問世事,做不到眼看著大家被欺負,而束手無策的那種窩囊感,做不到隨波逐流,做不到被人隨意欺辱。
而明知父親會被人逼死,張灝又怎能再無動于衷?看來還是得掌控能威脅所有人的實力,這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實在是不能舍棄,而至高無上的皇權,哼
“徐謙,石猛,蕭逸,郭義,好,就讓我張灝臨出京之前,好生為你們安排下后事吧。”
隨著張灝語氣陰森,幾位心腹神色興奮,全都猜到二爺這是立下決心了,又不禁有些擔憂,只有蔡永和他師傅道衍和尚一脈相傳,生性最是唯恐天下不亂,而嚴海龍則膽大包天,更是興奮的直搓手。
沒等大家說話,西門榮軒忽然抬頭,嘆道:“多謝二爺要為屬下出口惡氣,只是那史姑娘瞧不上我,她人到也沒什么過錯,還請不要傷害他們,唉”
張灝目無表情,平靜的道:“我倒不是為了你,男子漢大丈夫,豈能為了女人牽腸掛肚,一副窩囊模樣?那史家大姐為人尖酸勢利,本就不是良配,要不然,搶也得把人給搶回來。”
“是啊比起史湘云姑娘,她大姐當日與你有意,但一見到那徐謙家中富貴,當即舍你而去,此等貪慕虛榮的女人,不要也罷。”
嚴海龍憤憤不平的說道,原來這些日子和史家來往密切,西門榮軒負責護送史家姐妹,因見他儀表堂堂,英氣勃勃,那大姐心中就起了些心思,兩人不時眉目傳情,暗送秋波的,漸漸就要走到一起了。
可誰成想,還未等張灝替他們做主,那史家大姐一次參加定國公徐家小姐邀請的聚會,就遇見了正春風得意的郭義等人,其中徐謙身為徐家公子,乃是一干朋友中的首領,他為人博學多才,被視為今次科舉頭三甲的熱門人選,在京城士林之中名氣很大。
貴為豪門子弟,又是自命風流的文人,徐謙一見姿色不俗的史家大姐,當即上前攀談,又見美人家世一般,哪還會不收為己用?更是在郭義等狐朋狗友的攛掇下,兩人很快就勾搭到了一處。
此事幾日后就被西門榮軒得知,失去理智之下,當下獨自一人殺向定國公府,卻被徐謙的兩位護衛傷了,西門榮軒學的是馬上功夫,自是打不過一流好手,幸虧李逸風和陸云見他神色不對,隨后都跟了去,要不然,以西門榮軒的身份,就是被人家打死那也算是咎由自取。
這女人選擇背叛,張灝并不當回事,以那史家大姐的風流性子,他本就不看好這樁婚事,但這口氣那是一定要出的,何況,這郭義的幕后軍師就是徐謙,他們一群公子哥,本就與自己不對付。
而徐謙為人城府極深,他不是徐家嫡子,不會被文臣猜忌,一直和朝中大臣來往密切,又私下里結交京城中的勛貴子弟,就連身邊的親隨都是重金招募的各方好手,在外時常急公好義,大玩什么義薄云天,乃是京城公子中名聲僅次于張灝的超卓人物。
當日被張灝痛打的徐家郡主,據說和他關系極好,此乃舊恨,而張灝又一直是京城最是風光得意的第一公子,豈能不遭人嫉恨?
“二爺,老苗回報,就是徐謙暗中策劃,授意郭義接近芳寧公主的,算起來,郭義乃是芳寧公主的表哥,其人又算是文武雙全,被陛下看重也是情理之中了。”
接過蔡永遞過來一份密報,張灝并沒看,而是拿在手中,搖頭道:“此事是徐謙等人故意與我作對不假,但陛下的用意卻是令人捉摸不透,表面上看,是一群紈绔子弟間的齷齪,但我敢確定,這徐謙所圖甚大,恐怕與朝中大臣都有關聯,不可小視。”
心中一動,張灝看著西門榮軒,嘆道:“榮軒是被徐謙有心報復,算是殺雞儆猴給大家看的,真是可惡。”
“還不是那該死的張木,竟然背叛家族,就為了一己私仇,哼”嚴海龍大怒,他為人雖說好色如命,但卻最是忠心耿耿,見不得家族中出現任何敗類。
其他人苦笑,蔡永嘆息道:“這也是世事難料了,把人家看中的丫鬟占為己有,又跑去和他妻子偷偷摸摸的勾搭,結果被自己弟弟撞個正著,張木本就是郭義等人的朋友,又在家中遭此大辱,豈能不一怒之下叛出家族。”
西門榮軒恍然大悟,沉聲道:“而這位少爺當了一年的錦衣衛小旗,自是對錦衣衛之事了如指掌,咱家這么多人進入錦衣衛,本就是光明正大的,但難保不被有心人污蔑,借機生事,何況又是新任指揮使的郭義?或許,本就是他們趁機上書,陛下才命郭義過來制衡咱家的。”
“看來榮軒確實是被此事無辜牽連的,他們不敢動,也不敢動我的女人,卻正巧撞見史家大姐送上門去,好借此來羞辱咱們。哼男女之間你情我愿的,誰也不能指責什么,好在榮軒命大,要不然,都得死在徐家,好一個徐謙,真是敢作敢當。”
張灝輕輕冷哼,他雖然猜不透對方所有目的,但凡事只要往最壞處想,不難猜不出對方的深意,徐謙即使不圖謀家中爵位,那也會一心想成為一位文臣,那就得拜入一位重臣門下,好借此使其仕途一帆風順,事半功倍。
而如今皇帝年老,那擁立新皇的大功,誰不心中火熱,作為被文臣排斥,又有舉足輕重地位的自家,轉眼間就成了滿朝大臣的眼中釘。
而自己這個突然間,莫名其妙丟了官職的家伙,恐怕誰都會認為,那是為了將來而躲出去韜光養晦的,一位最受帝王信任,還握著兵權的英國公就夠令人擔心了,再加上已經掌控錦衣衛,隨時能回來主持大局的自己,那滿朝大臣還有誰會是張家父子的對手
翻云覆雨,內外勾結,就算是擁立別人當皇帝,那也不是全無可乘之機,看來,自己早已是惹禍上身,被無數人猜忌了啊
至此張灝苦笑,看來這權力場,真是隨時都能招惹到飛來橫禍,虎無傷人意,人有害虎心,誰讓你參入進來,你手中的權利,就和那老虎一樣,全身是寶,被無數人眼饞惦記,一入江湖永無寧日,果真是半點不假,原本大家都不會輕舉妄動,但錦衣衛的官職一丟,恐怕就成了很多人一致認為的良機了呀
第214章瀟湘館外
既然察覺出背后有朝中大臣參與,張灝立時改變心意,不敢隨意招惹是非,畢竟對于政治一知半解的,自問絕對不會是那些老狐貍的對手,再來就是擔心牽連父親,弄巧成拙。
不過張灝可不是什么善類,看著初涉情場就遭遇情變,神色有些萎靡的西門榮軒,嘆道:“沒想到你這家伙如此死心眼,也罷了,再為你尋到一合適的姑娘,包管比什么史家大姐強上數倍。”
“謝二爺好意,不過榮軒經此一事,已經有些厭倦男女之事了。”
西門榮軒一聲嘆息,接著神色決絕的道:“還請二爺放榮軒跟隨陸云遠赴北方,愿為國為民做些好事,殺敵建功,才不負男兒一生。”
看著強自振奮精神,但內心悲傷的西門榮軒,張灝絕沒想到,這位平日能隨意和女孩子聊天,行事爽朗的少年,還是躲不開初戀逝去的巨大打擊,不過也好,多見識下北方豪邁風光,區區感情創傷,相信他很快就會撫平。
“嗯,去吧。”張灝點頭同意,也未囑咐什么,男人間不需要兒女情長似地殷殷囑咐,轉頭問道:“那個蕭玉伺候的怎么樣了?”
嚴海龍哈哈一笑,朝著西門榮軒做了個贊賞的手勢,咧嘴罵道:“就是一個軟蛋,只求活命,什么都可以出賣。”
“好,安排他去史家,做史家大姐的陪嫁家人。”張灝神色壞壞,接著笑道:“但愿你徐謙治家嚴謹吧,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要是惹出丑事,倒也怪不得我,呵呵。”
看著又在胡鬧的二爺,幾位心腹哭笑不得,不過能為榮軒出一口氣也好,你徐家要是家規森嚴,自然類似蕭玉這種小人沒有作惡的機會,但是上下混亂的話,那可也怨不得別人了。
當下張灝又吩咐一些事,都被幾位心腹一一記住,其中嚴海龍神色興奮,目光嗜血,好似遇到心愛的玩具一樣,很快就大步而去。
胡凱拎著茶壺,走上前又為剩下三人添上熱水,忽然嬉笑道:“二爺,那些倭國娘們,能不能帶幾個去杭州,兄弟幾個總得有下人伺候吧?”
“隨你們,不過不能多帶,其她女人過一陣子就得交給老苗訓練,將來還要送回倭國呢。”
胡凱大喜,其實他無非是看上了幾個漂亮倭國女人,又舍不得離開二爺,自然打起了主意,這下心里爽快的就要翻上天了,一想起那倭國娘們百依百順的模樣,少年心里就跟著了火似地。
蔡永和西門榮軒則相互無奈對視,他們真是想不明白,為何二爺對于倭國有如此大的恨意,這些年,倭國一半內亂都是二爺命人挑撥的,恨不得他們全都自相殘殺,全都死了才好。
“日本天皇,哼,早晚讓那些皇室統統去見天照大神,雖然沒有辦法一勞永逸,但出口惡氣也是好的。”
張灝喃喃自語,隨即站起朝外面走去,蔡永急忙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后出了習武堂,行到一處無人地方,蔡永問道:“二爺,屬下一直有一事不解。”
“說吧。”張灝笑吟吟的回頭,然后徑自朝前方走去。
“這個。”蔡永低頭想了想,說道:“為何二爺一定要把下面人塞進錦衣衛中,這不是明擺著,要令陛下猜忌嗎?”
“呵呵。”張灝笑笑,目含深意的笑道:“過些日子,你就會明白了。”
也不解釋,張灝拍拍蔡永的肩膀,囑咐道:“那官紳一體納糧等建言,就拜托姚叔叔費心了,過些日子,陛下就會帶著太子過去看望他,我會安排與徐謙一同隨行,此等萬古流芳的美事,希望他們會動心吧。”
“是,屬下會盡心做事,二爺有吩咐,只管命人飛鴿傳書。”
“有你在家中主持大局,我很放心,那飛鴿驛站和訓練遼東海東青之事,還得抓緊,對了,等我一離京,馬上就在京城中設置講武學堂,不學四書五經,只學真正的本事。”
蔡永眼睛火熱,他一生中最瞧不起的就是書呆子,對于培養人才的新式教育格外青睞,反正也是低調行事,入學的生源都是視為賤籍的匠戶和軍戶,規模又小,短時期內,不怕被文人重視。
一石二鳥,張灝相信道衍和尚會把得罪所有人的改革建議,寫的花團錦簇,令人萬分動心,而身為勛貴子弟的徐謙和,當面對可以瓦解天下讀書人的根基,能在將來和眾位閣臣分庭抗禮,能在帝王面前留下深刻印象,能使自己憑此一躍成為千古名臣的罕見機遇,是否會乖乖上鉤呢?
真是很期待啊張灝表情平靜,告別神色復雜,臉色掠過一絲悲痛的蔡永,他們兩人都知道,姚廣孝恐怕是壽元將盡,活不過這兩年了。
一回到怡紅院的正屋中,就見到周氏盈盈而立,神情有些低落,望著含笑走來的二爺,低聲道:“二爺,奴家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不跟著您去杭州了。”
張灝毫無意外的點頭,又指著神色同樣低落,淚光隱現的紫雪,笑道:“你也決定不去杭州了吧,好啊不枉我栽培你們這幾年,有事做,有追求的女人,方能對外來不迷惘,嗯,家里的一切就托付給你們了。”
“二爺,婢子聽不懂,為何嫂子和妹妹都要留下,難道跟在二爺身邊,不是大家最想的事嗎?”一直把所有心思都寄托在張灝身上的書萱,自然不能理解她們的想法。
“傻瓜,比起奢求男人寵愛,整日呆在家里爭風吃醋,無所事事的卑微活著,不覺得手握實權,每日有事可做,當個男人離不開的賢內助,身居高位來的舒服嘛?”
張灝笑著解釋,聽的書萱似懂非懂,而周氏和紫雪卻是眼眸一亮,二爺的話,可謂是點到了她們心里。
原本她們倆都一心想跟去杭州,但一聽到姑娘們都會跟去,已經初具獨立思想的兩女,不禁慢慢改變了心意,一想去了只不過是一眾下人中的一員,無非是身份地位體面些而已,整日都得看姑娘們的臉色,委實無趣。
而留在家中,不說有無數事情可做,不怕整日寂寞空虛,更重要的,那就是自覺更能得到二爺重視,下面又有無數人任意驅策,這大權在握的甘美滋味,即使是女人,一樣趨之若鶩。
三人笑著說了會話,這離別在即,自是一屋子春意融融,書萱很主動的離去,而紫雪還是處子之身,也跟著逃走,唯有癱倒在張灝懷里的周氏留下來,卻不解的問道:“為何要放過紫雪這丫頭,一并收用了多好?”
“我問你,一經人事,是否就會天天想,日日盼的?”張灝伸手在美婦胸前荒唐,笑著問道。
強忍著排山倒海一樣的甜美滋味,周氏媚笑道:“那到不一樣,有天生下濺的,恐怕一日都守不得,而大多數的婦人,倒也不在乎,當然,時日久了,這沒有男人的滋味,真是使人難受。”
看著她放浪美態,張灝含笑把人抬起,又掀起周氏長裙,褪去孺褲,提槍就上,就在這花廳內起來。
“那還是不碰紫雪好了,不經人事,就不會整日里胡思亂想,再說她只不過十五歲,在等兩年后采摘也不遲。”
死死捂著嘴,周氏被這頓疾風驟雨,好懸被刺激的昏死過去,她幾乎沒有什么閨房中經驗,丈夫死得早,又一直守身如玉,如何禁得住灝二爺的威猛攻勢,很快就媚眼橫飛的連聲討饒。
連番用力,張灝興致昂揚,也不管身下的美婦死活,盡情縱橫嬉戲,只感覺酣暢淋漓,隨著周氏一聲慘叫,伴隨著兩人的急促喘息聲,終于各自滿足的摟在一起。
守在外面的書萱急忙跑去來,羞紅著臉為二人善后,張灝大咧咧的歪坐在椅子上,任由一雙軟膩小手為自己服務。
周氏強忍著渾身酸軟,也跟著接過一塊絲巾,往自己身子上擦拭,她嫌不干凈,皺著眉頭幾下穿上衣衫,又整理一番,紅著臉瞪著把書萱按在胯下的無恥少爺,冷哼道:“奴家自會為二爺守著身子,哼你們兩個荒唐吧,我得回去沐浴了,真是臟死了。”
臨走前還不忘在書萱小屁股上捏了一把,這才笑著扭身離去,而一臉愁苦的丫鬟,則低著頭使勁為二爺含著依然昂然抖擻的小怪物。
一連二日,整個園子里變得喜氣洋洋,一掃二爺即將離京的沉悶,因為好多姐妹就要嫁人了。
能下嫁給自己中意的郎君,自然是丫鬟們夢寐以求的,如今都成了現實,可謂是好夢成真了。
而家中那些原本指望著配丫頭的小廝們,則不免有些無精打采,其實只不過指望不上那些漂亮體面的姐姐們罷了,這園子里丫鬟無數,姿色不錯的多了,以往一個個凈想著美事,惦記那些姿色最出挑的,現在則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倒是有些小廝一嘗夙愿,能和青梅竹馬的丫鬟成親,而不用擔心心愛之人被主子霸占,可謂是有人歡喜有人愁了。
丫鬟們將要嫁人,最忙碌的反倒不是大奶朱元香,也不是一眾長輩,這光榮而偉大的任務,統統交給了幾位姑娘打理,氣的姐妹們心中暗恨。
清晨,張灝就被氣沖沖殺來的沐憐霜和史湘云,一同給拽到了瀟湘館,望著郁郁翠竹,滿目都是清幽景色。
“難怪拖我到晴筠的住處,這里果然好涼快。”
張灝笑嘻嘻的任由雙手被人拉著,就見史湘云臉色一紅,瞅了眼滿不在乎的憐霜,裝著鎮定的回頭氣道:“還不是怨哥哥,我們都是姑娘家,哪有籌辦大批嫁妝的經驗,再說,那么多姐妹出嫁,我的老天爺,愁死人了。”
“哈哈”張灝大笑,而沐憐霜則不忿的回頭揮揮小拳頭,又愜意的瞥了眼和哥哥緊握著的手,迅速轉過頭去竊笑。
暗叫真是人小鬼大,張灝可不想欺負她們,都是如花般的年紀,還是盡情享受這青春時光吧,不過,偶爾占占便宜那還是要得的。
一路上三人早被無數丫鬟瞧見,不過人人不當回事,只是紛紛捂嘴輕笑,沿著游廊,拐過雪洞角門,就見精舍前的簾子都被人摘了去。
第215章麝蘭香雹
“夏天真好”
淹淹潤潤,不涂脂粉,一屋子的幽香格外好聞,只見身穿紫綾襖兒玄色緞金比甲,玉色紗裙的沐姐姐,還有青色相同裝扮的秦晴筠,好一對兩彎眉畫遠山,一對美眸如秋水,修長身子裊裊娉娉,一臉懶染鉛華的絕色少女。
其她姑娘一樣打扮婉約素雅,正在四下觀賞,張灝笑著走上前去,身子一沉,直接坐在二女之間,笑道:“何事抓我前來,難道這么點小事,還能難得倒你們?”
“哼都是被你寵壞的丫頭,誰敢不經請示你這個大老爺,私下里擅自做主。”沐憐雪笑盈盈的說道,對于三人如此親密也不在意。
即使有名孤傲的秦晴筠,也未在意,再說灝二爺從不在人前行為鬼祟,興之所至都是發自內心的親昵舉動,這一點,女孩子們都非常欣賞,也樂于和他說笑玩鬧。
白了一眼,秦姑娘舉起團扇,擋住嘴巴,淡笑道:“我可不管閑事,這些都是你們家的事,頂多幫著端茶送水罷了,反正有沐姐姐這位大能人呢。”
沐憐雪氣結,她最頭疼的就是秦晴筠耍小心眼,還總是明目張膽的說出來,讓你氣也氣不得,笑也笑不出。
“行,就讓沐姐姐去做事,咱們倆去床上說悄悄話,怎么樣?”張灝笑嘻嘻的說著,順手握住對方的玉手。
“不知羞,哪個要跟你悄悄話。”秦晴筠俏臉飛紅,她倒是喜歡和張灝玩耍,可惜這么多姐妹在屋子里,哪有那個膽子?
無奈的搖搖頭,沐憐雪早看出秦姑娘的小孩子脾氣,乃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就是灝兒還不是喜歡陪著她胡鬧?而她的一只素手,一樣被男人握在手里。
倒是遠處的嬸子李氏,朝這邊笑道:“好呀,喚我們來做事,你們到躲在一邊偷懶,不像話。”
沐憐霜和史湘云早已溜走,不知跑哪玩去了,而屋里只剩下李氏還有蕭家姐妹和丫鬟們,四位姑娘則去了老祖宗屋里,那邊也要為張可兒和張卉兒準備嫁妝。
急忙縮回小手,沐姐姐含笑起身走了過去,而秦晴筠卻動也不動,而是湊過頭來,低聲道:“嬸子好漂亮,可惜丈夫沒了,真令人惋惜。”
“那有什么,不是還有我們陪著她嗎,咦你今日涂的什么胭脂。”
美人在側,張灝拋去一腦子復雜心思,好奇的問道,聽的秦晴筠神色一呆,下意識的道:“不曾抹什么胭脂,就瞄了幾下眉毛。”
“是嘛,那我嘗嘗。”嘟著嘴就要親親,笑的秦晴筠急忙伸手擋住,紅著臉取笑道:“一個爺們整日想著齷齪心思,好不要臉,我那胭脂都放在梳妝臺上,自己只管嘗去。”
“誰稀罕那等俗物,美人點絳唇上的自然艷色,方才一等香甜呢。”張灝被對方擋住,笑著躲開,也未繼續親下去,只是開個玩笑罷了。
秦晴筠嫣然一笑,對于對方的贊賞,自是心中歡喜,兩人當下說說笑笑,又不時互相取笑,鬧得好不親熱。
那邊李氏憐愛的瞅了眼一雙小兒女,又看了看神色間毫無異樣的沐憐雪,疑惑的問道:“不覺得不好受嗎?”
輕輕淡笑,沐憐雪搖頭道:“只不過是玩鬧罷了,灝兒不會令我失望的。”
眼含驚異,李氏深深的望著她,笑道:“他們故意當著你的面前說笑,恐怕是有意做出來的,不過我覺得秦姑娘對于灝兒越來越情根深種,這將來只怕是真的要嫁給他了。”
“嫁就嫁吧,灝兒不是俗人,一早就說過要保護姐妹們,我雖然難受,但還可以忍受,畢竟秦姑娘心思聰慧,乃是罕見的玉人,何況灝兒答應過我,將來家里只有這些姐妹,再不會增添一人了。”
“嗯,你能想開就好。”李氏都替沐憐雪打抱不平,但身為長輩也不好多說什么,其實大家心知肚明,以張灝的身份,將來妻妾絕不會少的,何況那本就是一個風流性子。
心中嘆息,沐憐雪也是無奈,大家都已經坦誠相見了,何況本就知曉張灝的深意,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沒等她心中凄苦,忽然被一雙臂膀抱住,就聽到張灝笑道:“發脾氣就發脾氣,又學那可憐小媳婦,躲在這里自怨自艾了?”
“哼誰讓當沐姐姐任由我被惡人欺負,你們倆公婆合起伙來作惡,真是不可饒恕。”
走至羞憤不已的沐憐雪眼前,秦晴筠幽幽的道:“妹妹才是真的委屈呢,莫名其妙就嫁不了外人了,唉”
百感交集,沐憐雪能體會到秦姑娘的委屈心情,同是不愿與人分享男人的孤傲性格,或許不在乎張灝有多少小妾,但對能奪去男人心的對方,卻始終不能釋懷。
“好了,要怨恨就沖著我,見不得你們這副德行,人生幾十年,還能整日里把愛情當飯吃啊真是閑得無聊。”
“你”兩位絕色少女大怒,立時變得同仇敵愾,不再搭理張灝,一起走至遠處。
而一臉嘆息的李氏,苦笑道:“你這孩子,唉,這家里不安寧,也是你自找的,今后還有你頭疼的呢。”
看著烏云疊蓋,粉黛盈腮,意態幽花秀麗,肌膚粉嫩生香的嬸子,張灝滿不在乎的笑笑,指著走至遠處的二女,無情的道:“不愿意就滾蛋,我張灝見不得女人放肆,誰若不滿意,三尺白綾可以隨時送她,”
大驚失色,李氏星目圓睜,急道:“你瘋了嗎?她們都是你的妻子啊?”
“嬸子放心吧。”張灝上前攙扶美婦,笑道:“她們冰雪聰明,豈能不知我的秉性,反正事已至此,都劃拉回來一屋子的女人了,現在就是說什么也晚了。”
望著沒心沒肺的侄子,李氏苦惱的手撫額頭輕嘆,正色提醒道:“以前秦姑娘不在,就算是女人再多,沐姑娘也不會在意,但將來可要萬萬注意了,再弄出個能和她旗鼓相當的美人,這家里就要真的大亂了。”
笑著點頭,張灝有時還真弄不清楚女人的想法,所謂忠貞不二,看來指的是心而不是身體,不過任你是天仙那也有局限性,那等醋意滔天的河東母獅,張灝真不吝嗇送她一死。
張灝不在把女人復雜心思放在心上,這些天已經使他膩煩透了,他也警告過所有女人,不愿意的可以馬上滾蛋,愿意留下的就別再唧唧歪歪,放著富貴生活不過,成天把個情之一字看的比天還大,豈不是本末倒置?要是成天吃不飽飯,是個窮苦人的話,看你有什么心思去花前月下?
好在秦晴筠不是真正的林黛玉,不然干脆一腳踹死得了,哭哭啼啼的有個屁用,有能耐就跑出去嫁給別人爭口氣啊恐怕林黛玉也知道這社會由不得女人放肆,也舍不得大小姐的美好生活,憧憬著純潔戀愛的可憐蟲而已,即使嫁給賈寶玉又有何用?家族還不是一樣頃刻間破敗。
不再多想,張灝從不是自尋煩惱的人,其她姑娘也沒有太復雜的心思,深沉心機的畢竟是少數之人,大多數人不過是尋尋常常的普通人而已,向往的是平安生活,厭惡的是家里不和。
很快大家又聚在一起,沐憐雪早已不在著惱,拾起一摞子香帖遞給張灝瞧,張灝隨手一翻,見上面寫著周氏,女命,年十五歲,六月初五日子時生。
原來是生辰八字,張灝笑笑,也不在繼續翻看,輕輕放置回原處,身邊李氏說道:“咱們家的丫頭,人人都有一手好手藝,鞋襪衣帽等物都不用咱們操心,凡一應綢緞首飾,妝盒箱柜等物,那得都由咱們備辦,她們以前都從月錢中扣下一部分用來置辦田地,在人人給增添幾畝,每人再添上五十兩財禮即可。”
秦晴筠心中震驚,抬頭問道:“那豈不是包辦了整個嫁妝?你們家倒是大方。”
撲哧一笑,沐憐雪總算迎來了報仇機會,笑著摟住她,取笑道:“什么你們家,你們家的,難道你就不是咱家的人了嗎?哥哥也叫了,身子也瞧了,嘻嘻。”
蕭氏姐妹和入畫含香見狀紛紛低頭輕笑,李氏也禁不住臉色一紅,笑罵道:“真是不要臉的死丫頭,這羞死人的話,豈能當眾說出口?”
姑娘們或多或少都和灝二爺親熱過,哪會在意?紛紛羞紅了臉竊笑,看著一個個不要臉的俏模樣,李氏心中微微一顫,只能搖頭苦笑。
園子里多達三十多位丫鬟嫁人,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兒女情長也得暫且放在一邊,就是張灝也正經起來,又把瘋玩的憐霜和湘云喊回來,加上她們身邊的丫鬟們,大家開始忙碌起來。
一群人先合計下所需的大概銀兩,一邊命人去女人街采買各式嫁妝,一邊把女孩子們聚集一處,接著各人分配差事。
李氏和沐姑娘掌總,張灝和秦姑娘監督,其她人幫著打下手,具體差事自有婦人婆子們經手。
看著一擔擔的綾羅綢緞,都是取自庫房的,瞧得丫鬟們為之眼熱,神色好奇的躲在一邊偷看。
本來不愿意經手這些瑣事,但卻被灝二爺強逼著,秦晴筠無法,只得接過一位婆子遞過來的賬本,充當臨時小廝,聲似天籟,念道:“紅綠潞綢二百匹,各色錦綢二百匹,咦?這是要做什么?做里衣兒嗎?”
聞訊趕過來的周氏笑道:“正是,都是給爺們做的,反正新郎官們都是自家人,也得一并替他們做些禮服衣物。”
忙著查點一箱箱首飾的沐憐雪,聞言點頭,吩咐道:“請幾位女人街的裁縫過來,再加上園子里的丫頭們,一人給做兩套織金紗緞新衣,一件成親之日穿的大紅妝花禮服,連同鞋襪一并預備著。”
一位管事婆子含笑應承,當下和秦晴筠一起檢查綢緞,命婆子們抬下去,準備人手縫制新衣去了。
張灝急忙叫道:“別忘了吩咐張虎,把新郎官們的身體尺寸都討要來。”
一大群女人頓時哄堂大笑,沐姐姐嘆息道:“我的二爺,自然忘不了此事的,真當咱們不經事怎地,還需要你一個爺們提醒。”
“哦,哦,我不是提醒一下嘛”燦燦而笑,張灝趕緊轉移話題,笑道:“繼續,繼續。”
“哼”秦晴筠不屑的撇撇嘴,趁機擠兌道:“真是添亂,站一邊去。”
“好,你們嫌我礙眼,我去買東西總行了吧。”張灝看著一大推的綢緞就頭疼,趕緊借機想要遁走。
“那也好,喂,等下再走,憐霜,把單子給你的灝哥哥,命他今日必須采辦回來。”沐憐雪笑吟吟的吩咐,憐霜聽話的點點頭,手里拿著一支毛筆,模樣嬌憨的問道:“嬸子,還需要添加什么?”
李氏站在憐霜身側,親昵的摸著憐霜一頭如云青絲,掃了眼桌子上的紙張,想了想,又和幾個婦人合計了下,點頭道:“夠了,先讓灝兒去買吧。”
“嗯。”憐霜得意的朝遠處坐著書寫單子的史湘云嘻嘻一笑,很大氣的把單子一遞,趾高氣昂的叫道:“哥哥快來,趕緊去辦差事。”
張灝苦笑,只得老實上前,接過單子一看,不禁倒吸口冷氣,念道:“各式描金箱子五百件,鑒妝一百副,鏡架一百副,盒罐二千件,銅錫盆三百個,漆花凈桶二百個,火架一百副,各式上好床具三十六副。乖乖。”
張灝咋舌,另外還有櫥柜,衣柜等無數,婚帖等無數零碎玩意,好多都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東西,即使看不懂,但灝二爺自然不會當眾認輸,拿著單子轉身就走,惹得大家伙輕笑。
一連三日,園子里都在喜氣洋洋的在一片忙碌中渡過,姑娘們面對琳瑯滿目的嫁妝,早已來了興趣,不用誰人催促,早晚都忙了不停,就連晚間都留在瀟湘館里留宿。
夜晚,張灝看著剛剛送來的燙金婚帖,很有成就感的取出一張,滿意的翻看一下,搖頭晃腦的念道:“姻緣本是天注定,曾向藍田種玉來,不錯,這洞房花燭夜,正該如此直接才好,呵呵。”
好奇的搶過那張婚帖,秦晴筠又遞給身邊的沐憐雪瞧,有意為難的道:“我看這帖子后面都是空白,據說要請有學問的才子書寫一些吉言,要不你寫上一首詩得了。”
“寫就寫。”張灝傲然一笑,大咧咧的坐下,吩咐道:“給大爺研磨伺候著。”
望著不可一世的灝二爺,姑娘們心中好奇,憐霜和史湘云笑嘻嘻的取來筆墨放好,沐憐雪輕笑道:“還請秦大才女親自研磨吧,也讓咱們瞧瞧灝兒的學問有無長進。”
“好本姑娘就服侍他一回。”秦晴筠驕傲的笑了笑,玉臂一伸,自己挽了挽衣袖,接著玉手輕搖,俏生生的研磨起來。
接過憐霜遞給來的狼毫筆,張灝略微想想,沾了些墨汁,大手一揮,但見筆走龍蛇,在婚帖上頃刻間一絕而就。
秦晴筠神色鄭重的搶先一步,雙手拾起那張帖子,玉口輕啟,念道:“堪夸女貌與郎才,天合姻緣禮所該,十二巫山會,兩情愿保百年偕”
秦姑娘望著這漂亮的字體發呆,這巫山自是說不出的曖昧,聽的姑娘們美目頻現異彩,癡癡的低頭不語。
幽幽燭火,簾幃垂紅,氈毯鋪地,麝蘭香雹,映襯著一干美人風情萬種,萬種風情,只看得張灝神搖魂動,脫口而出道:“云濃脂膩黛痕長,蓮步輕移蘭麝香,醉后情深歸繡帳,始之妹妹不尋常”
第216章痛下毒手
錦衣衛傳來動靜,郭義把將近四十多人的張家族人,全都經由兵部調到各地去做武將,很蹊蹺的,大部分都是調往北方邊關。
至此蔡永恍然大悟,原來這才是二爺的真正用意,利用他人輾轉培植自家在軍方的勢力,又能掩人耳目,好似吃了天大的虧一樣,而軍方才是張家賴以生存的根基。
自以為得計的郭義等人每日聚眾飲酒,話里話外不在把張家放在眼里,不過這幫公子總算不是草包,沒人敢當眾詆毀張家半句。
而張家則陸續有丫鬟嫁人,還有做了武將的人家開始遷往各地,一時間,張府人口銳減,尤其是園子里,幾乎少了三分之一的下人。
朱元香想著選一批丫頭進園子,自然得到老祖宗同意,張灝本想開口拒絕,他總覺得丫鬟和婆子過多不是好事,再說人人都有手有腳,少幾個人伺候又能如何?不過后來卻干脆默認了,原因簡單,百姓家的女兒委實太不值錢,十幾兩銀子就能賣給大戶為奴,自家不要,那些女孩子也逃不出與人為奴的命運。
這日一早,張灝練完武回房沐浴,自己動手穿衣后,看著日歷牌上的日子,默默算了下,大概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限,而除了母親依然不開心之外,其她人已經習以為常。
散步而出,但見院子里人影稀稀落落,原本二十多位女孩子,此刻只剩下七八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大一點的都回家準備嫁人了。
紫雪和探春正在書房忙碌,一見張灝出來,急忙放下手中的賬本,一同盈盈走出。
“把那些女孩子都召來吧,等我不在,你們也不怕冷清。”張灝笑道。
二女大喜,那些女孩子自是孤兒出身的青衣衛,大約還有二十多人,兩人神色激動上前連連道謝,鬧得張灝哈哈一笑。
出了怡紅院,張灝沿著青青草地,徑直去了母親院子里,就見丫鬟們不是在打掃庭院,就是在擦脂抹粉,籫花插柳的。
見二爺進來,幾位丫鬟笑著上前,其中鼻頭長著幾點雀斑,皮膚白皙的女孩撇嘴道:“成少爺就在屋里做功課呢,老爺真是的,一位庶出的侄子,卻當個寶似地留在身邊。”
“或是怕我走后,母親感覺孤單吧。”張灝笑笑,這張成就是二老爺張回那文貴天成中的最小兒子,今年九歲,其母親丫鬟出身,生下兒子后成了姨娘。
據說這位兄弟天資聰穎,出口成章,所以父親才留他在身邊,不過長相倒是平凡,性子紈绔,一向不得母親身邊的丫鬟們所喜。
隨意和她們聊了幾句,張灝獨自進了正屋,見母親坐在炕上,而兄弟張成則盤膝端坐在炕梢,身前放置著一張木案,搖頭晃腦的也未下筆,反而一個勁的張口,不是叫這個端茶,就是叫那個研磨,兩位大丫頭也不理他,都在陪著母親閑話,唯有一個叫碧痕的丫鬟和他素日交好,忙前忙后的。
見到兒子進屋,王氏放下手中玉串,喜道:“快,為我兒更衣。”
大丫頭紫霞和彩玉含笑上前,幫著張灝拿下抹額,脫去外衣,褪了靴子,瞧得張成心中暗惱,也未開口見禮。
王氏一把摟過兒子,寵愛的又是親臉又是摩擦臉蛋,娘兩個好不親熱,丫鬟們含笑站在一邊看著,越發沒人搭理那位成少爺。
陪著母親聊了會兒這幾天籌辦嫁妝之事,揀著有趣的哄王氏開心,丫鬟們聽的熱鬧,不時陪著湊趣。
正巧朱元香從屋外走進,笑道:“呦,多大的爺們了,還躲在母親懷里撒嬌。”
丫鬟們撲哧嬉笑,張灝舒服的依偎在母親懷里也不出聲,也是即將離家,自然得令母親高興,別說撒撒嬌,就是彩衣娛親又何妨?
“就你多嘴,灝兒才多大年紀,我就喜歡寵著他。”王氏開口笑罵一句,不過還是把兒子扶正,張灝借機干脆躺在炕上。
“哼我倒是想太太寵我,哎呀呀,可惜沒人疼啊”朱元香故作憂傷的拎起緞金邊的汗巾子,在鳳目上輕輕擦拭。
“這丫頭,都已經是當娘的人了,還這么淘氣,來,看我不賞你一嘴巴。”
無奈搖頭,王氏笑著就要作勢打她,朱元香也會借勢,趁機就跌倒在她身邊,那豐滿臀肉卻正好坐在張灝腿上。
一觸即開,朱元香玉手使勁在張灝下身捏了一下,表面上卻笑語妍妍的和王氏說話,原來是過來準備商量明日去滕國公家飲宴一事。
姐夫唐瑛的母親六十大壽,請帖早就送到,禮物都以備妥,王氏和朱元香說笑一陣,兩人湊在一起,商量起行用的車馬之事,因老祖宗要帶著全家女眷一同赴宴,也是姑娘們即將陪著孫子遠赴杭州,能聚一次就多聚一次。
這么多人出行,自然得預先安排妥當,躺著的張灝早知此事,他的一份重禮也送過去了,耳邊聽著她們的說話聲,一時覺得無聊,笑道:“紫霞姐,幫我捏捏后背,有些不舒服。”
“唉”紫霞含笑上前,她和紫鶯年紀一般大,算是看著張灝長大的,連同屋里的其她丫鬟,人人與灝二爺關系極好,而紫霞和探春性子相像,一直不想嫁人。
紫霞上前側坐在炕邊,張灝往炕梢移動了幾下,任由丫鬟伸手幫著松骨,彩玉也跟著走過來,低頭為張灝捏腿,她姿色在院子里最是出眾,和紫雪有幾分相像,這一動作,立時惹惱了冷眼旁觀的張成。
“彩玉姐姐,燈花該剪剪了。”張成把手中毛筆一仍,不滿的叫道。
瞇著眼的張灝一愣,若有所思的沒有開口,就見彩玉板著臉回道:“沒見在為二爺捏腿嗎,喚碧痕去。”
“我來,我來。”碧痕笑著端著一杯香茗過來,輕輕放在木案上,卻沒想張成一點不領情,看都不看她一眼,也是碧痕模樣一般,有些清秀而已,比不得彩玉秀美,即使交好這位庶出少爺,可惜人家卻看上了彩玉。
沒看清火候,碧痕手腳麻利的把燈花鉸去,張成皺眉看著她,不滿的道:“往邊上躲開些,你都擋著燈影,沒瞧見我都看不清書上的字了么。”
尷尬笑笑,碧痕急忙走開,沒過多久,張成又借口茶水涼了,喚彩玉幫他換茶水,被拒絕后,又糾纏些別的,鬧得彩玉好不厭煩。
張灝只當他是被寵壞了的孩子,也不在意,此種孩子家的斗氣在正常不過,不過眼見張成沒完沒了,終于不耐煩的道:“你們倆出去玩吧,不用在屋里呆著了,怪氣悶的。”
“嗯。”兩個丫鬟心中一喜,她們素日都厭惡張成,趕緊扭身跑了出去。
躺在炕上,張灝從窗臺上銅鏡中很清晰的瞧見,這年僅九歲的兄弟,臉上閃過一絲猙獰,全無一個孩子的天真模樣。
張灝心中一驚,他從來不和任何兄弟親近,就是其他人,那也不許和他太過親密,除了這邊園子里的一些親人丫鬟外,對于任何人都保持距離,今日難得和兄弟呆在屋里,看似放松,卻時刻保持警惕。
畢竟身處豪門之家,又是肩負家族責任的人,張灝必須要時刻保持冷靜,而身為重生之人,本身的孤獨感也很難抹殺,很難徹底融入古代,不是不想和親人們親親熱熱,實在是不能也
雖然也知道兄長厲害,但畢竟張成年紀小,不大當回事,何況如今張灝成了平民,在一干兄弟眼里,再無往日的威風了。
眼見張成陰沉著臉還要繼續鬧騰,碧痕匆匆走過來,埋怨道:“你安分些,何苦討這個厭討那個厭的。”
“哼我知道你們都喜歡二哥,不把我這個庶出的少爺放在眼里,你也走,自去討他的好。”張成心中大怒,碧痕的話好似火上澆油,立時忍耐不住。
咬著嘴唇,碧痕皺眉素手一指,點在張成額頭上,氣道:“好個沒良心的,真是狗咬呂洞賓。”
“碧痕,你也別顧著陪他,咱倆也說說話。”張灝突然笑嘻嘻的說道,鬧得碧痕一頭霧水。
張灝躺著的位置就在木案下方,離碧痕很近,就見她臉色淡淡的,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自己說話,兩只眼睛卻不停的看向沉著臉的張成。
原本就嫉恨張灝平日在家中集萬千寵愛于一身,高高在上,與眾不同的地位,此刻又眼見他趕走彩玉,調戲碧痕,張成越來越咽不下這口毒氣,一眼瞅見那一盞油汪汪的蠟燈,心中立刻生起一條毒計,就想借用失手之下推倒油燈的機會暗算兄長,最好是趁機燙瞎了他的雙眼才好。
一個孩子自然想到就做,何況又是氣極之下,突然把書本往上一撞,那蠟燈果真倒向張灝的頭臉,就聽哎呀一聲痛叫,張灝捂著臉在炕上打滾。
這一聲慘叫可嚇壞了滿屋子的人,王氏又氣又急,一邊指責張成,一邊上炕就要抱住張灝,朱元香急忙也陪著上來,卻沒成想,就看見張灝翻身而起,冷笑道:“母親,把張成和碧痕都攆回去吧,也不用我解釋什么。”
雙手扶住張灝肩膀,王氏好生仔細端量一番,親眼瞧見兒子臉色身上沒有任何燙傷的痕跡,這才放下心來,緊跟著大怒,回頭罵道:“滾,今后不許你在過來,還有碧痕,既然你喜歡他,就跟著一起過去吧。”
朱元香欲言又止,怎么說她都是張成的親嫂子,但眼見太太暴怒,也不敢搭話,此刻外面的丫鬟全都涌了進來。
臉色鐵青,張成倒也有骨氣,或是被兄長當面揭穿,沒臉在呆著不去,扭頭就跳下炕,拉著碧痕就朝外面跑去,這邊王氏兀自不解氣的罵他,不過她為人善良,罵不出什么難聽之極的話語。
盯著弟弟遠去的背影,張灝瞇著眼眸,神色復雜,說道:“小小年紀就如此陰狠,真沒想到,他還真敢下手害我,母親,孩兒不在家,您還得小心照顧自己。”
緩緩點頭,王氏一臉失望之色,原本她和丈夫都很喜歡懂事乖巧的侄子,卻萬萬沒想到,就因為一件小事,這侄兒就敢下毒手,這已經不是孩子間的斗氣了,而是真真實實的無情之舉。
心中憤怒,連帶著朱元香也跟著吃掛落,一見太太連自己都埋怨,大奶滿臉通紅,心中暗恨張成惹事,委屈的賠了幾句不是,神色怏怏的轉身離去。
丫鬟們不敢在屋里呆著,全都跟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母子二人,王氏神色復雜的嘆道:“難怪你這些年來,一直不與兄弟們親近,甚至連長輩們都不許進園子里,看來,還是母親和老祖宗錯怪我兒了,唉”
“大家族里是非多,不能不防呀”張灝輕輕一嘆,笑道:“倒也不是在提防親人,只是不想給她們什么妄想,就如剛才之事,張成也是被我故意刺激的,就敢失去理智之下痛下狠手,很多禍事就是一時心軟造成的,就連一母同胞都能互相爭斗,更別說其他人了,早早讓他們死了窺視這邊富貴的心思,也是保全一家人和和睦睦相處的好意。”
“我兒所言甚是,就是不知你父親,為何要抬舉那邊幾個侄子,我觀他們就沒一個成器的,遠遠比不得寶哥兒心地善良。”
對于母親的話深表贊同,張灝也納悶,為何二叔他們一家子都是一個德行,就是壞也壞不出個水平來,全都是些平庸之輩,不過話又說回來,天才人物被稱為天才,就是因為世所罕見,所謂富不過三代,論真正本事,自己就遠遠比不得父親,更何況其他兄弟了。
“呵呵,就讓父親去操心吧,我到希望他們能有出息,畢竟獨木難支,兩位叔叔都是武將,憑父親一人在朝中為官,還是勢力單薄了些。”
王氏緩緩點頭,一想到兒子如今前途叵測,心里就難受,她到不指望張灝出將入相,還是希望能平平安安的就好,卻又想兒子能為自己爭口氣。
“母親,您放心吧,即使我一生紈绔,也能保證家族富貴平安。”張灝輕言安慰母親,最終母子倆相視一笑。
第217章壽宴著惱
昨日張成一事,并未驚動園子里的其她人,只有朱元香心中不痛快,推說身子不舒服而留在了家里。
此時周文斌的母親周氏早已去了兒子那,其她幾位遠親也都離去,蕭家太太自知地位尷尬,不想被外人笑話,自然也陪著留下。
這一上午,大奶無端端的發了幾次脾氣,因一點小錯就狠狠訓斥下人,更把個頂嘴的婆子命人拖到院子里跪著,陽光暴曬下,把個婆子曬的頭暈目眩,眼瞅著就要支撐不住了,嚇得進來回事的婆子婦人全都戰戰兢兢。
正屋里,一想到昨日那個冤家不替自己求情,朱元香就恨得牙根發癢,抬頭瞧見蕭媽媽臉上一絲藏不住的寂寞,計上心頭,揮手命下人們全都退下。
神態優雅的飲了口玉香花茶,品味著滿嘴芳香,朱元香嘆道:“唉,女兒這一年未得男人在身邊,實在苦悶,真不知干娘是怎生熬過來的。”
蕭媽媽臉色一紅,瞬間想起當日丑事被她瞧見的情形,不過倒也不在意,怎么說都是同為婦人,又認了對方為干閨女,嘆息道:“要不怎么想把一個女兒嫁出去,就想著許配給個普通人家,那我也好跟著搬出去,不瞞著你說,有時候忍得苦了,就真想找個漢子改嫁得了,這寡婦的滋味,委實難熬呀”
原來如此,朱元香隨即恍然大悟,心中暗笑對方早起了偷男人的心思,恐怕是覺得國公府尋不到爺們,這才想著搬到外面去住,這會子還在裝正經呢,不過這下更好。
“母親說的是,這自古都說,養兒子的人家熱騰騰,養女兒的人家冷清清,早晚都得人去樓空,這過幾日兩位妹妹隨著二爺離去,您的日子不是更苦了。”
蕭媽媽心中一動,沉吟道:“要不我跟著她們一起走得了,你看如何?”
“不妥,這女兒就是養到一百歲,那也總歸是人家的,母親總歸是言不正名不順,豈能跟著一輩子?”
看著笑吟吟的朱元香,蕭媽媽心中憂愁,難道將來自己就得一個人搬出去住嗎?這國公府名聲顯赫,就算是為了女兒能抬起頭做人,自己勢必也不能勾搭男人,要不然,就得連累她們姐倆被人唾棄不可。
心中暗喜,朱元香玉手摩挲著手上大紅寶石的戒指,說道:“要是我是媽媽,就暗中找個伴陪著,晚夕也不愁苦悶,也不怕外人閑話。”
蕭媽媽心中一驚,搖頭道:“那怎么使得,這臉面還不徹底掃地,女兒們可怎么辦呀。”
“反正隱秘,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怕什么?”
“自己這心里瞞不過去?罷了,就一個人湊合著過吧,只要女兒們幸福就好。”
看著干娘的窩囊模樣,朱元香眉毛直豎,冷笑道:“怎地恁般說,兩位妹妹比哪個不聰明伶俐,愁針指女工不會?還是模樣不出挑怎地?反正各人裙帶衣食,你替她們愁?”
“唉,這富貴人家的營生,三層大,兩層小,原本就不指望她們,等她們長進了,恐怕我這把老骨頭,也早不知在哪里曬牙碴子骨頭了。”
看著蕭媽媽有些意動,朱元香笑道:“女兒斗膽,就為媽媽尋個伴來,一來身子痛快,又不怕日后骨肉分離的,以人家的性子和擔當,誰還敢說您的閑話,再說了,還有女兒給你打掩護,保管萬事無憂”
一下猜到那人身份,蕭媽媽急道:“怎么是他,這可亂了輩分啊不行,萬萬不行。”
“唉媽媽有所不知,你那兒子就捏在那小子手里,要是您不從的話,恐怕兒子小命難保嘍。”
輕飄飄扔出圖窮匕見的話,朱元香神色淡淡的端起茶盞,望著驚得目瞪口呆的婦人,笑道:“也是您兒子不爭氣,在外頭吃了人命官司,幸好被二爺的手下發現,只可惜,那蕭玉真不是個好東西,為了活命,竟然把你們娘三個統統都給賣了,那字據可是女兒花了五千兩銀子才給贖回來的。”
神色轉為凝重,朱元香沉聲道:“現在母親和兩位妹妹都成了奴婢之身,一旦被人知道,這將來還不任人笑話和作踐?連伺候二爺的資格都沒了。”
嚇得六神無主,蕭媽媽本就是極沒主見的一個人,哪能聽出這里面的破綻,一想到頃刻間就變成了奴隸身份,再也顧不得旁的,哭道:“那該怎么辦,奶奶你救救奴家,救救我。”
望著痛哭流涕,已經如霜打茄子的美婦人,朱元香感激她照顧自己盡心盡力,暗道我也是為了你好,當下直截了當的說道:
“簡單啊爺們嘛,不就是圖著一個新鮮,一個刺激,反正你屋里也沒人,要真和他凹上了,這將來還愁什么?愁吃的?穿的?用的?呵呵,什么都不用愁了,您說在不在理?”
原本就不是三貞九烈的性子,婦人其實早已有意,只不過不敢而已,現在正是病急亂投醫,暗叫一聲罷了。
“唉,人家身邊都是何等絕色,豈能看上俺這丑貨?又年紀大了,還是未來的半個岳母。”
盯著風韻猶存,艷麗嬌嫩的蕭媽媽,朱元香輕笑道:“自古道情人眼里出西施,那小子早就有意了,一來也是緣法湊巧,他心疼您一個人凄苦,二來那小子就喜好個成人,此事隱秘,媽媽盡可放心。”
神色復雜的思量了半天,蕭媽媽終于還是軟弱的嘆了口氣,緩緩點頭。
不提這邊朱元香威逼蕭媽媽就范,那邊張灝則陪著姐姐,比起母親不舍得兒子離去,張婉兒則大氣無比,笑言男孩子就得出去闖闖,再說,沒了官職更好,將來當個閑散富貴的國公爺,那才一輩子安穩呢。
這豪門之家過壽規矩繁雜無比,張灝不管不顧,一過來就陪著不足一歲的小外甥女躲在姐姐院子里,任由外面鑼鼓喧天,人聲鼎沸。
小心翼翼的抱著心肝寶貝,看著嬰兒那嬌嫩的可愛模樣,張灝生平最是疼愛的人物,至此終于現身,氣的憐霜眼巴巴的站在一邊,望著哥哥從未表現出來的一腔疼愛,全都灑在那小不點的身上。
身后丫鬟和奶娘神色小心的看著,一屋子人小聲說話,直到姐姐命人過來相請,張灝萬般不舍的把外甥女遞給奶娘,一群人一起出了院子,往后花園而去。
天氣炎熱,張灝還不忘打著一把傘,罩著甜蜜睡去的小嬰兒,大多數親戚賓客都在前宅吃酒,老壽星照面略微坐了一會,就回到內宅陪著各家女眷去了。
自從張灝當年一場大鬧,唐家明顯清凈下來,除了二房之外,張婉兒可謂是大權在握,因此今日忙的腳不沾地。
不管是張灝還是滕國公家的嫡長女,所到之處的都格外引人注目,而往日那些敬畏目光已然消失不見,畢竟丟了官職,除了一些幸災樂禍的目光之外,更多的是多了一絲親切,實在是那指揮使的頭銜太過令人生畏。
看了眼坐在遠處花廳之中的姐妹們,其它酒桌都擺放在園子中,學著當日張灝在駙馬府上的做法,搭建了一個巨大無比的花棚。
張灝親自陪著姐姐,抱著嬰兒挨個桌子見禮隨喜,略微客氣幾句就走到下一桌,那些貴重的見面禮自有下人收著,以這姐弟倆的身份,也不用挨個道謝,忙了半天,這才走回主桌,老祖宗和一眾老太太團團而坐,笑容滿面的看著他們過來。
心疼的看了眼姐姐,就見張婉兒一身香汗,胸部急喘,顯然累得不輕,臉色都有些憔悴,這一桌的老太太還在等他們過去,更有人笑道:“快來,這媳婦不在眼前伺候著,總歸飲酒都不快活。”
“呵呵,快把小孫女抱過來給老身瞅瞅,媳婦給大家滿上酒,還得替你婆婆罰上一圈才行。”
張灝心中不悅,拉著姐姐就走到一邊,臉色立時陰沉下來,不高興的道:“見也見過了,伺候什么?你們這群老太太倒是消停些,自己吃酒得了。”
一桌子豪門老夫人立時聽的目瞪口呆,其中一位面相嚴厲的老太太,不悅的道:“這是誰家的孩子?媳婦就得站規矩,怎么,我們這邊還未完事,就想著躲開嘛?”
張婉兒苦笑,急忙輕輕推了一下兄弟,就要上前賠不是,張灝哪管那些,冷笑道:“你家媳婦愿意站規矩,那我管不著。可我們家不愿意,怎么?難道以為我張灝的姐姐,就可以受氣不成?”
老祖宗心在一驚,唐家老夫人深知張灝為人性格,也見識過當日灝二爺出手絕不留情,膽大包天的一面,笑瞇瞇的也不說話,那老太太大怒,沒等開口責罵,就被身邊之人低聲說了幾句話,頓時神色大變,再不敢倚老賣老。
“姐姐,我們過去休息,這出來半天了,孩子可受不得暑氣。”
扶著姐姐轉身就走,張灝心中暗嘆,權勢果然是好東西,要不然,即使今日非鬧出一場風波不可。
眼見英國公家的灝二爺公然不給一眾身份最尊貴的老輩臉子,真是看的人人駭然,這古時尊老愛幼可不是說笑的,誰也沒想到,那混世魔王果真混賬到了頭。
不提張家人人苦笑,不過大家誰都知道,張灝姐弟之間的親情深厚之極,為了姐姐而仗義執言,倒也不算是太過分。
張婉兒神色感慨,暗道不枉是自己最疼愛的弟弟,也唯有弟弟見不得自己受半點苦,就算是婆婆和丈夫,也不敢在此時護著自己,不是不想,而是真的于禮法不合。
欣慰的回頭吩咐奶娘把女兒抱回院子,張婉兒笑的意興昂揚,頃刻間整個人都容光煥發,得意洋洋,就要去姑娘們那里吃酒,好生陪著弟弟多呆一會。
一群人分成兩撥,笑顏如花的張婉兒拉著弟弟就走,卻驚訝發現,弟弟一臉疼愛的看著遠方,竟然不舍得離去。
“小傻瓜,等會兒在去看望不就得了,要不今后就讓玉兒陪著你好了,赫赫,至于這么難舍難分的嘛?”心中越發甜蜜,張婉兒柔聲說道。
“那不一樣,不看著玉兒,我總是放心不下。”張灝也說不出為什么,就是不舍得孩子離去,今日一見,竟然感覺血脈相連的那種悸動。
“果真是舅舅和外甥女最親。”一位婆子笑道,鬧得大家含笑點頭。
而張灝心中卻知道,自己孤獨慣了,往日一眾親戚仿佛都是從天而降似地,雖然開心,但總是覺得不真實不親切,除了奶奶,母親和姐姐,其她人張灝壓根就沒當做親戚過。
這眼前的孩子確是實實在在的看著出生,不說張灝有空就陪著姐姐,親眼目睹從誕生到降生的全過程,這份滋味對于張灝來說,真乃刻骨銘心一樣的新鮮體驗。
第218章突發事端
“去聚華軒吧,幾位妹妹都等的急了。”張婉兒輕輕拽了下弟弟衣袖,笑語如花。
“姐,那位夫人是誰?”張灝伸手指著遠處。
張婉兒抬手擋在額頭,凝神看去,就見奶娘和丫鬟在茶蘼架前被人攔下,其中一位貴婦抱著個孩子,另有幾個四五歲的孩子蹲在草地上。
“那是你姐夫的一位堂姐,秋惢兩口子去了北京,她經常過來陪我。”
“那群孩子在玩什么?咦怎么是只貓?”
看著那貴婦彎腰把孩子放下,兩歲的孩子走路歪歪扭扭,朝著聚堆的孩子們走去,一身大紅新衣,非常醒目。
“呵呵。”張婉兒捂嘴輕笑,說道:“那孩子小名叫小金子,就喜歡玉兒,整日喜歡呆在玉兒身邊,嘻嘻,都說他們是天生的金玉之緣呢。”
“姐,怎么又養貓了?不是說過嘛,家中不許養寵物。”張灝有些不悅,全神貫注的看著遠方。
“沒有啊”張婉兒有些茫然,忽然說道:“那貓叫玉獅子,是親戚家的孩子帶過來玩的。”
“不好”話一扔下,張灝突然朝茶蘼架方向跑去,惹得張婉兒嚇了一跳,急忙拎起裙子跟了上去。
附近很多女眷都在盯著張婉兒姐弟,此刻全都驚訝的站了起來,就見那敢頂撞老輩的少年,好似瘋子一樣的朝前跑去。
花廳中的沐憐雪等幾位女孩子一直看著灝二爺,此刻同樣一臉驚訝,憐霜叫道:“哥哥要做什么,我去看看。”
“回來。”沐憐雪眼疾手快,一把拉著小丫頭,輕聲責備道:“大庭廣眾的,一個女孩子怎能沒個規矩樣,瘋瘋癲癲的。”
“哦”無趣的做個鬼臉,沐憐霜老老實實的返身坐下,還不忘伸著白嫩如玉的脖子朝外望去。
秦晴筠看著張灝速度飛快,一路嚇得雞飛狗跳,不解的道:“他在做什么?這可是人家過壽呢。”
一時間無數人都被驚動,委實是張灝速度太快,凡是擋在身前的下人,賓客全都被重重撞在兩邊,鬧得措不及防的人們失聲尖叫。
“哎呀”張婉兒驚得花容失色,鬧不清楚弟弟這是怎么了,只能跟在后面,四下里忙著善后,挨個道歉。
主桌上,老夫人們也聽到這番變故,老祖宗心中嘆氣,苦笑道:“我孫子人來瘋,大家莫怪,親家還請見諒。”
其她人勉強笑笑,礙于親戚間的面子,誰也沒說什么,心中卻不以為然,全都朝著主人家看去,心想那孩子如此胡鬧,真是掃了你老夫人的臉啊
“孩子嘛,沒什么。”
唐老夫人淡淡說道,她今日貴為老壽星,即使喜歡張灝,也不禁有些不悅,忽然只聽見孩子受驚嚇的尖叫聲,又傳來一聲凄慘的貓吼,嚇得大家急忙站起,扭頭朝外面看去。
無數賓客都朝著茶蘼架方向涌去,老祖宗和唐家老太太被大家伙簇擁著,四下里亂糟糟的,好一會才湊到跟前,就見幾個女人臉色蒼白,傻呆呆的站著。
“誰,誰傷了我的孫子。”先前指責張婉兒的老太太火冒三丈,搶上前去一把抱住一位四五歲的男孩,那孩子神色昏迷,臉上還有一個腳印,老太太氣急敗壞的抬頭罵道:“是不是你做的?你們都是死人嗎?柱,柱兒,你怎么了?”
幾位婆子丫鬟慌忙跑來,一位婦人喊道:“前一會兒還好好的,誰知這位少爺瘋子似地跑過來,抬腳就把少爺踹倒在地。”
其他孩子早就嚇得哇哇大哭,一些家長忙不迭的把孩子拉到身前,大家又氣又惱,就見一把軟劍斜插在地,那劍上還釘著一只通體皆白的大貓,一灘血跡令人觸目驚心。
心疼的瞅著孩子臉上烏青,老太太當下氣急攻心,沒等破口大罵,就發現草地上還躺著一位孩子,此時四肢抽搐,兩只眼直往上吊,通不見黑眼珠兒,口中白沫流出。
“這貓是誰帶進來了?”
張灝目無表情的站在眾人當中,懷里還抱著那位叫小金子的男孩,怒道:“我說過多少次了,這府上決不允許養小動物,來人,把這孩子送太醫院去,遲了就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一位管事打扮的婆子撲了出來,大哭道:“這是怎么了,我的孫子啊,誰把你給害了啊”
那抱著孫子大怒的老太太一陣心虛,這玉獅子乃是她孫子最喜歡的玩物,今日吵著鬧著要抱過來,看樣子是嚇到人家孩子了,這下也不好指責張灝傷到自家孩子。
看著越圍越多的女人,張灝暴怒,把懷里哭泣的孩子往貴婦身上一仍,幾步搶過奶娘懷里的外甥女,大步朝前走去,凡是擋道的女人,抬手就是一巴掌,嚇得女人們尖叫連連,往兩邊躲去。
眼看著兇手就要揚長而去,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還是幾位老人見多識廣,已然看明白前因后果,唐家老夫人面沉似水,朗聲道:“大家先散了吧,快來人,這孩子被貓唬了,看來得的是風搐癥,得趕緊送醫。”
如夢方醒,那貴婦哭道:“剛才孩子下地玩,也不知怎地,那只玉獅子就沖過來抓人,抓了幾下這個小哥,又瘋了似地朝孩子撲過來,當時奴家抱著玉兒蹲著,幸好他及時趕到,一劍把貓釘死在地上。”
眾人聽得恍然大悟,卻不禁鬧得一頭霧水,只是眼前這人命關天的,也不好詢問什么,幾位婦人婆子幫著抱起那奄奄一息的孩子,朝著外面跑去。
貓唬了孩子,這是毫無疑問的,周圍的女眷不禁相互間竊竊私語,而剛才無辜被人撞倒,被人扇了巴掌的貴婦們,神色羞怒的就要上前討個公道。
沒走幾步,就被躲在花廳中的各家姑娘攔住,好說歹說把人給勸了回去,又見灝二爺屬于事出有因,這些女人只好自認倒霉,也不敢得罪張家,眼見好好的大壽被攪和了,立時就有客人告辭而去。
唐家老夫人也不生氣,反而很大氣的吩咐家人把客人送走,最后只剩下一些至親,其中那貓的主人,竟然是被張灝踹了一腳的孩子,那指責過張婉兒的老太太,自覺養的玉獅子唬了人,早已灰溜溜的走了。
外面自有下人處理貓尸,清洗血跡,眾人移至花廳,一想起剛才的情景,人人還是有些摸不清頭腦。
“真是驚人,不過大白天的,一只貓怎能嚇的了孩子?其他孩子怎么無事?”一位老太太不解問道。
“難道是有人想要暗害小主子?哎呀,這得通知官府了。”一位婦人叫道。
“閉嘴,休要造謠生事。”唐家老夫人沉聲喝道,想了想說道:“去年咱家的貓啊狗啊什么的,都按照灝哥兒的吩咐,全都給送到城外去了,那只玉獅子是李家孫兒抱過來的,此事乃是偶然,豈能血口噴人。”
驚魂未定的貴婦,紅著眼睛,梗咽道:“就是那孩子的貓惹事,柱兒瞧的有趣,就想去摸一摸,奴家還想著讓玉兒也瞧瞧,唉,險些被貓傷到了。”
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唐老夫人怒道:“那貓狗一類的東西,本就不能被孩子撞見,你倒好,偏偏主動送上門去,人家的孩子多大?咱家的孩子又多大?哼”
委屈的直抹眼淚,貴婦低下頭無言以對,幾位老太太急忙開口勸解,到底是無心之過,唐老夫人順水推舟,不在繼續指責。
忽然冷冷的聲音傳來,不知何時,張灝出現在門口,平靜的道:“這孩子豈能接近那些寵物,什么唬不唬的,分明是貓指甲上有自帶的毒物,不過此事乃是天意,倒也怨不得別人。”
“有毒?”一群女人吃了一驚,張灝也未詳加解釋,這些知識根本說不明白,不過倒是耐著性子說道:“有人被瘋狗咬到,幾日后就會死去,其原因就是被毒物傷到的,而那毒物因人而異,幾乎所有動物身上都有,就算是傷到孩子,往往有的體質好,就不會有事,有的體質虛弱的,或是身體帶病的,就禁不住被那毒物侵襲了。”
女人們似懂非懂連連點頭,大多都能理解,平日也聽說過類似之事,就算沒聽過,一想到那些貓貓狗狗身上帶有邪祟,有那孩子就禁不住沖煞,導致一命嗚呼,就是被世人稱之為唬小孩,或是撞了太歲犯邪的意思。
秦晴筠輕蹙峨眉,開口道:“那為什么貓不抓別的孩子?”
早有別人家的女眷被秦晴筠和沐憐雪絕色容貌震驚,不時在周圍暗暗稱贊,還有的互相打聽是誰家的閨女,不過一聽到都是郡主的身份,家世不夠的馬上熄了說親的心思。
“剛才過去盤問過了,那貓受寵,成天都喂生肉吃,被傷到的孩子,還有玉兒兩個,身上都穿的紅顏色衣物,結果這貓就當成了鮮肉,想要上前撕咬著玩,唉”
看著風神如玉的少年郎,女眷們不僅面面相覷,又一想到那孩子破損的衣袖和胳膊上露出來的抓痕,馬上反應過來。
唐家老夫人和張婉兒一想到險些傷到自家孩子,立時后怕不已,急忙起身去看小玉兒,其她老太太則面色陰沉,就是老祖宗和大太太王氏,一樣臉色很不好看,瞧得女人們莫名其妙,紛紛老實的跟著歸家。
第219章成國公家
各家女眷看似誰也不懂,實則心里比誰都透亮著呢,這古時類似此種害人手段種類繁多,上歲數的豪門貴婦誰沒經歷過?
一聽到貓不是喂些肝臟等食物,而是吃的生肉,那些孩子又是穿的紅衣,立刻看出事有蹊蹺。(8度吧
果然,那老太太回家之后,馬上暴跳如雷,隨即命全家人過來,好一通破口大罵,又接連重打多位少爺身邊的下人。
當晚就接到唐家老夫人和幾位老夫人的書信,老太太大驚失色,不敢怠慢,連夜在家里仔細一番排查。
很快就查出那玉獅子貓經常被一位小妾喂養,日日拿裹著紅綢的鮮肉喂食,在聯想到被抓傷的孩子,都是一身紅衣,其惡毒用意不問自知。
就是企圖用貓抓傷其她妻妾的孩子,這紅色代表喜慶,孩子經常穿此種顏色的衣服不說,就是逢年過年,那更是非穿不可的,而紅色色澤鮮艷醒目,極易引起貓的注意,這個小妾倒不知貓爪中帶有細菌一類的毒物,只是想著嚇唬人,因為古時往往有因為類似事件死去的小孩,都以為是被鬼神驚嚇致死的,而家養的貓狗,雖然大多溫順可愛,但到底經不住有心人調教,畢竟都是通人性的。
大戶人家人口眾多,很多事都不可避免,正所謂千防萬防,家賊難防,誰又能整日盯著家里人?
受傷孩子幾日后,果真因藥石無效死去,消息傳來,各家各戶不免又一陣心驚肉跳,人人都對灝二爺當日當機立斷,出手救人而贊嘆不已。
家丑不可外揚,因死去的只是下人家的孩子,此事自然不經官府,不會宣揚的人盡皆知,沒過多久,就傳出那位小妾病死的傳聞。
正是花枝葉底猶藏刺,人心怎保不懷毒。
經此一事,那老太太自覺羞愧,親自帶著家人到滕國公府請罪,又備上一份厚禮,又賠償死去孩子的人家一大筆銀子,此事就此了事。
而唐老夫人又親自帶著兒子媳婦上門道謝,要不是有張灝在,誰也保不住能發生什么可怕之事,就是朱元香也后怕起來,因她就曾養了好幾只波斯貓,幸虧都被兄弟提前命人抱走了。
全家人不時追問張灝為何能未卜先知?灝二爺的回答很簡單,照顧所有親人就是自己的責任,時刻保持冷靜頭腦,時刻小心警惕而已,這一席漫不經心的話,卻聽的姑娘們心頭顫動,人人感慨萬千。
這一日晚間,又一樁憾事傳來,更是刺激的大家花容失色,那至交成國公朱勇的一位寵妾,竟然被自己養的獅子狗咬傷,僅僅三日,就暴斃而亡。
而朱勇的正妻鄭氏則被驚嚇過度,到現在還躺在床上,不能起身打理小妾后事,當下朱元香擔心娘家,一收到哥哥的口信,立時帶著上百位丫鬟婆子,就要坐馬車連夜趕去。
外宅忙著起行,張灝一身素衣的走出來,朱元香眼尖,趕緊掀起簾子,叫道:“灝兒,你進來陪我坐著。”
“好”張灝朝一邊揮手,胡凱等親隨會意,紛紛翻身上馬。
下人把車凳放好,張灝也不用人扶,踩著木凳輕輕一躍,掀起簾子進了車里,就見同樣一身素衣,但云髻烏鴉,一頭珠光寶氣的嫂子,尤其是額頭那九鳳朝凰黃金分心,金光燦燦,整個美婦人打扮的富貴莊重,臉色一片凝重。
“咦,嫂子,這是何意?”張灝挨著香氣襲人的朱元香而坐,不解問道。
“哼”朱元香瞇著眼眸,不悅的反問道:“這大半夜的,你跑出來干嘛?哥哥家斃了小妾,不干凈,也不怕嚇到了你這小人兒。”
“無妨,都殺過人見過血,區區鬼祟怕什么。”張灝滿不在乎的說道,盯著嫂子艷麗的側臉,有些明白過來。
朱元香一臉疼愛,慎道:“你才多大一個孩子,成天在家溫溫柔柔,在外卻鐵血無情的,真是看不透你,到底哪個才是真的性子。“
“誰知道呢,但求問心無愧就好。”張灝轉過頭來,直視前方,神色間有些迷惘。
“問心無愧?好一個問心無愧。”朱元香神色溫柔,自覺被兄弟感染,心腸變得越來越軟綿綿了。
迷惘神色頃刻間消逝,張灝又恢復平靜,輕聲道:“嫂子這次帶了這么多家人,是要針對誰吧?”
情知瞞不過這聰明過人的兄弟,朱元香冷笑道:“這家里出了這么大事,連嫂子都嚇得臥床不起,我豈能放心?哥哥原本就是個糊涂人,那起子齷齪下人還不趁機作祟,哼這次定要好生立立威不可。”
“看來嫂子怨氣不淺,難怪了,當姑娘時不好干涉家里之事,定是以前受過下人的氣了吧?”
“她們敢?”朱元香冷哼,不禁白了張灝一眼,隨即悻悻的道:“不過確實被人輕慢過幾回,唉,這大家子里都是亂麻麻的齷齪事,誰知道咱家出了個灝二爺,把家里竟然能收拾的干干凈凈的,兄弟的手段,嫂子是甘拜下風。”
隱約瞧見從不服輸的嫂子一臉敬佩,張灝想笑又不敢,畢竟那邊死了人,這是要去奔喪的,而車廂內暗香涌動,兩人彼此緊挨著,也都正經顏色,不敢隨意說笑。
車廂里黝黑一片,不知何時,朱元香幽幽的說道:“我那庶出的兄弟是個窩囊廢,娶了定國公家的姑娘,成天被管教的服服帖帖,嫂子為人軟弱,家中大權漸漸被那女人奪了去,哥哥一直沒有子嗣,納一個小妾死一個,這次兄弟一定要幫我。”
心中一驚,張灝失聲道:“果然里面有鬼,對了,這已經是第三個小妾意外暴斃了。”
“何止三個小妾,還有幾個通房丫頭呢,以前我一直以為是嫂子做的手腳,不當回事,但剛才收到嫂子的親筆信,才知道,那天要不是陰差陽錯,那狗原本是要咬她的。”
“定國公,又是徐家,果然不愧是徐達王爺的后人啊,手段實在了得”
張灝明白過來,雖然沒有證據,但這幾年他也調查過那幾位小妾的死因,但往往沒有任何線索,還被兄長伸手阻攔,后來就不了了之了,可是這死因越是正常,其實往往就意味著越不正常,只不過到底是人家家事,張灝也不好太過干涉。
一只冰冷小手悄無聲息地探過來,緊緊握著張灝的手,感覺到嫂子情緒激動,張灝嘆息道:“此事我會出手的,朱勇兄長,你實在是太令我失望了,唉。”
一絲顫音,朱元香鳳目圓睜,緊張的問道:“你,你猜到了?”
沒有回答,張灝神色平靜,好半天,突然語氣冰冷的道:“這女人必須死。”
黑暗中,隨著車廂不時晃動,朱元香無力的靠在兄弟肩膀上,一直過去好久,深深的嘆了口氣。
書說簡短,等車隊從成國公家后門進入,張灝陪著嫂子帶著一大群丫鬟婆子,徑直去了后宅,看著抖擻精神的朱元香,張灝搖頭無語,看來這幾日,這朱家就別想消停了,絕對會被衣錦還鄉的朱霸天好生折騰一回不可。
不提朱元香在內宅耍威風,這邊張灝和聞訊趕來的姐夫唐瑛一起,陪著兄長朱勇坐在書房中,沒過多久,張海帶著幾位成年的張家兄弟過來。
不時有平日交好的世家子弟連夜過來,朱勇為人豪爽仗義,朋友極多,短短時間內,整個屋中都是勛貴子弟和軍中將領。
望著神色悲傷的朱勇,張灝年紀最小,卻面無表情的端坐在主位上,即使姐夫唐瑛都坐在下首,一屋子的爺們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人人不以為意。
緩緩開口,張灝淡淡的吩咐:“這幾日全都留在這里操辦喪事,誰也不許回家,都去吧。”
眾人自覺的散去,四下幫著操辦喪事,整個成國公府到處都是身穿孝衣的人,里里外外亂成一團。
唐瑛察覺出不對,看著屋中人去一空,疑惑的問道:“為何不許回家?”
“姐夫問問這位混賬哥哥吧,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張灝搖頭嘆道。
唐瑛愕然,目光炯炯的盯著一臉悔恨表情的朱勇,直到張灝低聲說了幾句話,氣的唐瑛大怒,陰沉著臉猛的站起,一腳踹飛身前一張楠木雕漆椅子。
成國公府,一間院子內,朱家下人全都被喚到院子里,很快,就見無數婆子丫鬟,簇擁著朱大奶過來。
下人們急忙低頭,又偷瞧著走入正屋中豎起簾子,就見大小姐昂然端坐在內,盯著往日一干家人。
“哼真以為沒人治得了你們了嗎?都給我仔細著身上差事,要不然,輕則鞭打,重則打死了事。”
開場第一句話,就聽的大家莫名其妙,不過人人深知大小姐精明強干,翻臉無情,紛紛低頭不語。
“這家里如今烏煙瘴氣,莫不是欺負我朱家無人了嗎?你們都是幾輩子的老人,該知道我說的什么意思。”
話音剛落,站在臺階上的大管家朱大富神色激動,朗聲道:“今晚大小姐在這,少不得老夫也要動動家法,來人。”
幾十位壯漢閃身而出,朱大富沉聲道:“把那一干偷奸耍滑的混賬拖出去,今日誰的臉子都不給。”
好似事先安排好的,幾十位壯漢二話不說,上前按住一些下人,不等對方大叫掙扎,手中棍棒狠狠打下。
滿院子都是哭嚎慘叫,怎一個亂字形容,很快,又沖進來一群幫手,竟然都是來幫忙的親戚爺們,隨著一干下人被拖走,剩下的家人全都看明白了,那些挨打的,都是往日不把老管家放在眼里的,或是些新近的下人。
第221章憐雪出馬
卻說成國公府忙著喪事,其中朱大奶最是風光得意,把個一干人等指派的滴流亂轉,又因逝者都是慘遭橫死,還得請來道士和尚做法,超度亡靈。
一位婦人能管著偌大的國公府,任事辦得滴水不漏,其手段超絕,令無數親戚朋友心中震驚,無不翹起大拇指,衷心拜服,至此英國公家的大奶名聲鵲起,滿京城無人不知她精明強干。
府門外水陸道場煙熏火燎的,到處都是香煙彌漫,又搭建數十座靈棚,連綿幾里地,整個街口看上去蔚為壯觀。
也是合該事趕著事,這邊還未忙活完,家里突然來人報訊,說是族中一位老輩故去,唬的張灝嚇了一跳,急忙追問,家人神色放松,笑著回說那老太太今年六十五歲,算是壽終正寢,此乃喜喪。
按輩分老人家是祖宗輩的,比老祖宗都大上一輩,又是不出五服的至親,這下可令張灝和朱元香有些為難,這邊朱勇情緒低落,任何事都撒手不管,府上又長輩皆無,唯一的嫡親兄弟還死了,沒人能主持大局。
沒有辦法,張灝只得讓嫂子留下,又擔心母親操勞,就先去囑咐姐夫幾句,請他阻止姐姐趕回娘家幫忙,話說自家嫂子回娘家多管閑事也就罷了,那邊大小姐在跑回娘家協助管事,那非得亂套不可,這要傳出去,還不惹得滿京城笑話張家?
“兄弟,這偌大的攤子你也見識過了,咱家我舉薦一人,保管老太太的喪事辦得風風光光。”朱元香春風得意,笑吟吟的指點。
“是誰?今次算徹底服了大姐,難道你家還有大能人不成?俺不信。”
累的虛脫的一干爺們大驚,紛紛追問那人是誰,這操辦喪事可苦了平日養尊處優的貴族子弟,以前都是指手畫腳,覺得很容易,這一番親自體驗,才知道此事著實不易。
張灝心領神會,含笑點頭,他心中一樣早有人選,也未說出那人是誰,一番告別后,不再理會這些八卦人士,在朱元香笑嘻嘻的注視下,大步離去。
策馬趕回家中,管事張虎站在府外,正在望眼欲穿的守著,一見二爺帶著家人回來,大喜上前。
“二爺,大奶和您不在家,老祖宗就吩咐太太籌辦喪事,說是要在咱府上擺靈棚,以盡孝道。”
張灝翻身下馬,朝著他點點頭,邊走邊道:“和該如此,老人家輩分在那,咱族里就這么幾位老輩,走一個少一個,是該大操大辦一番。”
跟在二爺身后,張虎苦笑道:“只是大奶帶走那么多能干的管事,這里里外外瑣事繁多,非得累壞太太不可。”
“無妨,此事有咱們操心就好,對了。”張灝停住,回頭似笑非笑的吩咐道:“派人去宮里報信,把芳寧公主喊來,我倒要看看,陛下如何對待此事。”
先是大吃一驚,隨即就想大笑,張虎強忍著笑意,又不敢說二爺損到家了,急忙扭頭就走。
“哼芳寧那性子,只定會偷偷跑來,這一鬧的滿城風雨,不嫁我張灝也不行了。”唯恐天下不亂,張灝根本不在乎帝王生氣,至于其中利害,那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將來再說吧。
走到靜心堂,就見一家子親戚哭天抹淚了,老祖宗神色悲戚,正在和大太太王氏,二太太趙氏商量后事,一見張灝進來,全都松了口氣。
要不說漢族人最看重的就是開枝散葉,這家里后輩多了,此類事上就不怕人手不夠,張家長房人丁單薄,二房除了張睿之外,其他兄弟歲數還沒有張灝大,此事還真是鬧得全家人有些措手不及。
外頭迎來送往,那必定要有爺們應付,二太太趙氏不愿理會這邊的事,她尋思著對自家沒有好處,犯不上累死累活的操心。
“呦,香丫頭怎么未回來?這眼里還有沒有咱家了?”不懷好意的嘲笑,趙氏心中暗喜。
“她那邊離不得,算了,今次由我來操辦。”王氏淡淡說道,只是心中發愁,畢竟已經多年沒管過家了。
“奶奶和母親只管放心,交給我好了。”
張灝當仁不讓,也未理會趙氏,馬上轉身朝著幾位親戚,柔聲道:“快回去把老人家請到這邊靈堂之中,上好棺木已經準備好了,這些日子,就在靈堂內安心守孝吧,一應瑣事不用親戚們掛心。”
親戚們自然大喜,這喪事花費極多,有灝二爺出面,不說能趁機省下一大筆銀錢,還能辦的風風光光,自家大有臉子,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千恩萬謝,一家子老少人人心滿意足,馬上趕回家中,人剛一走,老祖宗擔心的問道:“你這孩子,你嫂子不在,一個爺們豈能辦的萬事妥當?”
老祖宗心知肚明,孫子只定不能勞煩到他親娘身上,心中擔心他惹出笑話,故有此一問。
“無妨,反正要去杭州,類似的瑣事都得自己做,咱家可藏著一個大能人,豈能不用。”張灝輕笑,神色間一派從容。
長輩們一愣,不禁面面相覷,同時撫掌一笑,異口同聲的說道:“對,咱家還有一個沐丫頭,呵呵。”
當下老祖宗忙不迭的命紫鶯去請人,很快,沐姐姐臨危受命,倒也痛快的答應下來,又把姐妹們全都喚來,竟然準備一同上陣。
趙氏眼見這邊熱熱鬧鬧的,心中不痛快,推說有事徑自去了,臨走時還推說不能耽誤孩子們的學業,就不過來幫襯了。
老祖宗神色不悅,但并未說什么,不提二房在此事上令全族人刺目,全家人被親戚朋友指責,這邊已經圍坐一起,開始商量起來。
眼見孩子們神色間鄭重其事,老祖宗反怒為喜,和一臉欣慰的媳婦相視而笑,也不干涉她們,躲在一邊互相閑話。
大家聚在一起,彼此都有些好笑,沐憐霜笑嘻嘻的挨著哥哥,笑道:“剛剛忙完姐姐們的嫁妝,這又要忙著喪禮,嘻嘻,真好玩。”
反正也是喜喪,倒也言笑不禁,沐姐姐自覺重任在肩,早已和重要幫手嬸子李氏和三姑娘張可兒,外加一個狗頭軍師秦晴筠,再加上事事通達的史湘云,似乎無所不會的灝二爺互相商量起來。
很快,沐憐雪開始分配差事,當著長輩面前侃侃而談,神色間從容大氣,惹得全家人暗暗稱奇,暗道不愧是沐姑娘,果然胸有錦繡,往日最是得大奶滿口稱贊的大家閨秀。
蛇無頭不行,此種繁瑣之事,張灝并不擅長,他本就是有名的甩手掌柜,這方面遠遠不如沐姐姐,其實也是這時代家家都是女人主內,這學術有專精的,不服不行。
沐姐姐美眸流轉,神色從容,很快就心中有了計較,雖說她從未經管過家事,但自有獨特手段。
很快定下章程,命周氏和史湘云管采辦,沐憐雪和秦晴筠管內事,其中沐憐霜和張卉兒管廚房,嬸子李氏專管付孝賬,丫鬟紫雪專管總賬,張可兒帶著兩個妹妹負責外庫房,蕭家姐妹負責內庫房,張灝則負責陪待吊客和一應外事,書萱專管酒房,張家嫂子負責靈前伺候。
不緊不慢,井井有條,頃刻間又定下其她的管事,至此全家人心中震驚,不過這喪禮是否辦的圓滿,那還得多等幾日。
張灝這邊定下胡凱帶人打云板,捧香紙,西門榮軒負責燒紙,上香,搭建彩棚,吩咐蔡永管著大門口經手主簿,管著僧道念經的,巡檢各處,照應靈棚的管事,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都命張虎一并安排。
那邊眾位姿容俊俏,性格各異的姑娘們,則帶著相應的管事婆子,丫鬟婦人,分頭聚在一起商議,把各自章程寫出來,每件差事都有專人負責,幸好往日都有現成的規矩可查,家中又不缺人手,連管著火燭,酒具,筆墨紙硯,添油,看守器具等細微處的小事,一并安排無誤。
忙了一個時辰,最后匯總一起,眼看差事都以委派,當下由姑娘們親自寫了告示,派人貼在外宅的影壁上,各人差事自去查看。
姑娘們不方便拋頭露面,基本都是守在園子里定奪一應瑣事,由丫鬟婆子四處奔走傳達,而外宅上百位管事,上千家人一樣不敢怠慢,因為灝二爺可就站在大門口呢。
不提其她姐妹忙著做事,這邊周氏尋到張灝身邊,問道:“布料等物我都安排人去買了,那工匠和材料,二爺說自有安排,沐姑娘吩咐奴家過來問問。”
看著人前一副公事公辦面孔的周姐姐,張灝含笑點頭,對身邊張虎吩咐道:“去內務府,把皇家御用的銀匠,彩匠,錫匠喚來,那些什么杉條,毛竹,蘆席,麻繩,紙花的,都朝那幫子公公張口討要。”
“是,這就去辦。”張虎習慣性的點頭應承,忽然想起二爺如今成了平民百姓,那內務府能否在給二爺面子?
見他神色有些躊躇,張灝笑道:“老子可是堂堂的干殿下,怕什么?”想起一事,轉頭問道:“芳寧是否來了?”
“赫赫”周氏笑著點頭,伸手指了指后宅。
“那好,張虎你去求芳寧寫份名帖,那內務府誰敢不給臉子,就去乾清宮找我干爹告狀。”
面對恬不知恥的灝二爺,張虎一臉冷汗離去,這邊把個美婦笑的花枝亂顫,一身素淡,周氏顯得格外俊俏迷人。
第222章豪門喪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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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好的棺木,內外生香,一干孝子賢孫哭聲震天,張灝吩咐取來一顆碩大的胡珠,他身份尊貴,親自給珠子開光明,再由老太太的長子親自安放在死者口里。(
棺木里鋪放了四套上色衣服,四角放置金銀錁子,老人家生前喜歡的緞子衣衫,金頭籫子,銀釵一并安放妥當,至于其它首飾和積攢的財物,自然都由后人分配。
請來一位中年畫師繪畫,傳畫一軸大影,一軸半身,張灝陪在一邊看著,他查過相關書籍,這靈前出殯時的畫像,原來早在宋朝以前就已經出現了。
不過這傳影得邀請人來作畫,賞錢豐厚,老百姓家一般不用,大都是些富貴人家的習俗,而男人又很少有人留畫,因家里供奉的都是祖宗畫像,不必多此一舉,一般都是為寵愛的妻妾傳個影,以為心中寄托,
此刻英國公府,無數白衣白帽的下人忙忙碌碌,陪著內務府過來的工匠做活,彩匠搭建靈棚和彩棚,錫匠和銀匠則開爐打造銀器。
靈棚選在府門內的一片空地上,已經搭建的差不多了,以木竹為骨,麻繩為筋,白布和素色紙花點綴,顯得肅穆莊重,而一具棺木安放在牌位下方。
一群下人走過來,領頭的周氏走至張灝身邊,瞧了瞧埋頭作畫的畫師,皺眉道:“所謂畫下影,傳下神,將來后人好年年磕頭跪拜,這嘴唇略微扁了些,額頭略低,眉毛太彎,眼睛顯得小了,倒有些不像本人了。”
畫師點點頭,抬頭苦笑道:“棺木都以合上,在下從未和老夫人見過,自然要有些偏差。”
“二爺,要不您畫吧?”周氏忽然說道,鬧得大家一愣,全都看向張灝。
張灝有些驚訝,疑惑的道:“為何要我畫?”
頑皮輕笑,這素雅俏生生的模樣,看的周圍爺們心中一蕩,暗叫好一個俊俏的周二奶奶,這府上一個朱大奶,一個她,都是不能得罪的厲害女人。
“二爺您就別客套了,你書房里畫的小樣,實在是栩栩如生的,那畫上人簡直就是活的。”周氏輕聲說道,神色有些期待。
畫師吃了一驚,急忙站起,恭恭敬敬的朝張灝拜了拜,一臉的懇求,說道:“還請公子畫出模樣,讓學生開開眼界。”
這話鬧得張灝苦笑不已,這素描是要比毛筆畫逼真些,不過自己只會些皮毛,用不著顯擺人前吧?
“二爺,您就畫吧。”一位管家笑著開口,其他人紛紛附和。
眼見推辭不過,張灝又從不拿身份壓人,以至于家里下人無人不和他親近,平日有說有笑的最得人心,此時一樣,大家都不畏懼在外兇名赫赫的京城煞星。
苦笑點頭,伸手接過畫筆,張灝輕輕掂量幾下,正是上好的硬狼毫,專門用來畫肖像的,略微沉吟一下,問道:“這傳畫是否要畫的面容飽滿,姿容秀麗,以長輩中年時為準?”
大家紛紛點頭,畫師同意道:“能繪出老人家當年風華正茂的模樣最好,女為悅己者容,最好是二八佳人為妙。”
“好吧,那我就獻丑了。”張灝不再推辭,就著畫板,用心作起畫來,也是他最近時常素描,一切都得心應手,毫無滯礙。
周氏和一位媳婦就近不時指點,張灝偶爾修改一下,比起畫工技藝,他肯定不如畫師,此刻只不過畫出人物的頭像,那可絕對算是張灝的長項,不管是手法還是下筆方式,都令畫師面色驚訝,頻頻點頭贊許。
附近家人全都靜心屏氣的探頭觀看,一個個面帶驚訝,比起二爺的文采,看來這畫技又要技驚四座了。
須兒,就描染出半個上身來,端的是玉貌幽花秀麗,肌膚嫩玉生香,竟然像個分,更奇特的,就是人物真的栩栩如生,好似活過來一樣,也是張灝用功勤奮,又結合古時的繪畫技巧,又是他最擅長的肖像畫,立時贏得一個滿堂彩。
“絕了,絕了,二爺又未見面母親年輕時,怎么畫的如此傳神,真乃絕技矣”一位老者眼睛通紅,無比懷念的說道。
“親家母的這幅尊像,二爺畫的太好了,這么一打眼,無非是少了口氣罷了,唉”一位親戚婦人衷心贊美,凡是見過老太太的親戚,無不震驚點頭。
面對老太太的后人一個勁的夸贊,即使是以張灝的厚臉皮,此時也有些承受不住,暗笑他們沒見過世面,這哪里是像,只不過是一副美人圖而已,要是你們見過后世的照片,還不大罵我誤人子弟?
反正不管怎么說,以這時代眾人的欣賞水平,自然都對灝二爺的絕技衷心佩服,樂得周氏好似夸贊自己一樣,美滋滋的笑了半天。
望著沉浸在畫像里的畫師,張灝提醒道:“先把半身像勾勒詳細,馬上就要掛的,至于那大影,不誤出殯就行,都要用大青大綠,冠袍齊整,綾裱牙軸一應俱全。”
“學生省得,不勞公子囑咐。”頭也不抬,中年畫師兩眼放光的盯著畫像。
“那就好”張灝訕訕一笑,看來這位還是專精此道的癡人,不過大凡有才學的,都是此種態度對人,畢竟人家才是行家,哪用得別人來提醒。
當下張灝走出圍觀的人群,順便把一干閑雜人等全都轟走,不許別人打攪人家用心作畫。
周氏收起笑臉,陪在張灝身邊,正好此時張家嫂子帶人走來,忙不迭的回頭吩咐道:“好生擺好,仔細看著點,別散了架。”
幾步上前,張家嫂子一指身后的金山銀山,道:“都是剛從冥衣鋪取回來的,用的都是最上等的好材質,老太太好有福氣。”
笑著點頭,一邊和她們說著閑話,張灝一邊看著下人們,除了上百擔金山銀山之外,還有一十六座堆金瀝粉,捧盆執巾的童男童女。
那邊錫匠已經打造停當,走過來在靈前擺上香爐商屏,燭臺銀盒,銀爵盞,紫霞碗,銀質七層寶塔,亭臺樓閣應有盡有,真是銀光閃閃,耀日爭輝。
“張媽媽,你去吩咐灶房上飯,好酒好肉管夠,大家伙累了半天,也該吃些東西了。”
“唉,這就去吩咐一聲。”張家嫂子笑著應承,看了眼跪在靈前的孝子孝孫,輕輕嘆了口氣,扭身離去。
周氏身上瑣事繁多,也準備跟著離去,張灝伸手拉住她,問道:“這算是小殮吧?”
“是呀”周氏想了想,輕聲道:“三日后才是大殮,按理說喪禮要持續七七四十九日的,不過等出殯后,其它事自有人家子孫安排就好,咱們不必跟著辛苦勞累。”
“嗯,派人去問問,那些大報恩寺的和尚怎么還未過來?我記得是要先念倒頭經的。”張灝隨口吩咐。
“二爺。”周氏粉面含怒,輕輕跺了下腳,氣道:“這日子怎能喊人家和尚,沒個禮貌,要尊稱上僧的。”
漫不經心的笑笑,張灝從諫如流,笑道:“好,好,問問上僧來了沒有,這行了吧。”
捂嘴輕笑,周氏無可奈何的白了他一眼,扭身款款而去,張灝搖搖頭,抬頭看看從靈棚一直延伸到影壁,又一直延伸到府門外的龐大工程,暗道這婚喪嫁娶,果然是最耗費錢財之事。
靈棚已經搭好,但中間的主棚卻剛剛把骨架搭起,上百位彩匠和幾百位下人干活飛快,整個棚里留有很多小門,供家人進出,一側還搭建六間罩棚,里面臨時設置廚房,一股子菜香味撲鼻而來。
大門首兩邊還搭建了十二座榜棚,靈棚后面還有二十座花棚,就連園子里都搭建了棚子,用來供吊唁的親戚朋友休息吃飯,比起當日張海小妾身死時的規模,真是不可同日而語,老太太的輩分太大,再奢侈些那也是應當的。
眾人越是忙活,越是佩服朱元香,就是沐憐雪也大呼吃不消,這一件件一樁樁令人措不及防的煩惱事太多,哪個地方都得照顧到,銀錢更是如流水一樣撒出去。
闔府上下都是巾帶孝服,行香之時,門首一片皆白,張灝身穿白唐巾孝冠孝衣,白絨襪,白履鞋,白絲帶隨身,整一個素白俊俏子弟,正是唇紅齒白,格外瀟灑不凡。
不提張灝這邊忙成一團,內宅自然一樣人多事多,最大的彩棚之內,沐憐雪穿戴如常,高踞主位,衣著比之平日略顯素雅一些,不著艷色,畢竟還不算是張家人,只有四位姑娘一身素白,小模樣更顯嬌嬌弱弱,茜雅可愛
十幾張桌子都坐滿了女孩子,其中主桌上放置著賬本和各式紙扎,擬著數目的票本,園子里和外宅的花名冊,以及各式腰牌,令牌,筆墨紙硯,擺放的甚為齊整,又顯得有些凌亂。
其中坐在沐姐姐旁邊的秦晴筠面色略顯蒼白,她身子本就嬌弱,今日暗中和沐憐雪比較,一天勞累下來,身子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了,再看看依然精神奕奕的沐姐姐,嘆道:
“難怪哥哥最喜歡姐姐,昨晚妹妹還不服氣,卻被他一通臭罵,罵我不自量力,今日一見,才知這些瑣事竟然如此繁多勞累,今后還請姐姐多多辛苦,妹妹從旁協助就好。”
一番發自內心的感嘆,說的大家吃了一驚,暗道這心高氣傲的秦姑娘,今日難道是轉了性?竟然大庭廣眾就俯首認輸。
沐憐雪卻面上苦笑,她不過是在勉力支撐而已,大家都沒有打理家事的經驗,自己要不是仗著灝兒不時指點,焉能今日如此從容不迫?
第223章暴打郭義
其實秦晴筠說的委婉,她原本是準備與沐憐雪一較長短的,卻被灝二爺狠狠訓斥,說她孤傲芳華,本喜歡寄情山水,心靈剔透,乃是何等一位雅人?
現在卻情不自禁彎腰低頭,與人爭寵,已然流于凡俗,成了往日最被自己鄙視之人了。(
悚然驚醒,秦晴筠至此終于明悟,張灝娶她即是放她自由自在,不想拘束她學世間女人,任你做姑娘時如何心比天高,憧憬未來,嫁人后也得素手洗羹湯,變得現實市儈,凡事斤斤計較。
一想到張灝的親口承諾,承諾自己的兒子將來要承繼家族爵位,秦晴筠心中就溢滿感動,她先祖乃是名動天下的李善長,這祖宗香火要是真能傳承下去,也不枉自己屈身于沐姐姐之下了。
今日一番感嘆,全是發自肺腑,秦晴筠本就不想與人爭寵,這下更是胸懷坦蕩,她自小唯一念念不忘之事,就是恢復重振李家往日榮耀,再來就是一生遨游山水間,做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逍遙之人。
沐憐雪同樣滿足,畢竟此番主持家事,已經坐實了自己大婦之位,而秦姑娘為人不喜俗世,不屑于使用手段爭寵,行事光明磊落,倒也使自己對她大起好感。
至于芳寧公主朱智真,沐憐雪反而不愁,一來二女相交多年,彼此知根知底,算是手帕之交。二來朱智真為人直率,一身傲骨,即使嫁給張灝,也不會住在國公府,這心意早在多年前便已彼此心知,只不過現實壓力巨大,誰也不敢說破而已。
而今日最是受人矚目的芳寧公主,一臉笑意的坐在嬸子李氏身邊,因為她也得到某人的一番承諾,雖然有些心中黯然,但已經格外令人欣喜滿意了。
沐憐雪看著滿棚中的鶯鶯燕燕,開口說道:“就按照原先定下的班次人數,二十人一班,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其它差事就看自己的心思,想幫就幫,不想幫就做好自己的事,咱家上下和睦,以前很少發生偷懶,偷竊之事,望大家不負我心,不要讓眾位姑娘臉上難堪。”
“是。”管事婦人們滿意點頭,心中卻駭然這年紀不大的沐姑娘,處事手段端的老辣精明,而且不像大奶般,行事往往不留情面,鐵面無私的,反而總是處處留有余地,最厲害的,就是她深知人情往來,公私分明,只要做好差事,都會有一筆賞錢,比起貪墨幾錢銀子,這好處就格外使人驚喜連連了,多勞多得,誰還不賣力干活?
這差事又分得極有講究,這大戶人家下人眾多,往往主家胡亂吩咐差事,鬧得有的下人忙的焦頭爛額,有的下人毫無頭緒,茫然不知自己該做什么,以至于下人間好似無頭蒼蠅,彼此間互相推脫,耍滑,偷閑,以至于盜竊,耍奸等事跟著一并而來,把個家里攪得烏煙瘴氣。
如今倒好,自己都定下差事,行事都有章程可循,不但徹底杜絕種種弊端,又是三班輪值,輕松寫意又有賞錢可拿,算是皆大歡喜了,不像大奶那樣,人人互相監視,還累死累活的,到底都是未出嫁的姑娘家,心地就是善良。
不提下面人各有想法,人人佩服,園子里的丫鬟們對此無所謂,反正她們不用出去做事,只要照看好園子,伺候好主子就行。
“嗯,負責親戚們茶水添飯的,上前領今日的腰牌。”
隨著沐憐雪正色說完,身前入畫拾起一只銀牌,遞給上來的管事婦人,接著走到一側,由史湘云和含香查點人數。
又有靈前上香添油,掛幔守靈,隨起舉哀,收管杯碟茶器,酒飯器皿,監收祭禮等差事,還有單管各處蠟燭,紙扎,燈油的,全都一一分派下去。
又安排夜晚各處巡夜,輪流上夜,監管門戶,監察火燭,打掃地方,看守桌椅古董器具,反正大到家具玉器,小到一草一木,皆有三班人輪流差事,端的是面面俱到。
至于領取茶葉,雞毛撣子,痰盂等瑣碎事,這里也不一一細表了,反正沐姑娘此番賞罰分明,已然使闔府上下見識到她的不俗能力,姐妹們更是人人拜服,這種大氣精明的手段,任你聰明絕頂,心思細膩,往往也很難領悟做到,甚或是根本就做不到,實乃個人的天賦和家傳淵源。
從上到下,人人身上都有差事,這第一天自然格外忙亂,不時有丫鬟婆子進來請示,采辦布匹,縫制孝衣等事,還得下撥銀兩,四處打賞,幾萬兩的銀子頃刻間消失不見。
至于過來的親戚女眷,則安頓在周圍花棚之中,輩分尊貴的由老祖宗和太太親自接待,提前過來幫忙的親戚,則統一由姑娘們安排。
整個國公府熱鬧如同集市,罕見大張旗鼓之舉,別說周圍鄰居,就是家里人也看不明白,明明只是一位老輩故去,卻鬧得如此興師動眾的。
當晚眾人勞累一天,各自回去休息不提,張灝卻連夜帶人四處巡察,沐憐雪和秦晴筠等人在翡翠軒核算賬目,商議第二天的安排,直到深夜方各自安寢。
第二天雞鳴時分,沐憐雪聚眾議事,定下一日差事之后,派下人各家親戚中送帖兒,又安排水陸道場,懸掛神像,上僧做起法事,什么傳燈照亡,拘小鬼,宴地藏王,開心橋等等,道長則跪拜三清祖師,叩玉帝,登壇念經,做起種種法事,不必細說。
彩匠又開始搭建府門外的彩棚,一連搭了四十多座,鬧得滿京城轟動,各世家無不派人過來問候,各種祭品禮物川流不息的送到張家。
午時,張灝背手監督家人搭建彩棚,就見遠處沖過來一隊錦衣衛,騎在馬上領頭的,自然是指揮使郭義了。
看著長相英俊的郭義,此刻一副傲然神色,張灝冷哼道:“給我打,狠狠的打”
身邊六十多位軍校立時沖了上去,噼啪一頓狠揍,不過還算是手下留情,沒有動用武器一類的家伙,反正也活該郭義倒霉,這周圍不是僧道尼的念經聲,就是叮叮當當的錘子聲響,要不就是周圍看熱鬧的百姓說話聲,竟然沒人聽見他的哭喊聲。
好半天,奄奄一息的郭義等人才被放過,張灝一臉笑容的走上前去,笑道:“真是對不住郭兄了,家里有喪事,這整條街道都禁止騎馬,小的們又不知是你,呵呵,真是抱歉了。”
“你,算了,這恩情容后再報,哼”
齜牙咧嘴的郭義搖搖晃晃的站起,情知對方是故意的,此刻也不敢指責對方,倒不是他懼怕張灝,實在是他眼睛太好使了,一眼看見懸掛在半空中的圣旨,暗罵自己真是糊涂。
以張家的權勢,求陛下恩準,臨時凈空整條街道,那是太容易不過了,自己怎么就忘了找茬?郭義心中苦笑。
公然騎馬闖進來,被打死都是活該的,難怪守在街口的那幾位張家下人,一副看好戲的下作笑容,委實可惡。
強忍著氣,一臉青紫的郭義,咧著嘴問道:“我是來接芳寧公主的,人呢?”
“公主?你尋公主跑到我家做什么?”張灝很無辜的說道,一臉好奇。
摸著火辣辣的傷口,郭義不免呲牙咧嘴,怒道:“張灝,本官可警告你,私藏公主可是大罪。”
“大你個屁老子妹妹來家住上幾天,關你屁事。”張灝雙手叉腰,破口大罵。
好懸沒氣暈過去,郭義真想告訴這位混蛋,芳寧可是咱的表妹,跟你有什么關系?但一想到這小子連娘娘都喊干娘,又不禁一陣無語。
“行,你灝二爺咱惹不起,告辭了。”郭義冷笑著拱拱手,轉身就走,走的干脆無比,走的瀟灑利落。
“不就是先禮后兵嘛,郭義你也不用裝熊。”張灝同樣一臉冷笑,接著冷哼道:“你故意過來激怒與我,又帶了這么點人手,明擺著是找氣受,不就是想去乾清宮訴苦嘛!老子既然敢揍你,就不怕你去告狀,哼你今日要是能見到陛下,老子跟你一個姓。”
周圍看熱鬧的下人百姓頓時哄笑,灝二爺這副紈绔公子的嘴臉一擺,還真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氣。而此種豪門子弟間的謾罵,平日那是見多了,人人不當回事。
“你”郭義氣的七竅生煙,回頭陰測測的笑道:“陛下已經有意把公主許配給我了,呵呵,張灝,你也別得意忘形,雖然現在奈何不了你,但山不轉水轉,咱們打交道的日子還長著呢。”
得意的看著瞬間陰沉著臉的灝二爺,郭義大笑道:“今后你反正要遠離京城,兄弟也不和你計較,記住了,等你們家出殯那天,我就帶人過來接公主回宮,那時可就是帶著圣旨而來,你自己掂量著辦吧,哈哈。”
呆呆的看著郭義帶人遠去,張灝陰沉臉色早已消失不見,笑著搖搖頭,扭身朝府門走去。
第三日,和尚打起罄子,道士低頭誦經,合家大小都披麻戴孝,親戚朋友,街坊鄰舍,好友官吏紛紛趕來吊唁,二十六位紅衣僧尼跪在靈前,念著往生接引咒,整個國公府煙氣繚繞,肅穆熱鬧。
設席擺宴,和音奏樂,整條街道一直到城門處,各家豪門全都搭起彩棚,棚前火樹銀花,金銀滿山,綿延幾十里地,最終和成國公家連成一片,種種繁華塵囂之處,不禁令人心生幻境一樣。
隆重喪禮還未完事,張家卻在一片哭泣聲中,老祖宗淚流滿面,和早已泣不成聲的媳婦一起,望著漸漸遠去的一艘豪華官船,站在碼頭邊上,久久不舍得離去。
乘風破浪,官船沿著秦淮河直入長江,整個江面上好似千帆爭鳴,船下綠濤翻滾,藍天上飛鳥盤旋,官船轉眼間不見蹤影。
第五日,京城皇宮,乾清宮。
“什么,那混賬帶著芳寧跑了?豈有此理。”
接到新任指揮使郭義的稟報,朱棣一時間哭笑不得,看著跪在身前,羞愧難當的青年,問道:“不是命你日夜守護芳寧嗎?怎能被她們跑了?”
“陛下,都是臣一時失察。”郭義滿臉悔恨,訴苦道:“當日一去英國公府,就被那張灝痛打一頓,臨走時還不忘威脅我,臣隨即趕來報訊,卻聽公公們說,陛下和娘娘早已出宮上香去了,唉”
“哼好一出苦肉計啊”盯著郭義面上的傷痕,朱棣質問道:“分明是你不想娶芳寧為妻,故意放縱她們離去,罷了,你下去吧。”
心中大喜,不過隨即又有些失落,郭義心中苦笑,哪位勛貴子弟愿意娶公主?自己也是沒有辦法呀,唉
望著郭義遠去的背影,朱棣幽幽的嘆息道:“果然還是張灝有情有義,芳寧,你們兩個孩子今后好自為之吧”
第224章杭州西湖
柳暗花明春正好,重湖霧散分林沙。
何處黃鶴破瞑煙,一聲啼過蘇堤曉。
站在名聞遐邇的蘇堤之上,一身青衣的張灝遙望遠方,看著腳下良田千畝,沼澤遍布,不禁仰天長嘆,這哪還有什么西湖風光?
好在下起小雨,使得遠近一片煙雨蒙蒙,遠處青山古寺好似霧里看花,到還有那么一點意境,不然,今日真算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了。
“這里總共良田五千多畝,幾乎都是京城豪門的田產,西湖絕美風光,已經湮滅一百多年了。”
陪在張灝身邊的兩位青年官員,說話之人竟然是周文濤,一年多不見,昔日稚嫩青年徹底蛻變成一位成熟穩重之人,或許是父母官做的久了,神色間一派從容。
這西湖早在南宋時就已落寞,后經元朝戰亂,錢塘江泛濫,湖底淤泥沒人清理等因素,導致西湖到處都是沼澤,湖水水位降低,為了吃飽肚子,百姓就干脆排出湖水,種起莊稼來了,上百年下來,當年蘇東坡等先人大力修建的優美西湖,險些成了絕響。
察覺到張灝轉過來的探尋目光,另一位青年笑道:“按照你的意思,已經盤下一半的田地了,剩下一半也不算難題,畢竟田地不多,各家又給面子,而知府大人早有意恢復西湖原有風光,又有咱家出面,這種名傳后世的善舉,就連本地官紳都無不贊同。”
滿意點頭,張灝笑道:“你們倆才是朝廷官員,此事你們就看著辦吧,我早已向太子殿下打過招呼,何況那張知府乃是太子妃的表弟,大家都是自己人,一切好商量。”
含笑點頭,兩位青年心知肚明,要是別人或許難辦,但此事上有英國公張家出面,中有知府大人點頭同意,下有全城百姓支持,天時地利人和都有,恢復西湖本來面貌,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此種事沒人不支持,能附庸風雅的大好事,誰還不趨之若鶩?何況官府還立有功德牌坊,即使沒有張灝出頭攬事,這西湖在幾十年后,一樣被一位楊知府力排眾議,重現當年風貌了。
另一位青年不是別人,正是張家大爺張睿,現任杭州府正六品的通判,而周文濤則從泉州府一位縣官升任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一名右參議,驚人的一躍成為從四品的官員,也是他一年來政績斐然,又被張灝暗中操作的結果。
這布政使司相當于后世省長,位高權重,不過右參議屬于幕僚性質,倒也不算惹人刺目。
當年的沈清風則繼任泉州府海關司的司長,算是新成立的衙門官銜,負責收取來往海船的稅賦。
天氣潮濕悶熱,躲在一棵小樹下的張睿含笑訴說一番,他胸無大志,對于什么名傳后世也不向往,一切都按照兄弟的意思辦就是了,不過對于重修西湖到非常重視。
原因簡單,他一來就花天酒地,包ji女,這有了把柄,自然要賣力做事,省的兄弟把自己的齷齪事全都舉報給家中那位母老虎知曉,那可就一切休矣
周文濤為人聰慧,疑惑的問道:“二爺突然被發配杭州,我和張睿兄長又都在這,好似故意安排的呀”
“算是巧合吧。”張灝笑笑,并未解釋此事緣由,想了想,說道:“我身份奇特,就不接見本地官紳了,有何事直接去家里尋我,這重現西湖之舉,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而且關系到整個杭州城的百姓,事關重大,還得群策群力才好。”
周文濤剛剛赴任,一切毫無頭緒,聞言頻頻點頭,而張睿則來了快一年,他雖然紈绔,倒也不是什么草包之人,說道:“杭州富庶,按理說不愁清淤修堤的款項,但本地稅賦甚重,這幾年,為了催繳商稅,官府和富戶之間,關系鬧得很緊張,倒是難辦。”
“恐怕不是難辦,是毫無辦法吧。”
張灝面含深意的說道,這杭州城,雖然沒有京城那樣世家遍地,但書香門第比比皆是,而整個浙江,秀才以上的讀書人無數,加上豪門蜂擁而至強占田地,不用繳納賦稅的人家之多,幾乎已經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如此一來,占了天下將近三分之一的稅賦,就全都壓在了老百姓身上。
而太祖朝時,因為宿怨,朱元璋一直對杭州附近采取重稅,雖說近年來已經多次減免本地錢糧,但畢竟是首屈一指的富饒之地,今后隨著即將遷都北京,糧路漫長,損耗之多全都算在百姓頭上,更會使得南方百姓不堪重負。
轉身遙望著錢塘江方向,張灝不禁慶幸此時沒有倭寇過來,要不然,百姓就更得遭殃了。
“修書向朝廷建言吧,問問眾位大人的意見,大家不用繳納田稅,那都是陛下的恩典,但商稅總該繳納吧?”
“哼這商稅扯皮了多少年?恐怕無用。”張睿事不關己的嘲笑。
張灝無語,如今采取的都是宋朝時的規矩,到處設置路卡,經過的車隊船隊都得有一份執照,一路上繳納商稅,總算是有了一點效果,但是對于真正的豪門來說,依然毫無辦法。
只是采取種種改革之舉,實在不是容易事,張灝自問沒這個能力,而以他的勛貴身份,當個閣臣無異于癡人做夢,更別說施加影響力了,稍微妄動,恐怕就會遭到帝王猜忌。
看來只能徐徐圖之,希望能有效果吧,張灝搖頭嘆息,自己要是敢在杭州得罪讀書人,恐怕立時就會深深得罪全天下的讀書人,而不管你的目的多么為國為民,恐怕這一輩子都永無寧日了,早晚會被污蔑成千夫所指的千古罪人,估計一個明初最大奸臣的帽子,那絕對是跑不了的,這就是文人最可怕的地方。
張灝不禁有些心灰意冷,他自問本就不是什么天縱英才,也不想做什么驚天偉業,心里除了知道些粗淺的知識以外,連具體的步驟細節都不清楚,甚至連這時代的官位都搞不明白,很多事上甚至連張睿都不如,更別說天底下那么多的讀書人了。
那官紳一體納糧等改革措施,張灝從不敢說與人聽,其實這時代難道就沒有明白人?哪是沒有,根本是明知也不去理會,而原本寄托一絲希望的朱高熾和朱瞻基,卻都不是有大魄力之人,至于朱棣倒是最佳人選,可惜,就是打死張灝,他也不敢和永樂帝王交底,實在是自家身份太敏感了。
三人說著閑話,一邊走走停停,嚴海龍帶著一干親隨跟在后面,等走至西湖最有名的斷橋殘雪附近,望著橋下淺淺的湖水,木橋上的斑駁殘痕,周文濤苦笑道:“這已經是多次修繕的結果了,原來的木橋早已坍塌了。”
“破而后立。”張灝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相比其他人一身大汗,他卻是清清爽爽,但此刻內心之郁悶,比之三伏天更令人沉悶。
“破而后立?”周文濤和張睿一頭霧水,看著低頭嘆息的張灝,張睿神色關切的問道:“這一會兒就見你一臉難過,還有何事會令你為難?”
“沒什么。”強自笑笑,張灝轉過身去,朝后面招手,嚴海龍大步上前,問道:“二爺有何事吩咐?”
“命蔡永和西門榮軒,王太平,張繼開兄弟即刻趕來見我,命老苗一并過來相見。”
“是。”嚴海龍轉身離去,張灝回頭笑道:“今日出來久了,大家各自回去吧。”
猜出張灝心中有事,周文濤和張睿當下含笑告別,而張灝則順著長堤策馬出城,朝著南方而去。
張灝此刻已經暗下決定,毅然放棄假借他人之手,在朝堂之上進行改革的冒險舉動,也放棄了由自己費心籌劃,費力不討好的一些行為,而是轉而決定大力扶持堅船利炮,打通通往歐洲的海路,從那引進各方面的書籍和人才,在傳播到大明天下八方,一切就看明朝人自己的取舍,反正自己算是仁至義盡了。
至于后果如何,張灝管不了那么多,此事好處顯而易見,那就是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也不用費心的與人明爭暗斗,更不會因為妄動而連累全族老少。
杭州城內一片繁華,比之京城不逞多讓,街上行人人頭攢動,到處都是文人士子,商賈富戶。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整個杭州城風光迷人,熱鬧喧天,處處都是歷朝歷代留下來的名勝古跡,處處都有凄美動人的千古傳說,雷峰塔,白蛇傳自不必說,只可惜杭州之美,幾乎都在西湖,隨著西湖變成良田,杭州城也跟著失去往日動人顏色。
徑直騎馬出了城門,沿著官道向著南面而去,張灝選擇的下榻之處,就是特產雨前龍井的風篁玲南麓附近的一處村落中。
小村莊不大,大約有三百多戶村民,家家戶戶幾乎都是耕讀傳家,而江南富庶,龍井一帶的百姓家中富裕,而這盧家村更是遠近聞名的富戶集中之地。
家家臨溪而建,大多是二層小樓樣式,閣樓修的雕梁畫棟,院子格局依托地形而多種多樣,一派南方風情,清奇古雅,溫婉精致。
因村子里清泉極多,以至于家家戶戶都修有天然魚塘,戲魚塘上,建有二層高的木質水榭,上下兩層皆有護欄,下層放置長椅,既可在水榭之上觀賞周圍風景,也可坐在長椅上,觀看湖面風光。
觀魚清水塘,梅花映門香,桂飄十里香,秋蘭入幽室,凌霄攀高墻,可謂一派南國景色,到處風景如畫,美不勝收。
進入村子里,張灝放緩馬速,不時有村民好奇的看著他,都知他乃是豪門子弟,住的又是村里最大的宅院,無人敢上前攀談。
張灝的院子在最南方,前院四周修的高墻,四角各有幾間廂房,中間一處天井,整個路面都是青石板鋪就,又名跑馬樓,顧名思義,在這南方算是罕見的大氣院子,空間極為寬敞。
今次跟隨張灝過來的下人不多,加在一起不過百八十人,不過嚴海龍和胡凱另外帶著一支百人官兵,就住在不遠處的另一個院子里,負責安全。
把坐騎扔給小廝,張灝直接穿過前院,兩側廂房都有年頭了,看著門窗上雕刻的花,鳥,人,動物等木雕,大感有趣,不禁駐足觀看。
房舍連綿,飛檐翹角,四角都是獅雕等圖案,就連屋里橫梁,窗戶下的門板,都雕刻各式人文故事,什么八仙過海,孔子講學,孟子傳道,應有盡有,而四下柱石一樣精雕細磨,各種雕像造型各異,形象逼真。
第225章玉人如畫
園子里因為丫鬟婆子不多,姑娘們很多事都得親力親為,仿佛平民百姓家一樣,還得操心日常的家事瑣事,
不過一個個自覺新鮮有趣,這些天一直笑口常開的,又因為沒有長輩約束,越發覺得心情愉快。
張灝身上衣服都以濕透,進了后宅,雨勢漸大,隔著大門,喊道:“來人,你家老爺成了落湯雞了。”
笑聲傳來,很快大門被人打開,露出書萱的笑臉,小丫頭含香則舉著一把荷花紙傘,叫道:“哎呀,二爺都被淋濕了。”
笑容消失不見,書萱半轉身子,急道:“快進屋去,含香,準備熱水和姜湯。”
“唉”含香乖巧的點點頭,把手中紙傘遞給書萱,自己就要轉身跑回去。
“咱們一起進去。”張灝伸手拉住含香柔若無骨的小手,鬧得含香俏臉一紅,乖乖的停住不動。
書萱焦急的擎著紙傘,當下三人一同沖入雨中,朝著遠處閣樓中跑去,一側的游廊之中,幾位丫鬟正在觀看水池下的錦鯉。
一見三人跑來,丫鬟們慌忙上前,簇擁著張灝沿著游廊走到樓中,小湖對面不遠處的水榭之上,帳幔飄飄,秦晴筠正和探春對坐下棋,也未理會這邊的熱鬧。
花廳之中,沐憐雪正帶著蕭家姐妹會賬,聽到腳步聲凌亂,紛紛站起,一見到渾身狼狽的張灝走進來,不免又氣又憐,當下快速吩咐道:“書萱和含香伺候灝兒沐浴,入畫你去廚房,讓臘梅做些小菜。”
即使沒有奴婢成群,但每位姑娘一樣有四五個丫鬟婆子伺候,每人都有小廚房,按照各自飲食習慣做飯,或者聚到樓下大廳這里一起用膳。
“不用了,我自己洗。”
張灝笑著回絕,無視含香一臉失望,在沐姐姐神色贊許的注視下,揮手命丫鬟們退下。
看著二爺走入里間的臥房,沐憐雪似笑非笑的盯著一臉嫣紅的蕭氏姐妹,笑道:“去吧,灝兒不想令丫頭們誤會,但總得有人進去伺候。”
輕輕點頭,蕭氏姐妹連耳朵根子都通紅一片,不過一路過來早已習慣了,當下攜手追著張灝而去。
“你就不吃醋?”銀鈴般的動靜傳來,不知何時,芳寧公主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目含深意的問道。
“自然不能免俗不過灝兒非普通人,妻妾少了不行的。”沐憐雪笑笑,輕聲回答,同樣話中飽含深意。
神色變得溫柔,朱智真好奇的走下來,其實在她看來,張灝將來無非只有四位妻妾而已,這已經算是很少了,其她人包括蕭氏姐妹,不過都是些地位無足輕重的小妾丫頭。
“為什么?姐姐你告訴我。”
面對芳寧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沐憐雪無奈的指了指里間,嘆氣道:“自己去看,我可不好意思說。”
粉臉一紅,朱智真立時猜到里面的香艷風景,慎道:“真是荒唐,我可不去。”
望著公主落荒而逃的背影,沐憐雪啼笑皆非,頭疼的拍拍額頭,笑道:“都是一群人小鬼大的丫頭。”
話音未落,就見入畫掀起簾子進來,請示道:“小姐,隔壁盧家的夫人小姐過來拜訪。”
“嗯,請她們到前院飛燕堂去,我馬上過去。”沐憐雪淡淡吩咐,又說道:“讓含香去和幾位姑娘說一聲,一起過去見一見,畢竟是鄰居。”
“唉”入畫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轉身而去。
不提這邊沐憐雪和朱智真一同見客,秦晴筠卻并未同去,果真從此不問俗世,整日和投緣的探春一起,遨游園子里,暢談詩詞,自由自在。
此刻里間內,張灝脫下衣衫,赤露o著健壯身體,一轉身,就見蕭家姐妹相伴而來,見到灝二爺赤條條的一絲不掛,立時羞澀難當。
“你們來得正好,咱們一起試試新修的池子,走。”張灝幾步上前,拉著兩位佳人的小手,一起朝著后面荷花池而去。
大白日的,周圍都是家人,蕭家姐妹羞笑相隨,也不怕灝二爺趁機作惡,果然張灝只是沐浴,書萱還不時進來送這送那,一切都很自然。
其實張灝有苦難言,擁美荒唐很簡單,但卻得考慮一下后果,看似痛快淋漓,但家風不免不正,整個家里要是上行下效,早晚會惹出事端出不可。
畢竟她們都未嫁給自己,正所謂名不正言不順,做事不能不考慮后果,不能光顧著自己舒服。
換上新衣,三位美女一起上前服侍,共同打理張灝一頭黑發,不免還是被趁機大肆揩油,渾身弄的狼狽不堪。
最后干脆趁著張灝出去的機會,三女留下暢游溫暖池水中,嬌笑陣陣,玩的不亦樂乎。
眼見二爺很快出來,躲在附近的丫鬟們嬉笑四散,看的張灝無語,這次跟來的都是姑娘們的貼身丫頭,按常理來說,都是要隨嫁的,自然人人感覺和張灝之間充滿曖昧,整日盯著灝二爺的一舉一動。
唯有含香悶悶不樂的站在門楹邊上,張灝失笑,上前笑道:“你還小,等將來再大些,自然會要你伺候。”
“人家明明不小了。”含香神色間有些泄氣,撇嘴道。
“呵呵,過兩年再說吧。”張灝順口敷衍,其實他視含香為,不想收她做通房丫頭,已經有了書萱和入畫貼身服侍,再多就會連累這些女孩子一生了,即使自信能護住每一個人,但女人數量太多,平日根本就照顧不過來。
早已下定決心,今后絕不再招惹任何丫鬟,張灝陪著含香說了幾句話,得知沐姐姐和芳寧去了前院,眼看閑著無事,朝著水榭附近走去。
細雨靡靡,如煙似云,閣樓之間都是游廊相連,一路行來,不怕被雨水澆濕,雖說這豪宅在村里首屈一指,但其實占地并不大。
據說隔壁盧家乃是累世官宦人家,甚至祖先早在宋朝時還做過宰相,不過現在男人病死,只留下孤兒寡母的,倒是的絕佳人選,張灝暗自提醒自己,切不可跑過去偷香竊玉。
走至水榭之中,就見探春和秦晴筠依然對坐下棋,而憐霜則和史湘云擠在一起,和幾個丫鬟吟詩作對,一個個神態悠閑,好不寫意自在。
走到臨湖的香妃椅前坐下,張灝笑道:“去問問沐姐姐何時回來,一天沒吃飯呢。”
“這就去問。”憐霜的貼身丫頭玉簫含笑答應,起身款款離去。
“哥哥,剛才我和湘云合作,添了一首詞呢,幾位姐姐都說好,嘻嘻。”
幾步蹦到張灝身前,沐憐霜模樣嬌憨,得意洋洋的念道:“記得書齋乍會時,云蹤雨跡少人知,飛燕院中銜泥去,金盆水里濕羅衣,思往事,夢魂迷,好友重逢相如意,春回笑臉花含媚,樓前攜手上玉梯”
“嗯,不錯,果然大有長進。”
面對哥哥老氣橫秋,大模大樣的夸贊,鬧得憐霜不依道:“好像個長輩一樣,分明是在敷衍我,這詞哪里好?”
張灝哭笑不得,看著低頭竊笑的幾位女孩子,苦笑道:“好一個好友重逢,把個閨中密友相識,相遇的過程訴說的淋漓盡致,好。”
“算你聰明。”沐憐霜得意的翹起小臉,指著不遠處的秦晴筠,嬉笑道:“秦姐姐說了,哥哥要是也能作出一首來,就把她頭上的翡翠鳳釵送我們一人一支呢。”
“呵,真是好大的手筆,沒說的,哥只定幫你贏來。”張灝滿不在乎的笑道,立時惹得大家嬌聲叫好。
似笑非笑的轉過頭,秦晴筠不屑的輕聲道:“這詞必須和我的心意,至于如何和我的心意,卻是不能說,哼”
哈哈一笑,張灝自然心領神會,望著睜大眼睛凝視自己的憐霜,在看看神色間風輕云淡的探春,還有含笑不語的史湘云,朗聲道:“記得竹樓乍會時,香生蘭室少人知。”
“咦”姑娘們大奇,鬧不清楚這是何意,唯有秦晴筠身子輕輕一顫,馬上想起當日在定國公府,在那竹樓中,和張灝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心生感觸,下意識貝齒輕咬朱唇,美眸迷離。
都是些心思聰慧的女孩家,很快大家就恍然大悟,紛紛笑看秦姑娘,已然明白這是兩人第一次相會時的地方,恐怕還是定情時的美好時光呢。
爽朗嬌笑,史湘云臉色微紅的贊賞道:“香生蘭室,放在秦姐姐身上,果然貼切。”
一想到秦姐姐身上的天然冷香,憐霜心中不忿,氣道:“我身子也香。”
哄堂大笑,女孩們一個個當下樂不可支,面對園子里最是敏感可愛的小姑娘,即使秦晴筠也得讓她三分,輕笑道:“家里唯有霜丫頭最是漂亮,香肌玉骨的,天然一身清香,我們可是自知都不如你呢。”
明知這是哄自己,憐霜依然笑容滿面的甜甜道謝,卻看的張灝心中一痛,越發憐惜這最是懂事的妹妹,伸手一拉,把個小美人拽入懷中,一想到身邊佳人們的善良品性,倒是緩緩舒了一口氣,心中越發堅定,今后絕不放慕容珊珊和韓家三姐妹進來,實在是這四位美女的品性不純,難保將來不會惹出是非。
這幾年,京城中想嫁給他的豪門美女多了,也有那姿色出挑的,但張灝卻一個沒有看上,其中原因多種多樣,不過總的來說,就是不想有美女進來爭斗,即使姿色再漂亮,一樣不行。
而被張灝看上的,那也絕不會撒手,只可惜,世間至情至性的女人太少,就是現在留在園子里的,書萱生性小心眼,入畫為人小氣,含香很有心計,蕭家姐妹貪圖富貴,幾乎人人都有缺點。
“繼續說呀,快說。”憐霜舒服的躺在哥哥懷里,臉上毫無一絲羞意,瞧得其她姑娘臉色一紅,史湘云急忙帶著丫鬟們遠去,不敢在逗留不去。
秦晴筠笑笑,她身份已定,自然不會離去,至于探春則搖搖頭,神色淡淡的站起,身子輕盈的慢慢而去。
心中好奇,秦姑娘起身走至張灝身邊,卻不想被男人探手一拉,瞬間倒在張灝懷中,等緩過神來,正好和憐霜如畫般的小臉面對面,登時相對無語。
張灝雙臂用力,緊緊把佳人摟在身上,一只手還不忘罩住秦美人的小巧臀部上,輕輕摩挲。
“記得竹樓乍會時,香生蘭室少人知,曉來鸞鳳棲雙枕,剔盡銀燈半吐輝,思往事,夢魂迷,今宵喜得效于飛,顛鸞倒鳳無窮樂,從此雙雙永不離。”
渾身酥軟,秦晴筠只覺得心魂俱顫,情不自禁喘氣一聲,緩緩趴在男人身上。
第226章秦淮依舊
午門之外,渾身大汗淋漓,但好像沒有察覺似地,迷茫的站在漫水橋上,心喪如死。
就在前日,自己還春風得意的,陪著太子和陛下去見那將死的道衍和尚,傾聽了一席令人震驚之極的建言,當時雖然沒有放心在上,但卻沾沾自喜,以為成了陛下和太子的心腹之臣。
可誰知不過兩日工夫,這一切都被逆轉,自己竟然就丟官罷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悶的就想大叫,好在為官多年,即使做的是不入流的詹事府屬官,此刻也能勉強控制住燥亂的情緒。
來往巡邏的禁衛們神色嚴肅,不茍言笑,但在此刻的眼中,都仿佛是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一朝淪落成了一介平民。
“平頭百姓。”咬著牙,緩緩吐出這兩個令人窒息的字眼,恨恨的罵道:“難道是被二爺連累了?我姥姥。”
“不對。”反應很快,隨即搖頭自言自語,其他同屬二爺一脈之人,幾乎都被調任升官了,自己則是被罷官,這待遇未免差別太大了吧。
百思不得其解,最終口干舌燥的抬頭,盯著天空中好似火球一樣的日頭,險些刺激的他暈倒在地,頭暈眼花之下,趕緊緊閉雙眼,左手扶著橋欄,低頭搖搖晃晃了一會兒,這才好受些。
苦守了半天,眼見來來往往的官員人人一副官威,手拿搖扇,身邊還跟著下人殷勤的打著傘,越發襯托著一身狼狽落魄。
尤其是原本認識的官吏,一見烏紗被摘,披頭散發,官服松垮的模樣,原本露出的笑臉頃刻間消失不見,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借口差事緊急,匆匆離去,好似乃是瘟疫一樣。
生平第一次遭遇此等待遇,氣的心情直落谷底,在對比三日之前風光得意,人人奉承的樣子,越發使人接受不了,心頭滴血。
咬牙切齒的繼續苦等,發誓今后要是重新發達顯貴了,定要將今日慢待他的混蛋們,好生吃吃苦頭不可,他本就心胸狹窄,此刻胸中怒火熊熊燃燒,恨不得把所有人統統踩在腳下。
一直守到太陽西下,又累又餓的雙眼血紅,嚇得回家的官吏紛紛繞行,一直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午門出來,精神一振,急忙快步迎了上去。
“李兄,李兄,兄弟等你半天了。”
一上前就大聲訴苦,惹得禁衛們皺起眉頭,一位軍校大聲罵道:“午門之前不得喧嘩。”
“你”
幾時受過如此大辱?即使此時落魄,但身為英國公張家一脈的子弟,哪會在乎一個小小的武將,還沒等他罵人,就被那稱作李兄的中年官吏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低聲道:“快走,這里不是胡鬧的地方。”
張張嘴,最終屈服于現實,垂頭喪氣的跟著離去,兩人一前一后低頭疾走,很快出了皇宮,來到一處湖邊,湖堤上種植著棵棵古樹。
眼見左右無人,急不可耐的問道:“李兄,到底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被罷官了,豈有其理。”
“唉”中年官吏嘆了口氣,嘆道:“兄弟,這次你算是徹底完了,你呀,唉”
急得跳腳,追問道:“到底是為了什么緣故罷官,李兄,你快說啊”
即使左右無人,但那中年官吏還是機警的四處望望,快速說道:“昨日有人檢舉你品行不端,不但氣死發妻,深深得罪岳父岳母,又和弟妹茍且,還氣走兄弟離家,最后無恥之極的納了弟妹,今日一早太子殿下大怒,隨即下旨罷了你的官的。”
傻眼,頃刻間,好似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急的臉色通紅,他自問此事極端隱秘,怎么會被外人得知?
中年官員無言的看著他,也有些鄙視他的為人,不痛不癢的說了幾句安慰話,丟下早已失魂落魄的,快步離去。
狠狠的一錘樹干,臉色扭曲,陰森森的叫道:“好你個徐謙,老子今后與你勢不兩立。”
氣走兄弟不假,但是在休書到了之后,方把弟妹接到自己身邊的,為了此事,也跟著離家自立門戶,他自問此種事在豪門之內屢見不鮮,又有張家的權勢和灝二爺的照顧,沒人敢指責自己德行有虧。
不停的暗罵自己真是得意忘形,當日陪去的還有徐謙那個狗賊,這家伙本就于二爺不對路,而自己當日還存了交好他的念頭,一路上大家都是笑容滿面,言談甚歡的,卻沒想到,這人面獸心的家伙反手就污蔑自己。
恨不得把徐謙戳骨揚灰,一通破口大罵之后,好似丟了魂一樣的和下人匯合,徑直去了呂家,想去求岳父幫忙,沒想到卻是自取其辱,還險些被小舅子呂熊暴打一頓。
灰溜溜的跑出來,沖進轎子里,急忙命轎夫快跑,鬧得周圍行人哄笑,氣的胸口都好似炸開一樣,從此開始忌恨起呂家來。
“二爺,對,還有二爺。”
坐在轎子里左思右想,勉強松了口氣,立時吩咐回家,沿著官道,半個時辰后,終于拐進當年和周文濤一同住過的院子,那位于英國公府不遠處的一方清幽小院。
一下轎,就聽到女人們的哭泣聲,本就憋著一股火,這回到自己家中,哪還能忍耐得住,大罵道:“哭什么?老子還沒死呢,哭個屁,都是一群賤人。”
“少爺,雪娥被奶奶打死了,打死了啊”一個中年下人沖過來抱住的大腿,大聲嚎啕。
仿佛晴天霹靂,這雪娥乃是最寵愛的小妾,不但長得嬌媚入骨,還精通床幃風月,就是為人有些張揚,頓時大怒,哆哆嗦嗦的質問道:“怎么死的,怎么死的?”最后一句氣的咆哮出來,唬的下人們把頭一低,趕緊四下躲開。
“哼你叫什么,不就是個賤人嘛,怎么,難道本夫人連處置一個小妾的權利都沒有嘛?”
看著被丫鬟婆子簇擁出來的如夫人賈氏,身材不高,但姿色秀麗,體態豐滿,尤其是額頭一顆黑痣,雖然遠遠不能和那人相比,但美人一顰一笑,還真有幾分相像。
本欲怒斥對方,但一見到其人出來,頓時蔫了下來,一想到自己的處境和對方娘家的萬貫家財,悲憤小妾慘死的心情瞬間不翼而飛,冷哼道:“罷了,好生厚葬雪娥,哼”
得意的笑笑,賈氏就是那位和他勾搭成奸的弟妹,她如今名聲掃地,早已萬事不在乎了,再說她本是商賈之家的閨女,作風豪放,行事潑辣,一心想著當個體面的官太太,以至于這幾日被雪娥頂撞幾句,立馬派人把人活活打死。
全家人兀自不知少爺被罷官之事,那死了閨女的中年下人不依不饒的跪地大哭,哭的心煩意燥,反而賈氏滿不在乎,吩咐道:“取一百兩紋銀給他,你自己的女兒以下犯上,被打死也是活該,也是本夫人心腸好,這錢也夠你養老了。”
這時代女人本就命賤,窮人家養閨女無非是為了將來能換回點財物,當面對雪花花的銀子時,那下人馬上跪地磕頭,反而千恩萬謝起來。
不提家里一片混亂,當得知他丟官罷職,賈氏不免大驚失色,不過也想到有堂堂的灝二爺可以指望,倒也沒有驚慌失措,這對便宜夫妻當晚一商量,修書一封,連夜派兩個心腹下人趕赴杭州去了。
京城,秦淮河。
一艘豪華畫舫緩緩在碧波中游蕩,整個河面五光十色,到處都是掛滿各式燈火的船只,兩岸更是高樓林立,燈光璀璨,夜晚的秦淮河游人如織,繁華依舊。
此刻,徐謙滿臉恭敬的陪坐花廳里,身邊端坐著有些坐立難安的錦衣衛指揮使郭義,而主位之上,則坐著當今皇太孫朱瞻基。
絲竹鳴唱,幾位一身若隱若現,薄如蟬翼的紗衣舞女,正在廳中翩翩起舞,舞姿曼妙,勾人心魄。
“陪皇太孫飲酒,有何擔心的,郭兄如今膽子真是越發的小的,哈哈。”
徐謙爽朗大笑,郭義見狀急忙起身敬了朱瞻基一盞美酒,苦笑道:“大家都是自小長大的,彼此間知根知底,你們還不知我的為人嘛?只是這幾日娘娘身體不適,攪得陛下脾氣暴躁,我如今身為指揮使,公然陪殿下玩樂,萬一被誰參上一本,這官也就當到頭了。”
朱瞻基笑而不語,徐謙舉起酒杯,輕笑道:“殿下在揚州處置一眾不法鹽商,剛正名聲天下皆知,陛下得知后,更是龍顏大悅,這儲君的地位穩如泰山,又不是前幾年的光景,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有何怕的?”
“唉”郭義嘆了口氣,他家族人丁單薄,在朝中沒有什么根基,這些日子除了把明面上的張家人調往各地,但不免沒有充足人手安插進錦衣衛中,再說即使有,他哪里有張灝的膽量,敢肆無忌憚的到處安插心腹?
不過到底是指揮使,明面上一應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一想到今日陛下的態度,就越覺得風雨欲來時的詭異,心中衡量一番,回頭大聲吩咐道:“都下去,所有人都下去。”
這一聲虎吼嚇得徐謙一哆嗦,銀筷上夾的魚肉都掉在了八仙桌上,不悅之色一閃而過,隨即偷偷看了眼紋絲不動,直盯著郭義的皇太孫,暗贊一聲不愧是文武雙全之人,看來自己真是得遇明主了。
朱瞻基今年不過二十歲,英氣逼人,面相英俊,又因為父親這些年日子好過,他也跟著心情愉悅,越發顯得精神極佳,臉如傅粉,身姿挺拔。
并未追問郭義突兀的舉動,反而沉吟道:“今日罷了的官,還得好生與灝兄弟解釋一下不可。”
第227章九九重陽
秦淮河的夜晚風光宜人,到處都是歌舞繁華,一派盛世氣象。(8度吧
畫舫中,隨著侍女離去,花廳內只剩下三人。
“殿下多慮了,灝二爺雖說是京城有名睚眥必報的性子,但行事光明磊落,誰不贊一聲那是個好漢子,這一肚子男盜女娼,竟公然把弟妹弄回家去,如此斯文掃地的敗類,灝二爺絕對不會包庇他,而且這種道德淪喪之輩,豈能留在太子殿下身邊?”
徐謙一絲心虛都無,即使和張灝為敵,其實不過是豪門公子間的意氣之爭,倒也不吝嗇贊美之言,而他自己連胞妹都敢勾搭,此刻真是臉不紅心不跳,一派正氣凜然。
“起碼他倒算是個敢作敢當之人。”
朱瞻基搖搖頭,一想起自己的妻子,整日里古板無趣,還說服親娘把幾個朝鮮美人全都攆走,幸好今次選秀看上了兩位美女,要不然,自己豈不連個臣子都比不上?
朱瞻基一直沒有子嗣,他少年時荒唐好色,以至于傷了身子,這些年不再親近美色,經年休養身體,自覺卓有成效。
“今次下揚州,實在是太不像話了,田地都改成種植其他作物,一些依靠世家的商賈大肆興辦作坊,買賣官鹽,挖礦自肥,卻不用繳納一文錢的稅賦,哼還是張灝有遠見,一早就提出收取商稅。”
看著皇太孫一副躊躇滿志,憂國憂民的模樣,徐謙心中一動,一想起當日姚廣孝的一席話,比之張灝的建言更加高瞻遠矚,要是真能搞成什么官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恐怕不但能迎合圣意,還能千古留名呢。
不過此事事關重大,絕對會得罪天下所有的讀書人,徐謙自然不敢胡亂開口,不過卻附和道:“據說南方海船來往頻繁,一派繁華,一些地方富戶豪商積極興辦手工作坊,長此以往,難免會動搖朝廷根基呀”
“不錯,那些商賈大富大貴,恐怕日后必有圖謀,這作坊里招募了大量百姓,絕非好事。”
朱瞻基自然不知資本主義萌芽對于民族的重要性,一如歷史上的軌跡,封建貴族往往會對新興的商人階級報以敵視,而歷史上,一直到明朝終結,都在對手工業者和商人進行打壓,有時更會殘酷剝削和鎮壓,至于日后的滿清,則完全繼承太祖朱元璋的國策,變得更加保守和不思進取,以至于漢人文明被肢解,就此沉淪百年。
對于帝王皇族來說,頭等大事就是保持國家穩定,皇帝能夠坐穩龍庭,任何不安定因素都是天然的敵人,還好如今一切蓬勃發展的階層都只是顯出萌芽狀態,并未引起帝王乃至朝中大臣的注意。
朱瞻基和徐謙一樣并不重視此事,很快就聊到北方異族身上,也提到張灝移民東北的事,卻都是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在他們看來,那里就是一片冰冷的荒蕪之地,取之無用,純屬胡鬧之舉。
兩人一邊說笑,一邊觀察著郭義陰晴不定的神色,彼此心不在焉的聊天,很快就聊到女人身上,徐謙笑道:“今日為殿下準備了幾個清官人,這美人愛英雄,還請殿下笑納。”
“免了,過幾日就得趕赴北京監督宮殿建造,不好親近女色,徐兄的好意,心領了。”
今晚他雖然到畫舫上赴宴,還真沒有尋花問柳的心情,再說貴為皇太孫,也不屑于什么青樓楚姐。
“殿下,看來遷都已經事成定局,不過卻聽說太子不想遷都啊”
作為土生土長的南方人,徐謙一樣不喜歡遷到北方居住,而朝中絕大多數文臣都不贊成遷都之舉,此刻不禁拿話來試探朱瞻基。
“胡說,父親自然一力贊成圣上的英明圣意,想那北京城地處北方要沖,乃是天然抵御塞北胡馬南下的屏障,北方人熟習弓馬,比之歌舞升平的南方不可同日而語,那里正是我輩男兒建功立業之地。”
朱瞻基自小生在北京,這些年又一直呆在那里,喜歡北方生活自不必言,而他自小幾次跟隨皇祖父北伐,見慣了異族暴虐一面,深為憂患,骨子里就有朱家尚武的血液,對于在北方建都極為贊同,此點上倒是和他父親意見完全相左了。
眼見事成定局,徐謙馬上聰明的轉移話題,又勸說皇太孫收下那幾位清官人,可惜朱瞻基不為所動,不禁拿妻子說事,而一邊的郭義欲言又止。
知道殿下夫婦不和,郭義和徐謙對視一眼,知趣的不在說關于女人的話題,而郭義心一橫,低聲道:“昨晚接到急報,趙王暴斃,陛下有意遷漢王去山東樂平就藩,恢復爵位護衛,望殿下早作準備。”
“什么?皇叔斃了?”朱瞻基噌的站起,神色間驚疑不定,隨即一臉哀傷,沉聲道:“叔叔竟然逝去,那我馬上回宮,唉”
徐謙心中懊喪,已然明白自己還不算是皇太孫的心腹,如此大事發生,對方急著回宮,卻不和自己商量,看來還是有戒心。
當下二人一起恭送朱瞻基上岸回宮,徐謙不滿郭義不事先告知自己,稍微盤桓幾句,隨即坐轎回府了。
九九重陽,杭州城南郊。
湘簾高卷,錦屏羅列,張灝宴請完一眾屬下,隨即接見家中的下人。
掃了眼擺放在堂下的兩壇酒,兩牽羊,兩封金絲花,兩匹段紅,一副金臺盤,兩把銀執壺,十個銀酒杯,笑道:“辛苦你們了,呵呵,回去告訴,此事我知道了。”
兩位下人站著回話,又小心翼翼的探尋幾句二爺的意思,卻得不到要領,無奈下只得怏怏離去,連夜趕回京城回報不提。
張灝自然沒什么心情幫助,等人一走,問道:“學堂之事做的怎么樣了?”
“回二爺,您的動作太大,還未辦妥。”蔡永和幾位心腹走進來,開口的卻是親隨王太平。
暗道自己確實是操之過急了,這興辦新式學堂千頭萬緒,還得慢慢開展,明面上尊崇孔孟,實則開始接觸來自中東的一些西方書籍,隨著鄭和幾次從西洋返回,已經帶回大批學者工匠,各式典籍。
“倭國怎么樣了,足利義滿死沒死?”張灝隨手把的書信燒掉。
“二爺,這幾年暗中扶持各地將軍,其中上杉和北田家對我朝最是崇敬,他們兩家聯手,已經漸漸壓倒足利義滿,想必不久就能要了那位幕府將軍的性命,我看那所謂的應永國王不過是一傀儡而已。”
看著親隨們一臉不屑的模樣,張灝覺得好笑,按照歷史走向,那足利義滿就是當代的幕府將軍,一直拒絕朝貢明朝,一直到他死去,倭國和朝鮮才漸漸和朝廷改善關系。
“戰國啊”
一想到倭國連綿征戰而鍛煉出一些所謂的名將名人,今后更是會侵略朝鮮,和明朝開戰,而東北女真也是在那時候興起的,張灝慶幸自己出現在永樂朝,很多事都可以從容應對。
不過派大軍征服一個民族談何容易,又是隔海相望的島國,以這時代的運輸能力,去了也是徒耗國力民力,弄不好還會被打的灰頭土臉,更不說滿朝文武都不會贊成,區區島國,食之無味。
就是研發出熱兵器,征服過程或許會變得簡單,但其后的統治勢必堅持不了多久,凡是暴壓迫一個民族,最終都會被推翻或是同化,至于滅族更是妄想,這不是拍拍腦袋想當然的事,倭國已經形成獨特的文化傳承,這是必須要承認的。
就算可能,自己也活不到那天了,不管如何,張灝就是再恨那個民族,也不會狠心的去滅掉所有倭國人,人非圣賢,后世的日本人雖然殘暴可恨,但國與國的交戰,技不如人還有什么可說的?今后戰場上打回來足以,絕不能成為滅族的借口。
即使日本真被族滅,一樣會有朝鮮或是其他民族繼承,就是漢人自己移民天下四方,百年之后,誰還會承認你大明王朝?后世美洲各國紛紛獨立就是現成的例子。
張灝并不把倭國人當成心腹之患,女真人也不大放在心上,他真正的擔憂的,永遠是最殘暴的白人,那個真正殺進美洲人,自詡文明人的惡心種族。
一時想不出什么好計策,張灝這些年一直在盡可能的挑撥倭國人自相殘殺,只是很多事鞭長莫及,無法預測后果。
看來還是得圖強啊張灝嘆息,只有民族強盛,才能不受外部欺辱,果真是千古不易的真理。
雖然不想大舉欺負倭國,但那什么狗屁天皇一族卻必須斬盡殺絕,我倒要看看,沒了萬眾歸心的圖騰,小小彈丸之地,是否還能成為漢人的心腹大患?
“火炮研制的怎么樣了?”
“回二爺,已經鑄造出密封極佳的炮管,不過威力不行,尤其是火藥配方還未研究透徹。”
“繼續加強人手,告訴那些匠戶,我承諾過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張灝站起,越來越體會到做事艱難,尤其是得不到朝廷傾力相助的那種無奈感,憑借一己之力,實在是近乎不可能,不管是建造火炮還是戰船,耗費的人力物力幾近于天文數字。
至于火炮技術不難,以明朝的水平工藝,稍加研究即可鑄造出青銅,黃銅,鑄鐵一類的,只是張灝不懂其中的技術,頂多口頭給出大概的指示而已。
這些年海洋貿易賺來的金錢,幾乎都用于張灝的各種奇思妙想當中,即使對灝二爺今后根本毫無用處,或是還會成為他人的嫁衣,但張灝依然甘之如飴,只要能對整個民族有利,散盡家財又何妨?
很多難題都解決不了,吃虧就在人手不足,還得偷偷摸摸的進行,要不是張灝一直掌控錦衣衛,又貴為皇親國戚,換上任何一個人,絕對會被視為不軌之舉。
不過自己最大的本錢就是年輕,一切都來得及,張灝遙望京城方向,整個人陷入沉思當中。
第228章盧家親戚
江南地杰人靈,張灝一連多日到處游玩,雖然感嘆于這里文風興盛,但此時的四書五經,儒家典籍,卻越來越不合時宜了。(8度吧)
祖宗留下的文化精粹不能丟,但一味的全民尚文,其后果如何,恐怕沒人比張灝更加清楚。
“姚叔叔,沒想到您還是出手了。”望著手中一份折子,張灝一臉笑意,神色輕松,心中卻震驚于道衍和尚出手狠辣果決。
“當日翠峰山上一席話,師父直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果真說動陛下回去深思幾日,現在已經同意在科舉之外,加設其它經濟,明經,匠技等科目,算是給了天下匠戶和商賈一絲出頭的機會。”
蔡永面色凝重,把姚廣孝暗中出手,致趙王朱高燧于死地之事略過,只解釋朝廷的舉動,而為何要借此恢復漢王朱高熙的爵位封地,依然有些想不明白。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姚叔叔果然是一代奇人。”張灝輕嘆,總算是領教了這時代,名傳千古之人的手段,有些慶幸自己一直與人為善,要不然,恐怕就得晝夜難安了。
“二爺,漢王此番得逃大難,恐怕已然是個無用之人了吧?”終于還是出口詢問,蔡永神色不解。
“呵呵,豈能無用,應該是大大有用才是。”
雖說猜不透姚廣孝的全盤計劃,但是張灝料定朱高熙必然是黑衣宰相最后一次影響天下大勢的重要棋子,而自己要做的,就是靜觀其變。
“師父來信說,要我輔佐二爺多做些實事,盡量不要參合到朝堂爭斗中去。”
沉默半天,張灝緩緩點頭,心中感激這位叔叔的愛護之情,而自己的責任,就是保護四大家族的后人平安,一樣不是件輕松之事。
心中默默立下誓言,絕不辜負姚廣孝臨終時的囑托,張灝很快振奮精神,不在糾結于生老病死之上,囑咐道:“如今南方隨著海洋貿易日趨繁盛,很多習俗都會慢慢改變,但這改變卻要長達幾百年,而我們今后要做的,就是暗中保護這個過程,要讓天朝上國張開雙眼,看到這個世界的急劇變化。”
蔡永手中掌握著很多情報,即使不理解二爺的諸多舉動,但他早已知曉這世界上還有無數國家,那些看似蠻夷之地,一樣孕育著璀璨文化,取長補短才是國家興盛之道。
“二爺一直尊重匠戶,而我朝對外征戰依賴火器,現在陛下已經下旨,凡是能研制改良火器者,不但重賞,還會錄用為官。”
“朝中諸公對于此種奇yin巧計沒有什么抵觸吧?”張灝心情舒暢,下意識的問道。
蔡永一愣,隨即笑道:“奇yin巧計?呵呵,朝中大臣哪是那么迂腐之人?我朝重視火器,重視海船,這興修水利,修建宮殿,改良農田都多賴以工匠們的苦心研制,絕不會橫加阻攔的。”
果然不愧是明初,更不是那封建腐朽的滿清,雖然視萬般皆下品,但明朝人幾乎從未排斥過科學技術,這也就是天下讀書人成天念道的民生了,豈能和滿清韃子一樣,視為毫無用處的下濺之道?
任重而道遠,要想和西方接軌,從而達到民間百花齊放的局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最重要的,就是要改變戶引制度,推翻太祖朱元璋制定的國策,從而把匠戶,軍戶,商戶徹底解放出來,成為平等的百姓,如此才能使整個國家欣欣向榮,而此種天大難題,張灝自然要想方設法推給別人來做,自己是沒那個本事的。
畢竟已經休養生息了幾十年,人口恢復的很快,太祖朝的國策功在千秋,但在此時乃至將來卻漸漸顯得不合時宜了,百姓不能流動,商賈被人鄙視,軍戶沒落,工匠地位下濺,敝帚自珍,又養著那么多的蛀蟲,明朝豈能不暮氣沉沉,最終天災齊至,轟然倒塌。
不在自尋煩惱,哪怕是任意改變一件小事,涉及到的都是方方面面,正所謂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一心想著去迅速改變國家,勵精圖治,恐怕好心也會辦成壞事,不但沒有利國利民,反而成了禍國殃民之舉呢。
整個民族持之以恒的笑傲整個世界,那絕對需要所有人一同努力才行,張灝只需要慢慢指引,搬掉一些沉重阻礙就好,其他事自有天下英才去做,至于最終結局如何?一切都看天意了。
忽然聽到半生不熟的女人說話聲,蔡永和張灝相視苦笑,雙雙起身走出門外。
院子中,就見幾位身穿粗布釵裙的少女,正在往涼亭中擺放菜肴,而嚴海龍和胡凱,則各自摟著一位少女調笑。
“胡鬧,大白日的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蔡永板著臉呵斥,見到二爺出來,兩個無恥之徒嘿嘿一笑,松開一臉媚笑,毫無一絲羞恥模樣的少女。
“喜歡就各自挑兩個,收了做個丫環吧。”張灝觀察著身材勻稱,眉目清秀的倭國女孩子,果然有幾分后世日本女人的模樣,但身高卻矮小的多,皮膚也不算白皙,不禁興致大減。
嚴海龍和胡凱大喜,笑嘻嘻的上前道謝,蔡永無奈的搖搖頭,不再理會這幾個好色之輩,徑直過去用飯。
“二爺,沐姑娘使人過來,說要您回府一趟。”胡凱眼熱的盯著一位姿色最清秀的女孩子,不停的朝張灝遞眼色。
啞然失笑,再看看嚴海龍一臉期盼,張灝忽然想起西門榮軒來,問道:“榮軒最近都在軍營里嘛?”
一想到好友日夜在軍營中操練那些早不精于戰事的老爺兵,無日無夜的折磨自己,嚴海龍苦笑道:“是啊誰能想到,這衛所里的軍士都成了農民,這才多咂工夫?全都是些不能上戰場的廢物。”
笑著點點頭,張灝自然知道天下軍戶已經開始走向衰敗,除了邊軍以外,這南方軍戶看似無數,但都是一盤散沙,竟然幾千人都會被上百倭寇攆的雞飛狗跳,吃空餉,沒有士氣,反正什么亂七八糟的齷齪事都有。
“讓榮軒繼續練兵吧,有事做就不會胡思亂想,也有個發泄精力的地方。”對于癡情者的西門榮軒,張灝有些敬佩,對比人家,自己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徒了。
“命榮軒繼續從整個浙江各大衛所挑選出一萬壯漢,不用種田,專門習練武藝和操作火器,而糧餉武器都優先供給,此事我以奏請陛下同意,不訓練出一批精兵,連地方都無法守衛。”
“是,回頭就去軍營中告知他。”嚴海龍鄭重點頭。
張灝瞪了眼一臉祈求的胡凱,笑道:“你讓著點胡凱,那兩個女人就給他吧,嗯,那女孩子就叫做飯,島愛,那個就叫做蒼,空井吧。”
“咦這名字有趣,多謝二爺賜名。”胡凱大喜過望,趕緊道謝,嚴海龍搖搖頭,神色間滿不在乎,這批倭國女孩姿色都差不多,相讓也沒什么,無非是個丫環而已。
張灝含笑擺擺手,獨自朝外面走去,心中偷笑,此種惡趣味那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了。
而西門榮軒半途調往杭州,也是另有緣由的,其實此事說來話長,因為北京修建紫禁城,御花園需要大批珍奇湖石和百年古樹,自然杭州就成了首選之地,宋朝有名的花石綱就出自這里。
一連幾個月,發生了數起船只被劫的消息,后來官差前去調查,就發現這附近眾多湖泊中,竟然又出現了水盜劫匪,官差就把此事報知朝廷,皇帝朱棣大怒,立即下旨附近官兵前去圍剿。
結果卻令人吃了一驚,一千多官兵竟然反被三百多的強人給統統打劫了,連同衣物都給搶去,光溜溜的跑回來,此事立即震驚天下,浙江官員不敢怠慢,急忙調派幾萬官兵合圍,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把盜賊一掃而凈。
這個窩囊過程自然瞞不過朱棣,龍顏大怒之下,正好又把灝二爺一腳踹到了杭州城,就順便命他整頓兵事,誰讓張灝乃是武將世家出身,就算沒了錦衣衛的差事,帶兵打仗那也是跑不了的。
帝王此舉,正合張灝心意,順水推舟之下,就命西門榮軒,張繼開兄弟調任杭州附近做了千戶,開始整軍備馬,操練水戰,又得到鄭和太監的大力支持,調來十幾艘戰艦,用作日常訓練之用。
張灝的用意很簡單,就是訓練出一批真正的職業軍人,慢慢淘汰掉老弱病殘,今后一旦遇到戰事,其中對比自然會引起朝中百官重視,而對于軍權,張灝看的很重要,起碼不會任由將來文貴武賤的局面發生。
一想到那些強人,張灝一臉壞笑,自言自語道:“老苗還真是有些手段,一群地皮無賴也能給訓練成了綠林好漢,哈哈。”
沒等回到家,半路就被幾頂軟轎截住,張灝無奈,只得陪著姑娘們去了隔壁盧家,進了內宅后花園,一路行來,跟自家院子格局差不多,一樣雕梁畫棟,庭院深深的。
花園不大,此刻堆起了一座祭壇,上面明燭焚香,站著幾位尼姑齊聲誦經,而經壇下首,鋪排了一道黃紙門戶,一副對聯,大書:
東極垂慈仙識乘晨而超登紫府。
南丹赦罪凈魄受煉而逕上朱陵。
正上方懸掛齋題二十大字,大書:青玄救苦,祈符告簡,五七轉經,水火煉度薦揚齋壇
張灝瞧得傻眼,急忙問道:“這是做什么?難道盧家又死人了?”
“胡說。”走在張灝身邊的沐憐雪急忙阻止灝二爺繼續胡說八道下去,笑指前方,解釋道:“盧家太太得遇神仙,這不想著做場事,好生拜祭下親人嘛”
“神仙?”張灝一愣,順著沐姐姐指向的方向,立時冷汗直冒,就見一群美女簇擁著一位大紅道袍的女道士。
身后的秦晴筠和史湘云不知底細,和憐霜好奇的四下觀看,而蕭家姐妹卻認得那些女人,蕭雅月輕笑道:“真沒想到,靈楓道長過來了,慕容姐姐竟然會是盧家的親戚呢,真是令人不可思議,難得他鄉遇故知,赫赫”
暗罵一聲胡鬧,張灝迎上沐姐姐似笑非笑的目光,灑然笑道:“這可是她們自己偷跑過來的,與我無關。”
“哼她們來就來吧,但不許進家里住著。”沐憐雪美眸深邃,好似一望無際的碧海藍天。
望著嬌媚如花的韓家母女和慕容珊珊,張灝并沒有著惱,而是體貼的道:“那是自然,今后她們都會單獨在外居住,整個商鋪都會給她們,今后任何事都與張家無關。”
第229章我的女人
沐姐姐帶著群芳過去相見,慕容珊珊等人不敢怠慢,神色恭敬的上前見禮,看的盧家母女暗暗乍舌,越發證實對于隔壁張家的身份猜測。
眼看女人們都追過來了,張灝情知低調已然無用,瞥了眼一派仙風道骨的靈楓美道姑,輕輕冷哼。
“上衣。”張灝昂然而立,大咧咧的吩咐。
在盧家女眷驚訝注視下,靈楓道長輕笑,兩位女道童快步上前,服侍張灝脫下綢緞外衣,換上九陽雷巾,大紅金云麒麟百鶴法氅。
焚香凈壇,飛符召將,張灝好似神棍一樣莊重作秀,底下眾人心里好似炸開了鍋一樣,無數美目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奇怪于這些美若天仙的姑娘們,全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盧夫人走至靈楓身邊,問道:“不知這位少爺是何身份?”
“他身份貴重,沒想到會親自為你家充當齋官,夫人的憂愁事,隔日有機會,盡管說與他聽,定會萬事如意的。”靈楓莫測高深的指點道。
神色激動,急忙規規矩矩的施禮,盧夫人似懂非懂,不過到底是過來人,見到這些女孩子們的曖昧神色,應該都和那位俊俏少年關系匪淺,一想到她們都是從京城而來,心中一驚,難道這少年還是位皇族子弟不成?
已然知曉自己身份遠遠比不得這些客人,盧夫人當下帶著女兒守在一邊,不敢上前搭話。
行香而畢,畢竟是到人家做客,該有的心意得表示一下,張灝自覺沒帶禮物,就臨時充當一回道童了。
接下來的事自然都是靈楓道姑的,而姑娘們都在站著,全都在等待灝二爺和主人家寒暄,男尊女卑,誰也不敢逾越分毫。
“見過太太,學生張灝有禮了。”
客氣笑笑,張灝微微施禮,盧夫人暗贊對方身材凜凜,儀容罕見,急忙笑道:“不敢當,公子還請免禮。”
盧夫人身邊站著一位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神色好奇的打量張灝,這對母女今日請道長做法,都是一身沉香色遍地金妝素色長裙,云發挽起,婠著幾支銀釵,打扮很莊重素雅,女兒二人容貌秀麗,舉止溫柔。
張灝不想和她們有過多接觸,敘禮完事后,轉身找了個座位坐下,其后其她姑娘依次上前和盧家母女相互見禮。
盧夫人神色熱切,幾乎是恭維著和貴客交談,一連見到數位絕色美女,早已震驚的有些麻木了,尤其是這些姑娘們的舉止動作,無一不是優雅得體,顯然都是出自真正的豪門世家,不是鄉下地方可比的。
好在花園中都是女眷,倒也沒人失態,忙亂一陣后,各自尋了座位坐下,觀看那邊靈楓道長的做法儀式。
因為有沐憐雪這位未來的大夫人在,慕容珊珊和韓家姐妹全都規規矩矩的端坐不動,連看都不敢看張灝一眼,反而韓媽媽仗著年紀大,親切的陪在一邊。
張灝和憐霜坐在一起,見到小丫頭興致勃勃,又扭頭看了看神色疑惑的秦晴筠,笑道:“不用猜測了,她們都是我的外室,或許將來會嫁人,但此時此地,卻都算是我的女人。”
明顯吃了一驚,秦晴筠脫口而出的道:“你到底還有多少女人?”
“其她人你都認得,我在外頭的女人都在這里呢,不過嘛,除了慕容珊珊,其她人都未動過,還是處子之身呢。”
“呸”輕輕啐了一口,秦晴筠急忙扭過頭去,俏臉飛紅,既氣憤他行事荒唐,又心折他光明磊落,什么事都敢直言不諱。
張灝微微笑了笑,就此住口,不在解釋下去,如今他已經不再糾結于女人之事上,喜歡不喜歡都已事成定局。
“她們不覺得委屈嗎?連個名分都沒有?”一側的芳寧輕輕問道,神色憐憫。
“名分算是什么東西,滿京城誰不知道,慕容珊珊是我的外夫人,我張灝豈是藏頭露尾之人?至于凡塵俗世的規矩,浮云而已。”
張灝慨然回答,這名分上的事看似重如泰山,好似進不來內宅就會多委屈一樣,什么歸宗認祖,世人眼光,必須冠以夫姓,其實都是自己給自己套上的枷鎖,可笑大多數人看不透,成天往這牛角尖上鉆。
私生子又如何?出生富貴而不愁溫飽,不比呆在家族中受盡白眼強得多了?有能耐就去掙得一份前程,有自己的照應,誰敢歧視自己的孩子?沒能耐就守著一份富貴,也別惦記什么爵位,世間本就沒有絕對公平之事,身份更是上天注定,有本事就自己去改變,別去妄想本不屬于你的東西,你父親是張灝又如何?這家中爵位永遠只能有一個人繼承,其他嫡子還不是得不到?
這世間百姓千千萬,將來孩子們受到的一點委屈,比起絕大多數平民百姓,不是強的太多了嘛,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女孩子們顯然不能理解張灝的想法,不過身份尊卑在那擺著,芳寧和秦晴筠甚至還有沐憐霜都不擔心,她們的后代一出生即是皇族身份,要傳承幾代方能成為普通貴族,也知道國公爵位是要留給沐姐姐的長子,眼饞也是無用。
雖然不甘心,但卻都知道張灝的性子,沒人敢自討沒趣,至于蕭家姐妹和丫鬟們,更是從來沒有過非分之想,不是不想,而是自知絕無希望,能夠一生富貴已經是滿足了,至于問問她們是否委屈?還是那句話,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呢
其實說了一大通,無非是按照后世標準去解釋而已,而這時代,男人三妻四妾實屬太正常不過了,只要是富戶,那幾乎人人都有妻妾,無非是人數不一而已,千百年就是這么過來的。
張灝關心的是女人們是否幸福,不能讓內宅杯具在自己身邊發生,而有了一個起碼的名分,就是最大的護身符,至于其他則管不了那么多。
指著一眾姿色各異的女孩子,張灝笑道:“韓家三姐妹將來是否愿意留下,那得看她們自己的心意,不強求,其她人也是一樣,想離開盡早知會一聲,別耽誤了終身幸福,而將來要是木已成舟的話,就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又氣又惱,秦晴筠和芳寧等一眾姑娘暗罵灝二爺站著說話不腰疼,現在誰不是木已成舟?都跟到了杭州,就是現在離去,恐怕也沒有哪個男人敢要自己了。
當下眾人在一片詭異氣氛中用過齋飯,張灝和姑娘們一同離去,盧氏母女則陪著靈楓道長。
回到暫住的花廳之中,慕容珊珊神色復雜,嘆息道:“唉,今們都瞧見了,那些貴女都是大有身份的,二爺臨走時吩咐過了,何去何從,任憑大家自己選擇。”
慕容珊珊對于目前的身份很滿足,她本就是寡婦之身,即使改嫁也沒資格進入張家,看著神色猶豫的韓家三姐妹,笑道:“還是別委屈了,等回京后就托個媒婆,為你們盡快尋個如意郎君吧。”
韓媽媽坐在一邊,急忙勸道:“就是,二爺既然好心,女兒們就死了心吧,人家國公府何等尊貴,豈是咱們這身份能惦記的?”
“誰要惦記他張家了?笑話。”韓三姐柳眉挑起,氣哼哼的道:“這家伙身邊那么多絕色美女,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姐姐,世間好男兒多了,咱們回去吧。”
韓大姐為人最是溫柔,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韓二姐性子聰慧,沉吟道:“我是不打算嫁人,咱家離了張家的護佑,那就是罪臣之家,比之賤籍不逞多讓,難道妹妹想嫁給那起子販夫走卒不成?”
神色一呆,韓三姐立時泄氣,以前倒不覺的有什么不妥,可這些日子見識過外面的大千世界,又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自問再也不想過窮人百姓家的窮酸日子了。
這一年多,韓二姐才華漸漸顯露,已然成為韓家的主心骨,乃是慕容珊珊的左膀右臂,就連性子倔強的韓三姐也不敢頂撞她,全家三位女人一時間有些傻眼。
“嫁給那些骯臟爺們有什么好?無非是相夫教子,柴米油茶,整日里和那些女人互相爭寵而已,這一年來,跟著珊珊姐那是何等的逍遙自在?大姐必須從了二爺,一旦生下一兒半女的,那韓家就從此有了香火,而我則跟隨姐姐打理家業,保證全家人不愁吃穿,不必再靠別人的施舍過活,至于小妹,則可以選擇個好夫君嫁了,呵呵。”
這一番本該是悲苦之極的話語,卻被韓二姐說的意興昂揚,神態中無限歡喜,鬧的幾個女人不免面面相覷,啞口無言。
韓媽媽低頭深思女兒的話,越想越覺得大有道理,大女兒伺候二爺,就能保住家族平安,二女兒用心打理生意,家里就不愁富貴,將來或許遇到合適的,也就嫁人了,小女兒性子暴烈,能尋到個好人家,已經是得謝天謝地了。
不提這邊仔細商議未來,回到那邊的姑娘們,一樣聚在一起,展開轟轟烈烈的大討論,討論著未來出路。
只可惜這邊相比那邊,人人都沒了自由之身,就是想嫁別人都不可能,只能聚在一起,商量著未來如何度日。
現實問題沒法回避,畢竟女人一大堆,男人只有一個,何況男人還是要出去做大事的,即使一夫一妻,也沒可能日夜廝守。
其中自感最幸福的反而是芳寧公主,眼眸凝視著灝二爺,輕聲道:“皇家冰冷無情,駙馬府更是無趣,下嫁給勛貴子弟的,丈夫怨恨皇族規矩,又不能納妾,私下里做的那些齷齪事就別提了,而選中寒門子弟的,倒霉的遇上歪瓜裂棗就不說了,有那合心意的,地位相差懸殊,話都說不到一處,整日里相對無言,丈夫不痛快,自覺被皇族壓制,一肚子窩囊火氣憋在心里,變得脾氣暴躁,性格陰沉。現在哪個駙馬府不養了一群相公?哼如今能逃出牢籠,即使要和姐妹們一同伺候灝哥哥,也比一個人守在冰冷冷的宮殿中好。”
姑娘們理解的點點頭,張灝心中暗笑,果然包辦婚姻害死人,如今公主們的父親乃是兩代強勢帝王,女婿們不免被折磨的死去活來,一生富貴而得不到顯赫權勢,不去尋花問柳還能干什么?
不過一樣有過的和和美美的,張灝心知芳寧這是故意大打悲情牌呢,當下笑道:“你這丫頭從小最向往什么?”
芳寧眼眸一亮,隨即黯然,嘆道:“我自小就向往成為一員巾幗女將,能夠征戰沙場,學祖先建功立業,可惜身為女兒之身,唉”
“征戰沙場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不過經營遼東倒是可以,有無興趣統帥一干異族,做一個真正的女王?”
誘之以利,張灝原本是想逗芳寧開心,沒想到朱智真一瞬間整個人容光煥發,叫道:“此言當真?那好,只要哥哥時常能來看望妹妹,我自愿不進入張家。”
大家一驚,誰也沒有想到,這位金枝玉葉會如此干脆,不禁全都傻傻的望著她,蕭家姐妹和丫鬟們心中不以為然,都當她是瘋了。
唯有幾位姑娘心思聰慧,一眼看透公主殿下的高傲性格,寧肯獨自遠避苦寒之地,也不會委屈自己嫁入張家,可謂是令人敬重。
張灝朝著神色不忍的沐姐姐微笑搖頭,贊許道:“好,我的女人就要有志氣,不依賴男人活著,等咱倆好生商量商量再說。”
“嗯。”小臉興奮的紅撲撲的,芳寧公主連連點頭,其實她對于塞外極為向往,卻不知道,那遼東在此時,卻是一等一的苦寒之地,不過那里四季分明,是能培養出人們強悍性格,強健體魄的一方寶地
秦晴筠不知不覺被她感染,悠然向往的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家祖學貫古今,留下的書籍我只是學個皮毛,要是能傳授給資質絕佳之人,也不枉此一生了。”
大家相視默然,看來秦姑娘還是念念不忘重振家族榮耀,而把李善長一身學問都傳承下去,也算是變相的開枝散葉了。
“不難,可以教授女弟子嘛等女弟子學有所成,將來嫁人后自會傳授給后代,或是經你之手開辦學堂,有何不可?”
秦晴筠美目頃刻間放出璀璨,不可置信的顫聲道:“你,你能任我出去拋頭露面?”
張灝仰頭大笑,望著這位命運多乖的絕美女,眼中滿是鼓勵,朗聲道:“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張灝只會鼓勵你們,支持你們,絕不會禁錮你們一輩子,哈哈誰規定女人成親后必須得呆在家中?我的女人,容不得別人指手畫腳,至于什么祖宗規矩,都是狗屁,一文不值”
第230章執掌兵權
杭州城外,王羅鄉。
一隊隊精神抖擻的兵士在校場之上站立,手拿刀劍,盔明甲亮。
最前方站立著二百多人的將校,人人一身簇新盔甲,腰執寶劍,看上去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點將臺上,新任杭州總兵羅進躊躇滿志,身邊陪著的則是杭州各級官員,領頭的正是杭州知府張騰。
臺下兩側,搭起十幾座彩棚,此時站滿了鄉紳和有名望的文人士子。
“杭州能得羅大人赴任,真是滿城百姓之福啊”
張騰笑容滿面,親切問候,身后的官吏紛紛贊言,唯有通判張睿勉強笑笑,不發一言。
“哪里,哪里,本將初來乍到,還得多蒙各位大人提攜支持,今后大家都是同僚,哈哈”羅進豪爽大笑,伸手接過親兵遞過來的毛巾,擦擦臉上的汗水。
“真是雄壯之極的威武之師,難怪能一連平定福建兩次逆賊暴,實在是功在社稷。”不知哪位文官忽然大聲說道,頃刻間引得一眾文人跟著贊嘆,一片溢美之詞。
羅進一臉自信,笑道:“那賊首劉勝孫,竟敢號稱什么太平將軍,還有那杜孫,李烏嘴等逆賊,聚眾殺官造反,十惡不赦,本將身為武人,自是得帶兵剿滅之,此乃分內之職,不勞眾位大人夸獎。”
“將軍虛懷若谷,令人敬佩,那起子逆賊煽動賤民,竟然敢聚眾造反,要不是我皇仁慈,這些年真不知要誅殺多少人呢。”
“有田不種卻跑到外地乞討,本就是一群游手好閑的流民,自然一經煽動就跟著造反,要本官說皇上與各位大臣還是心軟,就該斬盡殺絕,鬧得如今天下逆賊蜂擁而起,雖然都是些不成氣候的東西,但聽多了真是令人厭煩。”
眾人互相間一陣咒罵,又是一陣吹捧,張睿則顯得不耐煩,一來忍受不住烈日暴曬。二來這福建殺官造反之事,不過是千人規模的圍剿,那些賊人加在一起,不過幾百人的規模,里面一多半人還是被夾持的流民百姓。
對于張睿來說,自然瞧不起此等戰功,何況他早對這羅進帶來的福建兵知根知底,忽然問道:“不知大人帶來多少兵馬?我杭州城還得為軍營籌備糧草。”
“正是,正是。”知府張騰含笑點頭,白皙面孔上滿是汗漬,笑道:“羅將軍,這天氣炎熱,就不用觀看軍士們的操練了,下面已經備有水酒,不如現在就為將軍接風洗塵吧。”
“本將麾下千戶二十人,百戶二百人,下面各級將校千人,軍士二萬三千人,就照此籌備糧草軍餉吧。”羅進笑言,瞇著眼睛盯著張睿。
這一聽到知府大人的話,羅進當即又附和道:“也好,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且慢。”張睿說道,望著左右神色一派如無其事的同僚,疑惑問道:“下官不才,觀操場之上的兵士,明明不過三五千人,何來兩萬人之多?”
哄堂大笑,羅進哭笑不得的解釋道:“這位大人看來是初涉官場吧?這二萬多人還包含兵士的家屬,這世代軍戶,凡是男丁皆是兵士,只不過和妻女老人尚在路上,還未趕到杭州罷了。”
臉色一紅,張睿不依不饒的問道:“下官雖說是文臣,但祖上卻是武將,既然實際兵丁不過萬人,怎么會有如此多的千戶百戶?豈不是空耗官餉?”
“哼,此乃慣例,都是兵部委派下來的,大人問我,我老羅又去問誰?”羅進冷笑,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樣。
“自然得要問你的,羅進,今必須如實回答。”
“誰?”羅進大怒,他乃是新任的杭州總兵,整個杭州城內外,只有知府大人官職高他一頭,不過文武互不統屬,彼此都得互相照應,要不然,就是不買賬,對方也奈何不了自己。
幾十位官吏心中一驚,急忙扭頭朝后面看去,只有張睿笑道:“此乃我兄弟,京城灝二爺。”
眾人越發驚訝,一個個慌忙堆起笑臉,知府張騰朝臉色陰沉不定的羅進小聲道:“就是當年的安東侯,英國公家的嫡子,剛剛被貶斥杭州的灝二爺。”
暗道原來是他,羅進立時神色嚴肅,他曾經跟隨大將軍張輔南下平定過交趾,就是從那時起,慢慢累積戰功一步步升遷上來的,不過后來張輔雖然功冠滿朝,卻一直負責操練兵士,監督漕運,實際上已經沒有什么軍權,他倒也不算是出自張輔門下。
官吏們自動分成兩撥,就見一位青衣少年緩緩走來,情不自禁的,眾人低頭施禮,畢竟灝二爺的名氣實在太大,整個天下官場誰人不知?
偷偷觀察這位傳說中的貴人,此刻一臉不悅,羅進苦笑,即使他如今手握杭州兵權,那也不敢得罪這位平民少年,實在是人家的來頭太大,大到頃刻間就能使你丟官罷職。
相互略微見禮,張灝無視知府等大員,逼視著有些緊張的羅進,問道:“你也是上過戰場,跟隨家父出生入死過的漢子,不要令我失望。”
“是。”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羅進隨即反應過來,對方有何資格朝自己指手畫腳?
一瞬間出了大丑,羅進大怒,冷笑道:“灝二爺如今不過一介平民,這口氣不免太大了吧?”
嘆了口氣,張灝淡淡吩咐道:“綁了。”
話音未落,跟在張灝身后的十幾位武士,立時沖了上去,刀光閃爍,馬上制住了六位軍校。
羅進反應極快,可沒等他抽出寶劍,就被身側的張灝一拳轟在太陽穴上,也是他因天氣炎熱,把個頭盔取下,這一拳力量太大,瞬間把個中年壯漢打暈過去。
“賢侄不可,不可啊哎呀,你明目張膽的打傷主將,這要引起兵士暴的。”張騰臉色一白,連聲埋怨,腿都嚇得哆嗦。
果然,下面一眾武將紛紛沖到臺下,朝著上面厲聲大罵,后面無數兵士大聲鼓噪,好像下一刻就要沖上來似地。
“張叔您還真是高看了他們的膽量,一群農夫而已。”張灝滿不在乎的說道,任憑下面人刀劍出鞘。
“賢侄,你,唉”無話可說,張騰真是后悔今日過來,這豪門少爺太不知好歹了。
一群官吏和鄉紳們自然嚇得戰戰兢兢,不過冤有頭,債有主的,大家身份尊貴,倒也不怕傷到自己。
張騰擔心誤傷自己,又怕傷了這位豪門少爺,可還沒等他上前安撫一眾官兵,張灝突然笑道:“今日就讓你們見識一下,什么才叫做士兵。”
隨著張灝說完,一聲蒼勁的牛角聲從遠處響起,伴隨著沉悶之極的踏步聲,聲聲震撼人心,就見一支手拿長槍的官兵,列著整齊的隊形,緩緩朝這邊壓過來。
肅穆,令人窒息,就這么千人如一的大踏步而來,沒有一個人說話,更沒有官兵慣用的伎倆,隔著老遠就嗷嗷大叫,完全是一片沉默,一個個軍士面無表情,手中長槍斜指蒼天。
早已亂成一團的官吏還有鄉紳們,此刻才回過神來,下一刻赫然發現,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那群原本趾高氣昂的威猛之師,此時就跟一群無頭蒼蠅一樣,竟然嚇得直往后退,有的甚至連兵器都扔在地上。
“這軍戶竟然頹廢如斯,難怪上萬人才能圍剿幾百人的百姓,就憑他們,怎能敵得過倪弘三?”
張灝雖然早有預料,這從福建調來的官兵不堪一擊,但也沒想到,五千人的軍士,竟然被一千人的同行嚇倒,根本連手都不敢還,除了數百人在武將的帶領下,收縮成一個個保護圈,其他人連同上司,就這么痛快的跪地投降了。
果然都是些老兵痞,一眼看清來的都是官兵,都是為了填飽肚子而已,又沒有上司嚴令,自然沒人愿意上前廝殺。
“都進來吧。”張灝無語,原本是想試驗下新練兵丁們的膽量,誰知對手太弱,事先準備好的方案全都失去作用。
身后嚴海龍早已把昏死過去的羅進綁好,又從懷里掏出幾支彩旗,來回搖了幾下,看的周圍官吏莫名其妙,不過也能猜出,這是在召喚援軍。
號角連響,戰馬嘶鳴,一時間,東南西北又各出現一支千人隊,軍容齊整,腳步凝實,一看就知都是勁旅,武器更是精良,一支千人火器營,一支千人刀斧手,一支千人盾牌兵,剩下的則是千人騎兵。
塵土飛揚,當先沖過來幾十員戰將,最前方的西門榮軒,朝著聚在一起的福建兵,喝道:“爾等放下兵器,過來拜見新任浙江總兵官,張灝張大人。”
哄得一下,四下里嘩然,張騰大吃一驚,急忙問道:“賢侄什么時候成了總兵官?為何沒收到兵部消息?”
“哦暫時充任而已,等剿滅完倪弘三,整頓完浙江兵事,自然就會卸任。”
張灝一臉郁悶,到底永樂末年開始亂象顯露,即使天災頻繁,已經餓不死多少災民,但常年徭役,這南方和中原多個最富裕省份,還是有流民四處乞討度日,自然時常發生暴,幾乎年年都有。
皇帝終于忍不住修建武當山,即使國庫充盈,但整整動用了三十萬民夫呀誰沒事愿意去崇山峻嶺蓋宮殿玩?此外整個南方都要供應北京城的修建,今年又開始調集五十萬大軍準備來年北伐,相關的苦役多達幾百萬百姓,秀才以上的貴族階層卻不用繳納一文錢,這么龐大的負擔,統統壓在百姓頭上。
“各位都回去吧,這里屬于軍營,不便外人逗留。”張灝心情變差,直接開口攆人。
怒氣一閃而逝,知府張騰心中不悅,立時揮袖而去,連帶著一群官吏和鄉紳們,紛紛跟著坐轎離去。
“收拾完這些武將,自然就輪到你們這些斯文敗類了,哼”張灝冷笑,這杭州城富甲一方,官場上早已貪污之風盛行,雖然沒有什么心思理會,但誰讓此地乃是文人扎堆的地方,少不得要借機殺掉一批了。
“二爺,你看兄弟們操勞的如何?”嚴海龍神色振奮,這些日子,他沒少幫助西門榮軒練兵。
“有其形而無其魂,一群沒見過血的新瓜蛋子而已。”
望著遠處沉默依舊的五千軍士,要是仔細看的話,絕對會令人心中震撼,竟然都是些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而時下的軍戶,幾乎都是年齡參差不齊,有的甚至是祖孫三代同在一起。
第231章脂粉倦勻
“二爺,不是咱們報空響,這五年之內竟然連續更換三處防地,那軍田早已廢棄,這么多家人要吃飯,五千多兄弟可養著幾萬人的家眷啊”
跪在地上的羅進一臉苦悶,今日春風得意而來,卻頃刻間淪落成待罪之身,不過他到底是條漢子,當下有什么說什么。
張灝默然,一想到朱棣天性多疑,連個京城都要分成五個不相統屬的都督府,下面更是將官調動頻繁,軍營林立,結果導致將不知兵,兵不知將。
各地衛所一樣如此,動不動就各地換防,要不就是抽調北方,結果辛苦種了十幾年的田地和房產,就這么平白扔給別人揀個現成,誰能心甘情愿?后來干脆就誰也不種地了,反正朝廷得養活大家,以至于軍田大批荒蕪,而朝廷開支則越來越大,形成一個惡性循環。
“那為什么養著這么多軍校?”
“二爺,唉”羅進神色復雜,一咬牙,低聲道:“如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新來的武將不用比試武藝,兵法,來了就用,不拘身份出身,而老人則要年年比試。”
“為何?哦,趁機收取賄賂,然后再去賄賂上司,這武將再多也是朝廷的事,人多了賄賂也就多了,大家都好升官發財。”張灝反應很快,即使從沒在軍營里呆過,但其中的一些道道,那也瞞不過他。
明明養著錦衣衛,卻只用于監查天下官員的忠誠,監視皇親國戚,監視太子的一舉一動,動輒因為帝王的心意而濫用私刑,惡事做盡,反而真正的職能棄之不管,和那御史臺一樣,只關心自身利益。
聽著羅進滔滔不絕的講起現在官場之上的一些陋習,張灝最終嘆了口氣,并未把此事寫成奏疏,上報朝廷,不是他視而不見,而是太了解朱棣的秉性了,而朝中大臣一樣會隱瞞不報,這太祖朝時的前車之鑒就在那擺著,朱棣要是真降罪下來,絕對是株連甚廣,不問青紅皂白的,尤其是現在年事已高的時候。
一想到如今浙江將近百萬人的軍戶規模,張灝就大感頭痛,分給土地吧,可人家家中的壯丁要是被調往別處,這家里豈能不跟著離去?那軍田又不是私人的,又不能轉為農戶,那是與國策相抵觸的
在一個就是好逸惡勞習慣了,領著一份錢糧,平日無事就去打散工,為武將們干些私活,勉強都能吃飽肚子,誰還愿意在田地里辛苦,倒是形成了女人在軍田里勞作,男人游手好閑的局面。
“軍職日濫,各地軍營多有貪暴怠惰,紀律不嚴,器械不利,城池不修,軍士缺伍,攻戰屯守之法漸廢馳,虛有屯種之名而田多荒蕪,兵力之疲而農之業廢,難,難,難”
張灝緩緩說出三個難字,要改變目前陋習不難,但卻難在帝王身上,難在朝中大臣身上,指望他們銳意改革,基本上等同于癡人做夢,而永樂帝王一心建立大功,名垂后世,卻早已不知不覺中,為后代子孫種下無數禍根。
一時間,張灝竟生出孤獨之感,這父親指望不上,大臣指望不上,皇帝指望不上,而自身又豈敢指望?
“羅進,這次我也不難為你,好生安頓軍士們的家眷,每家抽出一人當兵,獨生子的不要。”
“是,可是杭州城哪有那么多的軍田?”羅進苦笑。
“帶人去徹查杭州城所有田地,盤查人口,此為軍令。”
說完之后,張灝覺得不妥,不禁低頭想了想,馬上吩咐擊鼓聚將,改變心意,把難題推給地方官吏,責令官府分撥出良田安置軍戶家屬,其他眾將官三日后進行大比武,不合格者立時淘汰,從福建軍士中抽出三千精壯日夜操練。
“羅進,這次命你戴罪立功,主持圍剿倪弘三。”知人善任,張灝自知沒有領兵打仗的經驗,身邊屬下一樣如此,而羅進還是有本事的人。
羅進大喜,急忙點頭領命,張灝又命西門榮軒為副將,又安排一些人事,最后說道:“那流匪不過三千人,現在各路大軍都以出發,想必不久就能平息匪患,從者一律寬赦,只誅首惡,此乃陛下旨意。”
“是,陛下恩德。”滿帳武將盡皆朝張灝拜倒,神色敬重。
張灝一樣略微朝京城方向拱拱手,做個意思了事,沉聲道:“老弱病殘之家都發給一筆銀子,任其脫離軍戶之籍,此事由我做主,沒人會橫加指責。在營中設立學堂,所有人都必須讀書識字,學習一些行軍打仗的知識,此事自有張繼開兄弟負責,好了,都下去吧。”
千頭萬緒,還得時刻防備來此朝堂的攻殲,張灝不敢在整個浙江大肆改革軍政,只能在杭州一隅之地偷偷做些準備,甚至是打算走一步看一步,說不定什么時候,自己就得被召回京城呢。
把一應軍旅之事都交由其他人去辦,張灝繼續保持紈绔公子的形象,無非是今日過來一通胡鬧而已,開設軍校此等新鮮事物,自然不會引起誰人的注意,而抽調精壯操練,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不提張灝無意中成立了大明朝第一支職業軍人,回到府上后,一連多日閉門不出,整日里和姐妹們玩耍,一副樂不思蜀的模樣。
夜晚,小院閑階玉徹,墻偎半簇新芽。
姑娘們沐浴完畢,紛紛涌出來跑到花園內散步消夏,一個個粉妝玉琢,秀發披肩,發梢上水漬還在,好似出水芙蓉,頑皮可愛,清新自然。
張灝的好習慣早已深入人心,他平日不喜歡女孩子盤起頭發,以至于沐姐姐她們都是日日洗頭,第二天無非是戴上頭飾,既簡單方便又清清爽爽,自然深受大家歡迎,不然為了保持發型不懈怠,一連多日無法洗頭,還得涂抹頭油,鬧得女孩子們無法忍受。
千樹濃陰,一彎流水,粉墻藏不謝之花,華屋掩長春之景。
園子中的夜晚依然景色迷人,端的是天生蓬萊,人間閬苑。只是灝二爺眉頭緊鎖,哪還有往日悠閑度日的心態?
挽著沐姐姐的玉手,兩人緩緩步出回廊,循朱闌轉過垂楊邊的一曲茶蘼架,穿過太湖石,風字亭,來到奇字亭,就見秦姑娘正在教授一干女孩子們讀書。
“積善之家,必有馀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馀殃。”秦晴筠手拿一本書,緩緩念道。
女孩子們跟著念完,秦晴筠看了眼攜手而來的二人,嫣然一笑,繼續念道:“君好之,則臣為之,上行之,則民從之。”
張灝一呆,哭笑不得的看著輕笑的沐姐姐,問道:“這丫頭竟然教導圣學心法?真是荒唐。”
“有何不可?雖然是陛下命人所作,是為了給后代皇族子弟學習的規范之書,但帝王都要經常自省,經年研習此書,里面除了帝王學習的君道之外,還有臣道,父道,子道,百姓同樣可以借鑒一二。”
看著認真學習的女孩子們,張灝心中不喜,這些日子出京一路耳聞目睹,越發證實和朱棣平日慈祥的長者形象不符,看來把帝王視為親人長輩,本身就是最愚不可及的行為。
這圣學心法他自然都能倒背如流,很多地方還是朱棣空暇時親自教導他和朱瞻基的,一想起當年朱棣教導君主不可濫用酷刑,濫施刑罰會失四海之心,招百姓之怨,而皇帝卻重新設立錦衣衛,對一干建文舊臣和百姓大肆殺戮,極盡羞辱人之能事,真是可笑。
“這些日子灝兒一直憂愁不解,難道是外面有什么煩心事嘛?”沐憐雪輕輕問道,小手緊握著對方。
“看到一些不順心的事而已,沒什么。”張灝笑笑,當然不能把不滿帶回家里。
“唉灝兒年紀漸大,再也不是當年無憂無慮的性子了,真不知道是好是壞。”
伸手摟住沐姐姐的小蠻腰,張灝笑道:“這就是成長后的代價,真想永遠悠閑度日,永遠不過問外面的風風雨雨。”
“怎么可能?要真那樣就好了。”沐憐雪嘆息,情不自禁,緩緩依偎在張灝懷里。
兩人當下朝著外面走去,留下女孩子們的羨慕目光,秦晴筠輕輕一嘆,她自然知道沐姑娘主動人前親近張灝,是為了用柔情撫慰對方,大家早已看出灝二爺時不時的心情激憤,這些日子一直情緒有些低落。
佳人在側,張灝很快就把些許憂國憂民的壓抑心情拋開,暗道自己還是年輕熱血,這不盡如人意的事情何時沒有?貪污根本無法杜絕,何況憑什么要自己對整個民族負責?
嗅著沐姐姐剛剛沐浴后的清香,張灝心情寧靜,不在思考外面世界的諸多難題,兩人繼續走到探梅閣,又過牡丹亭,欣賞了會數十種奇異牡丹,轉而向南,穿過一片竹園,來到聽竹館。
館中一樣坐著幾位女孩子,其中憐霜正在和史湘云下棋,蕭家姐妹和幾個丫鬟抹著骨牌,見到二人過來,丫鬟們急忙起身相迎。
脫下外衣,張灝一見少女們衣衫單薄,蘭麝如芳,立時精神一振,又見八仙桌上放置著幾盒水果,湊前一看,見是一盒枇杷果,一盒鮮烏菱,一盒冰俳西瓜,一盒橘子。
蕭雅月含笑上前,嬌聲道:“這都是隔壁送過來的,此外還有鮮魚菜蔬等物,都送去廚房了。”
“她們真是好客,呵呵,回頭送去些綢緞之類的,當做回禮吧。”
張灝嘿嘿一笑,蕭雅月一直陪著沐姐姐打理家事,已然像個能干主婦,笑道:“早已送去回禮了,都是些女兒家的汗巾子一類的,不勞二爺操心。”
燦燦一笑,張灝神色有幾分不自在,就見沐憐雪似笑非笑,輕聲道:“今晚就聽到那邊聽曲,聽的卻是黃鶯兒,好一個減香肌,憔瘦損,鏡鸞塵鎖無心整,脂粉倦勻,花枝又懶簪,空教黛眉蹙破春山恨二爺,這到底是何意呦?”
第232章盧家夫人
深夜,張灝大模大樣的,從花園間的暗門進了隔壁盧家花園,毫無偷香竊玉時的小心翼翼。(8度吧
沒等走上幾步,就見盧夫人陪著慕容珊珊,連同韓家姐妹全都穿的齊齊整整,紛紛上前拜見。
“大半夜的,都回去休息吧。”
張灝笑著揮手趕人,韓三姐嘟著嘴點頭,轉身拉著姐姐就走,慕容珊珊媚笑道:“賤妾今日為二爺準備了好節目,還請進房。”
疑惑的瞅了眼臉色通紅,卻并未離去的盧夫人和韓大姐,唯有韓媽媽不見蹤影,張灝并未說什么,當下跟著慕容珊珊進了一間閣樓,路上丫鬟皆無。
一進房中,又被慕容珊珊拉著直上二樓,進了一間臥房,但見正面是紙窗門兒廂的炕床,掛著四扇各樣顏色綾剪貼的,張生遇鶯鶯的蜂花香的吊屏兒,楠木鑒妝,水晶鏡架,各式古香古色的家具一應俱全。
炕上放置著紅木雕花木桌,案碟菜蔬,一壺老酒,慕容珊珊回首甜笑,伺候著張灝更衣,脫鞋,自己則褪去紗衣,露出里面的大紅鏤空小衣。
肌膚如玉,慕容珊珊半裸著嬌軀,陪著張灝上炕坐好,跟著進來的盧夫人和韓大姐神色羞澀,走至炕邊盈盈跪地磕頭。
“起來吧,不消多禮。”張灝伸手虛扶,笑道:“夫人的愁心事我已知曉,已經命人知會衙門,保管把帶壞你孩兒的潑皮全都發落遼東去。”
盧夫人神色欣喜,羞道:“得公子相助,妾身無以為報,愿今夜侍寢。”
張灝疑惑的轉頭看著慕容珊珊,就見美婦嬉笑道:“盧夫人已經是咱家在南方的一位大管事,二爺盡情享受就好了。”
“你倒是好手段。”張灝失笑,看來慕容珊珊已然把盧家收為己用,原本張灝不想作此下作之事,但今晚與沐姐姐一番長談,卻已然改變心意,此刻心情暢快,多日來的憂國憂民之態,了無蹤跡。
當下張灝不在說話,含笑看著接下來的好戲上演,慕容珊珊笑道:“快來敬酒,不過得把衣衫脫掉。”
早知必須得服侍這位貴人,盧夫人倒也心甘情愿,原來她一心想使自家攀上豪門,因她孤兒寡母的,家產沒少被親戚爺們惦記,這些年為了此事沒少打官司,只可惜毫無用處,白花了無數銀錢。
也正巧是車到山前必有路,慕容珊珊為張灝買下宅院,就順便結識了這位盧夫人,輕輕松松就把家產一事解決,此事對盧夫人觸動極大,順理成章的,就干脆加入云南商社,成了掌管杭州城買賣的一位管事。
有了英國公張家庇護,盧夫人早沒了什么名聲顧忌,一聽吩咐,立刻羞答答的褪去上衣,反而韓大姐不知所措,鬧得臉色大紅,扭捏著低頭不語。
“大姐回去休息吧,改天二爺再來梳籠你。”慕容珊珊輕笑,柔聲說話。
韓大姐松了口氣,乖乖的轉身逃走,這邊張灝卻望著白嫩嫩的胸口,就覺得一股子靡靡滋味溢滿房間。
光著上身的盧夫人胸前顫顫巍巍,風情無限,探手滿盞一杯,笑吟吟的上前敬酒,卻被慕容珊珊一把撈住那滑膩胸部,惹得張灝恍然大悟,笑罵道:“敢情這是你的女人,好一對奸夫yin婦。”
兩位成熟美婦吃吃輕笑,媚眼橫飛,門外又走進一女,不是韓媽媽還是哪個?一襲輕薄紗衣,里面嬌軀若隱若現,竟然是事先埋伏好的。
暗道真是荒唐,不過灝二爺自然欣然笑納,欣賞著韓美人的誘人舞姿,而盧美人動作輕柔的用一雙素手,撿起軟餅,把肉絲細菜兒裹卷了,再用小蝶托著,遞于張灝吃。
這邊慕容珊珊頻頻邀杯,三人杯來盞去,說些風月場上的笑話,一爐蘭花香餅散發幽香。
“今后繼續擴大商鋪規模,隨便你怎么折騰,哪怕是在所有地方都建有商鋪。”張灝摟著盧夫人,雙手在美婦人身上肆虐,任由美人服侍。
“真的?”慕容珊珊美眸一亮,迫不及待的問道:“那賤妾是否可以擁有商船?購置良田和開礦?”
“不行,樹大招風,能經營偌大的商號,已經夠你們幾個女人努力一生了,那商船我自有安排,至于良田和礦山,得要依附在我張家名下,要不然,早晚是為他人做嫁衣的。”
慕容珊珊不笨,馬上明白過來二爺的意思,這商船要涉及到建造,出海,招募人手等等難題,一個婦道人家自然沒有辦法管理的面面俱到,就是如何控制手下人的忠心都成問題,而大量購置田地和礦山,沒有貴族依靠,早晚會成為其他貴族的盤中餐。
再來就是此乃灝二爺控制下面人的手段了,自然不能任你一家獨大,慕容珊珊一想到此,不禁輕輕哼了一聲,如今她在京城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其野心自然不可抑制的跟著膨脹。
張灝笑笑了事,對于這些女人能全心全意經營好商號非常欣慰,他自然不怕誰將來會脫離掌控,而等自己身死之后,這些偌大的財富就留給后代去繼承吧,是建立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還是最終走向沒落,那都是后代子孫自己的事了。
至于其他小心思,比如偷偷置辦田地作為后路,張灝肯定不會干涉,人皆有私心,不如此才是傻瓜呢。
慕容珊珊興致勃勃的討教一些經商手段,張灝隨口說些連鎖經營,打造品牌等概念,雖然籠統和不切實際,但對于一生浸yin此道的美女來說,多少都會有些啟發。
此刻韓美人舞畢,媚笑著上前,一口一口的遞酒吃,兩人不時親嘴砸舌,慕容珊珊兀自說的興奮,壞笑著按住盧夫人的頭,吩咐道:“俯下身去,今個讓你見識見識,什么才是女人的恩物。”
舒手下面,慕容珊珊緊攥著那話兒,唬的盧夫人心驚肉跳,隨即狂喜,但見奢棱跳腦,紫強光鮮,沉甸甸的甚是粗大,竟然是從未見識過的怪物,即使她孤陋寡聞,也知曉此物絕非尋常。
心神酥軟,盧夫人本就有意勾搭灝二爺,此刻怎還不拜倒身下立時檀口張開,好不容易才含在口中,險些被嗆著的窒息過去,白眼直翻。
其他三人大笑,張灝摟著兩位美婦戲耍,一直過了一盞茶時間,慕容珊珊迫不及待的推開木桌,一屁股坐進張灝懷里,翹起雪白玉足,喘息道:“快。”
盧夫人嘻嘻一笑,急忙伸手引導,但見兩人一挺一坐,接著開始大殺四方,端的是威風迷翠塌,殺氣鎖鴛枕,看的其她兩位美婦險些不可自持,雙雙起身收拾碗筷和鋪好錦被。
很快慕容珊珊就敗下陣來,張灝伸手把盧夫人拽到身下,撕開衣衫,撫摸著婦人肌膚柔膩,芳草疏秀,笑道:“躺在被上去。”
乖乖的仰臥,盧夫人害怕的道:“還請二爺憐惜,妾身已經多年未過了。”
含笑點頭,張灝雙手執其足,放置在腰眼間,很快在美婦人的抽痛之下,殺進戰場,很快就肆行抽送。
紅燭高燒,香被纏綿,張灝縱情和三位美人胡鬧,殺的她們七零八落,一個個赤條條的躺在床上,猶如急雨打殘花,又恰似猛風飄敗葉,竟三過三女,猶自傲挺不倒,堪稱獨門絕技。
最后還是韓媽媽使得好手段,教灝二爺走那門庭,自己揉著緊要處勉強支撐,才使得貪新鮮的張灝最終松快出來,一邊的盧夫人忙不迭的爬起來,端來溫水,伺候幾人梳洗。
讓身心疲憊,但格外滿足的三女睡去,張灝獨自下樓走到花園中,涼風習習,已經快要入秋了。
一抹白衣現身,修長身姿絕對是張灝見過最高挑的,好似知道對方會在四更時分出現,張灝神色平靜。
“恭喜師弟積郁散盡,看來,你是最終做出選擇了?”
望著清秀絕倫,幾乎可以與嬸子還有探春不相上下的玉容,但比之她們多了幾分飄逸之氣,尤其是高高的身材,絕對世所罕見。
“眼不見心不煩罷了,還得多謝師姐這一年多來的教導,今晚方能一夜三女,猶有余力。”
靈楓搖頭嘆息,好笑道:“只是養龜而已,但你一直拒絕吃藥,這效果卻并不明顯,其實還是你自己天賦異稟,我可沒什么功勞。”
“那靈丹妙藥可不萬萬不敢吃的,對了。”
張灝心中一動,他這一年來,夜夜和靈楓呆在一起,教導他用各種奇怪玩意訓練那物件,只是用來輔助的藥丸一律不吃,誰不知道道士煉制的都是些鉛汞一類的毒物,真要相信有什么仙丹,那對于穿越來的后世人來說,真是徹頭徹尾的大傻瓜。
其實所謂練習,無非是訓練持久度,降低一些部位的敏感而已,而古時對于豪門的吃藥養龜之法,自有其一套秘技,倒也效果顯著,大出張灝意外,其中也服用過一些中藥湯劑和洗過中藥澡,但對于靈楓大力推薦的仙丹,那是絕對敬謝不敏的。
張灝想到的卻是正事,這道士勉強算是半瓶子的化學家,不知懂不懂火藥?就算不懂,但只要自己稍加點撥,按照正規的科研方法,假以時日,起碼能帶出一批徒弟吧?
振興民族科技,恐怕是任何一位穿越者都最想做到的,但無論是簡單的火藥配方,還是什么黑火藥,無煙火藥乃至于玻璃蒸酒,在這古時,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幾乎都是很難完成的偉業,現代你覺得理所當然的材料,加工方式以及一切的一切,放在古時那多是一窮二白,束手無策。
就拿槍管來說,張灝曾經興致勃勃的跑到火器局,還想著制造出什么槍械出來,等看見匠人們繁瑣麻煩的制造工藝,立時知道太難太難了,槍管要求極高,張灝也不大懂,但也知道對于鋼材非常挑剔,恐怕那滿是沙眼的粗鐵胚子,是無論如何也造不出什么精密槍管來的,就算是千辛萬苦的制造出來一個,但根本沒有可能大規模制造,也是無用。
這工業發展需要整個國家提升基礎科技,那是絕無取巧可能的,任何一門專業都要漸漸細分成無數科目,需要無數專業人才去研發,整個過程需要幾百年的時間,不是想當然的容易事。
第233章風回雪旋
{晚上有件急事,第一次發二千多字的章節,大家見諒,明后天再補上,方景}
靈楓端坐綠水中央,四周紗帳輕飛,指尖輕妍,但見頃刻間風回雪旋,緩揚清曲,響奪鈞天。
姑娘們散坐在水榭各處,欣賞著美道姑的無雙琴藝,一個個神色間悠然向往,不時撫掌贊嘆。
張灝陪著沐姐姐坐在一處,身邊坐著的則是秦晴筠,三人討論的卻是殺伐之事,未免有些顯得不合時宜。
“沒想到灝兒果真家學淵源,那倪弘三手中四千匪兵,接連打敗幾路官軍,氣焰囂張,沒想到竟被羅將軍五千士兵一戰擊潰,聽說那些精銳士卒都是灝兒操練出來的?”
“與我可沒什么關系。”張灝輕笑,解釋道:“都是些尋常訓練之法,其實那些匪兵不過是些可憐流民百姓罷了,失去土地,自然被有心人利用,也是南方官兵疏于訓練,太過無用。”
兩位少女俏皮一笑,秦晴筠笑道:“不管怎么說,兄長此一役震驚天下,恐怕恢復爵位指日可待了。”
“非也。”
張灝神色淡然,這些日子費心籌劃,親自參與到圍剿之戰中去,指揮官兵幾路合圍,那倪弘三接連取勝,不免驕傲自滿,順著張灝的計劃,想要攻打官兵囤積糧草的小鎮子,結果不言而喻,流民遇上真正能打仗的官軍,自然一敗涂地,那倪弘三不過是一慣匪罷了,本身并沒什么真才實學。
勝之不武,這是張灝的唯一感覺,而這功勞畢竟是真的,四千規模的盜匪,這在此時幾乎算是驚天大事了,捷報傳來,鬧得京城一片沸騰。
“恐怕這臨時的總兵官已經當到頭了,我一天不娶芳寧,一天就別指望著陛下心軟。”
二女捂嘴輕笑,鬧得不遠處的芳寧公主臉色一紅,不過隨即臉色黯然,心中有些難過。
“難過什么。”張灝可不在乎娶不娶公主,他現在主意打定,這幾年一心籌劃一些事情,身邊女人一個都不娶,看你皇帝能把咱怎么樣?
“可萬一要是父皇下旨,那該如何是好?”
芳寧公主一眼看破張灝的如意算盤,不禁有些著急,她自然希望嫁人,但又不想得罪其她姐妹。
“到時再說吧。”張灝心情輕松,又笑嘻嘻的說道:“大不了一起娶你們過門,至于什么駙馬都尉,見他的大頭鬼吧。”
眾女勉強笑笑,一個個心情復雜,唯有撫琴的靈楓回頭淡笑,和張灝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后,迅速不著痕跡的躲開。
京城皇宮,奉天殿。
聽著一干大臣異口同聲的反對張灝當官,皇帝朱棣龍顏大悅,笑呵呵的道:“這小家伙生性懶散,行事肆無忌憚,眾位愛卿的建議甚合朕意,他一天不娶妻子,不修身養性,那就別想當官,哼”
大臣們心中偷笑,暗道皇帝真是和張灝擰上了,看來灝二爺不低頭,那是別指望著回京了。
唯有面無表情的英國公張輔心中苦笑,這芳寧公主被兒子拐跑,自然屬于極端隱秘之事,滿朝文武幾乎都不知曉。
但這天大的難題不解決,別說當官了,今后能不能活命都是兩說,現在兒子年紀還小,皇帝自然不著急,再過個一年半載,那非得逼兒子娶公主不可。
張輔對于娶公主很是贊成,畢竟那是另一面免死金牌,他憂心的是沐憐雪如何安排,這些日子,云南沐家沒少來信,連番催促這邊的婚事,甚至人家國公夫婦都想親自趕過來了,要不是顧忌皇帝沒敢回京,真不知道過來時,自家該如何解釋。
反正此事非要鬧得不可開交不可,張輔大感頭疼,話說這家里不但有公主和沐姑娘,還有兩位郡主呢,這些日子,總算是弄清楚一干女孩子的心意,有心拆散他們吧,但人都跑去杭州了,這小子倒是聰明,溜得飛快。
“來年整軍北巡之事做的怎么樣了。”玩笑話開完,朱棣開始詢問正事。
戶部尚書夏原吉上前一步,恭聲道:“陛下,如今各地皆有亂匪,還應體恤天下百姓,寬減各地賦稅,不宜來年大動干戈。”
朱棣臉色立時陰沉下來,不悅的道:“都是些許流民罷了,不足為患,此事張灝早已奏于朕知曉,朕已經同意遷徙各地流民入遼東,開墾荒地,修建堡壘,逐漸蠶食那些異族的草場牧地,引為北方屏障,為遷都北京提前做些準備。”
眾位大臣一愣,總覺得此事蹊蹺,話說那遼東一帶氣候寒冷,遷徙各地流民過去?誰能適應的了,今后還不得統統跑回來?
不過流民一事那是總歸要解決的,夏原吉又說道:“都遷過去不妥,還是雙管齊下,一面妥善安置流民,一面遷徙一些百姓過去,遼東苦寒,朝廷恐怕供養不起。”
“此事再議吧。”朱棣揮揮手,他心中早已準備,反正來年北巡,順便視察下北方各地,還得封禪泰山,到時在計較此事也不晚。
當下皇帝又詢問北巡一事,而歷史上夏原吉大力發對,因此而被下獄,一直到朱棣病死才悔不當初,足足在監獄里呆了六七年,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國庫充盈,百姓并未饑荒遍地,夏原吉也只是稍微勸阻一番,眼見皇帝心意已決,也就閉口不言了。
一直到晚朝完事,皇帝當先回宮不提,而張輔最后一個出了宮殿,就見幾位閣臣笑吟吟的站在殿外,急忙上前施禮。
首輔楊榮伸手攙扶,笑道:“既然那小子不愿當官,那就隨他的心意吧,當不得張大人如此大禮。”
“唉,犬子胡鬧,令諸位大人見笑了。”張輔一臉慚愧,忍不住輕輕嘆息。
“宦海險惡,世兄乃是聰明人呀”
楊榮神色感慨,略微說了幾句話后,原來今日大家一起阻攔張灝當官,竟然是事先串通好的,此事對于眾位大臣來說,自然沒有任何干系,順水人情而已,何樂而不為?
不過主動辭官,卻是一見稀罕事,幾位大人不免相互說笑幾句,馬上各自散去,不敢聚在一起逗留,更不敢私下里聚會。
張輔坐轎回到府上,就見管家張虎守在門外,上前輕聲道:“老爺,二爺幾次求見。”
“不見,如此敗壞門風的混賬東西,要不是念在他父親的面子上,真恨不得杖斃了事,哼”張灝臉色一沉,隨手放下轎簾。
眼見轎子進了府中,張虎轉身走到府門外的一條弄巷中,看著眼巴巴一臉期盼的,苦笑道:“老爺說了不見,唉”
“那我親自去杭州求見二爺。”
一臉失望,心中怨恨,略微一拱手就想離去,忽然張虎在身后說道:“前頭翠峰山有人過來傳話,說道衍大師身子越發虛弱了,反正林二爺要去杭州,不如就先去一趟山里,問問大師有何交代,這去杭州之時也好有話說。”
“多謝,多謝,此言大善。”
狂喜,這張虎不經意的話,立時啟發了走投無路的他,連番道謝之下,還掏出五兩金子遞給對方。
秋風瑟瑟
第234章悠然北上
牡丹閣中,幾位姑娘神色寫意,欣賞著外面花圃中的異種牡丹,耳邊聽著其她人的辯論。(
“五十萬大軍北征,真是好氣魄,好威風。”
秦晴筠后背雙手,整個人靠窗而立,沒人發現,此時的秦姑娘一臉鄙夷,整個嬌軀微微顫動。
一身白衣的靈楓坐在一側,素手輕輕撫摸花瓣,冷笑道:“如今整個杭州城亂成一團,庫銀和糧食都被搬空,無數百姓被征調充作民夫,好不容易休養生息了幾年,這一次又要得遭大難了,也不知能有多少人會活著回來。”
其她姑娘面面相覷,眼見這兩位一人一句的諷刺朝政,幸好丫鬟婆子都已離去,要不然,傳出去總歸是一件隱患。
獨坐在東坡椅上,張灝面沉似水,閉著眼一言不發。
史湘云嘟著嘴,悶悶不樂的合上一本詩集,嘆道:“沒等毀田清淤,就趕上此事,看來,這西湖重現之日,還得拖到明年了。”
“明年?恐怕不可能了。”秦晴筠搖頭,好不容易使自己恢復冷靜,心中暗罵永樂皇帝好大喜功,眼看就要禍國殃民了。
“韃靼人劫殺邊民,反復無常,明明受父皇冊封,卻不服從教化,百姓們不過辛苦一時,等這次五十萬大軍蕩平這些胡匪,這天下就能換回來太平日子呀”
芳寧公主朱智真神色激動,她自然是站在皇帝一邊的,不過此乃閨房之中的爭論,倒也不會與姐妹們計較言語得失。
“征伐異族沒錯,可如此大張旗鼓的驚動數百萬人,大費天下元氣不說,我敢斷定,此戰勢必徒勞無功。”
聽著秦晴筠斬釘截鐵的話,姑娘們全都大驚,而坐在椅子上的張灝雙目突然睜開,不可置信的望著那嬌弱身影,嘆道:“果然不愧是將門之女,往日倒是小看你了。”
大驚失色,朱智真生平最敬佩的人,除了父皇朱棣之外就屬張灝了,急切的問道:“灝哥哥,難道這次北伐,真的如秦妹妹所言,最終要徒勞無功嗎?”
頃刻間,所有目光望過來,就見張灝輕輕點頭,苦笑道:“朝廷一直采取保守策略,不但把北方邊塞附近的百姓全都遷往內地,為了防止韃靼人秋季南下劫掠,每年都要燒光牧草,采取焦土計策,直接導致北方千里之地杳無人煙,還三令五申不許守將與外族聯系,陛下不是經常說臣子無外交嘛如此一來,對于韃靼人的實際情況就如兩眼摸黑,大軍一動,除了繳獲些不知來襲的牧民和牛羊之外,哪還能尋到敵人大軍?糧草又不容易供給上,往往出邊幾個月,就得因全軍將士吃不飽肚子而班師回朝。”
“那該如何是好?灝哥哥,你為何不上書朝廷?”朱智真不解,神色疑惑的盯著張灝。
“哼”張灝冷哼,沒好氣的道:“你爹那固執性子,滿朝文武一起勸說都無用,還能聽我一個孩子的話嘛?”
“豈是不用,反而越發如火上澆油呢。”秦晴筠忽然轉過身來,直視著芳寧公主,激動的道:“陛下乃是何等要面子的雄主?這次韃靼人的國師羞辱了我天朝顏面,陛下一直對于違逆異族采取剿滅殆盡的宗旨,加上滿朝文武都不贊成動用五十萬的大軍北征,皇帝勢必一意孤行,這第一次徒勞無功,肯定還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第四次。”
“啊”朱智真聽的目瞪口呆,原本還想反駁幾句,但一想到近幾年父皇越發暴躁,極端自信的性格,立時無言以對。
“那西湖還要等上多少年呀”
史湘云和沐憐霜大為泄氣,要真如秦姑娘猜測的那樣,這年年折騰百姓去北方,哪還有余力去重修西湖。
“點勘南京并直隸衛府州系食糧遞年出納之數,令督山西、山東、河南三布政司,直隸、應天、鎮江、廬州、淮安、順天、保定、順德、廣平、真定、大名、永平、河間十三府,滁、和、徐三州有司造車,丁壯挽運。共用驢三十四萬頭,車十一萬七千五百七十三輛,挽車民丁二十三萬五千一百四十六人,運糧凡三十七萬石,命河南、山東、山西民丁隨軍供饋餉。”
啪秦晴筠把一份折子扔在八仙桌上,氣道:“你自己看看吧,這上面還有更詳細的朝廷命令,要是年年如此,真不敢想象后果,真是舉國之力去空跑一趟。”
“唉”芳寧公主拾起那份折子,看著里面令人觸目驚心的一行行數字,一時間啞口無言。
驚喜之極的看著這位女中諸葛,張灝心中嘆息,這些日子絞盡腦汁的回想,又結合這些年的所見所聞,才使得自己明了過來永樂朝北征時的實際狀況,早年確是打的異族茍延殘喘,但是一系列的弊政,卻又使得明朝和歷朝歷代一樣,最終對于北方只能據險而守,再無還擊之力,無論此時怎么征討,那些游牧民族就好似野草一樣,永遠是春風吹又生的。
嚴防死守,不許百姓在北方邊塞居住,不許守將輕易出擊,更不許和北方部族有任何聯系,不然就是私下勾結外敵的大罪,就是邊境貿易都得劃分區域,順從朝廷則允許商人來往,反之則緊閉要塞,不許一物資敵。
這些策略在國家富強時倒是行之有效,結合一系列的外交策略,分而化之,各個擊破,絕對能換來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邊境安寧,但長此以往,北方各民族得不到急需的日用品,南下劫掠則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又因為與北方毫無來往,不能始終控制異族的人口數量和實際情況,沒過百八十年,異族就會人口繁茂,勢必又要整軍而無數胡馬南下,雖然明朝始終視北方為心腹大患,終二百多年來,長期駐守大軍屯邊,一刻不敢松懈,但內憂外患,卻最終被遼東女真人鉆了空子。
而北方因為沒有漢族人居住,不說對于經濟實力是種極大的浪費,對于國家軍事實力也是一種極大的削弱,這大片草場廢棄,不接納邊境上的牧民,難怪明朝一直戰馬奇缺,明明占有北方河套遼東等好地方,卻始終培育不出大批良馬。
而朱棣年老時的幾次北伐,確實如秦晴筠所預料的,連續四次都徒勞無功,最后更是連自己的命都丟在行軍路上,可憐一代雄主,最終也沒能徹底解決北方之患。
張灝也知道不能埋怨皇帝和朝中大臣,畢竟有其時代局限,而朝廷和天下百姓日夜辛勞,真可謂是奇謀百出的防備異族,起碼換回來蒙古族至此沒落,絕對是明朝的一大功績。
“好了,在辯論也無用,回去早點休息吧,明日還要上路呢。”沐憐雪終于忍不住,憂心重重的站起來,輕聲吩咐。
等姑娘們全都散去,沐憐雪走至張灝身邊,蹲下身子,憂愁的道:“難道真得去遼東嗎?呆在這里不好嗎?”
伸手摸索著吹彈可破的俏臉,張灝笑道:“此乃圣旨,焉能更改,此行只是向朝鮮國討要三千匹戰馬,先期為陛下檢查遼東要塞的修建情況,不會遇到危險的。”
“可是,靈楓道長提過的三次血光之災,可都是將要發生在外地啊”沐憐雪苦惱嘆息,佳人含慎,少女風情格外使人大感驚心動魄。
探手把沐姐姐摟在懷里,張灝沉醉在處子幽香當中,柔聲道:“該來的總會來,躲是躲不過的,何況靈楓就是個女騙子,真信她的話,還不如買塊豆腐一頭撞死。”
“胡說八道,呵呵。”沐憐雪又氣又惱,急忙伸手按在對方的大嘴,又忍不住被張灝伸舌頭輕輕舔舐手掌心,癢的少女格格嬌笑。
第二天一早,張灝攜女眷做官船沿著漕運直奔北京城而去,受皇命解決浙江匪患后,又受一紙詔書,奔赴遼東公干去也。
不提沿途一路暢通無阻,途中靈楓道長突然不辭而別,而慕容珊珊等女人乘坐的官船則改道京城,而蔡永等人依然留在南方,唯有胡凱帶著那兩名倭國女人隨行。
京城英國公府,老祖宗和太太王氏一臉喜色,就是老爺張輔同樣面色欣慰,當得知皇帝安排張灝去北方后,總算是松了口氣,一想到來年全家就要隨駕去北京,那時就能舉家團圓了。
最倒霉的卻是,晝夜不停的趕到杭州,當得知灝二爺早已啟程北上后,不禁仰天長嘆,無奈下只得郁郁返回。
深夜,南京皇宮。
一隊手提宮燈,舉著梆子銅鑼的官宦緩緩走過,巷道中間,一個小公公費力拎著一桶井水從巷道中穿過,突然不小心撞到一個人,嚇得小公公臉色煞白,急忙跪地磕頭,叫道:“大人饒命,爺爺饒命。”
“什么大人爺爺的?滾”
清朗聲音響起,只是說話之人卻站在墻下,整個人隱藏在黑暗之中。
原本以為無人能認出他的身份,畢竟此刻是深更半夜的,卻沒注意到,這跪倒的小公公身子一顫,馬上快速爬起來,拎著水桶就跑。
一直等小公公跑沒影了,這說話之人方現身出來,警覺的四下望了下,朝著西方而去。
“呸,奸夫yin婦,詛咒你們被陛下撞見”
不知何時,那小公公又出現在原地,咬牙切齒的小聲咒罵,不過他也知道毫無用處,那西面乃是儲秀宮,那說話之人更是圣上最寵愛的皇太孫,即使真的被撞見了,頂多斥責一頓了事,又不是暗中勾搭嬪妃。
悻悻的回到一處不起眼的院子里,小公公把剩下的半桶水注入水缸里,一個人孤獨的走到廂房前的石階前坐下,望著天上的繁星,喃喃道:“秀兒妹妹,你還好嘛?”
癡癡的坐著,小公公最終揉揉通紅的眼角,那淚水早已流了無數次,現在已然流不出來了。
突然腳步聲從外面傳來,小公公機靈的一躍而起,問道:“誰?”
“是我,你魏大哥。”
溫和聲音傳來,小公公立時笑容滿面,笑著沖了上去,就見魏公公一臉笑意,從院門口走了進來。
“魏大哥,我秀兒妹妹還好嗎?”
對于這位救了自己一命的魏公公,少年甚是感激信賴,忙不迭的拉住對方的手,著急的問道。
來人正是魏公公魏讓,而這小公公則是當日謾罵張寶釵的那位男孩楊文柏,他自從進了宮后就一直被人欺負,偶然間被魏讓遇見,感念當年灝二爺搭救自己一事,就順手幫了一把,后來得知這小家伙還見過張灝,人又機靈活潑,就當成弟弟般照顧。
“好,都好,呵呵,你那秀兒妹妹被送去她母親家里,如今一家人在慕容夫人身邊當差,算是衣食無憂了。”魏讓笑吟吟的說道,卻沒提起此事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太好了,謝謝魏大哥,真是太好了。”
沒想到楊文柏年紀雖小,但對于人情世故極為通透,他本就是出生在市井之間的孩子,立刻聽出了其中變故,要是沒有這位大哥的幫助,想必秀兒妹妹的母親一定處境艱難,畢竟是被何祥大人休掉的妻子。
很懂事的開口道謝,楊文柏機靈的說道:“今晚皇太孫又去那賤人的院子里了,這幾天,我x日守在過道里,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魏公公皺起眉頭,他知道那賤人就是小家伙的仇敵張寶釵,不過這消息卻送不出去,如今常公公變得有些蛇鼠兩端,此等隱秘事,還得瞞著他才好。
不提魏公公心中躊躇,搞不清楚寶釵姑娘夜會朱瞻基是否算是件大事?與此同時,在儲秀宮的一間廂房內,一位二十幾歲的年輕宮女,剛剛脫衣睡下,就被床下發生的悶響驚醒。
神色激動,年輕宮女沒敢掌燈,急忙赤足跳下炕來,跑到一側的衣柜邊上,抬手伸進木柜后面,在墻壁上摩挲了半天,只聽得咔咔幾聲輕響,那火炕下竟然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一個黑影迅速跳出,借著窗外暗淡月光,看清屋里只有一個女人后,不禁呸呸的吐了幾下,忙不迭的伸手拍打身上灰塵,個頭修長,曲線玲瓏,動作卻非常可笑。
強忍著笑意,年輕宮女幾步上前,激動的問道:“梅花香自苦寒來。”
“哦,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呸,那小子真是好大的口氣。”黑影小聲罵道,語氣有些不以為然。
眼眶頓時紅了,年輕宮女梗咽道:“屬下亦云見過姐姐,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唉,你這是何苦。”
幽幽嘆息,來人伸手緩緩摘去臉上絲巾,露出靈楓那秀氣絕倫的俏臉,毫不擔心自己的容貌被對方瞧見,對于這位自愿棲身皇宮中的青衣衛,心中充滿敬佩之情,也震驚于張灝的手段。
第235章生平志向
仗著一身柔軟無骨的柔功,靈楓總算是從坍塌數處地方的地洞中,千辛萬苦的潛進皇宮里。
心頭喜悅的同時,越發猜不到張灝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她自然不知曉韓家母女的身份,對于灝二爺有此通天手段真是震驚不已。
當得知這位已經在宮里住了整整五年的少女,依然抱著必死決心,望著她那決絕的表情,靈楓苦笑道:“亦云姑娘,那家伙說了,過些日子就安排你出宮。”
“不行。”宮女亦云想都沒想的拒絕,說道:“屬下這些年寸功未立,不敢出去和恩公相見,當日姐妹們一起發過誓,亦云一日不敢或忘。”
“姐妹們,到底還有多少人為那家伙賣命?”靈楓有些吃驚,越來越猜不透張灝整個人,不禁好奇的詢問。
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亦云含笑搖頭,輕輕的道:“早已忘記了。”
心中明了,這女人絕對是張灝手中的死士,真不知道她們為何如此心甘情愿的賣命,不過看她能一直守在這地道口,這宮里肯定還有那小子安插的其她人手,應該還是身居高位的女官。
“那就算了,你們之間的事,我也不愿理會。”靈楓淡淡說道,輕皺眉頭,接著問道:“你可認識一位叫做寶釵的秀女?”
“認得,誰不認得那位瘋瘋癲癲的女人。”亦云嘴角掛起笑意,顯然對于時常瘋言瘋語的張寶釵知之甚詳。
松了口氣,靈楓又過問幾句寶釵姑娘的事,確定無誤后,從懷里掏出一件繡著薔薇的絹布和一支玉瓶,遞給亦云后,囑咐道:“趁人不備時,放在她的枕頭下,你能接近她吧?”
神色欣喜的接過,亦云顯然平日很少說話,整個人一直顯得有些口吃,正色點頭,說道:“可以,每天都得過去送飯,此事再簡單不過。”
不欲久留,靈楓起身想了想,又從懷中掏出一方汗巾,遞給亦云,柔聲道:“拿著這塊汗巾,如果遇到麻煩,可以去找張貴妃,必能得到幫助,切記,此事不可說與他人知曉。”
望著空蕩蕩的屋子,亦云姑娘呆立了半天,剛才一幕好似夢境一般,輕輕嘆了口氣,這才重新上床休息。
昔日的大興府,今日的北京城,未來的國都。
一座雄城,一座未來千萬年的中華首都,傲然屹立在河北平原之上。
北京城此刻一副嶄新氣象,整個外墻全都修繕一新,灰黑色的蒼茫色調,顯示出北方的豪邁熱血。
一行車隊浩浩蕩蕩的進了雄偉之極的城池,所有車輛全都包裹著黃綢,每輛車子上還豎有兩面牙旗,而最前面的馬車上,則是懸掛著令人震撼的黃色紅邊的龍旗。
得意洋洋的騎在一匹白馬上,張灝一身蟒袍,自是要多招搖有多招搖,正所謂山高皇帝遠,現在不顯擺,難道還等遷都后在顯擺嘛?
話說灝二爺一進入北方,整個人都變的意興昂揚,好似龍游大海一樣大感自由自在,而此時的北京城內,根本沒人能管束得了他,可謂是山中無老虎,終于輪到張灝橫行無忌了。
前后都有二百名軍士護送,領頭的軍校乃是大管家張大柱的第二子,張虎的弟弟張豹,官拜燕山衛百戶。
一路上張豹滿面笑容的詳細解釋,今日的北京城,原先的各族百姓都以遷徙到河北各地,留下的自然都是漢民,而早在永樂初年,就開始從各地陸續遷入數十萬百姓,分散安置在北京城內外。
此刻城里人口不多,街道縱橫,溝壑遍地,塵風泥雨,尤其是牛馬到處都是,顯得骯臟不堪。
張灝吃了一驚,問道:“為何如此臟亂?比之南京還要惡心。”
這古時的衛生條件自然不好,雖然到處修建溝渠,但各家都是使用馬桶,街上來往多是些牲畜,什么公共廁所稀稀落落,自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詩情畫意。
不過對于張灝來說,還算是可以忍受,畢竟他出生富貴,平日的居住環境極佳,但今日一進來北京城,卻被迎頭打了一個悶棍。
“二爺,這朝廷百官和富戶還未遷來,住著都是些平民百姓,這舉家而來,家財不多,自然不大講究。”早已習慣北方臟亂的張豹不以為然,畢竟是居住多年的地方。
嗅著難聞的氣味,張灝自然不知北京城因為著急擴建,導致城市規劃極差,以前的元朝那可是有名的游牧習俗,又因為地處北方,沒有南方城市那么多的河流縱橫,溝渠中的水流淺慢,以至于百姓清洗馬桶后的糞便和雜物時常堆積如山。
北京城一直到滿清時期,都是有名的垢城,尤其是百姓聚集之地,囂濁蒸郁,又被文人稱為穢區也。
好在此時準備迎接皇帝大駕光臨,整個城市大力清掃一遍,但即使如此,依然令張灝不滿意,他倒不是覺得臟亂差,而是如此埋汰的環境,對于百姓的身體健康隱患極大。
不過今日剛剛進城,倒不好多說什么,張灝回憶著后世城市的地下水道系統,騎在馬上心不在焉的,琢磨著是否聯合工部,重新修繕一下各地城市。
城中按照中軸線分割成無數區域,張灝率領著車隊,徑直奔向內城,英國公府早已建好,和兩位叔叔的宅邸緊挨著。
銅鑼開路,一身飛魚服的三十名排軍走在最前方,后面跟著一長溜的皇家車隊,又有數百名的軍士跟隨,這一番招搖,險些轟動整個北京城,無數百姓聚在道路兩邊。
京城的家人早已守在府門外,除了張灝的兩位叔叔,還有多年不見的張棟兄弟,女眷們自然都在內宅守候。
相互見禮,張灝陪著叔叔客套一番,畢竟是多年未見,接著被眾人簇擁進府,一陣忙亂后,全家人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吃了頓團圓飯。
一連三日,張灝都忙著拜見眾多親戚,又要去祠堂祭祖,又要接見北京城的各級官員,不免忙得腳不沾地。
好在兩位叔叔都有官職在身,又都早已自立門戶,兼之無人不知他的強勢性格,沒人過來自討沒趣,以為是后輩就敢指手畫腳,京城親戚們的前車之鑒,自然人人清楚。
而姑娘們則非常悠閑,除了陪陪兩位嬸子外,基本足不出戶,進來時的臟亂環境,顯然把這些嬌貴的大家閨秀嚇得不輕,其她前來拜訪的親戚女眷,全都被張灝命人婉拒,統統被擋在門外。
張灝的理由光明正大,又不是自己的女眷,怎能無端端的見外人,實則張灝嫌親戚們無事生非,沒事亂點鴛鴦譜,沒的大家都找不自在。
總算是打發了幾位官員離去,張灝皺眉道:“今后一律不許外人打攪我,我一介平民,又不是什么大官。”
張棟和幾位親隨哈哈大笑,張梁嬉笑道:“就是,好不容易趕回來,這幾天連聚在一起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走,去煙翠姐姐那討杯酒吃,哈哈。”張灝心情愉悅,當下朝著外宅一間院子走去。
此時已是秋季,午時的氣溫依然炎熱,不過宅子里到處都是綠樹,又是地處北方,不時有涼風吹來,令人渾身舒暢。
已經成為一位婦人的煙翠,今日一身翠綠綾襖,同色長裙,依然是一副管事婦人的打扮,看的張灝不喜,叫道:“今后和太太們穿一樣的衣衫,不許再把自己當成下人。”
盡管已經見過張灝多次,但此刻還是淚水流下,旁邊的秋惢同樣神色感慨萬千,昔日的丫鬟之身,如今都有了顯貴身份。
“又來胡說,我喜歡這么穿,如此才心里踏實。”一見還是多年前那個頑童的叫囂模樣,煙翠不禁破涕為笑,比起秋惢,她與張灝的感情更深,不比姐弟親情相差分毫。
“你喜歡就好。”張灝哈哈一笑,馬上蹲下身子,叫道:“囡囡過來,讓舅舅抱抱。”
天生就有孩子緣,或許還是孩子的面孔,非常吸引小孩子喜歡,就見兩位二三歲的小姑娘,立刻跌跌撞撞的沖到張灝懷里,樂得灝二爺眉飛色舞,只顧著自己玩耍,不再理會其他人。
其樂融融,這京城英國公府,上上下下,幾乎都是張灝的親信,因為早知皇帝要遷都,所以這些年來,很多成家后的家人都舉家派回來,也有一些分散在各地田莊中,打理各地家業。
而原先留守北京的家人,則并入兩位叔叔家或是打發到城外,只有長房一脈的老人得以留下,灝二爺最信奉家和萬事興,自然不會留著礙眼的下人存在。
前文提過,煙翠手中掌管著張灝的諸多隱秘事,而張梁張棟這一對心腹,更是早已委派過來,其中張棟負責整個北方的一應瑣事,而張梁則掌控遼東的秘密人手,監視和援助早已成了馬匪的兄弟張越。
逗弄著一群孩子,張灝笑吟吟的問道:“那牛痘都種上了吧?”
喜滋滋的點頭,煙翠和秋惢相視一笑,秋惢笑道:“哪還能忘了,你這位痘神轉世,在北方可是萬人朝拜的活神仙呢”
秋惢丈夫乃是唐家庶出子弟,原本在太醫院當個閑散的醫官,那一年張灝有心抬舉這位老實巴交的人,就把牛痘之法解釋一遍,結果自然大獲成功,被皇帝封為正四品的御醫,過來京城負責組建新的太醫院衙門。
幾位爺們立時臉上變色,這話可不能亂說,卻沒想到張灝無所謂的笑道:“神仙好,今后最好把我塑造成萬家生佛那樣的人,那才好呢哈哈。”
張棟大驚失色,急忙阻止道:“二爺,這話可萬萬說不得,這要招致大禍的。”
“大禍?”張灝笑笑,抱著兩個小女孩,眼神卻看向南方,喃喃自語道:“誰知道呢,或許有人要遭受到大禍了吧。”
很快,張灝就恢復成正常模樣,有說有笑的詢問些遼東之事,幾位青年這才放下心來,秋惢和煙翠忙著張羅飯菜。
“二爺,如今大寧府附近的朵顏三衛實在可惡,經常襲擊百姓,最近聽說圣上要帶兵北征,卻馬上換了副笑臉。”
聽著張梁憤憤不平的說些蒙古人侵擾百姓的事情,張灝瞇著眼睛靜靜的聽著,這朵顏三部只是個統稱,分別是朵顏,泰寧,福余三衛,當年因明朝勢大,這些蒙古部落歸順朝廷,被太祖封賞,而來燕王起兵,因借過朵顏三衛的三千騎兵,登基后把大寧府周圍封賞給他們,但卻不許牧民跑來放牧,只開放幾個要塞進行貿易,準許那些被封了大官的蒙古貴族在城里定居。
只是這三衛如何肯干?不時聯合韃靼部的首領阿魯臺,這些年時常進攻大寧府周邊地域,也就是后世內蒙古赤峰一帶,這也是為何朱棣要北征的一個原因,就是想教訓一下這些時常叛亂的異族。
不過朱棣到底曾經賞過大寧府給他們,這朵顏三衛又勉強算是臣服,朝廷一直沒有把他們斬盡殺絕,甚或是根本就無法征服他們,其后果,直接導致整個北方都被逐漸占領,因此明朝就丟失最重要的一道防線,只剩下山海關到北京的最后一道屏障,連沈陽等地都時常丟失,最終被興起的女真人趁機入主中原。
聽著張梁的介紹,張灝不時點頭,他這些年一直暗中準備,為了就是今日,灝二爺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徹底擊潰蒙古族和女真人,要是可能的話,更要把整個北方全部鯨吞,而最終的理想,則是率大軍馬踏朝鮮,攻打倭國。
至于來自國內的掣肘,張灝比誰都清楚,這些日子更是想通了,誰惹敢半路阻攔,不管是誰,都要全部滅殺之,為了整個民族,張灝不惜得罪所有人。
當然,張灝不會魯莽的與整個天下為敵,此刻更是面帶微笑,一副人畜無害的天真模樣,只是那笑容,卻是說不出的冷酷陰森。
第239章勇士歸來
日頭高懸,此時乃是初秋時分,秋老虎越發厲害,不過對于這些習慣嚴苛氣候的武士來說,不過是舒服的艷陽天而已。
北京城外青草處處,樹木都被砍伐一空,各色野花好似無窮無盡,彩蝶翩翩,一派綠意盎然。
不過城門外的大片土地上,很多地面全都一片黑色,看上去很荒涼,好在自從燕王起兵后,北方已經太平多年,道路拓展極寬,路上的旅人絡繹不絕。
遠處一些村落中的炊煙渺渺升起,大片農田好似一望無際的綠野,格外使人感覺到生機盎然,今年年景不錯,看來又是一個豐收的季節。
張灝似乎都能想象到,大片麥穗金黃燦燦的動人景象,看了眼神色熱烈的漢子們,心中暗嘆,中原肥沃土地和無數財物女人,永遠是這些出生自北方苦寒之地的人們的畢生追求。
和好友陸云以及族人們見過禮,互相寒暄幾句,張灝問道:“族人都南遷了嗎?”
“大部分都遷過去了,只是二爺,您原本命族人們養馬,這老孺一走,將來該如何鎮守衛所啊?”
燕歌行有些憂心重重,早先當得知主人乃是朝廷第一等的國公嫡子之后,不說他自己,就是全族人都歡欣鼓舞,這身份上的便利真是無往不勝,比之什么王八之氣還要有效,立時贏得全族人的忠誠,畢竟此時的明朝如日中天,能夠有顆參天大樹依靠,對于這些自視為漢族人的牧民來說,那是何等的天賜良機?
“早年答應過你們,將來要帶你們回歸中土,那海角之地雖然還處在遼東,但和山東隔海相望,又有海船時常往來,今后回去只不過是一句話而已。”
張灝含笑解釋,立時使得這些族人神色感激,他們都知曉朝廷時刻嚴防蒙古人,全族馬上遷入中原非屬易事。
“這牧馬一事還得繼續,等空閑下來時在商議吧,好了,大家一起隨我去天津衛。”
張灝不在解釋,這次由兵部下書,陸云和五百騎兵都是正規調動,屬于護送他的親衛,并非是私下里的行為。
能去中原腹地見見世面,這些久居塞外的漢子自然人人歡喜,又久經多年的嚴格訓練,都是些真正的精銳騎兵,并未有人趁機大聲喊叫,反而一如張灝獨特的練兵之法,個個沉默如山。
馬蹄陣陣,好似洶涌而起的海浪一樣,五百名騎士跟隨在張灝身后,卷起的塵土漫天飛舞,呼嘯而去。
為了愛惜馬力,一路上幾次休息,沿途幾個驛站都備有糧草,吃飽喝足后繼續趕路,不緊不慢的趕了一天路程,終于抵達天津。
一路上身先士卒,張灝并未因錦衣玉食而顯得弱不禁風,反而一路上和騎士們不差分毫,就連打尖都是吃的一模一樣,絲毫沒有一點豪門公子的紈绔作風。
即使速度不快,但長途行軍的辛苦誰人不知,這些質樸漢子人人驚訝,驚訝于這少年主人的出眾體質,永遠是一副精神奕奕,神采飛揚的瀟灑風姿,早已慢慢使騎兵們心中佩服,都以看出這位絕對是久經訓練過的人,絕非什么令人鄙夷的南方柔弱貴族少爺。
一路上張灝不時詢問北方的情況,他最關心的自然是朵顏三衛和韃靼人的戰力,反而當年最興盛的瓦剌人因他而元氣大傷,到現在還未恢復過來,不過也不敢掉以輕心。
當年一戰其實純屬僥幸,因為那時整個東北都駐守精銳邊軍,各族人剛剛歸順顯得很賣力,幫助運輸糧草送到各個衛所,一直到現在,東北已經建有衛三四十個,所數百個,不過按照歷史走向,再過十幾年就會全部廢棄了,最終整個遠東大片廣褒土地都被女真人占為己有。
因為道路通暢和不缺乏補給,使得兩路騎兵在當地向導領路下,一直追殺到瓦剌貴族臨時駐扎的營地,當年元朝時期遺留下的一座城池,又因主力被皇帝率領的中軍擊潰,使得小城里的老弱婦孺全都沒有跑掉,被唐瑛和朱勇憑空撿了一個大便宜,這就是情報帶來的好運氣。
說起此時的朵顏衛,燕歌行一臉鄙夷,諷刺道:“現在的兀哈良部空有嘴巴而已,貴族老爺一個個奴仆成群,牛羊遍地,早已忘記了騎馬的滋味,和那甕牛特部,烏齊葉特部的關系并不好,時常互相搶占水草牧地,彼此沖突,只不過為了防備韃靼人和大明朝,這才互為犄角,早已不是當年能征善戰的蒙古騎兵了,不過是一群不戰而降的廢物罷了。”
張灝沉思不語,騎在馬上琢磨著話中意思,燕歌行所說的部落名稱,都是當地人對于朵顏三衛的蒙古稱呼,看來這三個部族休養生息多年,已經是人強馬壯了,但戰斗力卻比不上周圍的少數民族,或許是因為能和明朝互市,又被數次賞賜金銀絲綢,而變得有些不思進取了吧。
不過后來他們好像因為一場大敗而退到北方,多年休養之后卷土重來,最終占領了大片土地,把明朝壓縮在山海關一帶,但后來還是被滿萬不可敵的女真人擊敗,臣服后成了所謂的蒙八旗。
難道真要用熱武器才能最終消滅他們?張灝有些苦惱,一時想不出什么好計策,這北方苦寒之地實在太大,而游牧民族又是全民皆兵,人人善騎射,絕不是漢族人可以輕易擊敗的,這就是現實,任你手段通天,在冷兵器時也無法徹底解決北方大患,還會稍有松懈,即會被這些異族反噬。
心中一動,張灝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隱約記得熱武器成規模后,游牧民族的騎兵對農耕民族再也構不成任何威脅,自熱而然的退出歷史爭霸舞臺了。
“燕大叔,你見識過火器營的威力吧?”張灝忽然問道。
點點頭,燕歌行笑道:“就是聲音大點,嚇人罷了,實際上比起強弓勁弩的威力差上很多,要沒有騎兵和步卒掩護,形成方陣,很難打敗北方鐵騎。”
張灝同意的點點頭,此時的火器自然威力不大,射程不遠,殺傷力更是有限,其實就是跨時代的研制出火槍火藥,比之真正的強弩還是威力差些,尤其是準頭更是比不了,只不過訓練一位熟練的弓手代價太大,弓弩的制造更是昂貴時間長,而訓練一名火槍手則容易很多,一個月就能拉上戰場,弓手則要好幾年不可。
對于武器方面的學問,張灝可比戰爭謀略方面要強上太多了,畢竟后世的論壇里,都是關于這些方面的知識,他本身就是這方面的愛好者,自然深知一些武器的利弊。
現在沒有發明出黑火藥,即使發明出來,火槍的改進也得經過上百年的歷程,張灝腦中對于本就模糊的細節都忘得差不多了,要不是小時候經常記錄下一些東西,這時候就會更加不堪。
對于改進火槍毫無把握,畢竟不是這方面的專才,而涉及到的很多細節,更得是整個社會共同進步的結果不可,不過倒是有一樣東西可以對付成群的騎兵,雖然不太好使,但用來堅守最是不錯,可謂是草原群狼的天然克星。
張灝壓下心頭火熱,畢竟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研發不可,但很多必備的要素早已安排完畢,就等自己做出最終的決斷了。
遠處的天津不過是個小城鎮,因遷都北京時而被設為衛所,這也是天津衛的由來,反而碼頭因為海路運輸的需要,早已發展成非常繁華的所在,今后更是會發展成一座大城。
一進入天津地界,張灝就發現到處都是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一個個神色陰森,在市井間橫行跋扈。
途中經過一位錦衣衛的小旗時,那中年男人嚇了一跳,眼見這位帶著無數騎兵而來的大人一身飛魚蟒袍,不敢怠慢,急忙跑過來見禮,一等看清來人的模樣后,哎呀一聲就跪倒在地,叫道:“小的參見二爺。”
“哼告訴你們大人,誰若敢欺負百姓,別怪我張灝不念舊情。”
張灝冷哼一聲,徑直策馬而去,身后馬上有數十把弓箭悄然放下,神色戒備的騎兵紛紛策馬追了過去,嚇得小旗和幾位錦衣衛一身冷汗,忙不迭的爬起,朝著錦衣衛的衙門跑去。
口頭警告過后,張灝沒心情去找錦衣衛的麻煩,畢竟自己早已不是指揮使了,帶著一群騎兵趕到碼頭,但見碼頭上停泊著很多小船,也有幾艘大型商船停靠,無數皮膚黝黑的民夫,正在搬運貨物,
不等張灝仔細辨認,就能看見遠遠停泊在海上的一艘龐然大物,只是在岸邊看去,卻顯得不太起眼,但實際上要比之商船大上數倍,乃是真正的遠洋海船。
先一步結合阿拉伯世界的海船性能,明朝早已建造出適合乘風破浪的三角帆船,船上帶有船員二百多人,能攜帶大量糧食貨物,而船上配備二十門青銅大炮,威力不大,用來嚇唬人的用意更多一些。
張灝神色焦急的跳下馬,癡癡的朝前走了幾步,連腳下都是泥水坑都不顧,只是望著那艘被破破爛爛的,用各色木材到處釘補過的,好似下一刻就要散架的海船發呆。
心頭掠過一絲陰影,張灝的眼睛早已模糊,撲通一聲跪倒地上,恭恭敬敬的朝海船磕起頭來。
身后眾人大驚失色,趕緊下馬一擁而上,而一群衣衫襤褸,但滿身黝黑肌肉的昂揚漢子們則面帶欣慰,眼眶通紅的站在碼頭一側。
其中一位身材矮壯的青年搶上幾步,拉住張灝的手臂,梗咽道:“二爺,屬下終于幸不辱命,俺們回來了。”
哆哆嗦嗦的指著海上那孤零零的大船,張灝一臉漆黑泥水,神色猙獰可怕,急道:“其他兄弟呢?怎么就這么點人數?其它大船呢?都哪去了?”
眼見拉不動張灝,那皮膚黝黑,胸膛亮如鐵板的青年跟著跪倒在地,鐵打的漢子再也忍不住,哭道:“都葬身大海了,八百多好兄弟,回來的不過三百多人,去時的六艘海船,只有這一艘勉強支撐著回來了。”
呆呆的看著痛哭流涕的青年,和身后跪著的一群好似叫花子一樣的好漢子,張灝悲痛欲絕的虎吼一聲,緊接著整個人急怒攻心,就那邊直挺挺的倒在碼頭泥濘不堪的土地上。
“二爺。二爺”無數人驚呼出聲,紛紛沖了過來,亂,夕陽斜下
第242章頂禮膜拜
千頭萬緒,張灝在東北一呆就是二個月,比起那些熟練工匠,他雖然沒有任何實戰經驗,但幾乎可以稱之為理論大師了。
明朝永樂時,很多技術工藝都得以長足進步,而戰爭無疑是推動技術發展的最大推動力,而匠戶世代傳承的國策,在初期顯然極具發展潛力,為了得到朝廷的重賞,無數匠人絞盡腦汁的改良祖傳手藝。
鄭和乘坐的寶船和許多技術都足以說明問題,反正張灝算是踩在了巨人肩膀上,他現在最不缺的就是工匠,尤其是關于造船方面的人才,因為朝廷不在大量建造海船,三百位手藝最好的師傅都被張灝用豐厚月銀聘請過來,鬧得朝中大臣幾次感謝過他,要不然,光是安置這些人連同家眷,就不知會愁懷多少官吏。
明朝在永樂皇帝駕崩以后,航海技術一落千丈,固然是古時工匠們敝帚自珍,但朝廷不重視絕對算是最大的原因,直接導致曾經紅火一時的造船廠被廢棄,無數擁有極高手藝的工匠淪落街頭,無數絕技紛紛失傳。
一大早,張灝灰頭土臉的爬出床,走出簡陋木屋,身上套著一件獸皮大衣,模樣好似一個野人一樣。
此處位于一處山谷中,說是山谷,不過是兩座小山之間的低洼平地,不過僅有一處出口,便于進行一些需要保守秘密的作坊安置此處,比如煉鐵,比如研制火藥,比如打造兵器盔甲。
即使知道自己這么做乃是吃力不討好,但張灝還是決定花費無數人力財力就行研發,就算經年下來沒有成果,但留下一份基礎給后人,在輔以詳細的記錄,無疑能為后代留下一份珍貴遺產。
五個大型磚窯建在一條河流邊上,數百個青年正在樹林中采伐樹木,一些婦女幫著打些下手,采伐的樹木用來制成木炭,此外還有從中原運抵過來的煤炭。
磚窯技術早在戰國時就已發明,明朝時早已趨于完善,窯子達到需要的溫度在用水冷卻后,又經過一系列的工序,最后能產出青磚,而自然冷卻的話,就會形成紅磚。
不管是修建城墻還是房屋,明朝時往往用糯米汁等物代替后世的石灰水泥,可是此時的駐地哪有這個條件,以至于絕大部分的房屋都是木制的。
地處北方,如何度過寒冬就成了首要難題,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竟然在百里地外發現了天然的石灰石,后世大連附近地區本就是石灰的重要產地,儲量之豐富,幾乎占到了全國的一半。
隨便撿拾石塊已經足夠用了,根本用不著大肆開采,不過能一眼發現白色石頭有如此神奇的功用,大師張灝絕對是慧眼識珠,鬧得上千工匠再也不敢小瞧這位錦衣玉食的公子哥了。
不提全族老少都在夜以繼日的修建房屋,明年開春修建城墻自然也順理成章的提上日程,訓練弓手本就需要鍛煉臂力,下下田間勞作,搬一搬厚重的青磚,絕對是訓練的最佳途徑。
其實古時早有石灰,甚至還是一味藥材,很多老人都認得,但是如此大量的出現石灰石,在這時代絕對是罕見之事,而真正讓全族老少對張灝頂禮膜拜的緣由,卻是水泥的橫空出現。
水泥需要的材料簡單,無非是石灰石加上黏土在混合一些石膏,此外就是添加一些鵝卵石一類的石塊,混合在一起立窯燒制,西方一直到三百多年后,才從火山灰中的發明了水泥。
如此不可思議之事,自然引來無數人的詢問,張灝往往神秘一笑了事,也不解釋,其實他們哪里知道,這家伙曾經在后世的大連生活過好幾年,也在水泥廠打過短工,為何偏偏選擇大連為駐地,這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水泥的標準和制造工藝不算復雜但也絕不簡單,不過此時一切都可以從簡,畢竟不需要抵御火炮攻城和建造高樓,即使簡易水泥比不上南京城墻的堅固,但也算是相差無幾了,最重要的,就是能省下無數金錢糧食和人力時間。
另一個重要作用就是可以用來鋪路,張灝曾經看過一本書,碉堡要塞加上四通八達的陸路,絕對是壓縮異族生存空間的一大利器。
四通八達的道路體系對于一個國家的重要性自不必言,對于民族發展的助益之大可以想見,但張灝還是決定暫時保留這個秘密,自私一些是必要的。
“二爺,這是今早的傳信。”
張梁的聲音瞬間驚醒沉思中的張灝,轉身接過一具小竹筒,取出里面的紙條,就見上面寫了幾行小字。
很快看完,張灝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笑道:“陛下決定來年只巡視北京城,好為后年遷都做準備,至于出兵北伐卻被取消了,改為回轉京城時直接去泰山封禪,呵呵。”
由衷感謝靈楓道姑出手必中,原本皇帝是準備統帥大軍北伐韃靼人和朵顏三衛,等大勝之后班師回朝,順便風風光光的封禪泰山,做一位名傳千古的偉大帝王,可誰成想,人家韃靼人早已溜得無影無蹤,徒勞無功后大感掃了面子,以至于往后三年,為了這一口氣而年年出關,最后連自己都累死在行軍途中。
“二爺,陛下為何取消出兵?誰不知道他老人家最要面子,金口玉言的不容更改。”張梁有些疑惑,滿京城誰不知道皇帝的心意。
“哈哈”
張灝很鬼祟的大笑,這比起征伐異族來,似乎治好男人的雄風更重要,那才是目前皇帝陛下最關心之事,北伐自然要留待以后了,而能通過此舉使天下百姓安居樂業,使自己有大把時間當個科研人員,善莫大焉啊
并未回答張梁的疑問,張灝樂呵呵的道:“無官一身輕,果然古人誠不欺我,走,去看看煉制出鋼鐵沒。”
走往谷底的路上,一頭霧水的張梁忽然說道:“二爺,如今山東連續三年遭遇大旱,已經隱隱有不穩跡象,還有那白蓮教到處愚弄百姓,是否該收尾了?”
半空中做了一個斬的手勢,張灝冷笑道:“這白蓮教必須斬盡殺絕,一個不留,等陛下出京時就動手。”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張梁身上瑣事太多,自然不能陪著灝二爺到處胡鬧。
早在很多年前就已在山東安插大量人手,連當地官員都是張灝安排的,為的就是要嚴密監視整個山東府,就是為了阻止唐賽兒起義,幾十萬人的生命豈能浪費?至于如何安排災民,自然是統統往東北移民。
一環扣一環,張灝做任何事都是互相關聯的,很少有興致而來的無意舉動,前世他就是一名部隊里的參謀官,深知做事深思熟慮,謀而后動的重要性。
剛穿越的時候,自然一腦門子的想建功立業,行事總是有意無意的為今后做準備,其實就是到了現在他也沒發覺,他做的事已經算是大逆不道了,完全是處在反叛的先兆。
望著一座高大的煉鋼爐,黑黑的濃煙從開放型的屋頂冒出,沒等走到近前就覺得滾滾熱浪撲來,使人難以呼吸,其實不過是煉鐵罷了,而真正的方式則是灌鋼法和鈔鋼法,都是漢人文明的璀璨結晶。
此時好像處在緊要關頭,上百名壯漢赤露o著胸膛,二十人一起擺弄一具巨大的皮質鼓風機,使出死力的往火爐內吹風,十幾位身體健壯的老者同樣赤露o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肉上布滿鐵水濺上的疤痕。
“快,你們這些廢物,用力,快”一位老者回頭大吼,看見灝二爺過來也未理會,繼續催促徒弟們使勁。
另一位須發皆白的紅臉老人倒是走了過來,滿臉喜色的道:“二爺,那石墨混合黏土果然耐得高溫,卷寫天工開物的那位先輩,真不愧是神人也。”
“王老早上好。”
張灝含笑拱手,他得到的自然是真正的孤本,上面有關于唐朝時的關鍵技術,結合流傳到倭國的制刀工藝,終于使傳說中的唐刀技術保留下來。
而石墨就是使用了無數材質試驗,最終確定的關鍵之物,不然普通磚瓦耐不住高溫,沒等鑄鐵融化就連整個爐子都垮掉了,后來在山東某處縣城發現天然的石墨礦,被朝廷征用,這次張灝開爐,自然一并延續了這項工藝。
看了眼累的渾身大汗,顯然已經快要虛脫無力的漢子們,張灝皺眉道:“王老伯,能不能采取木輪推動的方式,采用水力推動橐(鼓風機,古時叫法),哪怕是用來灌溉農田也好?”
“咦這主意好?”王老伯眼睛一亮,驚喜的叫道:“對,用上百匹馬替代人力,在加上水力風車,想必能達到使鐵塊燒成鐵汁的程度。”
“不過,唉”王老伯隨即一嘆,苦惱的道:“只是這鐵器鑄造的炮管太過生脆,稍有不慎就會炸開,假如煉制出精鋼,以目前的人力物力,打造戰刀都嫌少。”
望著這位一輩子制造火炮的老人,張灝忽然問道:“現在燒得煤吧?”
“是啊,祖祖輩輩都是用的黑石頭。”王老伯一愣,要是別人這么問絕對會不悅,但這位不說不敢得罪,更是有鬼神莫測的神通。
張灝松了口氣,大量煉制出鋼鐵殊無把握,畢竟需要極高的溫度,即使能制造出水力風車,但一樣不敢保證能否達到那么高的溫度。
“對了,溫度計研制出來沒?”張灝隨口問道。
“還沒呢,現在玻璃作坊還未修好,何況二爺說要灌入水銀,密封玻璃器皿,那群色目人成天鬧得愁眉苦臉。”王老伯幸災樂禍的笑道。
“還需要大力推廣基礎知識呀”張灝有些感慨,明明有很多超越時代的東西,卻受困于時代局限,愣是發明不出來。
至于什么新式火槍一類的總歸是浮云,還是得鑄造最簡易的火炮和兵器,張灝想了想說道:“我觀倭國都是用木炭的,唐朝時一樣用的木炭,而后來樹木砍伐稀少,又發現煤炭可以替代,這數百年來就形成了規矩,是否因為這種原因而導致煉制不出好刀?明明手藝都傳下來了,卻就是比不上倭刀鋒利堅硬。”
低頭深思半天,王老伯緩緩點頭,反正他一輩子都沒煉出過好鋼材,自然是想死馬當做活馬。
兩人萬萬不知,這番不經意的對話,卻無意中被張灝一語道破天機,其實唐朝就是用木炭的,而后來長安附近獨特稀少的礦山被挖空,又因為戰亂,導致唐刀技術明明并未失傳,卻再也造不出鋒利好刀出來。
等后來的朝代,自覺技藝已然失傳,用的又是其它鐵礦石和煤礦代替,導致再也無法大規模煉制出寶刀,其實乃是因為中原煤礦和鐵礦富含大量的硫磺等元素,自然在硬度和柔韌上比不上倭國的礦石和木炭工藝了。
兩人通過這個思路,自然引申到其他原料上去,張灝指著遠處存放在倉庫里的礦石,笑道:“這些年一直購買倭國的鐵塊,那里還有來自南洋的銅礦石,一個用來煉制鋼刀,一個用來鑄造銅炮,今后在想辦法改進工藝吧。”
一聽到銅礦,王老伯喜道:“謝天謝地,那蠻夷之地竟然還有這珍貴的好東西,朝廷一直短缺銅礦,這下太好了,即使容易磨損,但重量卻輕了不少。”
“嗯,等來年就派人占領那地方,驅逐當地土著人開挖煤礦。”
張灝點點頭,這古時銅乃是重要的流通貨幣,而中原一直缺銅,要不然也不會用寶鈔代替了,至于大肆掠過倭國的銀礦金礦,采取什么銀本位,抱歉,灝二爺哪懂得什么經濟之道。
后世的菲律賓就是銅礦儲量極其豐富的地區,而鐵礦眾所周知,沒有比澳大利亞更多的了,而且礦脈非常淺,極易開采,張灝自然不會放過。
兩人正說著話,果然隨著一具鼓風機被拉斷,頃刻間爐火變得暗淡,所有人無不按聲嘆氣,又一次大量煉制鋼鐵終以失敗告終。
開來走私女真人和倭國人或是朝鮮人到南亞,絕對是個好主意,張灝頃刻間想起了黑奴貿易之事,嘴角又習慣性的掛起一絲壞笑。
第244章野心萌生(求訂閱)
鮮血飛濺,尤其是刀鋒刺破血肉,劃破五臟六腑時的那種酣暢淋漓的暴虐滋味,嗅著濃郁令人作嘔的血腥氣,難聞的氣味卻格外使張越感覺沉醉其中。
仿佛自己就是一位帝王,眼前臨死抽搐之人則是俯視中的螻蟻,舉手投足就能使他走向死亡,人命操之在手,高高在上的權利,實在太令人興奮的就要狂了。
鋼刀割裂骨骼的阻塞快感,更加讓張越獸血沸騰,尤其是鮮血流滿赤條條的下身,還是剛剛被自己侮辱過的女人,刺激的雙眼露出野獸一樣的兇殘目光,腦海中回旋的都是毀天滅地似地痛快淋漓。
“殺,通通殺光,雞犬不留。”
張灝抬腳,重重把斷了兩截的尸體踢飛,手中拎著血紅色的戰刀,滴滴鮮血流淌在黑色土地上,觸目驚心。
環視一圈到處都在燃燒著熊熊烈火的村子,耳邊除了啪啦作響的雜音,再無臨時前的慘叫,來回奔走的都是自己的手下,不禁得意的昂然大笑。
不到三年時間,遼東這里弱肉強食的惡劣環境,已經把昔日的富家公子磨練成了一位屠夫,要說以前的張越只是心狠手辣的話,現在的他無疑就是滅絕人性的煞星。
幾百口人的村子頃刻間被殺戮一空,到處都是殘缺不全的尸體,一千多嗜血的匪徒,拎著武器舉著火把到處縱火,身上還掛滿各種臘肉或是財物,不時有暴虐的漢人大聲吼叫,來泄又一次殺戮過后的快感,他們早已適應了強盜生活,任何稍有一絲憐憫心的弱者,都已經被自然法則淘汰掉了。
眼看在沒有可供自己殺戮的對象,張越轉身大踏步走出村口,即使身后是朝鮮人的村子也顧不得了,他必須要時時滿足手下人的嗜血愿望,因為只有持續的燒殺搶掠才能保證自己的領地位。
率領一群亡命之徒并不是件容易事,先必須比他們更兇殘更狠毒,要讓所有人從內心深處對你有種自肺腑的恐懼,任何挑釁地位的混蛋,都要迅處理掉,不然一個不心就得被野心勃勃的家伙們取而代之。
如此險惡的環境,越的感覺好似如魚得水,張越終于覺自己找到了人生方向,那就是靠武力打下一片大大的天地,至于什么禮儀道德,仁義善良,忠君愛國統統都是狗屁,在這個山高皇帝遠的野蠻之地,只有強大的實力才是唯一公理。
伸手接過親衛送上來的水囊,張越動作優雅的喝了一口,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他并未借機沖洗掉一身的血跡,強烈的視覺對比無不讓附近的馬匪們又敬又怕。
高貴的貴族血統和殘忍敢作敢當的狠辣性格,使得張越一直能有效的統治所有人,古代對于上位者的服從乃是深藏在骨子里的,尤其當領還有人一等的武力和決斷時,理所當然的,就成了大家能夠追隨的效忠對象。
滿意的看著到處殺人放火的手下們,張越不是頭腦簡單的公子哥,尤其他還是張家的嫡系子孫,對于行軍打仗都有獨到的見解,有意消耗掉三千馬匪中那些老弱病殘和體質虛弱之人,又通過不斷廝殺鍛煉隊伍,活下來的都可稱之為精銳了。
挑釁的看著遠處皺著眉頭的蒙古人,張越笑道:“阿斯朗,我的人不比你們蒙古戰士弱吧?”
面對比部族戰士還要殘忍狂暴的漢人,阿斯朗也不得不承認,這些南人絕對不可瞧,已然收斂心里的那份輕視,但卻鄙夷于他們的鼠目寸光。
“要想在草原上生存下去,光是有狼的勇敢和殘忍還是遠遠不夠的,張領,你不覺得,沒有比壯大人口數量更好的選擇嗎?這樣才能永遠的活下去。”
傲然一笑,張越哪會不知這些道理,要不然干嘛千里迢迢的派人去和蒙古人聯系,無可抑制的野心令他完全忘記自己還是一個漢人,一心只想擺脫家族中那位弟弟的控制,想盡一切辦法成為遼東的霸主。
輕蔑的指著燃燒中的村落,張灝并不把眼前的蒙古騎士放在眼里,如今的蒙古人早已不是當年曾經縱橫天下的無敵鐵騎了,何況這些臣服于朝廷,習慣了安逸生活的朵顏三部,比之在漠北游牧的韃靼人在武力上可是差的太多了。
“他們都是朝鮮人,留著就是禍患,而女真人才是我們要征服的目標。”
一身鮮亮皮甲的阿斯朗咧嘴笑笑,他知道這些土匪要依靠朝鮮的糧食等物資供應,不然,他們根本無法活下去,搶到的財寶都用來交易各種物資了,他只是奇怪,為何他們不去和漢人聯系,或許都是朝廷流放到遼東的罪犯吧?
“那些女真蠻子都歸順了天可汗,這里到處都是官軍,不知該如何去征服?要是張領還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答復的話,那就告辭了。”
操著一口流利漢語的阿斯朗,要不是相貌上還有著蒙古人的痕跡,談吐舉止簡直就是一位活脫脫的漢人,其實他祖上就是蒙古貴族,早已漢化了一百多年,現在是朵顏部族的一位酋長,他的姐夫就是朵顏衛的大酋長,被永樂帝王封為都督的巴斯干。
朵顏三衛漢化久已,真正的祖先則是被蒙古人征服的草原民族,所以他們骨子里并不把自己當成蒙古人,也不當成漢人,因此當年能第一時間歸順明朝,后來卻一直沒有真心歸順,可謂是天生的墻頭草,誰強就投降誰,這也是草原部落上千年來的生存之道。
“我知道你們想要回大寧府,卻懼怕官軍一直不敢妄動,只要你們能暗中助我一臂之力,將來遼東以南是我的領地,遼東以北都是你們蒙古人的牧場,可好?”
盯著大言不慚的青年馬匪領,阿斯朗覺得有些好笑,一千多的馬匪就敢妄想征服遼東無邊的廣闊地域?還是覺得蒙古人依然還會萬眾一心?
不過卻感興趣接下來的對話,遼陽府生戰亂,自然對于朵顏衛非常有利,起碼能牽制邊軍不敢北上,這也是為何派他過來的重要原因。
阿斯朗善意的笑笑,拱手問道:“借用你們漢人的話,本官洗耳恭聽。”
聽著對方習慣性的官員自稱,張越立時有一種很驕傲的感覺,一百多年被蒙古人強加身上的屈辱感,直到現在還被漢人念念不忘,因此即使善待周邊所有民族,唯有對蒙古人采取敵對政策。
此時得靠他們出兵幫自己打天下,,張越一直沒有搶劫蒙古部落,就是為了等這一天,可謂所謀甚遠了。
“我手中有確切情報,這一帶很大一部分的女真人都被驅趕在一起,準備和漢人在海角附近混在一起定居,現在你們蒙古人假如要是不幫助我的話,將來漢人的領地就會越來越多,早晚吞噬掉你們蒙古人的地盤。”
阿斯朗微微一笑,并未在意,他根本不怕什么漢人北遷,即使這里漢人再多,那也是將來偉大蒙古鐵騎的奴隸,不過他敏銳的察覺到一些問題,疑惑的問道:“很大一部分女真人?”
“正是,人數多達五萬,都是最歸順朝廷的女真人。”張越瞇著眼睛笑道,陰森森的目光露出興奮神色。
暗道這家伙絕不是那些傻大憨粗的蒙古佬,不能瞧他,張越在心中提醒自己,面上堆起笑臉,接著鼓動道:“這絕對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天大機會,遼陽府上百個衛所因此都成了無人要塞,原先的女真人都舉家出來了,使得這一帶基本成了一片空白之地,你們蒙古人能輕易的奔襲而來,不怕被官軍現。”
“女真人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連自己的家園都能放棄?奇怪。”本能的察覺到一絲不妥,阿斯朗神色間有些疑惑。
反而張越沒什么疑心,他比誰能明白兄弟張灝的通天手段,以他的身份地位,只要一句吩咐,就能輕易的調動整個遼陽府的官兵,這幾年冷眼旁觀,怎能看不出一些玄機?上上下下的官吏幾乎都被兄弟收買了。
沉思一下,張越最終決定透漏一些秘密給對方聽,要不然,這些蒙古人絕不會動心,而沒有蒙古鐵騎的幫忙,以自己的一千兵力,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絕對什么大事都做不了。
張越沒有耐心去緩緩圖謀,一點點的展壯大自己的實力,而當他得知兄弟已經到了遼東的時候,就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不說別的,就是自己的屬下,恐怕當得知灝二爺的真實身份后,立馬就能全都倒向對方,誰還會忠心耿耿的追隨自己?
“阿斯朗領,漢人這些年一直重用遼東各民族,但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來年陛下就要親率大軍去征討韃靼人,想必你們朵顏三衛也討不了好吧?你們這些年可沒少搶掠漢人百姓。”
“哼”阿斯朗重重哼了一下,怒道:“還不是你們皇帝說話不算話,明明大寧府賞賜給了我們朵顏衛,卻一直不許牧民過來放牧,現在連兩個互市都關閉了,沒有鹽鐵茶等物如何生存下去?我們朵顏衛還被其他部族侵襲和嘲笑,這口氣,偉大的蒙古漢子絕對咽不下,你們漢人不給,那我們蒙古騎士就自己去搶。”
“息怒,息怒。”張越心中暗笑,面上卻親切的安慰對方。
這奪去大寧府乃至沈陽一帶的富饒土地,其實一直是朵顏三衛的夢想,其中朵顏衛原本是三個部落中實力最弱的,因此領地距離漢人最近,但誰也沒想到,臣服明朝后的朵顏衛,卻因為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短短幾十年就展成為實力最強的部落,原因簡單,所有從中原而來的物資都要從朵顏衛的領地中穿過,自然會吸引無數部落舉族過來投靠。
實力強大之后,尤其是朱棣還曾經借過朵顏衛的三千騎兵,登基之后只是大肆封賞,卻絕口不提割讓土地的事,最終使得本就萌生野心的朵顏衛大為不滿,憤而聯合其他二個部族,又與韃靼人的國師阿魯臺密切聯系,開始對北京以北的大片草場蠢蠢欲動
第245章遷徙百姓
一番密謀,張越如愿說動阿斯朗,搶掠來的財物都歸朵顏衛所有,而人口糧食則屬于張越的。
趁著寒冬還未來臨,兩人料到漢人今年沒時間建造要塞,尤其令人興奮的,就是張灝的領地并沒有設置官府,即使事后被人揭發,那也有的是借口搪塞。
面對如此大的誘惑,草原狼一樣性格的蒙古人自然不會放棄,何況要是面臨強有力的武力抵抗,到時無非騎著馬原路返回罷了,在這塞外的土地上,沒有任何地帶,能使蒙古騎兵退縮不敢征服的。
阿斯朗帶著五百多騎士馬上離去,一來一往不過二十天時間,而張越則率領馬匪,遠遠跟在朝鮮使團的身后,又半路放棄使團這支肥肉,因為對方有一千多官軍趕來護送,只得秘密監視著遷徙百姓的一舉一動。
天干物燥,秋天的森林滿是落葉,無數皮膚黝黑,頭梳小辮的百姓,拖家帶口的趕路,到處都是牛車馬車,沿著崎嶇不平的山路緩慢前進,為了朝廷重賞的十兩銀子和肥沃土地,也為了躲避越來越多的土匪,趕往官府大力宣揚中的海邊圣地。
這些年來,越來越多的潑皮無賴和各地罪犯被流放東北,有些人能老實的呆在邊塞附近種田為生,或是打些短工勉強糊口,有些好吃懶做的則結伴四下流竄,鬧得整個遼寧遠不止張越這一支馬匪,加上一些當地的土匪強盜,喜歡搶劫的女真部落,可謂是遍地強人。
治安敗壞,除了使得一些原始村落紛紛遷往北方之外,受苦最深的就是漢化程度最高的女真人了,他們世代以養牛打獵為生,本身不會種田,幾乎都依賴于漢人生存。
這時期可沒有什么女真滿萬不可敵的神話,最強大的蒙古人都敗得凄凄慘慘,明朝軍隊才是勝利的象征,雖說幾乎都是靠著人海戰術,那也幾乎在塞外就是無敵的代名詞了。
只是近十幾年邊軍有所懈怠腐化,人心思遷,誰不想著回歸中原?結果駐守在遼東苦寒之地的明軍,已經被裁撤的七七八八,紛紛回到后世遼寧一帶定居,一來是朝廷自覺各族都以臣服,可以放心替代邊軍守衛邊疆。
二來都是不毛之地,設置一些流官和少數軍戶足以,不然徒耗糧草,畢竟糧道太過漫長危險,而大量屯軍毫無用處,因為越往北方就越寒冷,就越沒法種植糧食吃。
如此一來,導致遼陽府各要塞附近的人口驟然增加,還不時有女真部落舉族過來落戶,既是為了尋求安全,也是為了就近交易鹽鐵等生活物資,其中后世沈陽更是成了人口多達五萬人的大城。
糧草供應的壓力越來越大,本地官府還不敢不管,餓死人事小,激起民變那就絕不是說笑的,還有違永樂帝王四海一家的博大胸懷,那可是要殺頭的瀆職大罪。
再說了,如今的女真人雖然恭順,但天生的野性和強悍體魄,往往動輒一言不合即動手傷人,更是能煽動族人跟著殺官造反,大不了跑到深山老林中躲避,過不了幾年就又能沒事人似地跑出來,官府根本對這些化外之民無可奈何。
歷史上就是在朱高熾繼位之后,有感于少數民族的難以管理,干脆下旨把所有遼東衛所全面放棄,就近在沈陽鐵嶺一帶駐扎大軍守衛京師,固然有游牧民族壯大后的威脅,只能被迫收縮防御,從而攪得朝廷不勝其煩,其中人口壓力也是一個不能回避的難題。
張灝的幾封書信,無疑是解決難題的大好機會,就這樣,在官軍的大力宣傳和威逼之下,十萬多各族百姓只得朝著大蠣子彎前進,周圍還有上萬的邊軍一路負責押送。
這個驚人數字遠遠出乎張灝預料,其實也是情理之中,從眾心里古今如一,既然大家都過去了,那么周圍的百姓往往也會盲目的跟從,至于目的地是地獄還是天堂,那也只得聽天從命了。
不過還好,各族百姓基本還是比較樂觀的,也是永樂朝明軍一直厚待異族從而種下的善果,或是此去的方向對于世代居住在這里的百姓來說并不陌生,那里算是東北最好的地域,四季溫暖,土地肥沃,也不缺少森林山脈,更有大海可以捕撈,只不過幾十年來都被朝鮮人占據,沒人敢隨意跑過去而已。
反正只要不是大規模入關,就不怕發生什么滅族之禍,起碼身邊還有兩萬漢人百姓陪著,大家有難同享有福同當,大不了見機行事,到時拿起武器拼死反抗而已,在東北,女真人并不太畏懼漢人軍隊。
這么大規模的遷徙,也是早在二個月前就已商議好此事,官府得以提前做出周密準備,要不然,這么多百姓從四面八方聚集一起,在一起送到大蠣子彎,根本不可能這么安靜有序。
張灝并未陪著朝鮮進貢使團一道進京,而是半路接走三千匹戰馬和大群的牛豬雞鴨等牲畜,一多半是花錢買的,一小半是強迫朝鮮國友情贈送的。
十幾萬人浩浩蕩蕩的南下,鬧得跟在后面的張越連一絲偷襲的機會都沒有,其實他也不想打草驚蛇,只是這幫馬匪習慣了殺人劫掠,面對前方唾手可得的肥羊,總是忍不住想要出手。
一路上偷偷摸摸的跟蹤,仗著山脈森林到處都是,也不怕被人發現,只是張越的心情越來越差,他擔心如此龐大規模的百姓被兄弟張灝收縮在駐地中,一旦整個女真男人被要求拿起武器守衛的話,那即使朵顏衛趕過來萬人騎兵,恐怕也無濟于事。
“老大,這他的走的實在太慢了,天氣越來越冷,在這么下去,弟兄們就沒吃的了啊”
二當家白守義走到張越身邊,身上除了套了一件臟兮兮的狗皮襖外,還纏著幾件花花綠綠的女人衣衫。
正憋著一肚子的火,張越沒好氣的罵道:“少他的廢話,白天沒事都散出去打獵,要不就挖蘑菇野菜充饑。”
周圍十幾個馬匪立時苦著臉,他們雖然有弓箭,但很少有人精于此道,以前都是街頭巷尾中最是游手好閑的潑皮無賴,哪會用什么弓箭?就是這幾年到了遼東,也沒人下死力的練習,還不如拿著刀劍去搶劫來的痛快省事。
也知道這些混蛋好吃懶做的習慣了,張越最后瞇著眼,吩咐道:“我去過那里,再過一天就能趕到地頭了,大家再忍忍,不是還剩下些臘肉嘛?”
“是,李老四,去安撫下弟兄們。”
白守義揮手吩咐一位心腹離去,恭敬的陪在首領身邊,他隱約知道大當家有些不可思議的能耐,每次隊伍眼瞅著就要走投無路的時候,只要他獨自出去一些日子,馬上就能帶回些急缺的糧食武器。
眼看張越沉著臉不發一言,白守義心中有些不痛快,他自持手下兄弟多,本身又年紀大,一直對年輕首領面和心不合,總想著取而代之,但他也不敢多嘴詢問,轉身跑去營地一角,找搶來的女人發泄去了。
張灝陰森森的盯著他,要不是這家伙還有些能耐,早就暗中除掉了。
一直到第三日深夜,就連張越都有些忍耐不住,尤其是這附近都是些低矮山脈,還不時望見一隊隊騎兵來回巡邏,只得躲藏在三里地之外的森林里。
默默算算日子,已經過去大概半個月了,張越馬上吩咐道:“派幾個兄弟原路返回,看看留守之人遇沒遇見那些蒙古人。”
突然森林邊上有一些騷動,張越精神一振,果然借著皎潔月光,就看見一個長相斯文的青年在幾個馬匪的帶領下走過來。
“少爺,終于又見到您老了。”那青年大叫,沖過來就抱住張越的大腿。
低頭看著跪倒身前的青年,張越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此人乃是他玩過的書童,一直留在張梁身邊作為聯系人和耳目,今日果然派上了大用場。
“都散開,不許過來打擾我。”張越陰森森的命令,嚇得馬匪急忙跑開。
書童為人極為機靈乖巧,抬頭笑嘻嘻的道:“少爺真是越來越威武了。”
“起來吧,等過些日子,就修書一封送到家中,抬舉你父母做個管事。”張越為人不傻,自然會用對方父母兄弟來要挾他,不然誰敢保證不會被出賣,即使是自小伺候自己的下人。
一臉喜色的連連道謝,最終書童和張越寒暄幾句,當聽到少爺打聽二爺的去向,笑道:“二爺和一位漂亮的好似天仙的道姑坐船回京城去了,說是要回去陪老祖宗歡度春節。”
恨意不可抑制的洶涌而出,每逢佳節倍思親。即使是張越這種天性涼薄之人,一樣割舍不掉親情,一想到自己被兄弟扔到這里好幾年了,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尤其可恨的就是有家回不得,他雖然不知當年是被張灝一手策劃趕到東北的,但張灝乃至大伯張輔不救他回京確是真真切切,豈能不對他們父子恨之入骨?
將來總有一天,老子要把你們長房全都踩在腳下,張越心中憤恨,不過他此時最關心的,還是那些百姓是如何安置的,急忙問道:“那剛剛遷來的百姓呢?都安置在哪里?”
“回少爺,二爺說百姓人數太多太亂了,得就近安置在平原上,現在命他們自己動手采伐樹木蓋房子呢。”
這么大的事,書童自然看得清清楚楚,馬上使張越狂喜,能在不傷害族人的前提下把人搶走,自然是眼下最好的選擇,不到萬不得已,張越并不想馬上和張灝撕破臉皮,畢竟將來還要靠對方提供糧食和武器等物資呢。
至于因此激怒張灝,張越反而并不擔心,在他想來,張灝此舉只不過為了應付皇帝,誰會吃飽了撐的供養這么多百姓?也只有兄弟那有名的善心人,才會如此愚蠢的跑到遼東來,親自出面安置那些低賤的異族。
又詳細詢問了一下附近地形,張越最終一顆懸著好些天的心得以放下,只要蒙古人能把百姓中的成年男人全部殺死,那自己就能從容的帶走至少一萬人的婦女和孩子,這塞外之地數千年形成弱肉強食的殘酷規則,那些被征服的人很快就會依附自己生存,過不了幾年,就會在遼東繁衍成為一個大部落。
至于張梁和那些騎兵則完全不放在心上,兄弟張灝一走,此地還有誰敢阻攔自己?也不用擔心蒙古人突然翻臉,這么多的百姓,足夠兩家大有收獲了,何況他們不敢在附近長時間逗留,頂多搶些年輕女人和財物,多了就得延緩行軍速度了。
天大的良機近在咫尺,就算有些風險也值得去冒,何況怎么想都覺得此事萬無一失,即使那些女真人勇猛善戰,反正有蒙古騎兵過去送死,自己只要留在后面看好戲就行了。
打發走書童離去后,張越單獨在帳篷里坐了半天,最后召集一干心腹屬下,命最近對他心懷不滿的二當家白守義帶著八百人跟隨蒙古人沖鋒在前,而他自己則率領一千多心腹伺機而動。
天氣越發寒冷,尤其是呼嘯而來的北風,越發使人難捱,好在海邊地區屬于海洋性溫帶氣候,又有高大連綿的山脈阻擋冷風,使得這里氣溫比其他地區要溫暖的多。
無數百姓在平原上忙著建造房屋,人人拼死賣力,世代居住這里的人,誰不知道寒冬的可怕,根本不用誰人催促,更何況自從過來的第一天起,那些漢人貴族就沒讓一個人餓肚子,香噴噴的肉湯和白饃饃管飽,還家家賞賜棉衣棉被等物,立時使大家沒了最后一絲擔憂。
漢人老爺很熱情友好,頭人酋長都被接到小城里熱情款待,據說還賞賜了無數金銀財寶,人人鬧得滿心歡喜,最終使得滿臉戒備的女真族男人暫時放下刀劍,帶著老婆孩子隨意占據一塊好地,開始辛苦建造能抵御嚴寒的房屋。
宣傳工作做得很到位,而shu女真基本都能聽懂漢話,土地賞銀得等來年統一撥給大家,反正開春時才能種田和圈養牲畜,至于山林等地方歸誰所有,那還要貴人們坐在一起慢慢商量,總之人少地多,目前人心還算穩定。
張梁背著手站在百姓最前方,含笑看著已經修到一半的大房子,心中暗笑,連續兩天用好酒招待這些女真族中的貴族,隨意說了句初到此地人心不穩,還得老爺們陪著族人們同甘共苦,就把這些家伙刺激的大拍胸口,說什么女真人最是勇敢善良,搶先帶著一干心腹下人把房子建在百姓最前方,甘為大家當起了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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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重創蒙古
大寧府,無邊無際的褐綠色的草原中,無數牲畜依然放牧在草地上。
只是原本悠閑的牛羊有些受驚嚇,遠遠的躲出老遠,而半空中到處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和濃煙嗆鼻的氣味,似乎正在訴說著,一場大戰剛剛停歇。
朵顏衛囤積過冬的數千跺牧草都被完全燒毀,使得整個原本安詳的蒙古營地,到處都是滾滾濃煙,旗幟尸體,武器馬尸散落的到處都是。
數不盡的牧民被盔甲明亮的明軍押著,好似滾滾洪流一樣的緩緩朝南方而去,數萬身穿皮甲的邊軍,興高采烈的收拾殘局,抓捕散在草原上的數百萬頭牲畜。
十萬精銳禁衛軍拱衛在平原之上,人人士氣高昂,一群人數上千的蒙古貴族,則面如死灰的等待死亡來臨。
“萬歲歲萬歲”震天的吼聲突然響起,閃亮的兵器和各色戰旗高舉蒼天,預示著本次完勝只屬于明朝軍隊。
心情舒暢的坐在金碧輝煌的龍攆之內,永樂帝王興奮站起,含笑望著浴血奮戰一夜的將士們,揮手致意。
今次大軍突然襲擊,一舉殲滅早已心懷不軌的朵顏三衛五萬精銳和十幾萬青壯,三千多位蒙古貴族,連同三十多萬聚在一起準備過冬的牧民,無數牲畜全部繳獲,徹底使得北方能夠安寧最少上百年了。
龍攆之下,一千位大漢將軍挺胸抬頭,健壯之極的體魄,就是和蒙古族的巴圖魯相比,一樣毫不遜色。
臉色有些蒼白的大臣們卻強忍著嘔吐感覺,倒是一群武將興高采烈,不但不在乎遍地死尸,還不時指著周圍低聲說笑。
只是武將文臣內心中絕無表面上的若無其事,全都震撼于陛下和張灝的凌厲手段,竟然能提前三年就開始暗中籌劃,假借中原勞役頻繁,稅賦加重和頻繁升遷武將,瞞住韃靼人和朵顏三衛的無數耳目,暗中調兵遣將。
放出風去要率領大軍北伐,使得蒙古人紛紛聚集一處以圖自保,后來又因國內各地造反和災害頻繁,以及各種各樣的原因決定取消北伐,就連整個天下都一并欺騙,連明朝人自己都以為朝廷不穩,難以支撐來年的戰爭,那蒙古人又豈能不被騙過?
文臣們紛紛哀嘆于天朝顏面算是徹底沒了,不經朝天祭拜,明旨堂堂正正的宣戰而卻下作的選擇公然偷襲歸順的外族,即使勝了也是勝之不武。
不過面對又一次酣暢淋漓的大勝,任何不滿都變得無足輕重,何況朝中大部分文臣都遠在京城,眾人恭維陛下都來不及呢,哪還會自討沒趣的說些惡心話。
皇帝朱棣和一些有見識的大臣卻欣喜而笑,戰爭本就是無所不用其極,豈能學那宋襄公一樣,把仁義道德當成什么金科玉律?還不是最終損兵折將,鬧得丟人現眼而貽笑千年?
而原本歷史上因寡人之疾的朱棣,此時男人雄風被治療的蠢蠢欲動,早已把要用堂而皇之的借口,把韃靼人徹底擊敗征服,好借此證明自己還是個男人的荒唐舉動完全放棄。
趁著兩萬蒙古騎兵潛入東北的大好時機,早就秘密駕臨北京城郊外一處軍營里的朱棣,馬上親率十五萬精銳大軍出,而沿途各要塞關卡,早就提前堅壁清野了十幾年,因此一路沒有被蒙古探子察覺,最終悄無聲息的順利抵達大寧府附近。
四面合圍,其中遼陽府的二萬邊軍都被張灝指揮,用來殲滅潛入東北的蒙古騎兵。
而沈陽一帶十萬邊軍則傾巢而出,分成四路北上圍剿朵顏三衛的老巢,只有兩萬騎兵在鐵騎衛新任千戶陸云的率領下,突然直插朵顏衛的營地。
河北各地要塞邊軍,紛紛同樣北上攻擊韃靼人,幾乎都是張灝和皇帝秘密調遣的心腹,很多武將都是張家族人和親隨出身的家人。
滕國公唐瑛率領三萬鐵騎從河北出,從西面包圍朵顏衛的營地,還有大寧府一帶的邊軍,各自在統兵將領的率領下,幾路齊頭并進,簇擁著帝王的十五萬中軍,一舉蕩平朵顏三衛,大獲全勝。
此役太過出其不意,其中唯有區區幾位將領事先知情,就連閣臣也只有輔楊榮和楊士奇參與謀劃,其他滿朝文武都被瞞過,以至于此時守在皇帝腳下的,幾乎都是北方的軍政大員。
大將軍張輔輔佐太子朱高熾留守京師,一直到最近才得知此事,而成國公朱勇則率領十萬邊軍,從西北要塞出一直向北,準備迂回截住韃靼人的后路。
昨晚一場大戰,正好趕在夜晚大霧彌漫之時,多路大軍順利把蒙古人團團圍住,在消滅毫無準備的朵顏三衛主力之后,還順便重創從附近來援的八萬韃靼騎兵。
滕國公唐瑛已經帶著五萬騎兵追擊而去,就看成國公朱勇能否按時抵達指定地點,有了張灝事先派人繪制好的地圖,整個北方早已一覽無遺,而經緯度的引用加上指南針,不怕軍隊行進時迷失在廣闊草原上了。
因為有了番薯土豆等食物,加上國庫充盈,以至于北方數個秘密馬場,都有從西洋引進的良馬和阿拉伯牧民,更是通過朝鮮和遼東購置了幾萬匹上好戰馬,以至于明朝得以擴充精銳騎兵,得以和全民騎馬的韃靼人一較短長。
火器的大規模展更是如虎添翼,火龍車,霹靂車和青銅火統,火焰毒龍車都通過此戰而大放光彩,不但比以前易于攜帶,威力更是提升極大,加上數百萬兩銀子制成的八萬副強弩和特制復合弓,立時殺的精于騎射的韃靼人潰不成軍。
“朕的麒麟兒啊”
朱棣一想到這些都是張灝多年來的獻計獻策,神色感慨的輕輕吐出一句實話,就連他自己都心中震驚,今日的威風八面,好像都是拜那孩子一人之手,雖然所有繁瑣事都是自己與滿朝文武兢兢業業的大力促成,但這功卻只有那孩子可以坦然受之。
即使帝王再胸懷四海,此刻也不禁升起一絲妒忌,朱棣并不準備把所有功勞全都攬入懷中,畢竟張灝的功勞實在太大了,今次幾乎所有的布局都是他的腦袋,要是埋沒張灝功勞的話,今后根本難掩天下悠悠之口
看著有些神色難看,毫無一絲喜悅之色的皇太孫朱瞻基,朱棣笑道:“瞻基,何事如此悶悶不樂?”
若無其事的看了眼含笑侍立一邊的張寶釵,朱瞻基心中升起妒意,卻恭敬的道:“皇爺爺,孫兒只是氣憤張灝連我都瞞著,這么大的功勞,全都被那家伙搶去了。”
“哈哈對,應該罵他,這小子事先竟敢連朕都瞞著,真是膽大包天。”
朱棣仰頭哈哈一笑,接著耐人尋味的笑道:“張灝乃世所罕見的棟梁之才,文武雙全,難的之極,他文能安邦定國,武能興國安邦今后有他輔佐你,朕也就放心了,他可比之前人張良和韓信,我朝的中山王呀”
朱瞻基一怔,馬上會意的微微點頭,嘴角掠過一絲冷笑,卻沒現車下站著的楊榮和楊士奇臉色都變了,心照不宣的對視,隨即很快的把頭分開。
張良也就罷了,那中山王可是開國第一功臣的徐達,皇帝無疑是在用話點撥自己的孫子,告訴他,張灝今后只可以高高的供起來,絕對不能給他實權,因為他的能耐深不可測,對于皇室的威脅太大了。
更有一層深意,楊士奇和楊榮不免有些毛骨悚然,徐達最后的下場慘不可言,漢朝第一名將淮陰侯韓信一樣被最終鳥盡弓藏,難道帝王已經開始顧忌張灝了嘛?
帝王心難測,更是沒有絲毫感情可言,兩位閣臣再不敢說話,默默的低著頭,一時都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是,孫兒今后必定多多倚賴張灝的輔佐,一起為我大明開疆擴土,不辜負皇爺爺的期望。”
親口得到確立皇儲的準信,朱瞻基這些日子以來,七上八下的心情終于平靜,他現在最顧慮的并不是張灝,而是親叔叔漢王朱高熙。
就連心愛之人張寶釵,此時都被朱瞻基拋在腦后,即使皇帝此時占有這位言之有物的妙人,但比起至高無上的皇位,都顯得那么的無足輕重了。
似乎想分給孫子一些大功勞,好在將來能順利的承繼天下,朱棣一反平日猜忌的多疑性格,慈祥的笑道:“瞻基,你馬上率領五萬禁衛軍,命徐謙和郭義為左右副將,前去接應唐瑛吧,等會和各路大軍,你就作為主帥統領三軍,朕等著你們的捷報,哈哈”
朱瞻基喜動顏色,這分明是要把天大的戰功憑空交給自己啊立時大聲跪倒領命,喜氣洋洋的下車而去。
含笑注視著孫子帶領五萬精銳大軍遠去,朱棣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他今次是考慮到治療身體隱疾,這才沒有事事爭先,情不自禁的想到張灝,心中暗嘆,這年輕一輩唯有他,能使自己完全放心啊
“啟稟陛下,大事不好,那朵顏三衛出動兩萬騎兵去了遼東之后,韃靼國師又派兩萬人隨后接應,據朵顏衛頭人的口供,說蒙古人這次是要置張灝于死地。”
隨著一位武將大聲稟報,朱棣和身下的文臣武將全都大驚失色,如今東北只有張灝手中兩萬邊軍,如何抵擋的過四萬蒙古鐵騎?
猛地站起,朱棣一時間有些頭暈目眩,胸口更是隱隱有些疼痛,吩咐道:“美人,給朕在服用口泉水。”
張寶釵心中對張灝的安危有些牽掛,更有些幸災樂禍,急忙從漆盒中取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紫色玉瓶,雙手遞給帝王。
仙水果然神奇,下一刻的朱棣就感覺憑空年輕了十幾歲一樣,精神奕奕的站著,神色間有些擔憂,更有一絲解脫后的悲傷。
“他們為何非要殺死張灝?”聲音低沉,朱棣緩緩問道。
單膝跪地,那武將大聲道:“蒙古人說,自從早年張灝定下計策重創瓦剌人之后,韃靼人就把他視
為大患,今次得知他出現在遼東,就想碰碰運氣,看能否殺死安東侯。”
文武大臣和皇帝全都沉默下來,好半響,朱棣搖頭嘆道:“韃靼人果然還有高瞻遠矚的能人啊不好”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朱棣怒道:“全軍班師馬上趕到山海關,韃靼人,竟敢惦記朕的北京城,真是罪該萬死。”
第25o章消失無蹤
望著鋪天蓋地奔襲而來的黑色洪流,張灝神色間并不顯得意外,反而迅下令道:“全軍從山道繞過山谷后,一旦韃靼人敢步行追擊,立即縱火燒山。”
“是”
胡凱用力揮舞手中令旗,伴隨鳴鑼聲響,全殲蒙古騎兵的明軍立時隊形,因為都是步卒而能得以快移動。
人人清楚面對的是最兇悍的蒙古鐵騎,加上軍令如山,邊軍的反應極為迅,忙而不亂的梳理隊伍,即使最散漫的軍士也不敢貪圖財物,只留下遍地的尸體。
氣勢洶洶的而來,蒙古騎士高呼獨特的口號,卻突然整排整排的摔倒,加之后面的騎兵來不及停住,巨大的慣性也不知踩死多少同伴。
提前挖好的陷阱和絆馬索狠狠的重創五千騎兵,尤其滿坑都是生石灰粉,比之任何毒藥和尖刺更起作用。
望著連綿數百道防線,五千騎兵在此種惡劣的陷阱面前根本無濟于事,就連撤退的明軍都紛紛大聲鼓噪,嘲笑著不自量力的異族人。
“區區幾千人就敢偷襲,怎不知二爺未料勝,先慮敗,真是愚蠢透頂。”胡凱笑嘻嘻的說道,神色間異常興奮。
靈楓眉頭一直緊鎖,此時方知戰爭的殘酷性,確實由不得一絲仁慈,假如張灝稍微猶豫和沒有提前做好準備,恐怕此時就要面臨腹背受敵的局面,那些沒死的女真百姓和蒙古殘兵,絕對會搶著沖垮后退道路,而為來襲的騎兵掙得一些時間,那明軍的命運可想而知。
間不容之際果斷下令,張灝對于戰場的把握令人嘆服,大家望著無數掉落馬下的蒙古騎士,掙扎嚎叫的在地上來回翻滾,即使在蠢笨之人,也已看出明軍統帥早有準備。
默默地嘆了口氣,靈楓喃喃的道:“一場大戰即成強弩之末嗎?官兵的士氣和體力,難道如此之差?為何來襲之敵都要放過?”
“是啊二爺,馬上下令吧,割下這幾千人頭,又是大功一件啊”胡凱心有同感的點頭。
兩人和幾位中軍同時朝主帥看去,卻驚訝的現,年輕主帥此時眉頭緊鎖,死死盯著東北方向。
“哪有那么愚蠢的將軍,明明是探路用的棋子,誰會魯莽的下令全軍沖鋒,這些陷阱只能攔截住第一波的攻擊。”
大家很快恍然大悟,確實很少有統兵之將敢孤注一擲,不過隨即心中疑惑,難道面對山谷中的族人生死一瞬間,這些友軍也如此心翼翼嘛?
似乎知道大家的想法,張灝臉色變得非常難看,沉聲道:“蒙古人分成無數個部落,早已不是一個大汗治下的一個民族了,自然群龍無而紛紛各自為政,不是自己的親人,誰肯不顧一切的救援?不好”
似乎要證實張灝的判斷似地,只見天際邊的平原上,忽然漫出一條黑線,緊接著,這黑線越來越大,竟然都是一個個狂奔著的蒙古騎兵,竟然比之剛才規模更加龐大。
眾人臉色全都變了,尤其那好似驚雷一樣的馬蹄聲,聲聲重重的敲擊在大家心頭,所有人急忙扭頭朝撤退中的步卒看去,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明軍上了山,其他人都聚在山腳之下。
即使就地抵抗,又累又餓了一整天,又廝殺了一個時辰多的邊軍,在缺乏弓箭補給的情況下,很難是上萬蒙古騎兵的對手,何況現在還在撤離當中,正所謂兵敗如山倒,即使馬上組織堅守的人手,也只能稍微延緩下敵人的腳步。
蒙古騎兵的隊形非常有特點,分成數個千人隊依次襲來,看來是生怕再遇上死亡陷阱,而采取的特殊攻擊方式。
不過依仗山勢地形,往往步兵比騎兵更有優勢,只可惜此時的張灝卻出一道昏聵的命令,叫道:“分出五百騎兵跟我走,下山阻擋住蒙古人。”
一把拉住對方的衣袖,靈楓怒道:“你昏頭了?五百人能做什么?你這是去送死。”
“將軍,下令讓兄弟們迎擊吧,即使拼著同歸于盡,也要讓蒙古人有來無回。”一位邊軍百戶不怕死的喊道,頓時激起騎士們的豪氣,紛紛叫嚷著下山迎敵。
“混賬,誰敢不服從軍令,嚴海龍,立時軍法從事。”
面沉似水,張灝直盯著神色焦急的靈楓,冷道:“軍令如山,誰敢頂嘴就地處死,來人,把這女人給我帶走,命下面投石機營地的二千弟兄散開逃走,全都渡河鉆進森林里去,進了森林就安全了。”
再不給任何人爭辯的機會,張灝大步而下跳上戰馬,回頭笑道:“老子在這附近埋伏了無數道陷阱,區區幾萬蒙古騎兵豈能奈何得了我?你們趕緊逃命,趕緊走。”
最后一句大吼出來,嚇得騎兵們紛紛躍起,胡凱拉扯著靈楓,勸道:“快走吧,二爺早有定計,咱們留在這里只會連累他的。”
這話被說的立時驚醒,靈楓死咬著朱唇,頭也不回的翻身上馬,卻用盡力氣的叫道:“張灝,你就是個混蛋。”
“哈哈,老子天生就是個混蛋。”張灝昂然大笑,拾起掛在馬鞍上的一支火把,豪氣萬丈的喊道:“靈楓師姐,弟告辭了,哈哈。”
雙腿用力狠踢馬腹,張灝仿佛怒箭一樣從山頂俯沖而下,身后五百精銳騎兵頓時紛紛跟著沖下,氣勢昂揚。
五百死士面對一萬多騎兵毫無懼色,張灝敏捷的從懷中掏出火折子,左手大拇指挑開竹帽,迅點燃混合著火油火藥的火把,騎在馬上用力朝山底下拋去。
火把在半空中依然燃燒,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地的一剎那間,沖天的火焰好像一條沸騰的火龍,閃電般沿著直線噴而去,飛把整個道路封死。
還沒趕到的蒙古騎兵嚇了一跳,急忙使勁勒緊馬韁,紛紛在火線外停住,憤怒的朝山腰望去。
“老子早料到還有援兵,嘿嘿,果然多留一手是對的。”張灝立即放緩度,不緊不慢的策馬奔下,朝幾米高火焰之后的蒙古人嘲笑道,突然抬起手弩朝對方射去。
五百支利箭出勾魂奪命的破空尖嘯,全都是特質的響箭,只聽得火焰后面出無數聲慘叫,如此密集的聚在一起,隨隨便便都能殺傷大量敵人。
“把剩下的壕溝都點燃了。”
出軍令,張灝調轉馬頭,朝著山谷方向而去,身后十幾位騎士忙不迭的點燃火把,又連續點燃三道蓄滿火油的地溝。
暴怒的蒙古騎士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面前沖天而起的熊熊烈火,這火溝大約有三米寬,里面混合著火藥樹枝等障礙物,根本無法縱馬躍過。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過,很快,火焰漸漸熄滅的時候,山谷中的明軍也已安全撤走,只剩下張灝帶著五百騎兵和上萬咬牙切齒的蒙古騎士,隔著一千多米的距離對峙。
“就是他,他就是張灝。”隨著一聲凄厲的喊叫響起,張灝吃驚的朝蒙古人中間望去,只見張越竟然騎在一匹馬上,朝著自己指來。
“你們趕緊走,走的越遠越好。”
張灝冷笑著下令,原本能順利沿著崎嶇山路逃走,但隨著張越的指認,即使判斷不出他的用意,但身為主帥,恐怕比起五百名普通騎兵,自己的價值絕對要遠遠大于他們。
“不行,將軍先走。”身后屬下自然不肯拋棄將軍逃命,紛紛大叫。
“我意已決,此乃軍令,不得違背。”張灝隨意的揮揮手,又笑道:“快走,在這遼東,我一個人逃命要簡單多了。”
其他騎士還等出口拒絕,就被一身皮甲的嚴海龍阻止,罵道:“趕緊走,再不走就連累二爺性命了。”
帶頭策馬朝北方而去,身后的騎士沒有辦法,只得擔憂的跟著離去,只留下張灝一人逞英雄似地留在原地。
“果然是位英雄豪杰,只要你下馬投降,本公主親口保證,絕不會傷害你的性命。”
好聽的聲音在半空升起,一位金盔金甲的漂亮女將策馬而出,面容清麗無雙,好似一株天山雪蓮。
看著虎視眈眈的蒙古人,張灝意外的笑道:“不知公主乃是何人,竟然能被我遇上,如此艷遇真是老天照顧。呵呵。”
鳳目含霜,但神色間卻是笑吟吟的,那女將優雅的高舉鑲嵌各色寶石的精致馬鞭,輕笑道:“本公主是黃金家族最后一位血脈,要想知道我的姓名,那還請你下馬束手就縛。”
不屑一顧的笑笑,張灝輕蔑的道:“成吉思汗有數百位妃子,子孫后代遍布整個大千世界,除非殺盡蒙古人,不然絕不會斷子絕孫的。”
“別妄想拖延時間了,你若再不投降,那本公主就要下令追擊你的部下了。”笑吟吟的表情消失不見,女將冷冰冰的說道。
“老子即使戰死也不會丟了祖宗的臉面,別妄想了。”張灝嘻嘻一笑,忽然大吼道:“你們回去告訴陛下,張灝去也。”
不待蒙古人變色,張灝大笑中策馬飛奔,朝著山谷跑去,氣的蒙古公主大怒,下令全軍追擊。
好一個波瀾壯闊的追逐場面,一位少年漢人將軍騎馬在前方飛馳,身后追著無數蒙古騎兵,看的山腰上的明軍熱血沸騰,紛紛高舉手中武器,為自己的英雄加油。
只可惜將軍難免陣上亡,奇跡最終還是沒有生,隨著無數箭雨漫天飛舞,這一瞬間,無數人眼睜睜看著那位少年將軍身中數箭,一頭栽下冰冷的河流當中,隨即消失不見。
數月之后,一道道捷報傳來,整個天下為之沸騰,無數百姓歡呼雀躍,皇帝陛下率領大軍殲滅朵顏三衛,又重創韃靼人十五萬騎兵,令蒙古人元氣大傷,實乃罕見的大勝。
可惜最終因通訊不暢,朱勇沒等及時堵住韃靼殘兵的后路,還是被蒙古國師帶領十幾萬人逃掉了,氣的朱瞻基大怒,鬧得一個徒勞無功。
但十幾路邊軍同時北上,一樣征服數十個南下過冬的蒙古部落,嚴重削弱了蒙古人的人口和實力,但還是因糧草缺乏而紛紛撤兵。
但眾多大好消息傳來的同時,卻有一件噩耗傳來,張灝重傷后消失無蹤,經過十幾萬遼東軍民全力打撈搜尋,最終一無所獲,當日無數人親眼目睹重傷的他跌入河中,即使沒有立即身死,一樣無法活過寒冬來臨后的冰冷河水。
第251章我是書童
花亭歡洽鬂云斜,粉汁凝香沁絳紗。
深院日長人不到,試看黃鳥啄名花。
永樂朝一十七年,鳥語花香之際,京城南京。
經過去年一場大勝,今年的京城百姓越加振奮精神,各條街道之中,到處游人如織,熙熙攘攘,好一派繁華景象。
一抬四人大轎穿街過巷,十幾位紅衣樂戶吹奏著樂器,熱熱鬧鬧的場面,吸引著無數行人注目,一群孩子繞著隊伍跑跳嬉鬧。
幾位婆子提著燈籠跟在樂者之后,兩個丫鬟緊隨著花轎而行,好似自己就是新娘子一樣,被湊到身前的孩子們羞得臉色通紅。
披著紅綢的大白馬上,新郎官胸前佩戴一朵碩大的大紅花,頭戴鳳翅烏紗帽,一臉的喜氣洋洋,一身大紅吉服似乎也襯托著他憑空年輕幾歲。
新郎官左右各有三位儐相,都是一身嶄新的文士長衫,大袖飄飄,今日作為迎親客一路陪伴隨行。
“給給,給,快閃開,別擋住路。”媒婆含笑上前,一手拎著粉色汗巾兒,另一只手撒下些喜糖喜錢,任憑孩子們歡喜無限的蹲在地上搶拾。
最前方四位青衣排軍開路,最后面則是十幾抬各式嫁妝,被幾十位大漢費力的抬著,家具金銀,綾羅綢緞,飾盒子都打著喜條,任由百姓觀看。
隨嫁的還有幾位下人,其中一位青年書童無精打采的走在最后,簇新的青衣帽,把個面容遮擋的嚴嚴實實。
走到半路,媒婆高聲唱道:“緩,新娘放扇。”話音一落,一位年高多福,有兒有女的體面媽媽笑著上前,輕輕打起轎簾一角。
白盈盈的手臂伸出,在周圍百姓們伸頭觀看下,就見一把紙扇和一方繡著大紅牡丹的手帕,隨著新娘子的玉手松開,緩緩掉落地面。
此乃迎親習俗,以示出嫁臨別紀念,也是為了預示婚后拋棄不好的脾性,以求房事和諧,夫妻今后能水融。
“起,新娘莫回頭,牢記父母諄諄教誨,大吉大利。”
隨著媒婆高聲唱完,鼓樂齊鳴,隊伍又開始移動,想起上花轎之前,老父親囑咐自己勤儉持家,多聽夫家長輩和丈夫的話,而母親則叮嚀出嫁后要三從四德,必敬必戒,轎中的新娘不禁百感交集,又一次淚灑衣襟。
“大善,新娘想念父母親人,哭好命了。”被稱為好命人的體面媽媽急忙喊道,頓時惹得周圍百姓報以掌聲,紛紛用含笑目光為新人送去一份祝福。
不時有各色鞭炮被六位儐相用燃香點燃,隨手拋在路邊,嗶嗶啪啪的響了一路,此乃為了辟邪之意。
熱鬧的行至一條街道,隨著炮仗聲聲脆響,院子口被妝點一新,到處都是紅綢鮮花,無數親朋好友嘻嘻哈哈的站在道路兩邊。
新人花轎緩緩落下,一直等鞭炮全部放完,門前一位身穿禮服的陰陽先生,朗聲說出下轎詞。
“如花似朵,如珠似玉,新人下轎,福滿全家,慶”
在周圍觀禮賓客的善意哄笑下,新郎官被儐相攙扶下馬,快步走到轎子旁邊,在陰陽先生指導下,新郎用手中的湘妃竹扇,輕輕的敲了三下轎頂,又抬腳輕輕踢了三下轎門,意為顯示一下丈夫的威嚴,今后能使新娘順從。
一頭珠翠,涂脂抹粉的媒婆,滿臉堆笑的上得前來,輕輕挽起轎簾,把戴著大紅銷金蓋袱,穿通袖大紅吉袍,束金鑲玉帶,添妝含飯,抱著寶瓶的新娘接出。
好命人上前接引新娘,丫鬟和儐相則打起花傘,一路為新人遮擋住光,最終新郎官得以牽手那條朝思暮想的姻緣綢帶。
最后方的:“怎么規矩有些簡陋?”
身邊的隨嫁廝年紀和:“閉嘴,咱姐是續弦夫人。”
“哦”機靈的不再說話,書童點頭輕笑,他前日才被主人家用五兩銀子買下,連同一位十三四歲的丫頭,都是作為陪嫁下人充數用的。
這還沒到主人家幾天,自然什么事都不清楚,糊里糊涂的看了一會兒,眼見新郎新娘在陰陽先生的帶領下,邁步走入院子里,也跟著隊伍慢慢走進去。
新人進了畫堂參拜父母祖先的遺像,新郎官的父母竟然都已亡故了,難怪看上去三十多歲。
沒等津津有味的看下去,就被身邊廝一拉扯,就見一位身穿管家服飾的老者過來,吩咐道:“呆著做什么,快去把夫人的嫁妝放置在禮堂中,快去。”
身為下人,這大喜之日注定要被累的半死,書童很有覺悟的跑上前,連同其他下人,紛紛拆開封條,在管家的指揮下,把十六盤羹果茶餅,兩盤頭面,兩盤珠翠抬美酒,金銀籫環之燈十兩銀錠子,各式羅緞袍子季新衣服,綢緞布匹等物一一搬進花廳內,而活羊等食物則被人帶去灶房。
書童手腳麻利的放好托盤,立時被人轟走,因為自有丫鬟看守著嫁妝,沒等新人進來拜天地,男丁們又出去搬運床帳衣柜等各式家具到新房,得趕在進洞房之前歸置好。
書童抬著大床,一路見院子不大,收拾打掃的很干凈,裝飾還算富貴雅致,到處張燈結彩,喜樂竹歌。
跟著眾人一路行到中院,進了新房,但見屋里收拾的喜氣無邊,只是除了一些花花綠綠的各式福字和喜燭供案之外,其他地方都是空蕩蕩的。
沒時間仔細觀看,書童忙著和大家伙一起把家具布置好,幾位婆子笑嘻嘻的揮手趕人,這收拾被褥那可是女人家的活計。
前后搬了三趟,其他男人全都累的氣喘吁吁,唯有書童神清氣爽,最后接過一位姿色不錯的年輕婦人賞下的十幾文錢,還被婦人輕輕捏了下手腕。
忙活了半天,等返回前院時,新人正好拜完了堂,門口的大管家笑道:“快去,把里面的嫁妝都送到新房邊上的廂房里。”
八位下人心里哀叫,也顧不得一頭大汗,急忙掏出白布汗巾擦擦頭臉,排著隊伍朝花廳中跑而去。
書童走在眾人中間的位置,經過大管家時,突然被對方伸手抓住手腕,端量著:“正好缺位坐童,你這廝長得不俗,就你了。”
一頭霧水的被拉出隊伍,在其他下人羨慕的目光中,還沒等反應過來,大管家指著一位老婆子,叫道:“孩子他娘,帶著他去換身好衣服,和二姐一起充作兩口子坐帳。”
“赫赫,好一個俊俏少年,來,跟媽媽過去換衣服。”那婆子大約五十歲左右,怎么看都像是大管家的老婆。
乖乖的跟著又回到新房,在幾位婦人丫鬟虎視眈眈的注視下,書童苦笑著脫下新衣服,換上一件青緞圓領的長衫,戴上一塊儒巾,連腳上都換了一雙粉底皂靴。
“呦,真是好一位俊俏少年郎,你叫什么名字?”先前占了書童便宜的年輕美婦人巧笑倩兮的問道。
“的叫做張二。”書童神色乖巧的回答,老實的低頭望著腳尖。
“呵呵,這名字怪有趣的。”
隨著年輕美婦嬌笑,其她婆子丫鬟也跟著輕笑,其實哪里是名字有趣,這下人家出身的名字大多起個數字,簡單而又朗朗上口,還符合下人的身份,如此叫的人那是海了去了。
好在書童臉色有些不健康,神色間有些萎靡,眉目間有些古怪,得以掩蓋住原本與眾不同的氣質,但即使如此,已然可以笑傲整個家中了,難怪女人們都是一臉的贊嘆。
幸好新人馬上就要過來,屋里的女人才放過調戲這位新來的廝,隨著一位模樣清秀的姐盈盈而來,兩人被大家按在鴛鴦錦被上并排坐好。
很快,一對新人在親朋好友的簇擁下而來,丫鬟婦人笑吟吟的上前迎接,所有人不約而同,全都朝著坐在床上的一對吉祥物看來。
“磕頭呀”
微不可聞的聲音傳來,書童張二一愣,隨即想起自己的下人身份,按理是要給奶奶老爺磕頭道喜的。
眼珠一轉,張二起身微微鞠了一躬,笑道:“恭喜老爺夫人洞房花燭,的不才,愿以一詩添為賀禮。”
“咦有趣。”
一同而來的賓客們無不驚訝,隨即微笑點頭,這南方文風興盛,今日又是大喜之日,這整個成親過程都是要吟詩作對的,更別說婚宴完事之后,那晚上的鬧洞房了,幾乎都是些yin詞艷詩,不把新娘逗弄的羞憤欲死,那絕對是不肯善罷甘休的。
看著新郎官眼中升起一絲喜色,張二心中有些著惱,豈能看不出老爺連同身后的爺們們,人人一副齷齪的下流目光,這時代喜好男風的風氣,幾乎到了明目張膽的地步,沒有幾個漂亮書童,不去幾次秦淮畫舫,你都不配稱作什么風流才子,不會什么附庸風雅。
“快說,看你這廝有什么本事,呵呵。”新郎官笑著點頭,連同滿屋子加上過道中的人們,全都靜等這俊俏子說出一大作來。
無奈的癟嘴,:“朝陪金谷宴,暮伴絳紗娃,休道歡娛處,流光會落霞”
“好”眾人紛紛叫好,這詩頗有些雅俗共賞的滋味,尤其是道出新郎官成親之日的風光旋妮,尤為難得的,就是這詩乃是從一位廝口中說出,算是不俗之作了。
“朝陪,暮伴,這詞用的大妙啊一下就點出于兄今日的美好過程,那晚上的洞房花燭之夜,這歡娛之處就唯有你自己能體會了,哈哈,好一個流光會落霞,實在太貼切了。”
一位儐相哈哈大笑,立時引得滿屋子男人會心哄笑,女人們則臉色通紅的輕啐,紛紛用汗巾擋住臉面,跟著赫赫輕笑。
男人象征流光,這閨房般的艷詞形容,還真是準確無比,而落霞更不用想,新婚妻子春風一度后的斑斑落紅,永遠是少女蛻變成女人的最好明證。
第252章寶玉哥哥
順利脫身而出,憑借一艷詩還得到了一吊錢的賞錢,這可相當于半個月的月錢呢。
書童張二喜滋滋的溜出來,其它繁瑣禮儀自然與他沒有半點干系,趁著沒人注意,急忙把銅錢揣進懷中。
沒想到下意識的貪財舉動,正巧被隨后跑出來的二姐看個正著,冷哼道:“不但有花花心腸,竟然還是個貪財鬼,哼”
說完揚起清清秀秀的俏臉,徑直朝側院走去,鬧得張二莫名其妙,郁悶的嘆道:“這可是爺親手第一次賺的錢,豈能不珍藏之?切”
這書童自然就是化名張二的張灝了,當日中箭投河而昏死過去,好在年輕力壯的,等蘇醒過來時,現自己已經被河水沖到了岸上,急忙連夜動身,不休息的趕了幾天路,順利從大蠣子彎的碼頭偷偷摸進了一條船里,瞞著所有人跑到了山東。
張灝的用意很簡單,就是隱姓埋名一段日子,好好觀察朝堂中的風云變幻,另外就是他心中早有計較,以至于要隱忍些時候。
誰知即使體力好,但中箭之后流了一些血,又被冰冷河水浸泡過,加上連日來又餓又冷,難免就遇上了一場大病,更令人驚駭的,就是被靈楓道姑候個正著。
其實也不是靈楓高明,而是她早已看破灝二爺的無恥伎倆,當日眼看張灝重傷跳入河中,就立即趕回駐地,果然在碼頭時就現了對方,于是偷偷的跟著潛進船里。
也是命不該絕,被靈楓親自抓到之后,自然灝二爺的生命就有了保障,要不然,沒有這精通醫術的美道姑,某人或許就會因此而喪命。
世事奇妙,第一次血光之災就這么應驗了,更是一份機緣把兩人給牽扯到了一處,醫治好張灝之后,這段獨處的日子里,靈楓相應的失去了隱藏泰山行刺帝王的難得機會,也因此反被張灝救了一命。
靈楓為人大度,并未怨天尤人,盡心盡力的照顧好對方之后,孤男寡女之間的感情,不知不覺也加深了一層。
最后幫助張灝稍微改變相貌后,兩人偷偷的回到京城里,隨意把灝二爺賣給一家富戶之后,靈楓道姑很瀟灑的徑自回張府享福去了。
一半是因為想躲避皇帝的視線,一半是想體驗下民間的百姓生活,張灝對于前呼后擁的日子,實在是有些膩味了。
就當借此難得機會出來散散心,張灝笑吟吟的踱步朝花廳走去,趕巧又碰上大管家給樂戶轎夫等人賞錢,順理成章的,又撈到了十幾文賞錢。
身為下人自是沒法悠閑度日,還沒等嗑上幾個瓜子,就被人喊去端菜送酒,一等忙活了半天,眼看新郎陪著賓客們飲完酒后,還未等休息上片刻,又被喊去陪著新婚夫婦到岳太家謝親。
連跑帶顛的跟在一乘雙人轎子邊上,張灝苦笑連連,今次可算是徹底體會到下人的無奈和辛苦了,但灝二爺天生性格執拗,根本沒有一絲悔意,心甘情愿的品嘗起這一段人生百味,起碼得嘗夠了酸甜苦辣再說。
不過越加堅定要保護所有親人的心愿,普通人的生活實在有些心酸,尤其是絕大多數的下人,看來未來歲月,還是盡可能的遠離朝廷,做一位高高在上的勛貴就好。
如是這般想,張灝心情馬上輕松起來,這段日子一切的努力,都是為了幾十年之后能夠瓜熟落地,這年輕時的一段美好時光,看來真能得以盡情享受寫意生活了。
改革永遠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張灝比誰都清楚,就算自己一頭扎進爭權奪利的漩渦當中去,無非是執掌權柄而已,對于國家和民族毫無用處,因為要受到來此明朝上上下下的掣肘和攻擊,還不如自己的奇思妙想,來的有效而又安全的多呢。
手中有權又任事不管,當一位勛貴大臣就好,起碼沒人敢得罪自己,而又能遠離朝堂紛爭,張灝不禁為自己打算起來,
“張二,一會你跟在老爺身邊,不許輕離半步。”
來自轎子中夫人的吩咐,瞬間驚醒想著心事的張灝,望了一眼騎在馬上的老爺于又得,點頭應承道:“是,姐。”
對于這位自家姐,張灝只看過對方的容貌,算是一位姿色不錯的佳人,只是身份乃是庶出,家世又是尋常的富戶,比不得于家屬于官宦世家,即使當得乃是低階文臣。
重回故地,張灝果然盡職盡責的陪著老爺于又得,只是相比其他廝殷勤的態度,他只是懶洋洋的跟在最后,偶然間,還看見兄長張海混跡在院子里,莫非這家人還是自己的親戚不成?張灝一時間感覺哭笑不得。
很多日子之后方打聽清楚,敢情這姐還真是自家的一房遠親,不禁至此仰天長嘆,這京城中的親戚關系實在是太復雜了。
姐娘家姓李,她親娘的兄長乃是張家一位族親的女婿,現在還在二房當個管事,反正亂七八糟的算起來,絕對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親戚。
可好歹也是親戚不是,張灝立時高看李家姐一眼,這李姐閨名喚作月娘,今年一十八歲,曾經許配過一門親事,只是沒等成親,那未婚夫就遭遇一場大病而亡,因此她才會給于又得做了續弦。
書說簡短,一直喝到深夜,這新郎官吃的大醉而歸,又被等候已久的親戚朋友拉扯進了屋里,當晚好一通大鬧洞房,三更時分才各自心滿意足的散去,只留下一對早已被折磨的昏昏欲睡的可憐新人。
不消提人家新婚夫妻還有無力氣進行那洞房花燭夜,張灝因看上去年紀不大,被管家誤認為只有十四五歲,又因腹中有點才華,就被打到書房中安寢,算是當了個臨時的掛名書童。
普通富戶之家,沒法和豪門世家相比,繁瑣規矩并不多,男女之防也相應疏忽些,因此廝就能住在內宅邊上,即使成年之后在內宅也是出入不禁的。
內宅不過是正房幾間院子和后花園,書房則在西側院當中,彼此都是緊挨著的,只有一條深巷子相隔。
或許是家里人口眾多,可以互相監督吧,或許是時間久了,都自覺是親人吧,也或許是院子不大,沒法講究計較那么多了,更或許是自以為家規森嚴什么的,反正內宅中的女眷和男人們住的很近。
這一切對于張灝來說都很新鮮,抱著一床新被褥,用十文錢從一位婆子那里換回來的,不然就得用他人的舊東西了。
推開書房大門,里面有床榻和古色古香的桌椅,幾席和一整排的書架,上面琳瑯滿目,都是些半舊的古書。
突然張灝望著齊整的被褥一怔,立時知道這屋里還住著別人,不想和他人擠在一張床上,打眼一掃,房內再無另一張床鋪了。
“你是何人?”
戒備的聲音響起,聲音稚嫩清脆,顯然身后之人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張灝頭也不回的說道:“跟著夫人陪嫁過來的,老管家吩咐我過來睡覺。”
“哼怕是被爺們看中的娘皮吧?回過身來讓我瞅瞅。”
童音帶著幾絲嫵媚的感覺,聽的張灝只覺毛骨悚然,立時知道后面的書童是經常被主子收用的,沒好氣的道:“哥哥不干那起子營生,再敢辱我,今晚就叫你嘗嘗老子的拳頭。”
“真的?”似乎聽出張灝斬釘截鐵的語氣,身后少年嘻嘻一笑,自動放下身段,上前笑道:“那哥哥別怪弟剛才無禮,只要你不和老爺相好,弟自然不會與你爭寵的。”
無語的直翻白眼,張灝多少也習慣了,這時期很多相公就和那后世的同性戀一樣,不但說話做派,一舉一動,就連想法都和女人差不多少,更有專門從訓練的相公優伶,基本被教養的不比女人相差分毫。
不愿呆在這骯臟地方,張灝問道:“這附近有無沒人住的屋子?漏風也行。”
少年臉色越加歡喜,想了想,笑道:“花園門有一間耳房空著,不過得知會老爺一聲才行。”
“那明日再說吧,我暫時搭個地鋪睡。”入鄉隨俗,張灝并不把這些苦頭當做一回事。
“嘻嘻,弟名叫琴童,不知哥哥高姓大名?”
少年除了像個女人一樣喜歡拈酸吃醋外,看這神色倒是個很機靈乖巧的,談吐也算不俗,就不知其人內心是否良善,不過這些都與自己無關。
不過看來要被改名了,張灝自然不愿意被什么狗屁老爺取個惡心名字,隨口說道:“今后叫我寶玉吧,或是叫張二哥也行。”
“寶玉?這名字倒是古怪。”琴童喃喃自語,站在那里有些愣。
仔細打量一下對方,果然面如傅粉,唇紅齒白的,身上還散著蘭花香氣,隱約覺得和死去多年的張二狗很像。
不再理會對方,張灝尋到一張竹席鋪在地上,又把被褥鋪好,忙活了半天,左右手里沒有梳洗的一應器具,干脆直接跑到院子里的水井邊上,就著井水隨便沖洗一下了事。
回到房內,就看見琴童鬼鬼祟祟的揣起幾把鑰匙,那書柜上還有一把銅鎖頭,張灝清楚這家伙是怕被自己搶了他的緊要大權,大凡書房都是主人家的私人重地,有些私房錢和重要的貴重物品都放置其中,得有專人負責妥善保管。
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琴童笑嘻嘻的探手拉開抽屜,從里面取出一碟子烤鴨,嬉笑道:“這是今日從后廚偷來的,房中還有桂花酒,寶玉哥哥,要不要一同飲酒吃肉?”
好一聲又酸又麻的寶玉哥哥,聽的張灝險些吐血而亡,急忙揮手,苦笑道:“我不餓,還是你自己慢慢享用吧,我要睡了。”
不提琴童在一邊自斟自飲,酒足飯飽之后自去上床睡覺,張灝卻很久方才入睡,腦中一直想著家中的親人們。
當夜無話,第二天一早開始,連續三日府上都宴請賓朋,又回娘家過門看望父母,等第四日,夫人李月娘又請娘家親人和這邊的女眷同吃會親酒,后堂張筵掛彩,熱熱鬧鬧的自不必細表。
第253章從實招來
眾人忙碌,張灝則整日溜到無人處休息,即使在熱愛白龍魚服的民間生活,也不想被人指使的時候,還會因一些錯而遭到辱罵。
其他下人卻都在賣力做事,一來喜事頻繁有賞錢。二來成天酒宴不斷的,下面人也能跟著沾光,從而改善下伙食。
因為娶了媳婦,這郎情妾意的,老爺于又得這些日子不免樂不思蜀,自是把其她相好的還有琴童都給遺忘了,張灝借機尋到夫人身前,嘀嘀咕咕的說了半天。
于氏極為喜歡這位懂事少年,敬他又是個不想那起子齷齪事的,順便還能安插人手管著花園后門,自然欣然同意。
如此一來,張灝就搬到了花園門的耳房住著,房間雖說不大,但勝在幽靜安閑無人打擾,樂得自在,何況此時已經入春,不愁夜晚寒冷沒法入睡。
連續多日混跡在于家,張灝總算弄清楚這于家的人口情況,話說于家祖上不過是尋常百姓,世居南京,在于又得父親時當上了一員守城吏,因為油水豐厚,家中漸漸積攢了些家財。
于又得自寒窗苦讀,可惜天資不好,一直沒有高中進士,好在家中有錢,就打點做了一位八品吏,現如今在鴻臚寺做了個從六品的右寺承,算是仕途順暢,但遺憾的是遠離朝堂中樞,又因為身份限制,不出意外的話,仕途多半就要止步于此了。
好在于又得本身就沒有什么雄心壯志,也甘于富貴依紅偎翠一生,他生性喜好漁色,家中有些姿色的男女都不放過,或許因在外從不與人爭權奪勢,才使得他三十幾歲就做到從六品的官位吧。
這鴻臚寺負責朝會,國家大典,經筵等亂七八糟的禮儀之事,還兼管各番邦進貢,互市等諸多事宜,算是半個禮部。
現如今家中還有一位寡母,乃是于又得父親的妾,其親生姑娘就是和張灝一起坐床的二姐,而大姐則是嫡出之女,現年十六歲。
于又得娶的是續弦,房中還有兩位唱曲出身的妾和幾個收用過的丫鬟,沒有子嗣,因此幾位房中人的地位不高。
永樂朝年年都有藩國進貢,祭拜天地,大朝會和敬春,播種等禮儀之事極多,七日后,于又得又開始繁忙的官場生涯。
一日,三月佳節,光明媚,景物芬芳。
張灝頭戴瓦楞帽兒,一身青紗道袍,神色悠閑的倚在一棵桂花樹下,身前則是花園里的池子。
昨晚收到靈楓的傳訊,家中奶奶和母親得知他平安無事,已然不在悲痛欲絕,而各位姐妹卻神色郁郁,不過家中并未收到確認自己死亡的消息,還算是一切安定。
沐姐姐帶著姑娘們一起回轉京城,每日都學習阿拉怕文,完成自己心愿之余也能暫時擺脫悲傷,過些日子,自己兩位妹妹就要出嫁了,看來留給自己浪蕩京城的日子,并不是太多了。
身前放置著一具炭爐,用的是上好的霜碳,火勢微弱沒有煙氣,還散一股子若有若無的清香。
一只雞翅膀用鐵條串著,在炭火上慢慢熏烤,一支魚竿架在一邊,魚線沒入清澈見底的水池中,逗得錦鯉在四周游來游去。
不時有丫鬟婆子端著漆盤路過,無不刺目與這位膽大包天的奴才,竟敢堂而皇之的偷懶度日,尤其使人咬牙切齒的,就是他還一副主子做派。
不過人家乃是夫人的心腹,這老爺不在家,別人也不敢多嘴多舌,這里還是后花園,前面的男管事也管不到后宅之事。
“姐姐,那是你的弟弟嘛?”
對面池子邊的水榭之中,夫人于氏正在宴請好友,打橫作陪的是兩位于家姐,彈琴唱曲的,則是那兩位妾。
明朝宴請客人吃飯時,最喜歡有人在一邊奏曲唱戲,話說永樂帝王頓頓飯都要宮女唱歌助興,這上行下效的,就是普通富戶在家中請客時,都要喚來幾位粉姐唱曲,更別說官宦人家了。
這明初風氣極為開放,粉姐一類的身份雖然低微,但并不會使人鄙夷,家中女眷請好友吃酒時,一樣會召喚幾位街頭巷尾的娼ji過來唱戲,并不因為是女眷而躲避老遠,反而堂堂正正的匯聚一堂,相當于后世女人們跑到酒吧喝酒一樣隨興,娼ji算是駐唱的歌手了,只可惜后來隨著程朱理學盛行之后,對于婦女的壓迫就日漸嚴苛。
說話之人年紀不過二八,生的有幾分艷麗姿色,只是胭脂水粉用的太多,即使濃妝艷抹顯得成熟嫵媚,但卻把少女的天然風情掩蓋掉了,更多了幾分暴戶般的庸俗。
于氏心中暗嘆,原本大家都是身份地位平等的閨中密友,甚至這位還遠遠比不得自己,誰知人家轉眼間冒出來個宮里的尊貴親戚,據說在過些日子,就要成為皇親國戚了。
順著對方指引方向,于氏看了一眼,輕笑道:“那是我娘家跟過來的家人,算是我一個遠房族弟,他年紀,身上也沒有什么差事,就這么悠閑的混混日子。”
原來這位姑娘姓薛,閨名喚作翠屏,家中乃是一尋常商戶,但此刻一身綾羅綢緞,珠翠滿身,打扮的好似豪門貴女一般。
“觀他模樣倒是斯文俊俏,不知讀過書沒?”薛翠屏有意賣弄,隨口問道。
這可把于家女眷都給問住了,她們豈知人家有沒讀過書?大姐于錦云有意巴結對方,取笑道:“據說嫂子成親之日,那寶玉還做過一詩呢,一定是位有些才華的落魄公子,正好和二妹天生一對,這郎才女貌的,呵呵”
身邊二姐于錦芳頓時又羞又氣,她自就被大姐欺負,兩人關系一直不好,此刻哪還不知對方借此來羞辱自己,那寶玉雖然長得如寶似玉,但只不過是個下濺之人,豈能配得上自家?
不過她不敢明面頂撞姐姐,唯有聽而不聞的悶不做聲,誰知人家卻偏偏不放過她。
心里妒忌這二姐比自己溫婉可人,尤其是肌膚白皙,身段苗條好似弱不禁風的,薛翠屏則五短身材,身段有些微微豐滿,最是見不得容貌氣質比自己好的。
話說于氏月娘也是五短身材,但卻身段玲瓏,也就是俗稱的嬌玲瓏,容貌中等,那大姐一樣身材不高,骨格稍顯粗大,容貌一般,普通姿色而已,反正立時顯得二姐好似亭亭玉立,比之三女都要清秀漂亮的多了,尤其是年紀最,自飽讀詩書,氣質上也穩穩的勝出一籌。
“呦,還有這一段姻緣呢?那今日可非得見識一下不可了。”
薛翠屏揚眉笑道,有意輕輕作踐下對方,不過馬上觀察于錦芳神色間無動于衷,不免有些無趣,立時改口,皺眉道:“不是妹妹多嘴,即使是遠房弟弟,但畢竟在家中算是個下人,豈能整日游手好閑的?那對待奴婢頭上不公正,長此以往,不免下人們心生不滿呀”
于氏神色變得凝重,一想也是,這幾日沒少在后花園撞見過對方,就從沒看見他做過什么差事,好似一個公子哥般四下里隨意游逛,看來倒是自己的疏忽了。
那就讓他過來端茶送水,插科打諢吧大也算是件差事,如此一想,于氏吩咐道:“竹兒,去把寶玉喚來。”
“是,夫人。”
這竹兒十三四歲,長得有幾分模樣,就是當日和張灝一同賣身過來的,因見她溫柔乖巧又有幾分姿色,于氏就收為貼身丫頭,用來月事來臨之際,代替自己服侍丈夫的。
不提竹兒走過去喊人,這邊大姐于錦屏不屑的道:“一位下人而已,竟然敢叫什么寶玉,真是無禮之極,嫂子,給他改個名字。”
這主意馬上贏得大家贊同,就連二姐一樣微微點頭,漢族人把名字視為身份地位的象征,起名字都是大有講究的,這寶玉名字尊貴,雖說不算是大好男兒慣用的,反而有些玩物喪志的不祥之意,但也絕不應該是下人能用的。
很快,竹兒有些著惱的走了回來,一上前就訴苦道:“那寶玉哥哥說男女授受不親,各位姐身份嬌貴,不敢過來污了姑娘們的眼睛。”
說完一跺腳,氣道:“但婢子看的分明,無非是他惦記那烤好的雞翅膀,不舍得過來呢。”
“寶玉哥哥?哼哥哥妹妹的成何體統。”
身為主人,于氏不禁冷哼,這下人間就忌諱哥哥長妹妹短的,往往是互相勾引的先兆,遇到好心主人好說,順水推舟為他們成全好事,但家中女人難免僧多肉少,好的都被主人惦記了,其她丫鬟自然被沒成家的廝互相爭搶,不管配給誰都有人不滿,從而種下一些麻煩。
再來就是男女之防,廝敢和丫鬟茍且,那自然就敢和妾茍且,無非是時間地點的選擇上,要更加的隱晦罷了,所以任何人家都非常注重此事,尤其是身為大婦,本身就要管理內宅。
竹兒年紀還,又是新來的丫頭,自然不知大戶人家中的森嚴規矩,回道:“大家都管他叫寶玉哥哥,我見姐姐們都喜歡和他親近,就順嘴這么稱呼了。”
這話說的,幾位女人不免面面相覷,早就看到那子正在釣魚,不時還有丫鬟婦人跑過去和他搭話,敢情還偷偷的烤雞翅膀吃,又受到眾人爭相追捧,這私下里偷拿廚房的食物,已經是犯了錯,明目張膽的和女人親近,更是罪加一等。
身為正房夫人,于氏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這寶玉的舉動,無疑是當眾打了自己臉面,御下不嚴,這要是傳出去,自己真得被家里家外的笑話死了。
“你在過去,他要再敢不過來請罪,今日少不得要狠狠的訓誡一次了。”
到底是自己的下人,于氏還是下意識的心軟了,其實也是她初當大婦不習慣,這偷吃雞翅膀并不是件大錯,下人與他說笑也算不得什么大過,因此并沒馬上命人過去處罰他。
三位姑娘和兩位妾并沒覺得不妥,其中姐們沒嫁人前不管家事,自然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妾則地位下濺,膝下又無一兒半女的,不敢和夫人在內宅爭寵。
眾人全都望著對面那顆桂花樹下,這次倒是令大家松了口氣,尤其是于氏,看著跟在竹兒身后的少年,暗道你總算懂些尊卑上下,不然今日說不得要拿你立威家中了。
看著緩緩走來的英俊少年,尤其是對方身姿挺拔,氣質卓爾不群,即使面目比從前差了許多,但無論怎么看,都不像是個下人。
人的氣質和舉手投足間的動作,都是絕對瞞不過人的,一個打伺候人的下人和一位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恐怕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不同來,畏畏縮縮的卑微身份豈能套用在灝二爺身上?
不消說薛翠屏看的目眩神迷,就是其她三女一樣大吃一驚,今日的寶玉絕對好似變了一個人。
不過張灝還是沒有徹底恢復自己的動作習慣,只不過把長盤了一個道髻而已,走路間昂挺胸,從容不迫,即使如此,也已使人難以忘懷了。
終究身份地位有其限制,稍微一錯愕,水榭中的女人們全都恢復正常,心中無不感嘆明珠蒙塵,一位富家公子竟然淪落成了一個下人,其實可嘆可憐。
“見過夫人,見過三位姑娘。”
張灝含笑微微拱手,既沒有學很多乖巧的廝跪地磕頭來討主人的歡心,也沒有點頭哈腰的躬身施禮,反而清清淡淡的好像友人見面一樣。
但這舉動卻瞬間贏得所有女人們的歡心,紛紛暗道正該如此,要不然,一位大好少年上前就卑微行禮,那可真算是暴殄天物了。
張灝一現身,就仿佛磁石一樣吸引了在場女眷們的全部注意力,身份尊貴的倒還罷了,那些沒有許配人家的丫鬟無不心如鹿撞,直盯盯的瞅著這位英俊少年。
少女多情,自然喜歡看見一位身份與自己相當的多情美男,要是能被主子做主許配給對方的話,那這一輩子也算值了。
疑惑的盯著對方,薛翠屏早知于家老爺的好色德行,暗道這么俊俏的廝,恐怕是位爺們就舍不得放手,不過這氣質未免太干凈了,又不像那些惡心之人的嬌柔作造。
自持身份高高在上,薛翠屏突然石破天驚的問道:“本姐問你,你那屁股是否被人梳籠過了,從實招來?”
第254章蠢蠢欲動
看了一圈捂嘴竊笑的女人們,張灝失笑,果然是仗著人多勢眾,竟然沒有一個因害羞而遁走的。
其實他哪里知道,比起自家園子里純凈的好似世外桃源,這尋常人家的姐也好,丫鬟也罷,市井間的臟話那是聽得多了。
再說明初風氣開放,大戶人家什么齷齪事沒見過?哪會真的任事不懂?
“不曾,我寶玉頂天立地,豈能如此辱沒先祖,去學那起子惡心相公?”張灝不屑的說道。
贊賞的輕輕點頭,薛翠屏嬉笑道:“看來還是個清清白白的廝,倒是失敬了,來,為本姑娘唱上幾句,唱的好了還有賞。”
“對不住了,我自不學無術,除了會張口吃飯,其它什么都不會。”
望著這位一口回絕客人吩咐的寶玉,女人們越坐實了他乃是落魄公子的猜測,身上還殘留著一絲傲骨。
而薛家姐喧賓奪主的做派,頃刻間惹惱的一干家人,面對這位身長玉立的英俊少年郎,女人們心中都起了憐惜之念。
“什么不會,分明是故意推脫。”大姐于錦云冷道,神色間有些不滿。
“不會就是不會,真是抱歉了。”張灝當然不會與對方計較,不過還得裝傻充愣。
沒想到,此時二姐于錦芳突然說道:“明日有位姐姐過生日,要在牡丹坊擺酒慶祝,左右你整日里閑的無事,就隨我一起過去好了,現在下去吧。”
大家一怔,沒想到二姐外柔內剛,竟然敢如此仗義執言,先前可還被大姐出言挪揄呢。
張灝同樣意外的看了眼她,這幾日對方總是正眼不看自己,沒想到今日會幫自己開脫?這份善意真得記住了。
“咦過生日,難道是黃家三姐?”
薛翠屏豈會在意一個下人,頓時被吸引了注意力,疑惑的問道。
下意識的看著大姐,于錦芳微微點頭,卻現大姐滿不在乎,而是輕笑道:“真是巧了,明日我和翠屏姐,一樣得去牡丹坊,或許到時大家還能相見呢。”
連同張灝和夫人于氏,此刻都有些摸不清頭腦,心想大概是官宦家的姐們,自行玩的禮尚往來吧。
于氏出身商賈,現如今又嫁了人,不免對未出閣的姑娘們舉辦的聚會興致缺缺,托說身子不舒服,徑直帶著張灝而去。
回到上房,順理成章的,于氏先是一頓訓斥,只是說的不痛不癢,后來干脆好奇問道:“你家祖上何人?”
“滄海桑田,過去事不說也罷,要是夫人覺得我身份可疑,那就攆我出府吧。”張灝隨意說道。
“罷了,看來也是一段凄慘往事。”
于氏嘆了口氣,她原本就非常喜歡對方,又是跟隨自己嫁過來的家人,算是半個心腹,懶惰一些沒什么,只要能看守好后花園就行,當下就仔細叮囑一番,這才放張灝離去。
不提灝二爺把人家的話當做耳旁風,自顧自的又回去燒烤起那金黃色的雞翅膀,水榭中的三位姑娘早已各自散去。
話說此時的英國公府,園中園。
光宜人,本是姑娘們出來散心的最好季節,但隨著張灝失蹤,姑娘們無心玩耍,整日里聚在翡翠軒寫字。
收到孫子平安無事的密言,老祖宗和大太太王氏終于放下心來,一面怪孩子總是神神秘秘的,一面還得裝作一臉難過,外客更是一個不見。
此時園子里卻來了幾位不之客,領頭的是二房一位管事婆子,園子里雖說嚴禁男人進來,但對于女人則沒有什么約束,尤其還是體面的自家人。
這幾位婦人沒有心思到處游逛,而是直接去了怡紅院,見大門敞開著,那管事婆子低聲道:“都說紫雪和探春兩個丫頭有本事,手中掌握著二爺的私房錢,今次咱們是過來說親的,只要人,絕不能惦記別的,都給老身記住了。”
身后人急忙點頭,其中一位頭戴珠翠的婆子笑道:“這紫雪和探春雖說是二爺的大丫頭,但可惜,同是無根無萍的孤兒罷了,二爺英年早逝,誰還會護著她們?”
闔府上下都料定張灝早已身死,只不過一切嚴守秘密而已,要不然,干嘛朝廷還準備給灝二爺封賞王爵,那只有死人才會有的榮耀,只是礙于張家一力阻攔,這才暫時不提此事的。
人走茶涼,不消說不過幾年姑娘們都得各自嫁人,這灝二爺身邊的丫鬟一樣都得配出去,二房幾位少爺惦記著紫雪和探春的驚人美色,張回夫婦惦記她們都是打理家業的好手,自然就跟著蠢蠢欲動,反而書萱誰也不敢指望,都知那是早被張灝收用過的。
今次過來試探,也是投石問路之意,假如人家丫鬟點頭同意,那接下來就能窺視幾位姑娘了,那才是今后的重頭戲,人財兩得,憑空掉下來的天大機會。
一進院子,幾位婦人有些傻,就見十幾個少女忙忙碌碌,好似穿花蝴蝶一樣在書房內外走動。
她們哪知道這怡紅院一天到晚瑣事極多,每天清晨都要從后門送來幾箱子書信,然后經由青衣衛出身的少女們仔細,按照慣例把回信送出去。
恐怕家中最忙碌的朱大奶,和紫雪探春的工作量比起來,很多時候都遠遠不如了。
神色疑惑的上前,管事婆子死盯著一位丫鬟懷中抱著的紙扎,問道:“你們這些丫頭在做什么?”
那丫頭神色淡淡的望了這邊一眼,反問道:“幾位媽媽是誰?這怡紅院不許外人進來,快些出去吧。”
主人都死了,你們還張揚跋扈的?管事婆子心中冷笑,不過誰都知道二爺身邊的丫鬟最是尊貴,等閑連姑娘們都不敢輕易得罪,更別說是下人了。
不敢倚老賣老,管事婆子笑道:“老身是二太太身邊的管事,今次過來,是尋紫雪和探春兩位丫頭的。”
幾個婦人還想近前幾步,看看這些丫頭都在弄什么玄虛,卻沒成想,那說話的丫鬟柳眉倒豎,訓斥道:“退回去,二爺的院子不許外人進來,這都是多少年的規矩了,你們難道都不知曉嘛?”
“二爺明明已經。”婆子剛想反唇相譏,就察覺此話不妥,急忙改口道:“他如今不在家,俺們是來尋兩位丫頭說事的。”
“那你們候著,我去請示下紫雪姐姐。”
說完轉身就走,這副目中無人的做派,險些氣的幾位婦人胸口炸開,紛紛暗道還真是狗仗人勢,丫頭就敢不敬老幼尊卑,連長輩都敢教訓。
不過大家同時深感無奈,二房可不是沒法跟這邊相比嘛,幾位婆子都暗罵太太無膽,只敢派咱們過來送死,她自己卻呆在家中等著好消息。
“幾位媽媽有何事尋我?”動聽之極的悅耳腔調傳來,就見一身素衣的紫雪盈盈走出來。
人的名樹的影,即使面前這位女孩已如無根浮萍,但虎死威風在,還是沒人敢作踐灝二爺身邊的丫鬟。
堆起笑臉,管事婆子當先笑道:“今次過來,是要給紫雪姑娘道喜呢,呵呵。”
“喜從何來?”紫雪美目流轉,似乎察覺到一些意思,尤其是那位頭戴珠翠,一身大紅禮服的婦人,分明就是一位媒婆。
看著對方沒有請自己坐下吃茶的意思,管事婆子強忍著氣,笑道:“姑娘年紀大了,家中又沒有長輩,趕巧過年時三少爺見了你一面,一時驚為天人,就想著把姑娘娶回去。”
“是呀太太也極為喜歡呢,滿府上下,誰不知道紫雪姑娘最是精明能干,乃是一等一的賢惠之人。”那媒婆含笑上前,當先送出一句贊美之言。
“媽媽們的好意心領了,但還請回去敬告太太和少爺,別整日里沒皮沒臉的惦記這邊,說出的話也不嫌磕磣,沒的丟了主人的臉。”
紫雪不在客氣,她豈會在乎二房的人和事?再說她早已是灝二爺的女人了,就是大鬧一場也沒人敢奈何她。
這通劈頭蓋臉的話,鬧得幾位婆子臉上變色,沒等指責對方以下犯上,就聽見身后傳來令人魂飛魄散的聲音。
“哎呦,我當是誰呢,竟敢跑到這里尋事,怎么,二爺不在家,連他屋里的丫鬟都不放過嘛?”
心中叫糟,怎么被這位母老虎遇上了,好在這次過來無非是走個過場,要是兩個丫頭同意那一切好說,就是不同意也由不得她們自己,還得等少爺去求大老爺做主,那時才能一切見分曉。
幾位婆子燦燦的賠笑,還好過來的朱元香無意挑起爭端,揮揮手命她們滾蛋,自己反而含笑上前,笑道:“那邊就這個德行,紫雪妹妹不要在意,姐姐代她們為你賠一聲不是。”
“沒什么。”紫雪淡淡一笑,抬手下耳邊的絲,問道:“奶奶過來有何事,婢子這就去辦。”
“過些日子要為大太太過壽,往年有老太太在,媳婦的生日都是簡簡單單的操辦,但如今二爺不在家,我就想哄長輩好生開開心,心里正拿不定主意呢。”
朱元香上前拉起紫雪的玉手,笑吟吟的說道,鳳目卻緊盯著對方的神態變化。
看來大奶摸不清楚二爺是否戰死,現在開始要為今后做準備了吧?紫雪心中冷笑,果然二爺不在家,家里人就開始一個個都蠢蠢欲動起來,各自都為了將來打起算盤了。
神色間顯得有些憂傷,紫雪嘆道:“二爺生死未卜,婢子沒心情出去,奶奶還是尋沐姑娘商量吧。”
只覺得心口緊,朱元香一時間看不透對方虛實,雖說她關心兄弟生死,但萬一真的沒了,那家中就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還是得提前做些準備才好。
第255章帝王駕崩
乾清宮中,皇帝朱棣盯著御書案下的流金鶴鼎,就覺那渺渺升起的香霧,預示著自己的天下蒸蒸日上,真正成為世所罕見的盛世王朝。
一想到昨日連御三位嬪妃,朱棣就覺得滿心喜悅,吩咐道:“魏子。”
“陛下,奴才在。”魏子幾步上前,峰回路轉,原本被打到了別處,卻隨著灝二爺消失無蹤,又給帝王召喚回來。
躊躇滿志的站起來,朱棣伸了伸攔腰,卻沒現自己臉上透著慘白,皺紋越明顯。
“封寶釵為寶貴妃,這是朕當日對她的承諾。”
“是,陛下,奴才馬上就去傳旨。”
跪在地上的魏子不敢抬頭,要不然他絕對會失聲叫出來,皇帝的模樣太滲人了。
朱棣一臉笑意,只是眼睛卻一片冰冷,對于這位治好自己宿疾的美人,雖然深深感激,但豈能留她活著享受人世間的榮華富貴?
“今晚再過去傳旨,賜她毒酒一杯,此事一定要做的隱秘,后事要隆重操辦,讓她風風光光的去吧。”
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魏子只覺頭皮麻,等魂飛魄散的叩頭退下后,好似丟魂一樣的站在乾清宮外,心升起絕望,已然知曉等賜死寶釵之后,自己這位知情人一樣也得被滅口了。
但自己恐怕還是得眼睜睜的束手待斃,不然老母親就要被連累了,一想起瞎了眼的母親,魏子悲痛的低下頭去。
而目送魏子離去的永樂帝王,則不當回事的笑笑,下面奴才的死活,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一想起自己還能重振雄風,立時得意的哈哈大笑。
“不對。”笑聲突然停止,朱棣驚疑不定的深思,心想還得試試下面好不好使,不然等處死寶釵之后,一旦有個閃失,自己還能找誰治療?
自覺渾身充滿無窮精力,不過還是心行事,以策萬全的好,朱棣指著殿門外,沉聲道:“誰在外面伺候,給朕進來一個宮女。”
“是”一聲嬌嬌弱弱的女聲響起,轉眼間一位秀氣宮女款款走進,低著頭不敢多看一眼,老實的立在御前。
滿意的點點頭,朱棣笑道:“過來,跪在書案之下,為朕松快松快。”
這乾清宮的宮女都是被訓練過的,自然精通各種房中事,乖乖的應承,低著頭走上攆梯,羞答答的跪在皇帝身前。
任由宮女溫柔的服侍自己,朱棣坐回龍椅上,也不擔心誰闖進來現異常情景,這么大的御書案,別說藏著一位女人,就是藏起三四個,都不擔心露餡。
“好久沒這么荒唐了。”
朱棣舒服的呻吟道,驚喜于自己下面已然高漲,這滋味真是好多年沒有享受過了,尋思著是否該下旨天下,真正的來次大選秀女呢?
一邊任由美貌宮女使勁手段舔舐寶貝,一邊想著美事,這重振雄風,自然要好生詔告天下,起碼要好好挑選幾百位美貌處子進宮才行,要不然等再過幾年,就是有那靈丹妙藥,恐怕也治不好年邁的自己了。
突然殿外傳來痛哭中,驚得朱棣好懸沒有跳起來,怒道:“誰在大哭,混賬。”
“父皇,父皇,是兒臣啊”
只見一個熟悉的人影,跌跌撞撞的沖了進來,身后還跟著一群驚慌失措,不敢阻攔的太監宮女,一見來人披頭散的狼狽模樣,朱棣吃了一驚,下面卻更加昂揚。
“高熙,你怎么進京了?真是大膽。”
朱棣臉色馬上陰沉下來,不經請旨而私自進京,自己這個兒子實在是太膽大妄為了,不過應該是事出有因,難道是在山東受臣子的氣了?
死命磕頭,朱高熙淚流滿面,咬牙切齒的嚎叫道:“是那些逆賊,父皇,兒臣的家人全都被逆賊殺光了啊我的妻兒啊”
“什么”朱棣立時大驚失色,隨即狂怒起來,不過礙于宮殿里都是奴才,沒有把胯下努力服侍自己的宮女一腳踢開。
“仔細說出來,到底是怎么回事?”
低頭準備詢問詳情,朱棣胸中怒火熊熊燃燒,這皇孫被人殺死,對他的刺激太大了,大到有些忍耐不住,下面隨時都要噴薄而出了。
原本正常男人受到外物刺激,身下自然而然就會萎縮,但朱棣服用的仙水,確是靈楓苦心調制的大補之藥,何況朱棣本就垂垂老矣,越加受不得這虎狼之藥的連番沖擊。
也是活該帝王今日倒霉,這壞事一樁連著一樁,原本只要好好保養身體,起碼活個幾年不成問題。
當日靈楓潛進宮里,本意就是用這補藥為寶釵鋪路,不管任由御醫怎么檢查,這泉水都是對人體無害的,頂多算是有些房事作用的藥材而已,要不然,根本別指望皇帝上鉤。
靈楓是想借此取信張寶釵,好在帝王返京的時候潛入近前,這樣才能出其不意的行刺帝王,誰知后來被張灝無意中破壞了。
果然,寶釵得知帝王隱秘事之后,故意通過皇太孫朱瞻基的安排,整日里在御花園流連,一次撞見永樂帝王之后,憑著她的膽識好一番侃侃而談,又經過幾位御醫的檢驗,這仙水就被朱棣心急之下給服用了。
也是朱棣太想重振男人雄風了,本身寶釵姑娘的見識就多,什么多多鍛煉身體,什么服用一些藥膳,什么注意事項,比之經驗老道的御醫更加有見識,豈能不哄的帝王深以為然?
不過寶釵一心賣弄,卻忘了她面對的乃是一位帝王,尤其是此等見不得人的隱秘事,帝王的威嚴豈能被泄露出去而遭受千古恥笑,要不然,灝二爺早就出手相幫了,哪會這么多年都故作不知?
也算是張寶釵命大福大,那邊魏子失魂落魄的跑去口頭宣旨,喜得寶釵姑娘眉飛色舞,越感嘆靈楓活神仙的道法通神,竟然一語成真,真的早年得以佩戴鳳冠,從而君臨天下了。
她自是萬萬想不到晚上就會被皇帝賜死,此時喜不自勝的收拾打扮起來,就等著晚上帝王駕到,好來一場真正的洞房花燭夜,結果氣的朱瞻基黑著臉拂袖而去。
這邊乾清宮里,帝王朱棣怒火中燒,聽完兒子哭訴著白蓮教造反,一群逆賊竟然殺進了藩王宮殿里,把個全家殺的險些滅了門,一邊舒服的飄飄欲仙,就想下旨把那些逆賊全都千刀萬剮。
就在這時,殿門外又跑進來一位宦官,撲通跪倒在地,叫道:“啟稟陛下,道衍大師昨夜已然仙逝。”
“啊”朱棣一陣頭暈眼花,一想起隨著這位唯一的摯友身死,自己可就真的成了個孤家寡人,一時間不禁悲從中來。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王娘娘剛剛斃了,剛剛斃了。”又一個太監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一頭栽倒,哭喪著臉大叫。
噗一口鮮血噴出,這連番刺激再也使得一代雄主忍受不了,沒等大哭,那胯下一陣洶涌噴泄而出的最后一絲元氣,終于使得朱棣兩眼翻白,直挺挺的倒在龍椅中。
胯下那年輕宮女心滿意足的輕笑,伸手用衣袖抹去嘴角上的污漬,幽幽的道:“孩兒終于得報血海深仇了。”
素手一翻,一把寒光閃爍的梅花簪子,下一刻深深扎進心臟之中,宮女面帶欣慰的緩緩倒下。
這一番驚天變故,嚇得乾清宮內的人們紛紛失聲尖叫,朱高熙呆呆的走上前去,望著已然氣絕身亡的父皇,在看看自盡而死的宮女,那污垢的殘痕,立時明白過來這荒誕一幕的經過。
心思電轉,朱高熙突然被刺激的失心瘋一樣,詭異的哈哈大笑,指著一群目瞪口呆的太監宮女,狂笑道:“我是皇帝了,我是皇帝了,哈哈”
噩耗傳出,舉國震驚。
等聞訊趕來的太子朱高熾和大臣們一到乾清宮,朱高熙痛哭流涕的跪地磕頭,哪還有剛才猖狂猙獰的一面?
接下來自然得處理帝王后事,可憐一代千古帝王永樂皇帝,就這么在撲朔迷離的迷霧中暴斃而亡,任宮里用盡一切手段調查,也調查不出那宮女的真實身份,只知道早在很多年前就進了宮里,外面的父母親人早就不知所蹤了。
皇宮全都換上一片素色,整個京城被禁止一切婚喪嫁娶,更不許燈火璀璨的秦淮河和所有酒樓茶肆營業,就連大臣百姓家也不得吹拉彈唱,總之一句話,整個天下都要為帝王盡孝。
比歷史上提前五年駕崩,永樂皇帝沒能如愿遷都北京,整個歷史軌跡因此被瞬間改寫,不過朱棣死時重創韃靼人,徹底收服朵顏三衛,震懾遼東各族,加上所有的光輝事跡,也算是不負此生了。
乾清宮外,太子朱高熾一臉悲戚,但他心中想著什么,恐怕沒人能夠知曉。
隨著皇宮響起沉重肅穆的鐘聲,頃刻間,整個京城所有寺院都跟著敲擊銅鐘,京城內外立時彌漫在無盡的悲戚中,無數百姓跪地痛哭,來哀吊這位注定要被千古稱頌的偉大帝王。
所有宮門全都被打開,突如其來的喪事鬧得大臣們手忙腳亂,無數罩著白衣的宦官策馬而出,奔赴天下各地,去宣達帝王駕崩的消息。
一切繁瑣后事自不必提,沒有張灝出手阻攔,悲壯的一幕最終還是出現了,包括英國公張輔在內的滿朝文武,竟沒有一個人出言勸阻。
永樂皇帝的三十幾位嬪妃,全都命吃完最后一頓飯后,被太監們拉扯進一間偏殿里,整個人被捆綁在長凳之上,脖頸間的一條白綾被狠狠一勒,就這么無辜的為先帝殉葬去了。
太子朱高熾感念張灝這么多年來的暗中照顧,并沒讓賢妃娘娘和張貴妃殉葬,而是遷到城外一處皇莊里頤養天年,算是盡了自己的一點心意。
張寶釵僥幸又逃過一劫,身邊的知情人都被朱瞻基下令秘秘密處死,而魏子則不知所蹤,連同他的老母親遠走高飛去了。
素衣如雪,帝王的巨大棺木放置在乾清宮中不敢移動,京城中的皇族子弟跪在殿外痛哭流涕,其中哭的最兇的,無疑就是今日跑到京城來的漢王朱高熙了。
敏銳察覺出已然沒有人能威脅到自己登基為帝,朱棣四個兒子,如今兩個病死,兩個都在此處,朱高熾此時不但天命所歸,更是被天下人眾望所盼,而漢王不過是一只喪家犬而已。
一身重孝,朱高熾眼眶通紅,沉吟道:“先把自愿為先帝而斃的嬪妃棺木運送去北京城郊外,提前在陵墓附近安置妥當。”
“不知派哪位大臣主持此事?”輔閣臣楊榮心翼翼的問道,卻故意沒有問遷都北京的事,都被大臣們選擇遺忘了。
“命瞻基操辦吧,身為長孫,也應該做一些事了。”朱高熾嘆了口氣,背手遙望哭聲震天的乾清宮內外。
楊榮和眾位大臣心照不宣的對視,都知這位即將為帝的太子殿下,已經令人不可思議的度,具備了一位帝王該有的智慧,任何能威脅自己皇位之人,都要被提前搬開,哪怕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
而英國公張輔則沉默的站在一邊,目不斜視的靜立,只是眼中的淚水止不住的流下,身為先帝最信任的臣子,一直到此時此刻,都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幾位文臣一樣滿臉淚水,只是大多做做樣子而已,壓在心頭多年的巨石忽然沒了,整個人都輕松起來,永樂帝王陰沉難測,實在是太令人壓抑了。
金幼孜大人身上還掛著禮部尚書的差事,跑前跑后的累的氣喘吁吁,此刻上前低聲道:“按祖制,應該召天下藩王入京奔喪,這個,還請陛下現在登基為帝。”
隨著金大人的話語說完,所有人全都心有靈犀的跪倒在地,正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這番臣子恭請太子登基的戲碼,都是體中應有之意。
“父皇駕崩,我心中悲痛欲絕,哪還有心思理會旁的,只想一心守孝,盡盡孝道而已,唉”
就見有名仁義寬厚的太子朱高熾梗咽說完,好像就要因悲傷而跌倒似地,整個人搖搖欲墜,他本就肥胖腿腳不利索,此時更加不堪,嚇得身邊幾位太監急忙上前攙扶。
伸手摸摸眼角,面對臣子們心有戚戚焉的點頭,朱高熾回頭慘然道:“那一切喪事就拜托諸位愛卿了,朕這就去為先帝守靈。”
一聲朕,好似驚濤駭浪般響徹在所有人的心頭,無數人立時高呼萬歲,已經提前在登基大典中,把這天下至尊的無上榮耀,全都奉獻給此刻的太子殿下了。
第256章誰是兇手
春雨如絲,沉沉的天空使人壓抑。
獨坐在池邊涼亭內,張灝神色憂傷,遠處游人稀稀落落,手舉著紙傘到處游逛。
距離永樂帝王駕崩后已經一個月了,太子朱高熾早已稱帝,只是還未舉行登基大典,沒有更改國號。
京城一干文武大臣全都隨朱高熾赴北京安葬先帝陵寢,期間經過朝臣爭論,最終還是決定遵照先帝遺愿,和故去的徐皇后一同安葬在北京附近的皇家陵墓中。
閣臣楊士奇和英國公張輔奉命留守京城,而首輔楊榮和一干閣臣都隨駕北方,預示著新一輪的權利交替已經開始,楊士奇憑借身為帝師的經歷,以及和朱高熾之間的深厚感情,先期拔得頭籌。
張灝并未趁機表明身份,而是繼續選擇流落民間,內心更是飽受煎熬,永樂皇帝意外身死,恐怕與他的大有關系。
歷史上,永樂朝末年一系列對外爭霸導致民怨沸騰,即使張灝出手干預了一些事,還是無法更改整個天下流民四起等尖銳矛盾。
國家太需要朱高熾這樣的仁義帝王了,不然,張灝實在太清楚皇伯伯朱棣的征服,重振雄風的他,絕對不會安享晚年,而會依然動員整個國家的民力物力,秣兵厲馬,不知疲倦的出兵北方,好完成他多年的夢想,成為歷史上最偉大的帝王。
但即使征服西伯利亞或是再遠些的地域又有何用?以明初的國家實力,根本無法有效開發嚴寒北方,更沒有漢人會舍得離家遷徙到苦寒之地定居,最終注定是要勞民傷財,徒勞無功的。
張灝一樣想把整個亞洲都吞并掉,但不能不重視現實情況,量力而為和窮兵黷武的后果,自然會大不相同。
一方面是不想百姓遭殃,即使和朱棣感情深厚,但面對國家利益之時,必須有所取舍,張灝不是一位優柔寡斷之人,稍微撥動琴弦,一代帝王隕落。
“你叫張成?”
望著身前神色倔強的少年,十三四歲的年紀,應該還是一位不懂事的孩子,但誰能想到,這與自己弟弟同名同姓的少年人,竟然親手導演了一出帝王意外暴斃的驚天陰謀。
“是”少年點頭輕笑,這笑容神秘的好似一只狐貍,對比本人的稚嫩面孔,怎么看都覺得很詭異。
今日獨自偷跑出來,張灝會和胡凱和嚴海龍,幾個人在京城一處小湖邊見面。
“真是好心計,好手段,不愧是靈楓的師弟。”張灝苦笑,誰能想到自己的舉動,竟然統統被人利用,算起來,帝王身死,自己就是最大的幫兇。
“一切都是意外又順理成章,灝二爺,我這也是按照您的意思辦事。”少年抬起頭,嘴角掛起一絲嘲笑。
無言以對,張灝同樣自嘲的笑笑,對方說的沒錯,自己原本有能力阻止這一切,也早已發現這位少年的存在,但卻任由這出悲劇上演。
兩人心照不宣的沉默對坐,此事還得從靈楓身上說起,靈楓父母親人都在靖難之役被朱棣手下殺光,為了報仇,靈楓藝成后下山跑到京城,先知先覺的發現張寶釵身上的獨特之處,又暗示張灝對方能順利進宮,導致灝二爺本有機會阻止寶釵姑娘,卻最終選擇出手相助。
得知帝王不能房事的驚天隱秘,這少年張成就躲在幕后策劃一切,他本是孤兒,跟隨一道士游走四方,后來道士病死,他就一直被靈楓悉心照顧,兩人的感情勝似姐弟。
靈楓進宮送藥之后,張成打著張灝的旗號親近小魏子,一通詳談,告知對方不管朱棣治沒治好隱疾,身為知情人都會被滅口,利用小魏子記掛老母親和想報答恩人張灝的弱點,請他安插了一位死士入宮,就是那位一心求死的宮女。
老人縱欲無度本就是取死之道,用意無非是軟刀子殺人,誰能想到,當日幾樁事情都連續驚人巧合的撞到一起,生生使得一代帝王丟了性命。
少年張成原本心中得意,能為師姐得報大仇,就算下一刻被千刀萬剮也值得了,這天底下,又有幾個人能暗中害死皇帝?
不過漢王進宮和道衍和尚圓寂報信之事,都實在是太巧合了吧?就是貴妃身死的時間都那么準確,難道?
一瞬間,整個人從頭寒到腳,猛的抬頭,就看見灝二爺漸漸遠去的落寞背影,滿天雨絲,驚得少年牙根打顫,已然知曉論起真正的心機謀略,自己只不過是井底之蛙罷了。
“你,你們動手吧。”萬般欽佩的死盯著遠方的背影,張成搖頭嘆息,做好準備迎接下一刻的死亡來臨。
一直守在附近的嚴海龍冷笑著走上前,而胡凱則揮手召喚過來一輛馬車,駕車之人竟然是當了武將的張繼開,張繼往兄弟。
“二爺說了,今后命你在遼東主持大局,到了那里自然就清楚了。”嚴海龍不知這小子有何能耐,不禁有些妒忌。
渾身一顫,張成不可思議的道:“為什么?他竟敢放過我,不怕將來?”
“行了,行了。”嚴海龍悻悻的阻止對方,疑惑的盯著對方瞧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冷哼道:“二爺說了,今后要是想見你親姐姐,就規規矩矩,堂堂正正的生活下去,歪門邪道總歸要害人害己的。”
“我姐姐?”
失聲叫出,張成被這一連串的刺激,簡直都要激動的瘋掉了,任他智力超群,但年紀上還有其致命缺陷,那就是閱歷和人生經驗的缺乏,鬧得整個人都癡癡傻傻,茫然四顧。
不提這位少年英才就這么被張灝網絡旗下,此刻坐在馬車內的張成早已泣不成聲,因為他手里捏著的一支金手鐲,確確實實是親姐姐曾經佩戴過的。
遠處的另一輛青色馬車里,紫雪痛哭流涕的倒在張灝懷中,哭道:“為何要讓小弟去遼東,就不能守在我身邊嘛?”
“傻丫頭。”張灝感慨的輕輕拍著佳人后背,笑道:“你立志一生做我的好幫手,不想當什么小妾,那過些日子就動身去遼東吧,到時候,你們姐弟就能日日團聚了。”
“真的。”抬起好似雨打芭蕉的俏臉,紫雪神色激動,淚水又不可抑制的流下。
張灝卻并未繼續安慰玉人,而是正色告誡對方,沉聲道:“你弟弟極為擅長陰謀詭計,我要你時刻勸誡他,假如他稍有一絲為你感到委屈,想要把心思動到爺身邊女人身上的話,那就絕不能留他性命了。”
大驚失色,紫雪急忙點頭,剛剛到來的狂喜,立時被這番警告嚇得不翼而飛。
因帝王駕崩,各家各戶都要為皇帝送行,一切喜樂之事都被禁止,于家家人都被約束家中,當日二小姐赴約一事只能延后。
老爺于又得身為鴻臚寺官員,準備國喪等諸多瑣事,忙的腳不沾地,幾乎連吃住都在衙門里。
張灝自然被身負重任,沒事就陪著夫人解悶,幾日下來,于氏就把花園門房的鑰匙交給他,吩咐他早晨開門,晚上落鎖。
心情不好,張灝一回來就躲在小耳房中,想著如何應付接下來的局面,太子朱高熾這些年深恨父親不待見他,不過其人倒是善待百官,善待天下萬民的。
先靜觀其變吧,張灝不想自己陷入朝堂中去,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的沉沉睡去。
而此時的北方,朱高熾率領文武百官步行扶棺,舉行了一場隆重之極的葬禮后,已是累的汗流浹背,勉強振奮精神,接下來視察北京城,尤其是見到就要完工的紫禁城,不禁悲從中來,立在宮殿中痛哭一場。
一臉悲戚的皇太孫朱瞻基站在最前方,上前朗聲道:“父皇,這遷都之事迫不容緩,還請您定奪。”
“此事今后再議,朕累了。”
習慣南方溫暖舒適的生活,又經常留守監國處理國事,對于南方知根知底,朱高熾并不想遷都北京,這也和他文人性格有關,對于開疆擴土并沒什么興趣。
心中有些不悅,朱瞻基性格和朱棣酷似,又常年鎮守北京,自然想把皇祖父的遺愿傳承下去。
“父皇,北方剛剛大勝,正是繼續乘勝追擊的大好時候,遷都北京城,就可以臨近時刻威脅到北方異族,也可讓天下臣民知道朝廷穩定邊疆的決心啊”
“遷都乃是動搖國本的大事,不能輕率從事,自有朝廷百官和朕商議,你安心做你的太子。”
含笑說話,朱高熾口氣卻不容商量,指著外面堆積如山的木料,嘆道:“傳朕旨意,今后不許強行命天下百姓進獻木材等物,而是由當地官府用銀錢折價購買。”
心頭一震,朱瞻基欲言又止,但終究不敢當堂頂撞父親,而文臣面上都露出笑容,誰都知道陛下要糾正永樂朝時的一些弊政,今日更是暗暗出了一口壓抑多年的悶氣。
朱高熾神色有些萎靡,卻一晚都沒在北京逗留,而是立時下旨啟程回京。
朱瞻基這些年和父親的關系有些疏遠,雖然殷勤的攙扶對方,但他從小沒受過氣,臉色不禁有些難看。
等扶著朱高熾坐上龍攆,文武大臣和上萬禁衛跟隨兩邊,緩緩朝城外走去,等經由漕運做船回京。
任何人都知道,新朝的風云變幻,就要隨著皇帝返回京城的那一刻起,即將上演了。
第257章辱罵漢王
牡丹閣,京城第一個專門專門招待女客的所在,等到國喪過去,第一天開門,就贏了個滿堂賓客。
占地極深的花園中,自然修的美輪美奐,每個小園子都用百花為名,據說,是學自英國公家那聞名京城的園中園。
一早被二小姐拉著過來,張灝此刻跟在兩位小姐身后,就看見遠處的假山附近,圍著一大群衣衫靚麗的少女。
身邊跟班,張灝的男人身份不算引人側目,話說送小姐到雅間之后,就得退到最外面的院子里,那里都是下人呆的地方。
故意走在大小姐身后的于錦芳,看著前方,驚訝的道:“咦!竟然是夏姐姐。”
好像認出一些女孩都是自己的閨中好友,而另一群貴女則和姐姐關系親密,這京城豪門女眷眾多,自然每人都有各自的交際圈子。
走在最后的張灝興致缺缺,不過遠處一位亭亭玉立的嬌媚姑娘,卻引起了他的興趣,那姑娘竟然是韓二姐,張灝反應過來,難怪這牡丹閣的設計和自家那么像。
發現熟人,張灝一面把頭上的小帽往下拽拽,一面故意湊過去,多日未親近女色,不覺有些色心大起。
沒想到,不等潛入人群中意圖不軌,就被二小姐于錦芳拉住,皺眉吩咐道:“這里人太多了,就你一個男人,要記住保護我們。”
好像察覺到兩人肌膚相親,于錦芳臉色一紅,馬上松開手朝前走去,只可惜張灝對于她并沒什么興趣,對于剛才的親密舉動完全不放在心上
無奈下只得跟在于錦芳身后,大小姐則走出老遠,和幾位平日相好的姐妹混在一起,沒理會自家妹妹和下人們。
隔著老遠,就聽見女孩們那嘰嘰喳喳的聲音,似乎像是在爭論著什么事。
“那花王牡丹軒,明明是我們提前預定的,憑什么相讓你們?”一位丫鬟打扮的少女,怒氣沖沖的質問。
終于發現兩邊人群彼此間涇渭分明,令人好笑的,于家姐妹竟然分屬于不同的陣營,張灝有些發愣,話說這場面好像前世經歷過。
嬌貴的姑娘們自然不屑于親自爭斗,都是丫鬟們沖鋒在前,隨著那位丫鬟說完,這邊一個臉上長著雀斑的丫鬟,冷笑道:“那是一個月前的事了,今兒個都進入四月,憑什么還是你們的?自然先到者先得。”
“哼昨晚我們就來人預定過,按你的說法,那就是我們先到先得了?”針鋒相對的說完,丫鬟正好瞧見二小姐于錦芳,喜道:“不信就問問于姑娘,此事是她負責的。”
張灝守在于錦芳身后,立時察覺出她臉色一變,回頭問道:“添香,昨個不是吩咐你過來預定院子了嘛?怎么現在生起變故?”
和張灝走在一起的丫鬟添香神色疑惑,回道:“明明過來交了定金呀啊我走時看見大小姐剛剛下車。”
這主仆二人頃刻間反應過來,這么多年被欺負的經驗來看,絕對是大小姐暗中做的手腳,難怪今日一早就故意磨磨蹭蹭的拖延時間。
并不知道這些女孩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不過從彼此穿著打扮上,多少能看出一絲端倪,二小姐這邊的姑娘們,明顯比那邊差些,就好像是家中嫡子和庶出之間的差別。
不過這交納定金等新穎方式,尤其是專門招待女客的經營理念,絕對都是自己的主意,經由慕容珊珊的改進,開始在京城落地開花的。
憤怒望著得意洋洋的自家姐姐,于錦芳有些心急如焚,這當眾在姐妹面前丟臉,根本不是一位姑娘家可以承受的。
對面一身金銀首飾的薛翠屏嘴角掛起,朝著這邊立在人群中央的夏家三小姐,諷刺道:“昨日就是我們提前預定的院子,你們卻非要跑過來阻攔,今日要是不當眾賠禮道歉的話,哼別以為我們姐妹好欺負。”
一臉苦笑,張灝好像瞬間回到了后世,一想起當日二小姐為自己開脫的一幕,馬上決定出手相助,因為這時代的女孩子最注重名聲,別小看這些意氣之爭的小事,往往就會因丟了大臉而終生郁郁寡歡或是性格極端些的女孩,都能偷偷跑去輕生。
果然于錦芳臉色慘白,這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前,委實下不來臺,這交予自己的差事給辦砸了,連帶著這么多姐妹一起丟臉,在女孩子的心目中,恐怕已經是天大的事件了。
“區區一間牡丹院子而已,我家小姐可不稀罕,早就預定了更好的雅間。”想到就做,張灝故作不屑的走上前。
一見是那位風流俊俏的小廝,薛翠屏嘲笑道:“竟然被一個下人出頭,于家小妹,你可真是丟臉,那好,我問你什么寶玉,難道你不知道,這牡丹閣最好的雅間就是花王牡丹軒嘛?”
身后的女孩們全都笑了出來,挑釁的看著這邊,人人多少有些趾高氣昂的做派,尤其是衣衫華貴,穿戴不凡。
而一身書卷氣的夏家三小姐明顯是一眾姐妹種的領袖,這邊幾乎清一色的都是家中庶出小姐,有的姑娘甚至一身素衣,首飾都沒幾件,原本大家就自覺矮人一頭,此刻更是一個個羞憤難當。
張灝一時間哭笑不得,沒想到今日竟然遇到傳說中那裝十三的大場面,只可惜都是些女人,即使勝了也是勝之不武。
做夢都想體驗下這種欺負人的滋味,張灝笑嘻嘻的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牌,很囂張的兩眼望天,悠悠然的叫道:“這是我家小姐的頂級貴賓玉牌,不信我給大家試驗一下。”
原本就被很多人注視,這一瞬間的光芒四射,早已吸引了韓二姐的目光,當看到那晶瑩剔透的玉牌時,嬌媚之極的俏臉瞬間綻放出璀璨笑容。
即使心中激動難耐,但韓二姐為人聰慧穩重,強忍著就要蹦跳而出的芳心,嬌聲道:“不錯,誰持有這塊玉牌,誰就是本店最尊貴的貴客,諸位姑娘們請,請去最好的萬花坊。”
“什么,竟然是真的。”
“不可能,以前怎么沒聽說過,還有這規矩?”
眾人無不嘩然,張灝眼疾手快,一把拉扯下目瞪口呆的二小姐,迅速把玉牌塞到對方手中,笑道:“二小姐,昨日從英國公家做客出來,沐姑娘就把這塊玉牌交給小的,說今日要給您和姑娘們一個驚喜。”
“什么,京城第一美女的沐姑娘,天啊”眾多女孩吃驚的捂住嘴,紛紛叫嚷出聲。
京城第一美女的名聲,早就響徹天下,沐憐雪在京城女孩們的心中簡直就是如雷貫耳,如同女神般的存在,尤其是力壓芳寧公主,身邊還有兩位郡主心甘情愿的做小,更是最得京城第一公子的傾心,無不成為近幾年的最熱門話題。
對面那群姑娘立時黑著臉無言以對,她們即使身份嬌貴,可也比不得英國公張家的姑娘們,一位公主三位郡主,一想到如此恐怖的陣容,灝二爺身死之事,根本沒人敢拿出來羞辱對方。
頃刻間,于錦芳就從千古罪人變成了真正的民族英雄,受到姐妹們的熱烈歡迎,即使對面大小姐和薛翠屏一臉的不可置信,但整個經過都看在眼里,想不出破綻出自哪里?
“京城第一美人?哈哈,那本王就卻之不恭了。”隨著一聲長笑,男人的洪亮聲音嚇得姑娘們花容失色。
如張灝這種家中下人,姑娘們偶爾見見無事,畢竟有其身份上的限制,但外人確是輕易不能見的,好在此刻仗著人多勢眾,沒人馬上掩面而去。
其中韓二姐神色大變,這要是被男人闖進來,那酒店的名聲可就徹底毀了,今后還有誰會過來?
一把拉住經過身邊的韓二姐,張灝豈能讓自己的女人上前理論,聽著熟悉的聲音,故意暴怒道:“大膽狂徒,趕緊滾出去。”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漢王朱高熙,他被心軟的哥哥加封俸祿,毫不介懷當年被暗害的往事,如今還未回封地,早就被妻兒慘死的一幕,刺激的心性大變,趁著皇帝還未回京,這幾天到處胡作非為。
今日聽聞牡丹閣乃是京城第一等的女人去處,里面出沒的都是些豪門貴婦和大家閨秀,又自持皇帝親口許諾,只要他在京城看上誰家的閨女,就親自為她們做主,哪會不馬上殺奔過來?
昂然走進,一身親王龍袍的朱高熾看都不看張灝一眼,反而問道:“那京城第一美人在哪?喚出來給本王瞧瞧。”
“瞧你姥姥。”張灝拎起一個花盆就朝對方扔去,這還不算,整個人更是急沖上前,寒光一閃,手中軟劍好似一條毒蛇一樣,竟然直奔朱高熙咽喉而去。
朱高熾大怒,不過心中卻突然升起一絲熟悉的感覺,話說他這么多年以來,還只有一個人敢如此肆無忌憚的罵他。
身后剛剛跟進來一位錦衣衛千戶,都是暗中監視和保護親王的護衛,此時一見大驚,就要上前幫忙。
“滾。”
張灝一聲爆喝,一見朱高熾閃身躲開花盆和劍尖,倒也沒有繼續毆打對方,反而橫劍立在空地上,冷哼道:“這里是灝二爺的產業,誰敢進來搗亂,不想活了嗎?”
“什么灝二爺,不過是個死人而已,就是他活著,本王豈會怕他?”
朱高熾話雖說的氣勢十足,但明顯冷靜下來,他如今不比當初,早已不是敢目無余子之人了,再說以前就顧忌英國公張家,如今張家權勢依舊,但自己卻成了一位遭人猜忌的親王了。
那錦衣衛千戶則大吃一驚,錦衣衛誰不知灝二爺的厲害,話說當今皇帝和皇后都對張家恩寵有加,尤其是皇后,母儀天下的第一件事,就是請張家女眷進宮相聚,一起為失蹤的灝二爺祈福,滿京城都無人不知此事。
“你們都退出去。”急忙轉身呵斥身后的屬下,這千戶冷汗直冒,快步走到朱高熾身邊,小聲道:“殿下,咱們趕緊走吧,現在英國公可是監國大臣,萬萬不能得罪呀”
第258章一波三折
死死盯著張灝,漢王朱高熙神色疑惑,可惜他已經多年沒見過灝二爺,尤其此時對方一身青衣帽,無論是身材還是相貌,都和十幾歲時大不相同了。
不過語氣和說話方式,很難不把兩個人融合一處去,朱高熙試探的問道:“你當眾辱罵王爺,難道不知,這是死罪嘛?”
很茫然的吃了一驚,張灝故作緊張的叫道:“的又不知你是什么王爺,大不了一死。”
“果然敢作敢當,好漢子,但你不知會連累親人嗎?”朱高熙繼續探問。
眉毛揚起,張灝似笑非笑的道:“那到不怕,王爺何等尊貴的一個人,哪能與我一般見識?”
“哦”朱高熙即使還無法確定對方的真實身份,但也多少猜測出,十有真的就是那個子,因為這個噩夢般的陰影,已經使他多年寢食難安,揮之不去。
經歷過凄慘事的朱高熙,比起往日可算是城府深了一些,又明知自己奈何不了對方,就算是他真的失去記憶,但此時此地,都不是殺人報復的最佳地點。
何況朱高熙并沒有殺人的打算,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昔日的仇敵并不代表今日就不能成為朋友。
“呵呵,不知者不罪,倒是本王冒失了。”很爽朗的微笑,朱高熙立時改變態度,神色謙和的后背雙手,朗聲道:“偶然聽說牡丹閣乃是京城一等一的去處,這才冒昧過來一探究竟,誰知這里只招待女眷,真是對不住大家了。”
原本朱高熙就長得儀表不凡,這番誠懇的道歉,立時贏得無數少女的歡心,話說漢王遭逢憾事,滿京城誰人不知?
一想到那王妃的寶座,很多姑娘家頓時眼眸現出異彩,這位當今圣上碩果僅存的親弟弟,這尊貴地位絕對是獨一無二的。
面對很多妙齡少女不著痕跡的輕輕施禮,朱高熙哈哈一笑,目含深意的望著張灝,笑道:“為了向諸位姑娘賠禮道歉,今日一切花銷都算在本王身上,告辭了。”
總覺得對方的態度很耐人尋味,估計是認出自己了,不過張灝并未放在心上,看著漢王大步離去,就準備跟著一起閃人。
“寶玉,你過來。”
還沒走幾步的張灝無奈停住,當下只得轉身面向滿園子的女孩家,但見大多數姑娘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神色興奮的低聲交談,畢竟親眼得見一位親王殿下,已經足夠成為大家的談資了。
韓二姐含笑注視著這邊,很穩重得體的吩咐侍女們,把貴客送去各個園子里,不時有剛到的貴婦姐盈盈走進,顯然生意興隆。
張灝低頭走到二姐身邊,周圍都是青春靚麗的妙齡少女,無數雙美目都盯著這位敢阻攔王爺的童,最奇特的,就是還能平安無事的站在眼前。
二姐于錦芳神色疑惑,剛才的一幕實在是太震撼人心了,加上這家伙手里還有那玉牌,看來他和英國公張家絕對有莫大的淵源。
不過很聰明的沒有出言詢問,被當眾揭穿自己不認得那什么沐姑娘,這是少女的自尊心決不允許的,愛慕虛榮人皆有之。
“不知二姐有何事吩咐?”張灝若無其事的問道,好似剛才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似地。
剛想說回去再仔細盤問你,竟然跟本姐裝傻充愣,于錦芳一見這家伙清清淡淡,好像他才是主人一樣的德行,這氣就不打一處來。
誰知此刻那夏家三姐悄悄走過來,低聲道:“錦芳,那什么萬花閣,一次的花銷就要黃金百兩,足足比牡丹軒貴了十倍不止呢。”
“真的?”于錦芳吃了一驚,這么大的花銷根本承受不起,下意識盯著對面的少年。
“不是有那什么漢王掏錢請客嘛姑娘們盡管放心,那么大的王爺,還敢不認賬不成?”想都沒想的脫口而出,張灝笑道。
卻沒想到,兩位姑娘同時搖頭,于錦芳慎道:“姑娘家豈能貪圖外人的好處,你去打聽打聽,今日來這的客人們,誰會沒臉沒皮的讓一位爺們付錢。”
“倒是的失言了。”張灝神色間有些感慨,這后世的女人們,早已把男人花錢視為天經地義了。
夏家三姐不愧是一干姐妹的領,輕聲道:“我觀你大姐她們心不甘情不愿的,要不,把那萬花閣相讓吧,咱們去牡丹坊,大家的月錢都是區區幾兩銀子,犯不著為了爭一時之氣,而落得個積蓄一空。”
附近的女孩子紛紛點頭,神色間并無什么憤慨之色,就是于錦芳一樣點頭贊許,鬧得張灝又是一番感嘆,到底都是些懂事的大家閨秀,知道何時該忍讓,何時該守護自己的尊嚴。
這女孩家在外聚會,幾乎都是湊份子的,要的就是這個熱鬧,而在家招待閨中密友,則都是主人家自己花錢請客。
交涉之事自有丫鬟們出頭,很快,兩撥人都心滿意足的交換場地,而作為本次大功臣的張灝,卻沒有那個福氣跟去一起吃喝,而是被打到了外院。
端著一海碗布滿魚肉的嘎子飯,張灝倚在一棵柳樹下,想著是否還回家了,今次絕對被朱高熙認出自己,要不然,那心胸狹窄的家伙哪會放過一個下人?
而于家姐妹一樣看出些破綻,要都是絕色美女那還罷了,可惜都是家碧玉,自己反正無意親近她們,相處的時日久了,這瓜田李下的,不免大家鬧得不清不楚。
沒等吃下第一口飯菜,于家一位管事帶著幾個人湊到張灝身邊,笑道:“剛才得了一壺好酒,寶玉,咱們找個安靜地方吃一杯吧。”
“沒興趣,你們自便。”張灝頭也不抬的一口拒絕。
管家大約三十多歲,名叫于四,最是喜好男色的,這些日子,早就被張灝迷得神魂顛倒,只是對方一直住在夫人的眼皮底下,沒有親近的機會,此時哪會放過?
“寶玉,看你細皮嫩肉的,也別那么煞風景,哥幾個找個無人地方好生耍耍。”于四仗著自己的身份,立時出言。
“滾蛋。”張灝心中郁悶,自己什么時候像個白臉了?還能碰到這種事?
于四嬉皮笑臉的蹲下,剛要說些惡心的話語刺激對方,就現一柄匕釘在腦門上,立時嚇得整個人不敢動彈。
張灝瞇著眼眸,一字一句的道:“趕緊有多遠滾多遠,再惹我,心一刀捅死你。”
雖然不信這小子真的敢動手傷人,但于四還是嚇得冷汗直冒,身邊幾位下人急忙上前勸解,張灝順水推舟的收回匕。
沒臉呆著不走,于四心中憤怒的起身離去,估計是準備日后報復,張灝無所謂的笑笑,卻現院子口站著幾個人,其中一人竟然。
因為彼此距離不遠,張灝很容易就聽見他們的對話,不禁心中驚訝,暗道怎會落魄至此?
“不用你守在這,一個爺們沒個骨頭,快回家去。”
“都怨我把銀子丟了,夫人別生氣,咱們快回家吧”
“回家?回家喝風啊?你這個窩囊廢,當初要不是你,老娘至于淪落到此等地步?現在倒好,名聲算是徹底完了,還得跑來低聲下氣的求昔日姐妹幫忙。”
好像被觸痛神經,忽然暴怒,指著那位曾經的弟妹,如今的夫人,叫道:“什么昔日姐妹,這些日子你動不動就拿這借口出門,一出門就在外逗留好幾日,你當我不知你在做什么嘛?你這個敗壞門風的。”
“你竟敢罵我?好,好,把休書遞給他,反正老娘也未和你正式拜過堂,今日大家一拍兩散,從此恩斷義絕。”
好像早有準備似地,一位管事冷笑著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隨手遞給,那美貌幽幽一嘆,轉身朝著外面走去,看來到牡丹閣果然就是一個借口。
早已身敗名裂的萬想不到對方如此絕情,其實自從他勾引弟妹的那一日起,這日后的凄慘命運就早已注定,也是他自己鬼迷心竅,原本按照大明律,和弟妹通奸是要被按律處死的,卻仗著灝二爺的勢力逃過一劫,但隨著自己無權無勢,那放蕩豈能還會跟著他一同落魄?
暗道你還真是咎由自取,勾引弟妹也就罷了,還敢明目張膽的接到外頭住,自作孽呀你明明不蠢,但此種事還真的做出來了,倒有幾分敢作敢當的豪氣,可惜那婦人明顯就是一水性楊花的性子,早晚那前車之鑒,還會生在你身上。
不提失魂落魄的離去,附近無數下人幸災樂禍的嘲笑,張灝快吃完飯,默默等著來人召喚自己。
果然,很快一位丫鬟出現在張灝面前,俏生生的道:“我家姐請你過去,還請移駕。”
“嗯,那就有勞了。”含笑站起,張灝笑著點頭。
遠處的于四和幾位下人吃了一驚,不敢相信,這青天白日的,還能有女人尋那寶玉過去說話,看來長得俊俏就是受歡迎,滿院子的男人們,無不神色羨慕的心中嘆息。
第259章才子佳人
跟著走到外院一墻之隔的閣樓中,沒等張灝開口,早已等候多時的韓二姐神色激動,幾步走上前來,盈盈跪倒。
周圍四五個丫鬟全都嚇得跟著跪下,鬧得張灝一時措手不及,已然知道無法在隱藏下去,這心思慎密的韓二姐,這是在逼自己現身呢。
“都起來吧。”張灝沒理會跪在眼前的女孩們,而是獨自走到閣樓邊上,遙望著滿園春色。
“你們都下去。”韓二姐含笑起身,輕輕吩咐丫鬟們全都退下。
走至張灝身邊,韓二姐輕聲道:“陛下已然故去,公子再不會遭到猜忌,當今圣上素有仁慈之名,想必不會為難二爺的。”
一聲嘆息,張灝搖頭道:“連你都能猜出我的用意,看來是瞞不過天下人了,為了不弄巧成拙,還得隱姓埋名一段時日。”
韓二姐一呆,緊接著有些著急,激動的說道:“這要等到何時?難道二爺就任由姑娘們苦苦等待下去嘛?”
“是呀倒是我的疏忽,一時想著離家出走,卻忘了大家都在等我呢。”
韓二姐不禁啼笑皆非,慎怪的瞪了張灝一眼,氣道:“果然珊珊姐說的沒錯,二爺是想故意浪跡京城,好沒人時刻監視與你,就能到處留情呢,哼”
“哈哈,哪有她說的那么無恥,只是當日心血來潮罷了。”張灝盡可能的使自己放松,帝王身死的陰影,已經開始悄然消失。
“奴一直苦守二爺回家,大姐也是如此。”多日不見,韓二姐心情激動之下,忽然道出自己的一片情意。
“難為你們牽掛了,是我的錯,我向你們道歉。”
回頭誠心實意的道出歉意,張灝神色認真,卻沒想韓二姐睜大美目,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震驚的說道:“難怪珊珊姐說二爺與世間男子都不一樣,是位真正體貼女孩家的郎君呢。”
灑然而笑,張灝笑道:“有錯自然就得道歉,難道因為是女人就不開口嘛,這是什么道理。”
心中激蕩,韓二姐越為自己的選擇感到驚喜,這世間哪有男人會向自己的妻妾道歉,三從四德,根本由不得女人頂撞男人一句,即使很多人家并不如此,悍婦還是很多的,但能坦誠說出歉意,承認自己的過失,恐怕真的很少有男人會做到。
其實無非是后世男女平等的習慣罷了,張灝并沒覺得道歉會有損自己的男人尊嚴,這不是那種軟骨頭似地討女人歡心,而是知錯就承認,對自己女人的一種尊重。
低頭默默盤算,張灝最終作出決定,笑道:“罷了,左右今日都被人看出古怪,在隱瞞下去,那才是弄巧成拙呢,就當我重傷之后失去記憶,被人救回京城吧,就算是沒人相信這番托詞,那也不怕誰能奈何得了我張灝。”
神色欣慰,韓二姐喜滋滋的點頭,笑指遠處雕梁畫棟的亭臺樓榭,笑道:“那就請二爺到處游逛,秦姑娘已經趕到那里,就等著和您上演一出相認的好戲呢。”
啞然失笑,張灝暗道果然都是一群厲害丫頭,回頭正好瞧見含情脈脈望著自己的嬌美女,看來這一段分別的日子,并沒使她們移情別戀,其實話又說回來,只要自家有權有勢,就不怕任何女人敢變心,雖然這種想法有些令人掃興,但事實就是如此。
“陛下什么時候進京?”張灝探手一摟,立時把個美人攬入懷中。
乖乖的順從對方,韓二姐神色嬌羞,輕聲道:“還有十幾天就能回京了。”
“嗯,那就在做十幾天的書童,登基大典那天,我就現身在金殿之上。”
早已暗下決心,一輩子當個外室的韓二姐,如今掌管著偌大的生意,已然見識到非凡的權勢富貴,比之任何山盟海誓更來得舒心自在,也知曉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和眼前人息息相關,尤其是對方殺伐狠辣的一面,就連珊珊大姐都不敢生出背叛的念頭。
張灝對于外室,自然不能和家中的姐妹們相提并論,恩威并濟的同時,也是等對方心甘情愿之下,才會真正收為己用,絕不會強行逼迫人家,那樣不但不美,還會憑空種下一些后患。
“回去告訴珊珊姐一聲,那于家有位鄰居要出賣宅子,你們買下后就趕緊搬進去,省的爺身邊連個美人都沒有,記住了。”
面對二爺無恥之極的吩咐,韓二姐又羞又喜的點頭,沒想到灝二爺還是不肯放過千嬌百媚的對方,怪笑道:“晚上洗好了等我,把花燭點上。”
神色復雜的盯著張灝瀟瀟灑灑的離去,韓二姐害羞的捂臉嬉笑,她倒沒覺得有何遺憾,其實能明媒正娶,風光嫁人的女孩在比例上實在太少了,三妻四妾,那些妾丫鬟都沒這種體面,還不是人人習以為常,只不過有些遺憾罷了。而自家本來就是犯官之后,能保住家人一生富貴足以,何況那惡人還是最體貼女人,最懂得女人心,從不作踐看低自己的壞人。
一位青衣帽的書童,昂然在牡丹閣中四下溜達,自然所到之處,無不引人側目,鬧得好多丫鬟都朝著他指指點點。
此刻已經午時剛過,彼此相連的院中,幾乎宴席都設置在花叢中,相互間用雕欄相隔,使得坐在席間的女人們,能把遠近優美風景盡收眼簾,算是牡丹閣的最大特色。
也有躲在豪華雅間內的,但大多數女人還是喜歡在戶外歡聚,反正四周都是京城豪門女眷,親戚好友眾多,彼此說話交談也方便些。
這都是出自慕容珊珊的奇思妙想,一開始張灝百思不得其解,但后來卻漸漸看明白了,這古時對于女人的約束太多,難得有一個公開場合,可以肆無忌憚的放浪形骸,進出的又同是女子,不怕被男人撞見,自然深受京城豪門女眷的歡迎了。
萬綠叢中一點紅,悠然走進的張灝,可謂是一時間受到萬眾矚目,好在看上去是一個年紀不大的書童,走的又是園子中間的石子路,沒有妨礙到附近的女人們。
徑直朝園子深處走去,經過牡丹軒和萬花閣時,立時受到女孩們的注目,隔著低矮的精致柵欄,于家姐妹一眼看見悠閑而來的張灝,同時吃驚的站起。
隔著老遠,大姐于錦云怒氣沖沖,叫道:“寶玉,你怎敢進來?趕緊滾出去。”
“不好意思大姐,是有人邀請我進來的。”張灝神色戲謔,滿不在乎的說道。
二姐于錦芳早知這家伙有鬼,很聰明的沒有出口詢問,其中夏家三姐一樣看出張灝的與眾不同,含笑道:“錦芳,你坐下,看來你家這位下人,絕對不是普通人。”
剛才頂撞王爺的經過,此刻都仿佛還歷歷在目,這些女孩們交談的話題,自然離不開那位神秘書童,又經過于錦芳詳加解釋,剛剛還在猜測,這書童十有不是普通百姓。
似乎要證實大家猜測似地,突然間升起變故,也是恢復原本動作習慣的張灝,又把臉上的幾處改變抹去,即使穿的在平凡,但從養成的氣度,恐怕根本瞞不過有心人。
對面的酒席周圍,坐的都是京城一等一的豪門貴女,其中幾位姑娘凝視著張灝,神色間驚疑不定,她們身份最是尊貴,大家同是頂級豪門出身,豈能不認得灝二爺?
大姐和薛翠屏在一干姑娘之中,家世身份最低,算是勉強擠進這個圈子里,沒等繼續開口,就被眼前一幕驚呆了。
吃驚的看見一位國公家的嫡出姐盈盈站起,神色親熱又不失恭敬,嬌聲道:“敢問公子高姓大名,不知可是我那張家哥哥?”
仔細朝對方望去,勉強記得以前見過,只是記不清是誰了,張灝笑道:“對不住,以前很多事都忘記了,不知姑娘能否告知,那張家哥哥到底是誰?”
“不用了,你還不算是他,只是有些相像而已。”一聲鳳吟,遠處假山之后,走出一位天仙般的玉人。
即使緊蹙峨眉,秦晴筠的玉容一樣艷蓋群芳,這位才貌雙全的郡主,一出場就震驚四方,實在是長得太過禍國殃民,令一干姑娘們無不自愧不如。
“唉,太無趣了,還以為能勾搭幾位姑娘呢。”張灝喃喃自語,不過神色間卻毫無一絲遺憾,他身邊都是些秀外慧中的佳人,早就沒有尋花問柳的心情了。
于家姐妹大感吃驚的望著這一幕,耳邊聽著好友解釋來人身份,其實論起在京城豪門女眷中的名氣,秦晴筠比之沐憐雪更加響亮,畢竟沐姐姐很少出門,而秦晴筠卻時常和大家閨秀們聚會,探討詩詞歌賦或是一同游山玩水,無論是容貌氣質性格還是才華,都絕對使人心悅誠服。
一時間,好似璀璨奪目的才子會佳人,情不自禁使周圍無數少女屏住呼吸,全都目不轉睛的望著漸漸走近的兩人,真的仿佛如入夢境一般。
誰都知道秦姑娘即將嫁入英國公張家,這里又是張家的產業,這番明目張膽的相遇,那書童的真實身份,幾乎就要呼之欲出了。
張灝沒想到會是這般大場面,看著鳳目含霜的秦姑娘,知道佳人還在生著氣呢,誰讓自己不吭一聲的消失無蹤。
不過這般安排,無疑能坐實自己短暫失去記憶一事,虛虛實實,即使有人生疑,但這出戲卻演的光明正大。
含笑拱手,張灝神色間有些凝重,問道:“隱約記得見過姑娘,非常非常熟悉的感覺,似乎與我大有淵源,敢問可知我是誰?”
“哇即使他身負重傷下失去記憶,但還能記得自己的紅fen知己,好感人呀”
“這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從沒有一日忘記過自己的心上人,難怪沐姑娘和秦姑娘她們何等出色的絕世佳人,都心甘情愿的同時愛上他。”
“京城第一公子,果然是位真正的好男兒,唉”
隨著周圍竊竊私語,很多女孩子神色羨慕的出言贊嘆,早已把兩人的身份猜測的七七八八,尤其難得的,就是自動為灝二爺編寫出英雄大戰異族千軍萬馬,最后苦戰之下筋疲力盡,卻寧死不屈的決不投降,最終身中無數利箭而跌入河中,被好心漁民救起后失去了記憶,今日遇見自己的戀人,竟還能一口說出心中思念,好一出感人肺腑的戲碼。
當日張灝策劃北方大戰,尤其是率領兩萬邊軍全殲三萬多蒙古鐵騎的驚人事跡,早就傳遍天下,而自身卻沒有什么損失,雖然比不得先帝一舉殲滅朵顏三衛來的輝煌,但已然是年輕一代將領中的佼佼者了,這可是朱棣都親口承認的。
戰功彪炳,名滿天下,要不是張灝最終身死無蹤,早就被冊封為大將了,甚至帝王都有意追封王爵,這論起京城第一公子,除了灝二爺還有誰敢坦然當之。
不提于家姐妹驚駭的臉無血色,沒想到童竟然是鼎鼎大名的灝二爺,不過隨之而來的就是大喜若狂,能在貴人落難之際收留他,本身就是天大恩情啊
童瞬間變得高大偉岸,光芒閃爍,本身又是風神如玉的翩翩公子,立時吸引的無數女人眼冒星星,英雄,才子,勛貴,實在是含春少女心目中的最佳情人。
而被無數目光注視中的秦晴筠,自然不會被無恥之徒的甜言蜜語擊潰,假如要真是失去了記憶,那這句話絕對會使自己哭喊著沖入對方懷中,只可惜,這惡人明明是在演戲。
不過還得配合他演下去,秦晴筠此刻真是恨得牙根癢,多日來牽腸掛肚,也不知痛哭了多少回,要不是大家想起這家伙曾經說過的一些只言片語,鬧不好早就哭死了呢。
“哼誰知道你是誰,雖然你長得和我兄長一模一樣,但本姑娘不敢冒然相認。”秦晴筠故作憂傷,神色間隱含一絲期盼,卻又顯得猶豫不定。
心中暗笑妮子乃是天生的演員,張灝顯得非常理解對方此時此刻的復雜心情,肉麻話繼續傾瀉而出。
“但我卻感覺與姑娘關系密切,好像曾經一同出游過,不知為何,剛剛姑娘的話,卻使我心中好似揪心一樣的痛楚,像是失去了最珍貴的寶物。”
這番肉麻之極的情話,被灝二爺當著無數人的面前,一副深情脈脈的道出,簡直刺激得姑娘們心頭鹿亂撞,眼眸無不閃出璀璨星光。
幾何時見識過此等類似情深深雨蒙蒙的戀愛大戲,絕不能怪罪于女孩們的見識淺薄,實在是真的沒經歷過這個,誰不是聽從父母之言嫁人,那等才子佳人的感人情節,永遠只能出現在書上和傳說中啊
第26o章金殿封爵
當日一場大戲,隨著兩人漸漸消失而告終,畢竟眾目睽睽的,秦晴筠還沒有那么大的膽量,敢與心上人當眾談情說愛。
但英雄美人,金風玉露一相逢般的場面,無不使得無數姑娘心馳神往,這段佳話很快轟傳天下,實在是當事人的身份太顯貴了。
灝二爺現身京城之事,頃刻間傳遍大街巷,鬧得張灝被于家人當成了貴賓一樣盛情招待。
好吃好喝,張灝躲在于家足不出戶,十天一晃而過,中途又吩咐韓二姐不必過來,畢竟身份已然暴露。
夜晚,湘簾低蹙,銀燭瑩煌,于又得親自設宴,又把家中女眷喚來相陪,盛情拳拳,殷勤勸酒。
酒過三巡,張灝笑道:“多謝老爺款待,天色已晚,我該回房休息了。”
“那好,就讓兩位妹妹陪您回房吧,端茶送水,也得有個人伺候不是。”于又得滿臉堆笑,朝兩位一直羞紅臉的妹妹使個眼色。
“男女授受不親,老爺的好意心領了。”張灝施施然站起,略微一拱手,轉身朝著外宅而去。
于家兩位姐同時松了口氣,卻又有些失望,倒是夫人于氏曾經見過張灝身邊的姑娘們,知道人家必定看不上于家的家碧玉。
老爺于又得倒沒什么遺憾,能攀上張家自然最好,攀不上也無妨,反正人情是坐定了,不怕日后不會收到豐厚回報。
第二日一早,當下人輕輕走進招待貴客的院子時,卻現,屋里早已是人去樓空,只留下一紙書簡,上寫好心好報。
徑直回到家中,種種熱鬧自不必細表,祭拜先祖等諸事忙完,張灝告別長輩親人,回到闊別將近一年之久的怡紅院。
夜晚被書萱和紫雪一起傾情奉獻,一夜風流,一直纏綿到四更時分方才罷休,望著心滿意足,沉沉睡去的俏丫頭,張灝起身去了書房。
新皇登基,改國號為洪熙,金鑾殿上,文武百官高呼三聲萬歲,皇帝朱高熾淡笑道:“眾位愛卿平身。”
“謝陛下。”大臣們紛紛站起,這幾日登基大典,顯然累的大家伙不輕,一個個神色間有些憔悴。
居高臨下望著一干大臣,朱高熾終于體會到帝王至高無上的威風,他多年來一直被父皇壓制,今天總算是否極泰來了。
“朕初臨大寶,準備下旨大赦天下,不知眾位愛卿有何建言?”
“臣等并無異議。”滿朝文武同時朝皇帝施禮,這登基之后大赦天下,都是題中應有之意。
不料皇帝口風一轉,沉聲道:“朕一直為一些積年案子寢食難安,傳旨下去,徹查先帝在位時的所有大案,配邊關的犯官全都赦免,賜還家產。”
下面大臣們心中一驚,都已聽出皇帝有意糾正先帝犯下的一些錯誤,暗道不愧是仁義太子,這登基第一件事,就能為一些冤案錯案昭雪平反,倒是殊為難得了。
永樂皇帝性情暴躁,動輒就因錯而把官員下獄或是配邊疆,同時連坐的親戚朋友極多,此外就是建文帝的一干舊臣,到了今日其家眷都淪為賤民,一些矛盾因此越積越深,畢竟朝臣每日戰戰兢兢,誰還能不心懷不滿?
看來陛下是有備而來,大臣們深感欣慰,畢竟先帝處置方式太過嚴苛狠辣,簡直和太祖皇帝一脈相承,誰愿意成天人人自危的過日子,尤其是很多事處置的并不公道,無法使人心服口服。
其中方孝儒終于被朱高熾平反,無數犯官也因此得以赦免,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解縉大人竟然還活著,隨著白蒼蒼的解大人登上金殿,滿朝文武無不為之動容。
“快賜座。”朱高熾神色激動,當年解縉大人為了自己而入獄,這都多少年了,都以為他人早已身死。
“謝陛下,臣身體還算硬朗,就不用了。”解縉同樣神色激動,身體挺拔的好似蒼松一樣。
“好,看來老大人風采如昔,可喜可賀啊”
朱高熾開懷笑道,忽然心中想起一個人來,嘆道:“吃水不忘打井人,宣張灝覲見。”
隨著一聲聲太監宣讀陛下旨意,張灝一身白衣,緩緩走進金鑾殿中,不等行那三跪九叩之禮,就被帝王伸手隔空阻攔。
“免禮,你有大恩與朕和眾位大臣,今后特賜面圣不跪。”
這番堂而皇之的報以感謝,可謂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很多大臣心中嘆息,看來陛下對于先帝,真是積怨已深,這兒子登基之后,馬上反駁父親的一系列舉動。
更多人則是心中震撼,誰也沒想到,昔日的永樂帝王最信任的晚輩,竟如此深得當今圣上之信任。
張灝雙手抱拳,恭敬的道:“是,多謝陛下恩寵。灝領旨。”
大臣們無不神色羨慕,但隨著解縉大人,黃淮大人,楊士奇大人等十幾位重臣都朝少年郎齊齊施禮,所有人心中暗嘆,果然好心有好報。
看著昔日忠心于自己的大臣們濟濟一堂,朱高熾心中高興,揮手吩咐道:“宣旨。”
傳旨太監王貴通上前一步,展開早已準備好的圣旨,滿朝文武心中了然,無不神色期待,誰都知道,這新皇登基之后,該是要論功行賞了。
“重新設立三公之位,封英國公張輔為太師兼任左提督,封解縉為太傅兼任吏部尚書,封楊榮為太保兼任工部尚書,封楊士奇為少傅兼任輔大學士兼兵部尚書,封黃淮為少保兼任戶部尚書,封夏原吉,楊溥,金幼孜為翰林學士兼大學士,俱都官升一品。”
揚揚灑灑,大太監王貴通一連宣讀了半天圣旨,張灝躲在最下面,看著文武百官神色各異,有的歡喜,有的驚愕,有的面無表情,有的神色激動,暗道這權利果真使人不可自拔。
“封張灝為北平侯,加綬驃騎將軍,上柱國,御賜紫蟒冠袍。”
等宣讀到自己身上,重新恢復爵位的張灝一臉無所謂,其實他早就猜到,封賞自己的不過是顯貴身份而已。
關于這些官位,張灝了解的并不是很透徹,只知道閣臣被大幅提升實權,不但從昔日的四品官升為一品大員,像楊士奇等人還兼任尚書,這權利已經落到了實處,再不是以前只能唯唯諾諾的秘書,而是能真正參與中樞的閣臣了。
看來朱高熾果然如歷史一樣,開始全面糾正他父親一言九鼎的霸道作風,力求建立一個清明的文官朝堂,壓制永樂朝的一干開國功臣。
重文輕武,不愧是自詡為文人雅士的仁宗皇帝,張灝并沒什么不滿,這守成之君就該如此,看來天下百姓要迎來難得休養生息的好時候了。
果不其然,等封賞完畢后,朱高熾對于他父親好大喜功的作風深惡痛絕,下旨免去鄭和太監的指揮使一職,停止鄭和船隊下西洋,但并未禁止海洋貿易。
下旨糾察天下邢獄,對于死刑犯采取慎之又慎的態度,最難得和令張灝贊賞的,就是皇帝坦言,即使他欽定的案件,一樣可以推翻和糾正,禁止對犯人采取肉刑,廢除宮刑,除了十惡不赦的叛逆大案之外,不許株連犯人親屬,因為這有違儒家的仁愛原則和孝道。
免除天下流民的稅賦,妥善使百姓返回故居,兩年之內免除一切徭役,對于受災百姓及時給予賑災和減稅政策,一系列仁政愛民的舉措,立時贏得天下敬重。
朝會完事之后,朱高熾心情愉悅,出言把眾位閣臣留下,其中太子朱瞻基和北平侯張灝一樣留下。
恐怕這才是今日的重頭戲了,張灝很清楚,真正的國策都是帝王和閣臣在一起商議的,而朝會只不過是一種形式而已。
望著自己的兒子,朱高熾笑道:“來人,給諸位大人賜座。”
自有宮人送上軟凳,閣臣們含笑道謝,然后紛紛坐下,而張灝和朱瞻基自然不敢就坐,規規矩矩的束手站立一邊。
氣氛輕松寫意,即使是張灝都心生感慨,比起永樂大帝時沉悶忐忑的那種滋味,此時真像是恍如隔世。
思索一下,朱高熾緩緩開口:“瞻基這些日子,日日建言遵照先帝遺愿,把京城遷到北京,但朕思來想去,終究覺得不妥。”
明朝最著名的恐怕就是天子御國門了,建都北方的重要意義不言而喻,但即使是張灝都清楚,以此時的條件,遷都北京對于天下的負擔實在是太重了,即使是后世滿清一樣不堪重負,這整個南方都要供養京師,日積月累,因此損耗的糧食物資,幾乎不下于京城的日常消耗。
關于遷都的話題,自從朱棣登基后就一直沒有停歇過,在座的大臣們除了張灝父子,其他人都曾經反復深思過,幾乎人人都不同意遷都北方。
北京作為朱棣龍興之地和戰略要沖位置,尤其是永樂帝王的雄心壯志,一心想要融合塞北各族,但事實證明,他的后代并沒有祖先的膽略和氣魄,終明之世,北京動輒被異族劫掠包圍,鬧得滿朝人心惶惶,此事之利弊,可謂是一言難盡。
朱瞻基容貌英俊,舉手投足間都要其祖父的影子,此時朗聲道:“天下間的地形地勢,無有京更好的,金陵地處東南,不足以控制西北之地,非勝地也”
燕云十六州,北京的優勝之處一目了然,自不必細細解說,重回中樞的解縉大人,右手摸著花白胡須,笑道:“早年太祖皇帝就有意遷都北方,其中長安,洛陽和汴梁都派人細細考察過,都不如北京有優勢,滄海遶其東,太行峙其西,后枕居庸,前襟河濟,饒谷馬魚鹽果窳之利。順天為皇居,東南轉漕,秦晉入衛,形勝甲天下。”
朱瞻基一喜,不禁跟著頻頻點頭,但沒想到解縉又說道:“但幽燕形勝,自昔稱雄,然距邊塞不二百里,無藩籬之固,而天子自為守。胡人旦夕可至一有所閃失,則京畿動蕩,天下混亂啊”
“老大人所言正是,殿下,臣以為江南之民命竭于輸,太府之金錢靡于河道,此為遷都北京的一大弊病。”夏原吉身為戶部尚書,自然想得是民生之事。
第261章全都得娶
眾位閣臣紛紛建言暫緩遷都,其中英國公張輔成了當朝第一人的太師,算是變相的被高高捧起,此時一言不發的坐著,已經做好遠離朝堂的準備了。
不涉足權力爭奪的漩渦中,張家父子想法一致,沒有軍方重臣支持太子朱瞻基,最后自然被皇帝一言而否。
“瞻基過幾日就動身去北京,監督剩下的工程,遷都之事再等幾年吧。”
朱瞻基沒有辦法,只得躬身領命,朱高熾眼看時辰不早,這登基大典之后還要大宴群臣,當下帶著一干大臣出了奉天殿。
接下來幾日,洪熙皇帝下旨鄭和太監轉任北京留守太監,撤換錦衣衛指揮使郭義,撤換東廠提督常公公,都換上了自己的心腹。
陸續罷免很多官員,又升遷很多官員,朝廷中的風云變幻,已然波及不到張家,任是外面風雨飄搖,一門雙貴的勛貴之家都會穩如泰山。
張灝并不關心朝廷之事,而是把生活重點放在了自己家里,而隨著他的歸來,很多事都起了一些變化。
五月五,端午節。
家家戶戶在門前懸掛艾葉,打幾壺雄黃酒回家享用,遠處的秦淮河上,更是鑼鼓喧天,十幾支龍舟在百姓的鼓噪加油聲中,朝著終點如飛而去。
英國公府,園中園。
一身五毒艾虎補子服,外罩一件五彩壽絲縷,手拿御賜紙扇,全都是張皇后命宦官送來的。
隨著新皇登基,張灝的地位越加顯貴,在宮里的地位不見削弱,反而比以前更加尊貴,結交與太子夫婦最艱難之際,又出手趕走虎視眈眈的兩位親王,這份擁立之功,可謂又是眾臣之首,令無數人又是嫉妒又是羨慕。
和故去的王貴妃一樣,張皇后和張灝母子交情深厚,同樣視張灝為已出,平日動輒就會賞賜下一干寶物,還時不時的召喚過去相見。
靜心堂中,張灝大咧咧的坐在老祖宗身側,家中女眷們卻手足無措的站著,被十幾位一身白衣的丫鬟圍繞,正挨個進行身體檢查。
青衣衛出身的丫頭雖然比不得御醫,但詳細檢查身體的健康狀況,對于這些自小被悉心培養的小大夫來說,加上張灝一些后世的體驗,倒也漸漸摸索出一些門道來。
其實世間難事就怕有心人孜孜不倦的苦心專研,而明初時的醫術,已經發展成很多門類,治療外傷,治療婦科,小兒科,還有五官科,內科,腦科等等都有,并不像張灝想象中的一位大夫什么都會,只是大多敝帚自珍,子承父業罷了。
不過這些御醫只會為達官貴人治療疾病,老百姓根本沒有資格,民間到處都是僧道等神棍招搖撞騙,中醫又太過深奧,本身地位又不高,到了近代,險些因為西醫而失傳。
張灝并不指望女孩們能自己專研成一代宗師,但加大投入,系統的發展醫術已經非常必要,就算為了自己親人們,也要想方設法的動動腦筋。
老祖宗看得有趣,笑瞇瞇的摟著張灝,笑道:“今日好像是沐丫頭的生日,我有個好主意。”
幾個頑皮小家伙在人群中跑來跑去,身上掛滿家中長輩親手縫制的小飾物,憨態可掬的小老虎,五毒靈符,五彩絲線粽子,香囊,一身都是漂亮的小零碎。
端午節又稱為女兒節,今日出嫁的閨女都會回娘家,幾個孩子除了大奶朱元香親生的雙胞胎之外,還有大小姐張婉兒的女兒。
張婉兒被孩子們的一舉一動逗得捂嘴嬌笑,聞言笑道:“奶奶有何好主意,說來聽聽?”
“今日咱們也學學百姓家,大家一起湊湊份子,置辦幾桌酒席,在請最好的戲班子唱戲如何?”
這建議倒是新奇,張婉兒和朱元香立時跟著附和,哄得老祖宗笑得合不攏嘴,笑道:“那奶奶就帶個頭,出五兩銀子。”
陪在身邊的太太王氏,輕笑道:“那媳婦就出三兩銀子好了。”
朱元香眼珠一轉,叫道:“那我和大姐還有嬸子們,全都一人二兩銀子,姑娘們月錢不多,人人出個一兩好了。”
“那可不成,別人就還罷了,你這家中的大富豪,豈能只拿出區區二兩,不像話,沒的叫大家笑話你小氣。”老祖宗指著故意作怪的孫媳婦氣道。
“我又算什么富豪,老祖宗卻是看走了眼。”朱元香起身單手叉腰,指著一臉無辜的張灝,笑吟吟的數落道:“放著這位最有錢的孫子不找,卻來惦記我們這等窮人,老祖宗您好偏心。”
“瞧瞧你這丫頭,灝兒成天花錢大手大腳,他能有什么積蓄,胡說八道。”老祖宗故意為難對方,像個孩子似地斗嘴。
滿屋子女眷都笑,任由老祖宗和大奶你一言我一語的,不時在一邊跟著湊趣,最后丫鬟們一統計,這么多人湊份子,足足有一百多兩銀子。
老祖宗感嘆道:“這要是放在小家小戶身上,一百多兩銀子,足夠一家人吃穿用度好幾年了。”
這邊長輩們圍在一起商量如何置辦酒席,那邊八仙桌旁,姑娘和丫鬟們都在忙著包粽子,張灝瞧得有趣,不覺徑直過去幫忙。
素手洗羹湯,女孩們那別樣的嬌美風情格外使人賞心悅目,連同做好的大量粽子和一些銀錢衣物,都是要贈送給附近百姓的。
女孩們今日頭戴各式金銀絲制成的小飾物,身上環佩自作的精美香囊,一個個打扮的粉妝玉琢。
見到灝二爺湊到姑娘們身邊,笨手笨腳的幫著包粽子,鬧得丫鬟們低頭竊笑,但卻沒注意,張灝把頭湊近沐憐雪耳邊,低聲道:“一會兒要使你難堪了。”
“無妨,其實難堪的是她們。”沐憐雪輕輕一嘆,低頭再不說話。
望著對面那幾位天仙般的小女兒,王氏有些苦惱,愁道:“灝兒都快十八歲了,這婚事該怎么辦呀”
朱元香忙著計算花銷,頭也不抬的道:“太太你就別操心了,我兄弟極有主見的一個人,恐怕不會受世俗規矩所束縛,沒準人家都已經私定終身了呢。”
“真的?”王氏和老祖宗有些吃驚,急忙追問,這些日子,一位公主三位郡主守在眼皮底下,豈能不讓長輩大感頭疼?
張婉兒熟知兄弟脾性,猶豫的道:“灝兒從小就不拿道德禮法當回事,恐怕都得娶回家來,卻不知陛下是否能恩準。”
“哼他想得美,人家堂堂公主郡主,豈是他能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的?”
威嚴的聲音響起,嚇得張婉兒急忙站起,恭敬的道:“爹,您回來了。”
其她女眷紛紛施禮,英國公張輔略微點頭,走到老祖宗身邊,笑道:“母親,這端午節,兒子過來討杯酒喝。”
誰知老祖宗卻沉下臉,沉聲道:“那你這個老子說,你兒子該娶誰?”
想都沒想,張輔低聲道:“自然是沐丫頭,芳寧公主和那秦姑娘咱家委實高攀不上,這與禮法不合。”
也知曉兒子說的沒錯,而且如今越來越不能耽擱了,以前孩子們還小,一切好說,但現如今一個個都長大了,該是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再拖下去,就得連累人家姑娘一生了。
這邊動靜說大不大,姑娘們本身就心思靈慧,這些日子來,類似的話題都聽的太多了,一見那邊長輩們的臉色,就知曉與自己有關。
望著臉色一下變得凝重的女孩們,張灝灑然一笑,朝著遠處父親說道:“我的婚事自有我自己做主,就不勞長輩們費心了。”
“混賬,你這是目無尊長。”張輔大怒,板著臉怒道:“明天就把幾位姑娘送回家去,你給我老實的呆在家中,過些日子就為你和沐丫頭完婚。”
花廳內的女眷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這一家之主的威嚴可不是說笑的,真要是理論起來,恐怕老祖宗都沒有老爺說話管用。
朱元香和張婉兒神色焦急,其她女人更是惴惴不安,誰不知道灝二爺的性子,就怕他敢出言頂撞父親,那可是犯了大錯。
偌大的屋中變得鴉雀無聲,幾位奶媽和丫鬟急忙把孩子們抱走,唯有張灝神色輕松,他早已料到今日的局面,也早已有了應對之策。
很自然的后背雙手,張灝朗聲道:“天地君親師,本不該質疑父親的決斷,但我張灝行事自有分寸,我決定的事,一樣容不得別人更改,成親之事,恐怕要讓父親失望了,這里都是我的女人,要么大家一起嫁給我,要么孩兒終身不娶。”
“你,你放肆。”張輔不禁勃然大怒,氣的指著張灝,怒道:“來人,給我把這個小畜生捆起來,拖出去重打四十軍棍。”
“沒有人敢動我分毫的。”張灝輕笑,凜然不懼的盯著父親,一字一句的說道:“為人要有擔當,辜負任何一人我都做不出來,如今我好歹是一位侯爺,即使出去獨立門戶也無不妥,父親,成親是我自己的事,就讓孩兒自己做主吧。”
“你這是在威脅我了?好,明就給我滾出張家,我張輔沒有你這個兒子。”張輔神色決然,說話間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父親是想使我淪落為一介平民,然后等著看我笑話吧?”張灝含笑搖頭,嘆息道:“恐怕要讓您失望了,就算沒有張家的庇護,現在我也能很好的活下去。”
雖然并不想被逐出家門,但張灝很清楚,假如聽從父母之命,那么自己勢必只能娶沐姐姐為妻,而芳寧公主和秦晴筠根本沒指望嫁過來。
世間禮法道德只不過是一層枷鎖,張灝根本就不放在眼里,雖說孝順父母天經地義,但這絕不能成為對自己指手畫腳的依仗。
鐵青著臉,張輔一時間大感騎虎難下,他哪會舍得唯一的兒子流落街頭,其實作為一個父親,看到自己孩子有情有義,敢作敢當的男人模樣,心中還是深為贊賞的。
作為一位身經百戰的大將軍,張輔本就不是迂腐的文人,而今日這一出戲,也是奉了自己母親的命令而已。
最終還是老祖宗一言九鼎,緩和道:“好啦,好啦,你老子也是要探探你這渾小子的真實心意,呵呵,不愧是我張家的孩兒。”
依然板著臉,張輔冷哼道:“混賬,要不是我親口求陛下恩準,把芳寧公主的封號取消,就憑你這愣頭青一樣的性格,恐怕沒等娶人家,就會被關入宗人府的死牢之中。”
氣勢全無,張灝立時變得嬉皮笑臉,幾步湊到父親身前,很哥倆好的摟著父親,恬著臉笑道:“要不表明孩兒的心意,父親怎知您生了個好兒子。”
“滾,有你這個好兒子,老子我怕是要少活十年呢。”終于還是忍耐不住,張輔指著兒子笑罵。
這一出好戲,可看的女人們目瞪口呆,任是誰也想不到,從來都是一本正經的老爺張輔,還會有如此頑皮的一面。
第262章新皇夫妻
其實張灝很清楚,這幾年父母替他承擔了很大的壓力,就說云南沐家,要不是自己最先對沐姐姐表明情意,不然早就會引來舅舅的不滿。
張沐兩家的聯姻勢在必行,這是維系兩家互為奧援的前提,就算是張灝不喜歡沐姐姐,恐怕也得被逼的成親。
原先的最大阻礙是芳寧公主,如今隨著朱棣駕崩而迎刃而解,一位沒有父母依靠的孤兒,和秦姑娘還有沐憐霜一樣,在真正的勛貴眼中,絕對已經算不了什么,即使她們都是身份貴重的金枝玉葉。
再一次見識到女人的真實地位和難堪處境,沒有娘家指望,其內心的惶恐不安可以想見,這也是為何沐姐姐穩如泰山的根本原因,因為沒有人能撼動她的地位,雖然吃醋是必不可免的。
心中升起一絲愧疚,朱棣的死,導致張灝有些愧對芳寧公主,好在比起歷史上只不過提前五年而已,雖然這么想有些無恥。
洪熙皇帝不怎么待見親戚,或許只是想表明仁義善良,或許是真的疼愛同胞弟弟,也只是對兩位親弟弟仁至義盡。
這些日子,把當年曾經倒向兩個弟弟的幾位駙馬,全都免去爵位后貶斥回了老家,和歷史上的軌跡一樣,對于父親不喜歡自己的常年怨恨,變相泄在了親戚身上。
對于芳寧公主,當面對英國公張輔的懇求,很欣然的免去公主爵位,當做一位普通的宗室女對待,明朝公主的真實處境,由此可見一般,只可惜外戚之禍沒了,代之而起的卻是黨爭和宦官之禍。
老爺張輔明顯不適應兒子的嬉皮笑臉,故作威嚴的沒事找事,胡亂指責一通后,就被心疼孫子的老祖宗趕走。
這邊女眷又開始商議為沐姐姐過生日之事,沐姐姐卻拉著張灝,低聲道:“芳寧這幾天心情不好,憐霜她們一直陪著她,你也過去看望一下吧。”
親爹死了,換做誰都心情不好,張灝緩緩點頭,沒等轉身出去,就看見周氏急匆匆的過來,說道:“二爺,宮里來了幾位公公。”
沒等張灝去看望芳寧公主朱智真和秦晴筠,就被召喚到了皇宮,無語的看著面前一大家子,心說你們舉家團圓關我何事?
心里誹腹,面上自然不敢帶出來,張灝神色親和,很瀟灑的走到近前。
難得見到天家和和美美的一刻,皇帝的十子五女,除了太子朱瞻基之外全都出現在眼前,此時的朱高熾年僅三十三歲,還處在壯年之中,不過能生出這么多子女,這肥胖皇帝的身體健康狀況實在令人擔憂。
“張灝,來,今日端午節,朕只想陪陪家人,一切慶典都取消了。”朱高熾親切的朝張灝揮手,很慈祥的看著自己的妻兒子女。
往年帝王都要和群臣一起觀看龍舟,射箭等舉行一系列的慶祝活動,洪熙皇帝身體不便,自然不想跑來跑去。
看了幾眼僅有一歲的十皇子朱瞻埏,張灝朝端坐位的皇帝夫妻見禮,又朝一邊的貴妃李氏,張氏,郭氏見禮,心中暗嘆,朱高熾嬪妃眾多,但唯有生育后代的妃子,才有資格出席此等家宴。
身處御花園精美雅致的環境中,到處彌漫著雄黃酒的獨特氣味,用意驅散蛇蟲等邪物,一側的閣樓里,宮女在彈唱著悠揚樂曲。
帝王的家宴很簡單,鎦金八仙桌上,擺了些各式粽子和普通酒菜,而此刻已是酒過三巡,召喚張灝前來,明顯是帝王有事吩咐。
皇子朱瞻墉和朱瞻埈神色正經的上前見禮,即使如今都貴為王爺,但輩分差的太遠,真要較真的話,張灝或許就是他們的親姑父了,而君臣父子之說,那是體現在帝王和太子身上的。
因為有皇親國戚的顯赫身份,張灝自然不會誠惶誠恐的回禮,話說灝二爺跋扈囂張的做派天下皆知,他要是哪天對誰人彎腰低頭,恐怕那人回家都會寢食難安不可。
望著一干天潢貴胄規規矩矩的上前行禮,一副把張灝當成大哥的親熱神態,花園里的宮人全都不以為意,這些年都是一貫如此的。
以前朱棣在世之時,張灝不敢和太子夫婦太過親近,只能暗中幫著解決一些難事,但對于皇孫則沒什么顧慮,有什么好玩好吃的,全都明目張膽的送過去,他那時年紀,又都是同等尊貴身份,孩子間的交往不會惹人生疑。
何況如今皇子在政治上已然無望,又都是俗稱的富四代,生在深宮長在深宮,人人安于一生富貴,很難再出現如朱棣這種有野心的強人,對于自親厚的兄長,人人都是很尊重的。
“好了,好了,你們自己去玩吧,鬧得我頭暈眼花的。”
隨著今年不過二十八歲的皇后一聲令下,早就不耐煩的皇子公主們,頓時一窩蜂的跑個沒影,嚇得幾十位宮人急忙追了上去。
因為同姓,張皇后一直把英國公張家視為親族看待,即使如今她自己的兩個弟弟,都爭氣的依靠戰功而被封伯爵,還是一如既往,異常重視和張家的感情聯絡,畢竟不是真正的親戚,沒有外戚那種顧慮。
“灝兒過來,昨日本宮親手做的虎頭,帶在身上了嘛?”
隨走幾位嬪妃,張皇后笑吟吟的詢問,一副神態可親的慈祥模樣,而張灝深知這位風韻楚楚的皇后,絕對是明朝位出現的女強人。歷史上,隨著朱高熾和朱瞻基兩位皇帝駕崩,這位太皇太后一直能干涉朝政,直到她病故之前,都把國柄牢牢握在手中,順利傳承下去。
“帶了呢,您看。”張灝笑嘻嘻的把胸前做工精致的老虎拎起,他對于這位母儀天下的女人非常敬重,明初一連六代都出現賢德皇后,可謂世所罕見。
滿意輕笑,張皇后看了眼丈夫,笑道:“帶了就好,不然瞧本宮怎么治你,來,這有幾只親手包的肉粽子,快些趁熱吃了。”
“好”張灝也不忸怩作態,幾步走到皇帝夫婦對面坐下,朱高熾看的啞然失笑,心中同時升起一絲親切,當年他被先皇幾次要剝奪太子身份,那時心情之差可想而知,就是因為賢惠妻子和這位少年奔走周旋,才使得朱棣滿意于自己的兒媳婦,又看重皇太孫朱瞻基,這才使得朱高熾最終得以保住皇位。
如今志得意滿,當年有恩于自己的大臣全都封賞完畢,但對于張灝卻有很大的愧疚,這擁立之功最大的功臣,還是仗著自己的戰功恢復爵位,甚至因為朱瞻基的存在,連個實權都沒有得到。
張灝年輕食量大,沒有半點皇子那種規矩斯文的樣子,一口吞掉一只肉粽子,這番狼吞虎咽的男兒模樣,喜得張皇后急忙親手為他剝去粽葉。
朱高熾也有些動容,嘆道:“不愧是能帶兵打仗之人,好大氣的吃相。”
接過張皇后遞過來的粽子,張灝含笑致謝,又一口把香甜軟嫩的粽子吃下,知曉自己沒成家之前,勉強算是一個孩子,在帝王面前用不著戰戰兢兢,提心吊膽的,話說本身這位還算是善良正直之人,比起陰晴難測的永樂大帝,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吃得多了才有力氣嘛,帶兵之時,即使在難吃的食物,和軍士們在一起時,也顧不上什么貴族禮儀了,不然軍士們都覺得你高高在上,心中就會有些隔閡。”
望著張灝比自己長子還要俊秀的相貌,朱高熾贊許的微笑著,沉吟道:“皇兒一力要求提兵北上,說韃靼人的國師阿魯臺已經勢弱,正是趁機剿滅韃靼人的最好時機,張灝,你乃是年輕一代的勛貴子弟當中最出色之人,比起瞻基也不逞多讓,朕想詢問下你的建議。”
張灝一愣,這軍國大事為何不詢問閣臣和將領的意見,非要問自己的想法?
很快反應過來,絕對是大臣們同聲反對,太子身為國之儲君,豈能常年呆在北京城,還是整合兵馬北伐此等大事,即使大家都知道朱瞻基一心為國,但這里面的風險實在太大,不說兵兇戰危之中萬一遭遇什么不測,就是當年燕王起兵南下的往事,也值得大臣們細細品味了。
不過只要自己和父親一力贊同,朱瞻基絕對有機會守衛北方,以朱高熾的善良脾性看,即使防備兒子,也絕不會相信太子會密謀造反,因為那實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不敢多想下去,張灝清楚他們父子之間有一些隔閡,朱瞻基自從出生后就被先帝寵愛有加,長相性子又酷似先帝,總算是這些年他一直敬重自己的父親,又幾次當面怒斥過親叔叔漢王朱高熙,才使得這對父子能和睦相處。
“陛下,臣認為不妥。”張灝心中暗嘆,于情于理都無法支持你朱瞻基,這太子常年不在京師,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怎么個不妥,說來聽聽。”皇帝顯得很高興,他此時最大的心愿就是治理好天下,對于征戰之事并沒什么興趣,這與他本身不喜運動又尊崇儒家之道有關。
看了眼含笑不語的張皇后,張灝神色嚴肅,說道:“阿魯臺志大才疏,自從他當上韃靼人的國師后,蒙古各部就一直不服他,朵顏三衛就是最好的例子,而瓦剌族即使被我朝打的奄奄一息,也沒有臣服于阿魯臺,反而蒙古此時已經分裂成東西兩部,如今又分裂成各個部族,因此臣以為,朝廷不該派兵征伐。”
這段分析之言,聽的皇帝夫婦大感奇怪,不約而同的對視一眼,朱高熾疑惑的問道:“元蒙余孽實力一落千丈,不正是該剿滅的最佳時機嗎?為何勸朕不要開戰?”
“回陛下,蒙古草原的面積太大,草原各族根本無法剿滅,即使連年征討,只不過使得游牧民族遷徙遠離中原而已,等休養生息之后又會返回北方,就好像那野草一樣,生生不息。”
中原王朝飽受異族侵襲,這痼疾已經持續幾千年了,不管是秦始皇還是漢武帝,都沒能徹底解決北方困擾,而明朝就是驅趕韃虜立國的,誰都知道北方異族永遠是心腹大患,但還不是一樣沒有行之有效的解決辦法。
第265章瀟湘館內
回到家中,張灝靜等宮里傳來消息,不出意外,皇帝和閣臣都一致同意他出任北京城守備都督,畢竟年前的一場大戰,已經證明灝二爺的領兵才華,而身為勛貴之后,成為武將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但與此同時,卻遭到御史臺上上下下的阻攔風潮,其中都御使劉觀最為不滿,直言不諱的指責張灝年紀太又行事囂張跋扈,絕不能委以重任,何況那北京城乃是先帝龍興之地,豈能交給此等紈绔子弟鎮守?
如今新皇剛剛登基,又是有名的仁義之人,再也不是永樂皇帝在位時,那種一言九鼎的霸道作風了,而張灝出仕一事,既有御史臺為了以往恩怨而假公濟私的一面,也有為了爭奪權勢而點燃的第一場朝廷紛爭。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英國公張輔,則委婉的奉勸帝王收回成命,而來自東廠和一些宦官的反對,更是把此事推波助瀾,竟然隱隱間大有掀翻張灝的架勢。
面對眾怒,洪熙皇帝朱高熾自然把此事暫時壓下,其實大家都清楚,這么多人反對張灝當官,其實都是皇帝縱容的結果,誰讓朱高熾旗幟鮮明的反對先帝的一些做法,為建文帝大說好話的同時,還赦免建文舊臣的罪過,甚至千方百計尋訪一干舊臣的親屬,把舊宅財產紛紛賜還,在贏得英明帝王好名聲的同時,也為一些人打擊永樂皇帝時的心腹,清算以往受到的殘酷壓迫,提供了最有力的依據。
除了報復張灝等先帝親信,其中還不可避免的涉及到文武之爭,假如張灝真的成了北方手握重兵的將軍,那就意味著自從靖難之役就榮耀顯貴的一干功臣們,又有了一位旗幟性的領軍人物,尤其最恐怖的還是張灝年僅十七歲,又深得皇帝和皇后的信任,這對于文臣們的沖擊可想而知。
就連閣臣都只是點頭罷了,并沒有人大力支持,即使都受過張灝的大恩,但面對文人和武將之間的沖突,此等私人恩情,只能留在將來再說。
英國公府,瀟湘館。
張灝心疼的看著花容憔悴的朱智真,外面的風風雨雨都沒能使他擔心,而佳人虛弱身子卻令人揪心,輕聲道:“別再難過了,誰人又能逃過一死,乖,把這晚藥湯喝了。”
身穿淡黃色的衣,已被奪去公主封號的朱智真,低頭坐在床邊,神色凄楚的搖搖頭。
好像又見到孩童時的那位明媚皓齒,驕縱異常的姑娘,性情倔強,任何人的話都不聽的時候,張灝輕輕一笑,無奈之下,只得把玉碗放在一邊,陪坐在玉人身邊。
好半響,朱智真忽然幽幽的問道:“灝哥哥,我希望你能告訴我,魏公公到底在哪里?”
顯然這位聰慧公主,已然看出些蛛絲馬跡,張灝知道瞞不過她,自己當日選擇躲在民間,魏公公事后又突然消失無蹤,這里面的蹊蹺,對于知道一些隱秘的朱智真來說,實在是太令人疑惑了。
“魏公公為了自保,在陛下暴斃之前就已經逃出宮去了,不要與我說什么大道理,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鬼話,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一個人呢。”
迅抬頭,朱智真俏臉升起一絲血色,盯著張灝的雙眼,逼問道:“那為何他要逃走?”
張灝很坦然的回視她,淡淡的道:“你父親被治好隱秘宿疾,就派魏公公去殺人滅口,而魏子知道事成后,他自己一樣得被陛下殺人滅口,就搶先一步逃出宮去,沒想到,當日下午陛下就突然暴斃,經御醫檢查,是陛下一邊房事一邊受到刺激,他年紀一大把了,身體如何能受得住?”
輕輕嘆了口氣,朱智真被這番真話說的啞口無言,即使心中還有疑慮,但這已經是涉及到帝王尊嚴的了,那是寧可成為千古之謎,也絕不能徹徹底底的追查下去。
皇帝朱棣死的很蹊蹺,這是不爭的事實,但放在皇宮大院里,死的蹊蹺古怪的皇帝太多了,畢竟不是爭奪皇位的可疑事件,隨著新皇順利登基,皇家必然要選擇隱瞞此事,無非事后把乾清宮的一干宮人處死了事,根本不會大張旗鼓的追查死因。
朱棣并非是死在張灝手中,其實此事根本就是瞞著他的,真正的幕后真兇也不是逃去遼東的張成,而是那位千古黑衣宰相道衍和尚姚廣孝,而張成恰恰是他的師侄,這兩位擅長策劃之人,聯手進行了一場能改變天下大勢的陰謀。
當年面對張灝的一些新奇思路,姚廣孝大感興趣的同時,經過數年的用心推算,斷言永樂皇帝年老后,已經成為整個天下成為盛世的最大阻礙,而他最后向皇帝坦言官紳一體納糧,偃旗息鼓為天下百姓休養生息等建言時,最終被帝王否決,使得以顛覆天下為畢生志愿的道衍和尚,在臨死前又悍然出手,提前五年讓歷史上有名的英明帝王朱高熾順利登基。
姚廣孝孤家寡人,無欲無求,張灝對于這位叔叔沒什么隱瞞,與人坦誠,最終換來了豐厚回報,要不然,朱棣或許就會對他痛下殺手,因為張灝這些年做過的一些隱秘事,已經或多或少的被帝王察覺了。
清楚父親之死與情郎無關后,或者是聰明的選擇回避可能反目成仇的嚴重后果,朱智真乖乖的張開嘴,任由張灝心的喂她吃藥,羨慕的秦晴筠等姐妹咬牙切齒,而沐姐姐則坐在香妃椅上,手里拿著一本西方書籍。
終于把難喝的苦藥喝完,朱智真難得撒嬌道:“我要吃糖。”
“哼給,張嘴。”已經十五歲的沐憐霜越出落的容貌嬌美,捻起一顆玫瑰糖跳到朱智真身邊,氣鼓鼓的道:“灝哥哥都從未這么溫柔的哄過我呢”
啞然失笑,張灝笑道:“你時常鬧些病,都讓我習以為常了,誰愿意搭理你。”
“哼,偏心鬼”氣呼呼的把糖塊扔進朱智真的口中,沐憐霜扭過頭去,驕傲的如同一只孔雀。
美滋滋的含著糖塊,朱智真嬉笑道:“過些日子我就得去遼東了,讓讓我又何妨。”
這話一說,滿室立時寂靜下來,遠處的沐憐雪輕輕一嘆,心中升起對于好友的敬佩之情,即使大家都是情敵。
心高氣傲的芳寧公主,即使被奪去公主封號,也不會選擇嫁給張灝做,而是準備遠赴遼東或是承德附近居住。
而秦晴筠同樣不會委屈自己,她們都受到張灝的影響,開始獨立為自己的將來做打算,即使明面上都要嫁給灝二爺,但實際上都會分開居住,更會為了自己的后代努力,起碼不想輸給正宮娘娘的兒女。
張灝樂于看到女人們分開,不然這內宅中,早晚會生一些憾事,起碼年輕氣盛時不能放在一起,話說一切都說不準呢,沒準到時根本就不會分開。
給女人們自由,但真正的權威還是捏在手中,由不得誰任性行事,這么做也是為了將來打算,畢竟偌大的家業需要最信任之人打理。
屋里面只有史湘云事不關己,盯著朝廷的邸報和一些信件,擔憂的抬起頭,問道:“灝哥哥,難道你就任由他們詆毀你嗎?還是你根本就不想出仕?”
姑娘們一驚,她們心中復雜,既不想張灝做官又怕他真的浪蕩一生,這時代女人只能依靠丈夫,誰又想見到自己的男人一輩子躲在家中無所事事?
神色輕松的站起來,等走到蕭氏姐妹身邊時,張開雙臂把身材火爆的姐妹花摟在胸前,笑道:“那朝廷的事,哪里是我能管得了的,當然是得聽天由命了。”
“切信你才怪。”不約而同,姑娘們全都翻起白眼,口中還學著張灝的口頭禪,同時嬌笑起來。
張灝沒有繼續說朝廷之事,而是很神秘的問道:“好像我還從未追求過你們,眼看這夏天就要來臨,來,說說你們最喜歡什么。”
有些頭疼怎么解釋浪漫兩個字,只好退而求其次的道:“那些繁瑣婚事都不要做了,除了你們大姐之外,大家都沒有親人,我準備為你們舉辦一些特殊的儀式,盛大而且終生難忘。”
原本姑娘們心情一暗,沒有父母娘家又是給人做,自己嫁人只有一頂轎從后門進出,和注定要風風光光大操大辦的沐姐姐比起來,可謂是寒酸的令人不敢面對。
但后來同時被張灝說的眼眸一亮,整個人都容光煥,但一想到現實的世俗眼光,不禁又無精打采起來。
秦晴筠不甘不愿的看了眼低頭不語的沐姐姐,強笑道:“算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還是不要驚世駭俗的好,不然那些文人又該大書特書,謾罵你灝二爺不遵禮法了。”
“他們與我何干,我張灝行事又顧忌過誰?我和我妻子之間的婚禮,還輪不到外人插嘴。”
張灝一如既往的滿不在乎,身為武將又是勛貴子弟,其實文人根本奈何不了他,頂多罵他不遵從孔孟之道,私自改變自古時延續下來的一些禮儀,行事荒唐而已,沒有文人仕途上的阻礙,你還能拿人家如何?
輕輕合,沐憐雪神色鄭重,笑道:“既然被大家承認為姐姐,但我就要以身作則,除了做給世人看的婚事禮儀之外,其它事我都與大家一樣。”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既保留了自己獨一無二的正統之位,又兼顧姐妹們的心情,沐憐雪可謂是煞費苦心了,即使明知道她故作大方,大家也得當面報以感謝,畢竟人家也是一片好意。
“后宅爭斗真是永不停歇啊”張灝苦笑,即使再善良的女人,這天生的心眼和好比較的心思,都會促使女人們暗中較勁,何況其中還夾雜個唯一的男人,這方面,你永遠都拿她們沒轍,不過話又說回來,誰讓自己招惹了這么多女人,還偏偏鼓勵她們自強自立。
胸中升起豪情萬丈,就是如此刺激才不會辜負這一輩子,要不然,摟著一群木呆呆的大家閨秀豈不是太過無趣,還是充滿生機,腦中各有思想的絕色佳人,才是男人最向往的美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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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低調成婚
書萱的姐妹很多,此刻全都躲在炕邊,好奇的盯著傳說中的灝二爺,不時低聲竊竊私語
張灝被書萱手拉手的走進來,美貌丫鬟在家很有一副大姐做派,一臉的端莊賢惠,沒理會偷偷嬉笑的姐妹們,拉著張灝到另一張炕桌前,蹲下身子為自家二爺脫鞋
“是不是覺得悶熱?家里沒有冰塊,我去給你打盆井水,井里還鎮著西瓜”
看著書萱忙上忙下,額頭滲出一些細汗,張灝忙阻止道:“不用了,屋里很涼快,我坐一會兒就走”
伸手拉住就要離去的書萱,兩人親昵的動作引得幾位女孩家睜大了眼眸,臉興奮的紅彤彤一片,書萱的二妹長得很文靜,羨慕的道:“都說二爺對姐姐好,今日一見果然如此,街口那王家的少爺,動不動就對丫鬟打罵的,令人鄙夷”
這邊兩人失笑,:“那王家不過一土財主,哪能跟國公家相比,咱家的老爺夫人別提多和善了,平日連句重話都不說,二爺又是最體貼下面人的,這些年除了大奶會處罰犯錯之人,園子里就沒看見過打罵人的時候”
“這才是大家子的做派,表姐真是好福氣”一位書萱的表妹,羨慕萬分的說道
“嘻嘻,要不你也去給他當個丫鬟,這將來,保不準就成了姨娘呢”一個長得很秀氣的姑娘低聲嬉笑,立時引得女孩們鬧成一團,不停的拿對方取樂
相視一笑,張灝和書萱互相聊著閑話,聽著俏丫頭不停埋怨自己出手太過大方,趕緊笑著開口道歉
幾位妹妹不禁暗暗稱奇,不過她們不好意思開口詢問,只是紅著臉好奇的打量張灝,神色間異常欣喜,全都滿意于未來姐夫的人品風度
原本這些個女孩都是給人做丫鬟的命運,但隨著書萱月錢豐厚,養活一家人綽綽有余,每年張灝給書萱準備的大紅包,常年積攢下來數目不菲,足夠當嫁妝了
書萱為人喜歡耍性子,愛吃醋,但對家人無可挑剔,幾乎自己所有的積蓄,都會交給母親預備著給妹妹們出嫁用,這份善良真摯的姐妹情深,也是張灝為何喜歡書萱的重要原因
見二爺執意不肯自己忙碌,書萱心中甜蜜,脫鞋上炕后,把滿桌子瓜果送到對方眼前,習慣的磕著瓜子,把里面的瓜子仁放在一個碟子里
張灝從混跡在女人堆里,面對五六個女孩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并不當回事,接過書萱遞過來的團扇,一邊扇風一邊四下打量屋子里的擺設
好似雪糊一樣的房間,干干凈凈,家具陳設一看就知道有些年頭了,看來書萱的月錢只夠吃喝之用,或是為妹妹們積攢了?
張灝瞬間猜出書萱家里并不富裕,畢竟這么一大幫子親人需要養活,而書萱從未朝自己訴過苦,倒是使人心生敬意,其實清貧的百姓生活,才能品味到親人們相互支撐,相互關懷的親情溫暖,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一家人時時刻刻生活在一個屋檐下,這種滋味自己從沒體驗過,一時間,張灝不禁羨慕起人家來
“對了,今日帶過來一些禮物,都是給你妹妹們的”
書萱早就看見二爺拎進來的漆盒,為難的道:“二爺,是不是太貴重了,我怕受不起”
解開漆盒上的絲綢包裹,張灝輕笑道:“有什么受不起的,都是自家人,當姐夫的還不表示表示心意,好巴結下未來的姨子嘛”
好似芳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震撼,書萱眼眶又一次紅了,能得到這一句親口承認身份,恐怕是丫鬟做夢都渴望得到的
心中嘆息,張灝知道自己即使有天大的能耐,也改變不了一些俗世規則,就算強行把女人們一視同仁,但由此引的一系列后續問題根本沒法解決
比如承認書萱的妻妾地位,那她的父母是不是就得上升到岳父岳母的高度?那其她人怎么辦?都照此辦理還不天下大亂,何況身份上的差距太顯眼了,你一廂情愿,人家恐怕還會惶恐不安呢
張灝不愿理會此種雞皮蒜毛般的家事,也沒有這個必要,憑他的身份,只要給出一點點善意足以,要不然,或許就會適得其反了
隨著好看的漆盒被打開,女孩們立時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滿滿一盒子的貴重飾,簡直使人迷花了眼
不等這家人有何反應,張灝悄悄朝抽泣中的別,途中含笑回絕錢媽媽和文堂夫婦的一再挽留,帶著自己的上百親隨,策馬離去
往后一連二個月,張灝很低調的舉行大婚儀式,一切繁文縟節都被能省就省,即使趕到京城的舅舅舅媽非常不滿,依然我行無素的把沐姐姐娶回家去
其實說是低調,正常的程序都走到了,就是沒有四處宣揚的大操大辦而已,這一點倒是深得英國公張輔的贊揚,直說低調做人才是臣子之道
七月,整個園子都用鮮花妝點的五彩紛呈,張灝又舉行了一場別開生面的結婚儀式,一切世俗規矩禮儀都被廢棄,和一身鳳冠霞帔的女人們,同時拜過天地,拜過父母,拜過親朋好友
這一切都是做給外人看的,成親后的張灝并沒有和沐姐姐洞房花燭,用他的話來說,的生活只不過剛剛開始,還要讓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們,盡情享受少女時代最美好的日日夜夜
八月,三艘官船沿著運河北上,一路游山玩水,一直到十月份,才終于趕到北京城
沒有去北京城的英國公府邸居住,而選擇在紫禁城一側的都督府,前面是官衙,后面是內宅,原先是準備留給王爺的府邸,如今帝王不遷都,就改成了陪都大都督府
望著北方天空有些昏暗的天氣,張灝看著來回搬運行李的家人,問道:“地龍都修好了嘛?”
其實并不滿意北京城糟糕的氣候環境,尤其是豪門富戶都沒遷過來,整個城里顯得很蕭條,至于園林等建筑,也遠不是后世那么多的名勝古跡,估計類似頤和園,圓明園等奇景,今后根本就不會出現了
張棟乃是這邊的大管家,陪著自家二爺站在長廊下,笑道:“都已經修妥了,冬日里保證溫暖如春,不會讓奶奶們受凍的,二爺盡管放心”
地處北方,先就得考慮怎樣過冬,張灝并非只知道關心自家的一畝三分地,而是政務根本就不歸他管,就連軍務也不是他一個人說的算,前后中左右五個都督府,早就把兵權分得七七八八
好在北京城算是北疆,總歸得有個將領統管協調各個都督府和大大的一眾將領,要不然,張灝這位大都督就得成了一個擺設
“可惜沒有承德避暑山莊”張灝惋惜的搖搖頭,修建園子太過勞民傷財,只得把這個誘人想法壓下
“二爺,各位大人都等您出去相見呢,是否換上一身官服?”張棟含笑指了指外面
張灝皺起眉頭,不耐煩的道:“叫他們都回去,老子是來當官享福的,沒興趣應酬他們”
張棟有些懵,急忙解釋道:“二爺,凡是剛到任的官員,都要馬上和同僚下屬見上一面的,這是官場上的慣例”
“慣例?爺可不講究這些,告訴他們,用心做事就足夠了,少來挖空心思的巴結我,沒用”張灝吊兒郎當的板著臉,怎么看都像是人得志的猖狂模樣
一臉苦笑,張棟頭疼的道:“二爺要是不耐煩應付下屬也就罷了,可那留守金大太監,宣撫使權大人,按察使劉大人,東廠刑公公,錦衣衛郭大人,知府徐大人,十位都督,你卻不能不見呀,除了都督們外,其他大人都算是您的半個上司”
“狗屁上司”張灝一臉冷笑,冷哼道:“爺掌管河北數省之地的軍權,豈會在乎他們?今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少過來煩我,一個不見,都給老子統統攆走”
“那監軍金太監總得見見?”張棟不死心的問道
“叫他滾蛋,敢情這些太監都姓了金不成?什么亂七八糟的”張灝說完,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張棟無奈,只得去了前面官衙,先是朝各位大人道歉,推說自家少爺身子偶感風寒,不方便出來見客,向諸位大人致歉云云,好說歹說哄走了一干大員勛貴
但接下來的事情展就有些詭異了,灝二爺足不出戶,成天陪著妻妾們在府上吃喝玩樂,那官衙大門倒是天天敞開,就是不正經辦公,幾乎任何人都不見
一切公務都推給五個都督府,是派人遞話給監軍金公公,意思是說你愿意干嘛就干嘛老子沒空搭理你,鬧得北京城一眾官吏哭笑不得
此事很快傳到京城,洪熙皇帝好笑之余也沒在意,滿朝文武是不當回事,原本就沒指望張灝能有多大作為,一位紈绔公子你還能指望他一夜之間成才?
北京城的官員們就舒服了,反正出了事自有灝二爺給大家兜著,你不出來指手畫腳最好,大家該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晃二個月很快過去,十二月份的北京城滴水成冰,因為是寒冷冬季,不怕北方胡馬南下劫掠,整個北方的百姓都準備安安穩穩的度過冬季,預備著春節到來
因為不出頭管事,張灝的一些奏折哪還有閣臣刁難?陸續把周文斌,沈清風,西門榮軒等人調來,又把嬸子李氏母子接來,整個都督府逐漸開始熱熱鬧鬧
第273章包君滿意
北京城西,張家煉鐵作坊。
高大的磚瓦房屋,好似一座城堡,采用水泥混合磚頭的新方法,短短半年的時間,就建造成連綿一片的嶄新廠房。
原先這里是用來鑄造大鐘等物件的,后世那舉世矚目的永樂大鐘就是在這里誕生,耗費十年工夫,混合金銀銅鐵,渾身篆刻無數的國之重寶早已被送去寺廟懸掛,而原先的所有工匠,都成了張灝的私人匠戶。
這里完全屬于私人領地,外頭駐守著一千親兵,就連東廠和錦衣衛都別想進來,在這北京城的一畝三分地里,沒有人敢得罪灝二爺,誰也不想吃飽了撐的跑來招惹他。
紈绔子弟沒事胡鬧,閑來無事在作坊里大煉鋼鐵,自然引不起任何人的興趣,話說監督匠人制作火統等武器,本就是少年將軍最感興趣的事,也是人家的份內之責。
古時制作火統非常繁瑣麻煩,永樂朝時一些技術已經展完善,多達十幾萬支的火統分各地,為了保證質量,每支火統上都得刻有相關工匠和官吏的姓名和生產年月日。
張灝不關心最初期的火統是如何制造出來的,此時蹲在一座四方木架前,木架頂端固定一具磨盤,用皮帶嵌在磨盤的溝槽中,由幾位漢子分別拉扯皮帶,這就是古時的鉆床,是用來鉆出統膛的。
借助慣性使鋼質鉆頭快旋轉,然后有老匠人一點點在精鐵棒上鉆磨,每日僅僅鉆出一寸多深,已經是目前最快的度了,而制成一根能噴彈丸的火統管,得需要大量的熟練匠人和耗費很多時間。
一身臟兮兮的張灝,已經蹲在這里整整一個月了,心中不禁有些感慨,展熱武器需要的人力物力實在是太多了,難怪明朝后期的皇帝和大臣們,一方面是認識不到火統的重要性,一方面是沒有實力和不想去展,就這么廢棄了火統的制作工藝,要不然,滿清焉能入主中原。
心中想著記憶中的火槍樣式,張灝準備一口氣吃個胖子,放棄類似火繩槍一類的武器,而是琢磨出燧槍,那火繩槍就是后來戚繼光使用的鳥統,仗著自己后世是軍隊參謀的專業素質,進行他以前曾經自我否定的研究工作。
“張老,這槍管的材質不行,射幾十次就得報廢。”
拿著手中已經做好的熟鐵管,尤其是一段段的焊接點,以這時期的工藝水平,要想焊接出質量極高,密封性和堅固性都不錯的槍管實在是太難了,往往幾次戰斗下來,這昂貴的武器就得丟棄,不然就會炸膛。
“侯爺,采用精鋼的話,就沒法鉆眼了。”一位神色精干的老者搖頭道。
張灝想了想,說道:“那就繼續改良鋼鐵吧,需要什么盡管提。”
張老含笑點頭,老人家對目前的生活很滿意,而且侯爺說過,只要明出他所需要的武器,那所有工匠都會成為平民,雖然并不相信對方真的能說到做到,但此時家中衣食無憂,足以讓大家為侯爺盡心效力了。
早有打持久戰的準備,張灝并沒有氣餒,當下出了作坊,又跑到鄰近的弓弩作坊,尋到幾十位正在屋中打造器具的匠人,這弩箭需要花費少則一年的時間,尤其是張灝提出用鋼鐵為骨架,對于工匠們是個非常大的考驗。
傳統方式的弓弩要用到木膠,往往下雨天就會溶解,也不利于長時間使用,張灝考慮到南洋一帶多雨潮濕的氣候,想用鐵質零件替代木制弩箭。
看了半天,提出了很多建議,但大多是這時代沒法做到的工藝,張灝感嘆前路漫漫,任重而道遠。
整個北京城一萬戶工匠,幾乎都被張灝征用,除了制作北方軍隊需要的武器盔甲外,幾千位工匠都參與到改良武器的工作中,當然,最隱秘的關鍵地方,都是自家的匠人來研究。
一個多月沒回家,張灝頗有些山中無知外面歲月的味道,背著手在一個院子里來回打轉,努力回想著一些記憶。
“二爺,二爺。”
張棟的聲音驚醒張灝,茫然的扭過頭來,疑惑的道:“什么事?”
“二爺,奶奶命我尋你回家,再過三天就是春節了。”張棟心翼翼的說道,這些日子,二爺的脾氣變得非常暴躁。
“春節?”張灝終于回過神來,好似想起什么,急道:“快,讓大家都回家團圓,挨家些糧油米面,雞鴨魚肉。”
張棟含笑點頭,笑道:“都已經下去了,慕容夫人早就送來上千船的糧食等物,城里食物供應充足,絕不會餓著一個百姓的。”
“那就好,那就好。”
張灝滿意的連連說道,不管這功勞會不會被那些官員占為己有,起碼自己要做到問心無愧,再說公道自在人心,只要老百姓知道怎么回事就足夠了。
早在年少時就非常愛護百姓,張灝也不怕被人舉報什么居心叵測,此時京城有朱高熾皇帝夫婦和三楊等諸位賢臣,來自政治上的腥風血雨,幾乎根本不存在。
宣撫使權大人是位難得剛正不阿的年輕官吏,其人最是孝順和鐵面無私,朱高熾剛剛登基,就把他升為閣臣,后來又封為河北宣撫使。
張灝雖然沒有去拜見這位大人,但兩人一直惺惺相惜,同是對北京城的百姓極為愛護,一個到處檢查民居是否能安然度過寒冬,一個千方百計的運來過冬用的各項物資。
“我們回家吧。”張灝抬頭望著天際,但見白色的雪花慢慢飄下。
趕回都督府,張灝匆匆更換一身新衣,就帶著全家老少回老宅拜祭祖先,沿途自有都督府的兩百名親兵守衛,浩浩蕩蕩的祭拜完,一切都很順利。
夜晚,張灝和女眷們守在晴香閣中,地下燒著火龍,屋里放置著各式各樣的鮮花,望著冷落多日的姑娘們,張灝歉意的道:“對不住大家了,要操心的事情太多。”
姐妹們都知道自家老爺忙于正經事,哪還能口出埋怨?紛紛含笑表示無妨。
鄭重的端起一杯酒,張灝看著沐憐雪,朗聲道:“多謝夫人操勞家事,這杯酒敬你。”
沐憐雪嫣然一笑,素手舉起一杯酒,輕笑道:“妾有諸位妹妹幫忙,哪有夫君勞累,該是我們大家敬您才是。”
“就別用什么敬語了,大家還是一如既往,我喜歡聽沐姐姐自稱我,稱呼為我灝兒。”張灝不喜歡現在這種相敬如賓的樣子,當即提出建議。
姑娘們不約而同的露出笑臉,對于自家夫君的善解人意感到欣喜,話說很多好友婚前受到百般寵愛,一等嫁人就得收斂自己的原本性情,成天克制自己,學著恭敬對待公公婆婆和丈夫,就連見到叔子都得低三下四的。
沐憐霜笑嘻嘻的樓著姐姐,笑道:“不行,一杯酒豈能賠罪,我可不依著灝哥哥。”
知道一個月不回家,恐怕最不滿的就是憐霜了,沐姐姐和蕭氏姐妹需要打理家中瑣事,秦晴筠和朱智真她們要管理學堂,大家都有事做,就屬丫頭自己無事可做。
“那好,這個春節要在北京過,那我就為大家準備一系列好玩之事,包管令大家都感到滿意。”張灝寵溺的摸摸憐霜腦袋,還是把她當成一個孩子看待。
飲完賠罪酒,憐霜驚喜的追問有何好事,張灝哈哈一笑,故意隱瞞不說,鬧得美人不滿的嘟著嘴。
秦晴筠和朱智真心中激動,她們這些日子才得知,張灝一直沒有與沐姐姐圓房,這份深情厚誼可謂是太為難得了,當日一些幽怨多少有些開解。
“那就做出一詩來,必須要哄得大姐開心。”
兩位姑娘都是非常識大體之人,沐憐雪能一心體諒大家,無疑贏得姐妹們的尊重。
張灝失笑,自然不會大煞風景,稍微想了想,笑道:“羅浮仙子臨凡世,月殿嬋娟出畫堂。”
女孩們紛紛叫好,整個屋中春意融融,其她丫鬟都坐在鄰近的八仙桌上,張灝對待家人沒有那么多的繁文縟節,只要用心做事,不太講究尊卑,當然了,也只是對于身邊最親近的人來說如此。
朱智真巧笑倩兮,又恢復以往的溫柔性格,她對于一家人親親熱熱的相處方式最是喜歡,幾乎成了這位曾經的金枝玉葉想要永遠守護的珍寶,盈盈站起,后背雙手抬起俏臉,念道:
“倚床蜂媒傳密意,難將螢火照離情,遙憐織女佳期近,時看銀河幾曲橫。”
屋里幾乎都是飽讀詩書之人,立時神色曖昧的相互對視,細細琢磨這其中的深意,唯有沐姐姐臉色一紅,神色顯得有些羞澀。
幾位姑娘臉色羞紅,偷偷的盯著沐姐姐嬉笑,已然聽出朱姑娘勸二爺和夫人玉成好事的含義,再說他倆要是不洞房花燭的話,那大家還不都得苦等?
“哈哈,好,這從大年三十開始,我就陪娘子夜夜宵。”
灝二爺無恥的笑道,頓時鬧得滿室哄堂大笑,任憑沐姐姐就是在堅強,也受不了這份的道白,又羞又氣的跑個沒影。
不等姑娘們趁機取笑,張灝神色壞壞的盯著一個個美人玲瓏身段,笑道:“你們也跑不了,師姐可教會我很神奇的功夫,包君滿意”
第274章東北明珠
冬日的張家堡,即使在這個滴水成冰的寒冷時節,依然一副生機勃勃的場面,高大看似簡陋的城墻,比之中原地區的城池更加堅固厚實。
城內城外都是一片雪白,積雪使得春節來臨之際,多了一份喜慶,經過一年的辛苦努力,無數紅色的磚瓦房聳立在寬闊的街道周圍,家家戶戶的煙囪冒出白煙。
來往的百姓顯得很精神,即使物資供應匱乏,有時還要餓著肚皮,但是一切都顯得那么美好,因為這里有屬于自己的大片農田和房屋牲畜,再不是沒錢上繳賦稅,而落得賣兒賣女的凄慘時候了。
陸續從山東遷徙而來的三萬戶流民,以非凡的適應性和吃苦耐勞的卓越品質,用最快的度在傳說中的蠻荒之地安身立命,原本絕望的老百姓,竟然現這里的氣候雖然寒冷,但并不是想象中的不可忍受。
每戶人家都分有田產,就連房屋和家具等日用品都是免費放,看似都屬于張家的佃戶,但土地卻是自家的,并立有地契在官府備案,怎能不使視土地為命根子的百姓從此感恩戴德,不用何人催促,自己就千方百計的適應這里,為來年耕種田地做準備。
昔日的大蠣子彎,逐漸被人類再次占據,而這次再不是那些朝鮮人,而是早在幾千年之前,就已征服過這里的華夏漢人。
春季時,陸續在周圍一些剛開墾出來的田地里,撒播上麥,土地,玉米等種子,一年下來,其結果自然有憂有喜,憂的是一些種植方式不得當,就算有些產量,也遠遠不足以養活大家,喜得是有了種子就有了希望,在仔細總結種植經驗,不難在寒冷嚴酷的遼東活命,最令人驚喜的,就是這里土地肥沃程度遠遠出了大家的想象。
一些傳統的糧食作物,勉強能保證最低限度的口糧,陸續從茫茫大海中運送過來的糧食,以及很多山東漁民在附近的海域中打漁,還有圈養在磚瓦農房中的大群牲畜,使得百姓無人餓死,都使之人心迅安定下來。
去年從各地遷徙過來的十二萬本地人,除了六萬女真人被蒙古人屠戮殆盡之外,剩下的都被混居一起,僅剩的一些女真貴族都被秘秘密處死。
后金的所有習俗都被取消,包括那丑陋的金錢鼠尾辮和通古斯語,必須學說漢語,身穿漢服,最頑固的女真人幾乎就是一個死字,在這最關鍵的移民初期,張灝把曾經做過錦衣衛百戶的張戰調來,任何不服管教的異族,都要被第一時間處死。
從來不想玩什么民族大融合的戲碼,張灝自持漢人獨步天下的生育能力,自然不稀罕用同化異族的方式來壯大人口,女真族的姑娘必須嫁給漢人,而只有和漢人成了親家,女真人才能成為普通百姓。
因為有了磚瓦房和煤炭爐子,漢人不在懼怕遼東的嚴寒,再說后世大連氣候適宜,水源充沛,比之山東的連年干旱,幾乎就是天堂般的存在了。
東北冬季漫長,長達五個多月的農閑時間,就成了傳播新思想的最好時機,結合祖先留下來的儒家文化,輔以獨特的民族主義,教導百姓要想在這片祖宗開拓出來的土地上生存,那就必須團結依靠,用武力征服任何異族。
除了被大漢主義洗腦,老百姓并不是無事可干,女人們在家中或是紡織棉花,或是做些急需的東北特產等精美商品,或是做一些武器盔甲等零件,用來換取一些銀錢。
男人們則統一做工或是訓練,幾乎全民皆兵,不過都是些地方上的鄉勇而已,真正的軍人則是這里最受尊敬和月錢最豐厚的群體,家中也不是世襲軍戶,而道道的平民百姓。
最讓百姓稱頌的,就是所有二十歲以下的孩子都能免費讀書,張家管家更是保證,成績不錯,平行端正的孩子,將來是能進作坊里成為學徒的,那學徒一年好幾十兩的工錢,而手藝最好的師傅更是一年少則幾百兩,多則千兩的天文數字呢。
城中各式學堂林立,有啟蒙教育的學,有技能培訓的專職學校,還有培養軍官的軍校和培養綜合性人才的大學,唯獨沒有傳統的儒家學堂,不過這些都不重要,老百姓還沒妄想到自己孩子,將來能參加科舉。
其實人人很清楚,這方圓千里,恐怕連個秀才都找不出來,但令百姓們最感到不可思議的,就是那些張家人幾乎人人都會讀書寫字,這也是人心安定的重要原因,目不識丁的窮苦老百姓,對于有文化之人的那種崇敬心理,絕對是后世人所無法想象的。
學堂大多有空副架子,人才更是極端匱乏,不過印刷作坊已經采用金屬印刷術,陸續生產出大量書籍,而中原各地每個月都有上千名孤兒送來,這里早晚會成為傳播知識的歡樂海洋
離張家堡十幾里之外的海岸線上,當初的簡易堡壘完全被城墻取代,高聳的炮樓林立,青幽幽的青銅火炮比之這時代任何的火炮都不一樣,采用鐵質炮膛復合一層銅衣,變得更加堅固耐用,火炮鑄有兩個炮耳架在車架上,可以上下左右自由旋轉,足足提前百年現世。
一棟恐怖的巍峨城堡建在中心位置,那里是張家親族的大本營,城堡四周,都是各式各樣的巨大作坊,多達兩萬多人的工匠,正在日以繼夜的生產武器或是各式商品。
張梁一身棉衣,外罩一件貂皮斗篷,站在城堡最頂端的陽臺上,遙望一望無際的碧海藍天,身邊陪伴著幾位年輕人,其中一人就是少年張成。
“二爺傾盡全力才有了如今的規模,但我總是擔心為他人作嫁衣裳,張成,你說朝廷是否會把這里征用?”
張成神色間有些疑惑,他猜不出那位師兄的真正用意,笑道:“不會的,雖說任何土地都是陛下的,但這里天高皇帝遠,即使被朝廷知道了又如何?無非是派過來一些官吏而已。”
張梁一絲冷厲之色閃過,作為灝二爺最信任的嫡系,他知道二爺的理想,就是要讓漢人征服這大千世界,可笑那些迂腐文人,到了現在還把這世界當成了一片蠻荒,明明知道海外有無數文明國度,卻掩耳盜鈴的統統稱為粗俗不堪的蠻夷,整日里就知道鼓吹什么天朝上國,什么禮儀之邦。
“鄭和啊鄭和,到底如二爺說的那樣,即使他是一位奇男子,但也僅僅是一個奇男子。”
張梁神色間有些不屑,雖說他非常欽佩對方,但那位鄭太監到底是帝王的家奴,每到海外任何一處地方,都是淺嘗而止,回來后都是撿的好聽話話報告帝王,只把探險旅途當成了一次個人壯舉,遠不如二爺那樣,盡可能的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為了漢人的將來費心打算
張成倒是不知海外之事,不過他對于太監沒什么好感,其實鄭和七次下西洋,在此時根本沒什么名聲彰顯,帝王和朝廷對于歷次下西洋,都是對國內采取嚴密封鎖的態度,只宣揚海外萬邦來朝,只字不提是自家船隊帶回來的,更是很少宣揚外面世界有無數珍寶,反而大力弘揚本國度物產豐饒,能夠自給自足的封建理念,嚴禁漢人遷居海外,鬧得普通百姓甚至連西洋都不知道。
“走吧,今日是海洋學院的開學典禮,呵呵,二爺總是能提出古怪新鮮的詞匯。”張梁微微一笑,當先轉身走入城堡中。
海洋學院建在海岸邊上,新修的乳白色的高大建筑,在此時看上去格外震撼人心,都是學員自己用白色的鵝卵石嵌在水泥上,后用白色泥粉在上面粉刷一新,而水泥經過工匠一年多的反復試驗,已經配比出數種型號,用來針對不同的建筑需求。
學院建在地勢很高的山腰上,連綿山脈從兩側延伸,把下方的平靜港灣護在懷里,因此形成一個天然良港,遠處一個島上,還按照張灝的設計,修建了一座高聳燈塔。
碧藍色的海面令人心曠神怡,靠近海岸線一側的數個巖礁上,都被建成一個個造型古怪的船塢,巨大的木輪在潮汐的作用下緩緩轉動,為船塢提供充足的自然動力。
很多海鳥在船塢上方盤旋,盡情搶食被木輪翻轉而出的海魚,十幾位值班的軍士在岸邊來回巡邏,全都脫去明軍甲胄,換上獨特的棉衣棉褲和簇新的棉大衣。
第一期海洋學院開學典禮很簡單,面對二千多名充滿朝氣的稚嫩面孔,張梁僅僅重復了一句張灝的話,那就是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宣讀了若干新制定的軍事條例,一切都顯得很怪異。
京城皇宮,滿朝文武清早陪著洪熙皇帝到郊外祭拜天地,又趕往太祖皇陵隆重祭拜,累了一天方回到宮里,朱高熾強忍著身子不適,命宮人大擺筵席。
朝臣的女眷則陪著張皇后等一干嬪妃飲宴,人人收到一份賞賜,稍微吃了幾口早已冰冷的佳肴,一同叩后三呼萬歲和千歲娘娘,接著按照各自的誥命品級魚貫而出。
張皇后心情不好,所以才沒心情招待數百位命婦,其實每年都是走一個過場而已,好不容易等大殿中只剩下宮里的人,盯著下方站著的太子朱瞻基,怒道:“豈有此理,這寶釵明明是先帝的秀女,焉能收為寵妃?”
“母后,寶釵只不過被封為女官,兒臣為何不能要她?”朱瞻基強忍著怒氣,面上不敢露出一絲不滿。
這些日子,洪熙皇帝有意無意的打壓兒子,使得這位一心想繼承先帝豐功偉績的太子殿下,越來越不滿,尤其是皇帝在遷都問題上的消極態度,使得朱瞻基深感失望。
朱瞻基從被祖父養在身邊,年年跟隨祖父北巡,更是時常派到北京城監督修建工程,他年少好動,不喜歡常年呆在深宮里,而皇帝偏偏不許他隨意出宮。
“不行,此事絕不可行,皇兒,那寶釵為人野心勃勃,不是個安分守已之人。”
望著母親斬釘截鐵的態度,朱瞻基只得老實遵命,失望的道:“那孩兒命她成為女官,負責教導宦官識吧,聽說張灝在北方成立了很多學堂,教導寒門子弟讀書呢。”
心中一蕩,張皇后風韻猶存的俏臉一紅,立時想起那惡人告別時的一幕來,竟然大膽的撫摸自己胸部,多年未被丈夫親近的久曠之身,險些不可自持。
這膽大妄為的混蛋絕不能留在身邊,張皇后反復的提醒自己,卻不知道,她嘴角邊卻帶出一絲笑意,語氣緩和的道:“記住,你親近她可以,但就是不能封為嬪妃。”
“是,兒臣謹記。”朱瞻基無精打采的應承,有些厭惡的看了看環繞母親周圍的嬪妃們,轉身大步而去。
沒等回到太子東宮,朱瞻基半路遇到一位中年太監,見對方手里還拎著幾張紙,皺眉道:“跑什么,不成體統。”
那太監很斯文的報以微笑,他身上沒有一般公公那種萎縮模樣,反而儀表堂堂,尤其一身書卷氣流露,步履間沉穩有力,好似一個飽讀詩書的讀書人。
“回殿下,今日從外頭買回一個新鮮玩意,名字叫做報紙,此種玩意早在宋朝時就出現過,沒想到又重現人間”
有些驚訝,朱瞻基文武全才,自覺從未在到過有關報紙的相關記載,不過能猜到是類似邸報的東西,這王振果然不是一般公公可比,不愧是自動凈了身入宮的讀書人。
“給本王看看。”朱瞻基伸手接過那幾張印滿字體的紙張,略微看了一眼,不禁大覺有些意思。
“殿下,這報上寫著京城最近生的一些坊間趣事,應該能讓您喜歡的,這深宮大院住得久了,委實有些無趣。”王振心翼翼的說道,神色間有些期盼。
“是啊成天面對高墻紅瓦,哪有外面來的舒服。”
朱瞻基興致盎然,這上面除了一些圣人學說之外,竟然還介紹京城中的風土人情,尤其是詳細描繪了秦淮河中的無邊風月,不是那等艷詞描寫,而是很文雅的介紹紅阿姑最近傳出的佳作和一些趣聞。
隨手翻了一下,朱瞻基下意識的笑道:“有趣,走,陪我說說話。”
“是,的遵命”
就是想引起太子對自己的注意,王振自然大喜,急忙亦步亦趨的跟在朱高熾身后,兩人朝一側的宮殿中走去。
第28o章兩位女匪
一四二一年三月。
整個二月間,各地邊關同時告急,蒙古鐵騎分幾路南下劫掠,出其不意之下,北方九邊之地損失頗為慘重。
唯有河北一帶邊軍奮勇殺敵,依仗要塞火器,百姓躲入城中平安無事,又有投降的蒙古人組成的騎兵機動還擊,四萬韃靼人和瓦剌人的聯軍很快退卻。
因重視火器制造和幾次督促加固要塞,時常演練異族入侵時,動員百姓退入要塞中躲避的演練,河北邊民的損失微乎其微,力排眾議征召蒙古牧民從軍,因此能忙而不亂的進行還擊,張灝所轄各軍鎮皆有戰功。
積沙成塔,戰功匯聚一處,作為一方統兵大將,張灝立下令天下備受矚目的大功,因此平息了擅自殺死東廠提督的大罪,但此役卻暴露出英國公張家在北方的然地位與聲望。
上任之初就沒打理過正事,誰知各地守將依然對灝二爺玩笑似地吩咐奉行不二,此事自然引起洪熙皇帝和閣臣們的警惕,張灝并未因此官復原職。
一時間,頗有些措手不及的狼狽,張灝苦笑,自己只不過按照正常想法去操練兵馬,重視火器的應用,誰能想到,今時今日的邊軍開始松懈,有些地方竟然如此不堪一擊,一千蒙古騎兵就能擊敗五千明軍,荒唐成就了自己獨樹一幟的大功勞。
“世事難料啊看來要與北京城道別了。”
望著自家二爺有些寂寥的背影,其他人默然無語,立了大功卻被調往山東千戶的陸云,苦笑道:“早該想到的,陛下文人出身,最忌諱的就是我等邊將,好在唐瑛大哥繼任守備都督,圣恩仍在”
身側的好友西門榮軒憤憤不平,怒道:“立了大功卻被貶低,真是豈有此理,二爺這些年禪精竭慮的防備異族,難道就要因此放棄不成?”
眾人都知灝二爺生平最重視北方,這么多年任事不理,卻獨獨對北方軍備之事反復建言,甚至為了一件小事就能和先帝爭論無數次,寸土不讓,因此才有兩次重創韃靼人和瓦剌人的輝煌戰績,更因此準備多年,一舉滅掉必成大患的朵顏三衛。
恐怕這次就要回轉京城或是到別地赴任了,洪熙皇帝絕對不會再讓二爺踏足北方,除非皇帝遷都北京城,誰讓這次蒙古人元氣大傷后,兩族合并一處進行孤注一擲的南侵,據說蒙古騎兵每人連弓箭都不足二十支,可見這次純是為了民族生存而戰。
偶然中屬于必然,張灝自己都沒料到,自己多年努力換來個一個功虧一簣的結果,一想到密報中反復提到的那位美麗少女的名字,就不禁恨得牙根癢。
察察朵兒,原本不會在歷史上存在的名字,卻因為當年明軍俘虜瓦剌王族而脫穎而出,成為統領瓦剌人的王室最后一絲血脈,很聰明的率領十幾萬族人投靠日薄西山的韃靼人國師阿魯臺。
當日遼東一戰,徒勞無功的察察朵兒開始視張灝為心腹大患,這次幾路南下,派到河北的都是些老弱病殘,有了張越這個熟悉國內的狗頭軍師,小小的反間計果然奏效,引起朝堂對于張灝的猜忌。
作為張灝左右手的蔡永,昨日剛剛從南方趕來,嘆道:“姑爺繼任二爺的官職,恰恰是陛下開始防備咱家的舉措,朱勇被調往甘肅,兩位藩王遷往云南制衡沐家,咱家在京城的勢力所剩無幾。”
眾人又一次沉默,更多的是無可奈何,作為永樂朝第一勛貴之家,此刻面臨的壓力都是意料之中,從老爺張輔卸下軍權后的沉默寡言,如履薄冰似地舉動,就能預料到今日的局面。
一想到前途暗淡,當個大將軍還比不得一位縣老爺來的舒服風光,時刻受到各方面的監視和掣肘,在永樂朝就已經如此,如今就更不難想象今后的遭遇了,大家一時間有些心灰意冷。
作為眾人的領袖,張灝瞬間變得精神奕奕,轉過身來,笑道:“我們多年努力換來了最好回報,比起個人榮辱得失,整個民族的生存才是我們看重的,蒙古人已經不足為患,還能有比這更開心的事嗎?國家利益永遠大過個人利益。”
這國家利益大過個人利益等熱血口號,一直是張灝鼓勵下面人的洗腦方式,用來教育文化不高的古人非常有效,只可惜時日尚短,又沒形成系統培訓,檢驗不出真正的實效。
大家精神一振,朱銀豐神色輕松,說道:“也好,反正我本就不想當官,受不得那起子閑氣,過幾日就辭官回家,跟著二爺享福去,哈哈。”
其他人神色激動,也想跟著表態,卻被張灝含笑阻止,笑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焉能為了一時義氣而自毀前程,這些糊涂話不必說了,你們都有父母妻兒,難道一輩子要給我家當個下人嘛?沒出息”
當下張灝把群情激奮的眾人趕回家去,不想再聽什么表忠心的假話,即使這些兄弟再忠心耿耿,但面對高官厚祿和自己親人的未來時,又能有幾人會一輩子甘于人下?
送走他們,張灝徑直去了后宅,探望懸梁自盡被及時救下來的秋惢,此刻面容枯槁,死氣沉沉的好像一具行尸走肉,獨自坐在炕邊。
“唐磊,我必殺你。”
張灝又一次怒氣沖天,這唐磊竟然狠心的逼死兩位小妾,又以辱沒門風的借口,把秋惢母女趕出家中,即使早已料到這個結局,但還是不能令人釋懷。
“灝兒,別說了,幸好有你在,我們母女才能活命。”
臉上恢復一絲血色,秋惢見到自己的兄弟,總算是有了些人氣,喜得紫鶯等丫鬟急忙擦擦眼淚,抱著熟睡中的唐霜兒去了隔壁廂房。
不詳感覺從心里升起,張灝輕輕一聲嘆息,果然往日明媚皓齒,今日面色蠟黃的平靜的囑咐道:“霜兒今后就拜托弟弟撫養,我要去當個姑子,青燈古佛后半生了。”
“別說這些喪氣話,什么青燈古佛,我要你好好享福,那不過是個沒良心的男人,留戀他有何用?”
不等秋惢繼續說話,張灝正色道:“今后你就在家帶修行,用不著去尼姑庵里,再說了,霜兒豈能沒有母親?我以派人把嫁妝取回來了,過不了幾日,沒了度日之資,那唐磊就得跑來求你們娘倆回去。”
“回去?”秋惢立時咬牙切齒,聲音高亢的叫道:“寧可當姑子,我秋惢也不會回去,他當日能狠心的趕我們娘倆出來,夫妻情分就已經恩斷義絕。”
“好,好,一切都隨你的心意,只要你開心就好。”忙不迭的哄這位暴怒中的女人,張灝心中欣慰,嘴上自是不敢胡亂說話,這夫妻間的恩恩怨怨,還得他們自己解決,外人隨便干預只會起到反效果。
一連多日,張灝不離左右的陪著秋惢,總算勉強使她振作起來,也幸好有女兒守在身邊,尋死的念頭一淡,開始過起深居簡出的寂寞生活。
北京齊化門,也就是后世老北京的朝陽門,明朝一直沿用元朝的稱謂,此刻張灝目無表情的站在一邊,看著被一群官吏簇擁著的太子朱瞻基。
“好了,你們都回去辦公吧,本王要和我兄弟說說話。”
朱瞻基顯得精神抖擻,好像放虎歸山一樣,這一人一下,萬人之上的太子千歲,在京城那是過的相當壓抑,只有出來才會體會到至高無上的帝王感覺。
官吏們漸漸散去,朱瞻基一身簇新龍袍,頭戴白玉金龍冠,和一身白衣的張灝形成鮮明對比,一個春風得意,一個戴罪之身。
“看看這塘報,簡直不敢相信,一南一北竟然出現兩位女匪,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私下里面對張灝時,朱瞻基又恢復以往那種親昵神態,只是今日隱隱間有種隔閡,敏銳的被張灝察覺,不過還是大咧咧的接過專門用來遞送軍事情報而被稱為塘報的官文,沒注意對方神色間有些不快,自顧自的看了起來。
“唐賽兒,察察朵兒。”張灝故作吃驚的念道,很快看完塘報,笑道:“也算是巾幗英雄了,這山,朝廷又及時賑濟,唐賽兒成不了氣候,至于察察朵兒,一擊得手就會遠揚千里,不過得預防夏秋時南下劫掠莊稼。”
“放心吧,我會調撥兵馬多加防備,倒是兄弟你還得委屈些日子嘍,京城馬上就要再開科舉,眾位臣工諸事繁忙,你還要多多體諒。”
“正好借機游山玩水,求之不得呢。”張灝沒在意對方太過客氣的話語,一如往日的嬉笑怒罵。
兩人說說笑笑,一路穿過街道直奔紫禁城而去,身后跟著一千多太監和禁衛,抬著各式依仗,蔚為壯觀。
路途遙遠,兩人很快騎馬而行,越過午門,等走至已經蓋好的三大殿前,朱瞻基躊躇滿志的笑道:“你說起個什么名字才好?當年皇祖父有意按照皇宮的名稱照搬呢。”
張灝心中疑惑,這兄長的言語分明有些不當,就算起名字那也是皇帝定奪,臣子們不過提出一些建議而已。
“這還得看陛下的心意,我豈能知曉。”張灝不等朱瞻基下馬,自己先一步翻身下來,隨手把韁繩扔給宮人。
兩人自小交往,朱瞻基對于張灝不敬的舉動并未在意,只是粗黑的眉毛跳了一下,身手敏捷的跳下馬,吩咐道:“都躲一邊去。”
“是,殿下。”領頭的太監王振含笑應承,急忙朝后方退去。
朱瞻基手里捏著鑲嵌瑪瑙,翡翠等寶石的馬鞭,忽然問道:“這里誰負責守衛?”
“回殿下,是常山衛指揮使孟賢大人。”王振果然有些能耐,張口就道出官員的職位。
不過這名字卻聽的張灝和朱瞻基同時一愣,其中張灝心中吃了一驚,他萬萬沒想到,這上月剛調來負責守衛紫禁城的武將,竟然是唐瑛的庶出大哥唐賢,看來陛下對于這哥倆的恩恩怨怨很清楚,故意把對弟弟心生怨恨的哥哥派過來牽制,而朱瞻基則神色不悅,因為這唐賢曾經支持他的三叔朱高燧,兩人一直有些嫌隙,看來自己父親還是不放心呀
第281章神人后裔
陪著朱瞻基走入沒有擺設處空蕩蕩的宮殿中,就連宮墻都未鑲嵌金箔等裝飾,用后世話來說,不過一毛胚房而已。
大吃一驚,朱瞻基隨即砰然大怒,怒道:“不是囑咐過你督造這里的工程嘛?你干什么去了?”
“都用來安置百姓,打造火統和擴建邊塞防御了。”張灝坦坦蕩蕩,既然不準備馬上遷都,那上百萬兩的銀子,自是要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我的話你都當成耳旁風,果然是膽大包天的灝二爺。”朱瞻基面帶冷笑,使勁捏著手中馬鞭,仿佛隨時都能傷人一樣。
“不敢,只是事有輕重緩急,還請兄長見諒。”張灝略微低頭,輕聲道。
怒氣沖沖的盯著張灝,朱瞻基冷道:“張灝,從你就不服我,到了今日,你還準備永遠不君不臣下去嗎?”
“灝自問拿您當至親兄長尊敬,兄長文武全才,聰慧儒雅,溫和善良,一直被弟衷心敬佩的。”張灝有些吃驚,急忙抬頭說道。
“未必吧?”朱瞻基幽幽的一聲嘆息,他這些日子心緒不寧,此時突然壓抑不住隱藏多年的怨恨。
看著這位太子兄長表情猙獰,也知道自己該跪倒請罪,但張灝永遠做不到對誰低頭,更是心中一片冷冰,隨著自己被皇帝猜忌,現在連太子都早已不滿,看來,今后自己只能躲在家中避禍不出了。
“從你就處處比我強,無論是為人處事還是頭腦計策,每次都能語出驚人,很多事都算無遺策,所有人都喜歡你,稱贊你有天縱之才,皇祖父,皇貴妃,父皇和母后,大臣,侍衛,宮人,就連弟弟妹妹們都同樣如此,張灝,你不覺得過分嗎?”
“這,臣愧不敢當。”張灝苦笑,心中暗叫糟糕。
背負雙手,朱瞻基陷入回憶當中,輕聲道:“從懂事起,我就被皇祖父看重,傾盡全力的用心栽培,希望我將來能夠承繼大統,人人對我親切討好,視我為天之驕子,為了不辜負大家的厚望,我逼著自己用心習練武藝,用功讀書,一日不敢懈怠,我是多么努力,多么辛苦,你知道嗎?原本沒有人能比我優秀,沒有人不夸贊我懂事聰明,勤奮刻苦,但是自從遇見你的那一天起,一切都變了。”
突然轉過頭來,朱瞻基心中嫉妒,厲聲道:“可是你的出現,卻完全遮擋住我的光芒,人人都夸你會處事,能護住那些大臣,能仗義為奴才們說好話,會賺錢,會決斷千里,會運籌帷幄,會憐惜百姓,宮里宮外人人都念著你的好處,而我卻好像被打入了冷宮,我們一家人都仿佛要仰仗你的鼻息才得以活下去,我的父母把你當成親生兒子看待,我的弟弟妹妹視你為親兄長,就連最疼愛看重我的皇祖父,都把你當成什么蓋世英才,最信任的晚輩,張灝,那時你是多么風光,多么驕傲,你何時聽過我的話,何時把我當成過大哥?”
“那都是你自己不作為,不要一味的只知道埋怨我。”張灝直勾勾的盯著對方,沉聲道:“我的出現,不是正中你們父子下懷嗎?有了我當出頭鳥,你們父子才能隱在暗處,你這些年一直隱忍不,不是我遮擋了你的光芒,而是你要意圖自保,韜光隱晦,不被先帝猜忌的。”
“夠了。”朱瞻基大怒,伸手指著張灝,吼道:“我最討厭你這副模樣,永遠是一副自以為是的高人一等,張灝,你給本王記住,你不是皇子,不是皇孫,你只不過是一個臣子,只是一個我朱家的外戚,你不配和我稱兄道弟,你根本沒有那個資格。”
面對朱瞻基的暴怒,張灝凜然不懼,針鋒相對的瞪著對方,冷冷的道:“我是沒資格與你稱兄道弟,但此時的你。還不是九五之尊的孤家寡人。”
不屑而笑,朱瞻基把舉著的馬鞭斜指下方,命令道:“跪下,我是太子,你是臣。”
看著面前多年相交的好友,此刻終于暴露出嫉恨多年的想法,張灝平靜的道:“我從不與人下跪,等你登基那天再說吧。”
見張灝還是一如往常一樣,即使面見先帝都不跪,此時更是不動如山,朱瞻基冷笑道:“就知道你不會下跪,因為你和寶釵一樣,都是來自天上的神人后裔,心里根本瞧不起我們凡人,但不要忘了,我是真龍天子,哼寶釵想的是鳳臨天下,輔佐明君流芳百世,而你張灝,卻是想要謀朝篡位吧?”
石破天驚,張灝頓時被震呆了,好半天沒有說出話來,這副有些驚慌的神態,越坐實了朱瞻基的猜測,暗道寶釵說的果然不假,他們都是偶然間降臨世上的神子,不然哪來那么多的奇思妙想?多年的懷疑頃刻間迎刃而解。
一想到這,朱瞻基不但沒有惱怒,反而松了一口氣,多年被對方壓制的怨恨瞬間煙消云散,因為輸給一個神子沒有什么可丟人的,這也解釋為何張灝自就聰明絕頂,為何謀略出眾,一個整日不練武讀書的紈绔子弟,豈能事事比自己優秀?
“我是龍子龍孫,比你尊貴百倍,張灝你為人沖動熱血,不喜爭權奪勢,只是不習慣低頭而已,本王理解你的想法,我又何嘗喜歡給人磕頭。”
很難得的,朱瞻基神色感慨的為對方辯解,他本就不是心胸狹窄之人,一樣深知張灝的本性,并不是一個胸有大志的人,更不是行事不擇手段的梟雄之輩。
“只要你現在朝本王三跪九叩,誓一生效忠于我,那我還會當你為好兄弟,好臣子,將來有朝一日,我會冊封寶釵為正宮皇后,封你為大將軍,今后就是異姓封王,那也算不得什么,我們一起攜手治理天下,讓萬民安居樂業,如何?”
好似悚然驚醒,張灝神色迷惘,但背部還是挺直的好像標槍一樣,疑惑的盯著自說自話,異常誠懇的朱瞻基,想不明白他為何會逼著自己效忠,更是拿出異姓封王此種不著邊際的東西誘惑自己?
“你是太子殿下,這整個天下都是你的,本不該說出這番低聲下氣的話,但你現在的惡心樣子卻告訴我,你在擔心有人威脅到你的皇位,你指望我出頭助你一臂之力,似乎你做了一些見不得人的陰謀,卻不心的出了差錯。”
張灝直言不諱的一語戳破對方用心,即使此種行為會招來殺身之禍,因為他生性做不到忍辱負重,違心的去奉承別人。何況,他根本就不相信一位有志于帝王之人,還會讓自己在將來活下去,自己的底細都被他看破,今日的話已經是圖窮匕見,反正左右無非都是一個死字,那也無所謂是站著死還是跪著死了。
“是我皇叔漢王朱高熾。”朱瞻基神色氣憤,指著外面叫道:“人人都說你聰明,但我要罵你是一個糊涂蟲,你姐夫唐瑛的大哥唐賢就是漢王的心腹,現在我們時刻都會被人殺死,這一路上,要不是有寶釵在,我早被他們用毒酒給害死了,父王貪圖安逸,不遵照先帝的遺愿遷都,糊涂的恩準漢王滯留京城,卻把國之干城的你們父子和勛貴武將剝去軍權或是調出京城,張灝,如今京城形式岌岌可危,父皇命在旦夕,那常公公已經被封為乾清宮領太監了啊”
手足冰涼,張灝好像如遭雷擊,驚慌失措的吼道:“那還等什么,我馬上趕回京城,其他兄長萬事心,有權大人在,唐賢等人不足為慮。”
說完張灝就要轉身朝外面跑去,卻被朱瞻基上前一把拉住,急切的道:“你留下鎮守北方,我帶人回去,身為人子,豈能躲在后面。”
“不行。”想都沒想的斷然拒絕,張灝表情凝重,語氣異常誠懇的道:“兄長貴為一國之儲君金之體絕不能輕易涉險一陛下身遭不測,難保漢王喪心病狂之下做出什么大逆之舉,宮里更是成了龍潭虎穴,就連一盞茶水都可能置人于死地,絕不能馬虎大意,還是臣去比較穩妥,再說朝中還有眾位賢臣和效忠于陛下的勛貴武將,我張家父子的作用比你大得多了。”
“那你為何還不下跪?你讓陛下如何取信于你?”不知何時,一身鵝黃宮裝的張寶釵,盈盈現身。
“我張灝頂天立地,跪天跪地跪祖宗,此外只有帝王能使我屈膝,兄長一天沒繼承大統,就一天不是皇帝,名不正言不順,還請臣無法行叩拜大禮,我張灝將馬上化妝日夜兼程趕回京城,所有妻妾都留在北京城,假如我包藏禍心的話,那我最深愛的女人就任憑兄長處置。”
張灝護短的名聲天下皆知,尤其是在對待心愛的女人上頭,為了丫鬟出身的干姐姐都能怒斬東廠提督,自然容不得朱瞻基和張寶釵不深信無疑,兩人同時大喜。
朱瞻基神色欣慰的抓著兄弟的手,急道:“刻不容緩,絕對不能大張旗鼓的趕回去,不然驚動漢王黨羽,那父王的性命就危在旦夕了。”
“陛下莫慌。”張寶釵一副智珠在握的女諸葛模樣,從容不迫的走至兩人身前,柔聲道:“我已準備好幾套百姓衣衫,外面還備有快馬和武藝高強的侍衛,只要灝哥哥馬上趕到天津衛,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坐船回京。”
“那就按照寶釵的意思行事吧,兩位多多保重。”張灝雙手抱拳,立即接過張寶釵手中的包裹,朝著宮殿后方走去。
“兄弟,一切都拜托你了。”朱瞻基神色凝重,深深望著即將離去的多年好友。
“灝哥哥,再見了”張寶釵表情激動,語帶哭腔的又喊道:“祝兄長一路順風。”
一往無前的大步向前,張灝隨意揮揮手,轉眼間消失不見,只留下幽深空曠的宮殿和兩個相互依偎的男女。
迅換上寶釵預備的侍衛衣衫,張灝神色焦急,但還是從容不迫的低頭疾走,會和幾位朱瞻基身邊的侍衛,為了不打草驚蛇,并未通知自己的親隨,帶著他們騎馬出了紫禁城,朝著南城門疾馳而去。
京城南京,乾清宮。
洪熙皇帝扭動了下肥胖軀體,神色間有些疲憊,身前不遠處,秉筆太監大聲念著手中的奏疏,因為身體不便,朱高熾聽從兒子的建議,挑選出幾位曾經讀過書的太監幫著處理國事。
不過皇帝賢明,為了防止太監趁機禍亂朝政和勾結閣臣架空自己,即使身體再勞累,還是親自處理政事,親自批閱一遍奏疏,親自擬旨。
聽完秉筆太監朗讀完一本奏疏,朱高熾皺眉接過來仔細看了下,怒道:“這些大臣成天自稱什么飽讀之士,連個奏疏都能出現錯失,不體恤百姓,只知道想當然的審案,一群糊涂蟲。”
下面人自然唯唯諾諾的不敢搭腔,話說這位被先帝稱為笨太子的陛下,在處理國事上頭卻明察秋毫,任何一點細微字里行間的不當之處,都能被他一眼挑出錯誤,這些日子,不知因此怒斥了多少大臣,糾正了多處官場陋習。
“陛下,這是臣妾自己畫的群芳圖,還請您過目。”
悅耳的女聲響起,聲音軟綿綿的使人心蕩神搖,一聽就知道是剛剛封為麗妃的李氏。
原本大怒的情緒立即消失無蹤,朱高熾隨手把奏疏扔在一邊,笑道:“愛妃拿來給朕瞅瞅,看看又有什么美人能得到你的欣賞。”
捂嘴嬌笑,李氏搖弋多姿的走上前來,媚笑道:“這些日子,臣妾替陛下挑選美人,真是老天垂憐,竟瞧見兩位嬌媚入骨的丫頭,就不知陛下能否征服她們了。”
“哈哈,朕這些日子得到從番邦進貢的神藥,可謂是夜御十女猶有余力,其精不傷,滋腎扶陽,可謂是洞中春不老,物外景長芳。”
“陛下,這些羞人話也能出口,真是的。”風情萬種的吃吃一笑,麗妃輕咬朱唇,高舉自己手中的群芳圖,唱道:“脫衣裳,蝶蜂情,恣情無限,催促我家郎,留著帳前燈,時時看奴嬌面青春,欲掩香羅,先斂雙蛾愁夜短,就把那紫金鞭兒嘗。”
“愛妃真是一位妙人啊”朱高熾興奮的哈哈大笑,周圍伺候的宮人急忙無聲退去。
“今日就拿你來試驗下神效吧,呵呵。”
“陛下,那還請你躺下,自有臣妾和美人伺候您。”麗妃李氏輕笑,扭頭朝外面拍拍手掌,就見兩位一臉羞澀的美女款款而來。
洪熙皇帝肥胖如豬,自然閨房之事不喜動彈,可憐皇后端莊自持,一直不愿意學狐媚子作踐自己,但其她嬪妃可是十八般武藝全都用的淋漓盡致。
悄然褪去衣衫,李氏帶著兩位嬌柔處子,開始主動服侍帝王,劇烈的喘氣聲和勾魂奪魄的呻吟聲,頃刻間,在乾清宮中響起。
沉浸在女愛的纏綿之中,只是他們都忘了,這金碧輝煌的寬大龍椅,乃是先帝的駕崩之處。
第282章電閃雷鳴
1421年,四月初八,夜。
天際陰陰沉沉,整整一日都是烏云壓頂,北京城的空氣沉悶壓抑,就連路上的行人都比往日少了很多。
紫禁城。
經過上千名工匠夜以繼日的辛苦趕工,被太子朱瞻基稱為奉天殿的巍峨大殿,里里外外修飾一新。
巍峨高聳,金碧輝煌的宮殿傲然聳立,象征著至高無上的皇權,任何人都得臣服于這里,唯有帝王可以笑傲四方。
肅殺的氣氛使人窒息,整個宮殿被禁衛團團守衛,漢白玉甬道上,橫七豎八躺滿了尸體,血流成河。
常山衛指揮使唐賢,此時好像一只刺猬一樣,被無數支長矛透體而過,手下一千多兵士全軍覆滅。
“陛下有旨,馬上把殿外打掃干凈,任何人不得接近。”太監王振高亢尖銳的聲音驟然響起。
“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有人全都跪地磕頭,人人臉上滿是喜色,擁立新皇的大功轉眼間已成定局,就等著返回京城論功行賞了。
奉天殿內,風扉亮閣映黃紗,龜背繡簾垂錦帶,祥云香靄,御香不斷,朱瞻基一身淡黃龍袍,高坐龍椅。
“愛妃為何選擇四月初八?難道今日有什么特殊意義嘛?”
本該躊躇滿志的太子朱瞻基,此時神色悲傷,即使他父皇之死乃是他一手策劃,但還是忍不住心中悲苦。
殿內的幾十名貼身侍衛紛紛退出,只留下兩位宮女和一身鳳冠霞帔的張寶釵,陪伴在即將成為帝王的太子身邊。
“陛下,因為臣妾算過一卦,今日諸事大吉。”張寶釵盈盈一笑,她自然不會說出暗中授意的高人,一想到那位活神仙,就不禁心中冷,只等將來順利成為皇后,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那位靈楓道長。
朱瞻基溫和的笑笑,只是笑容說不出的苦澀,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連續弒父,滅叔,殺兄弟,即使這么做,是為了整個天下,但心中深深的愧疚,那是永遠都無法排解了,將成為他今后一生都揮之不去的夢魘。
“張灝不該死,萬一此事敗露,那英國公張輔和滿朝勛貴都會與我,不,是與朕離心離德,唉”
朱瞻基深深嘆息,當日只想盡快掌控北京城,而張灝實在是太令人捉摸不透,行事又無從測度,順理成章的,就成了他的眼中釘。
“陛下,張灝直到臨走時都未向您叩臣服,這樣的人根本留不得,萬一他趁機起兵,到時誰能制衡?”
張寶釵輕聲出言安慰,比起即將母儀天下的最終夢想,區區一位有好感的男人算得了什么,心不狠,豈能一步步走向成功?
兩人都有些無可奈何,張灝的手段高深莫測,本身在北方有極深的根基和人望,假如他真的有心作惡,那還真是棘手之極。
今晚張寶釵大張旗鼓的把唐賢引進來,并在奉天殿外上演了一出殺戮大戲,都是出自她的小聰明,后世眾多清宮戲告訴她,越是參與隱秘事的人,就越會事成后被人滅口,為了自身安危,只能使得此事人盡皆知。
此外張寶釵最得意的就是沒有于朱瞻基,在她的想象中,只有得不到的美人才是最好的,才會最使男人珍惜和寵愛,才能夠得到尊重,洞房花燭必須等到關鍵時刻。
“來,陪朕飲一杯酒。”
隨著朱瞻基舉起金燦燦的蟠龍紫金杯,張寶釵心中咯噔一下,臉上微微變色,這似曾相識的場面,實在太令人膽戰心驚了。
強笑道:“陛下,臣妾不勝酒力,就免了吧。”
“怎么?擔心朕誅殺有功之臣?哈哈”朱瞻基哈哈大笑,笑聲中有著說不出的復雜滋味。
洪亮的笑聲在宮殿中回響,突然一道電閃雷鳴,頃刻間外面下起驟雨,閃爍的一瞬間白晝,映襯著朱瞻基臉上毫無一絲笑意,嚇得張寶釵雙手一松,手中的金杯掉落地面,出清脆的聲音,杯子叮叮當當的滾落一邊。
“臣,臣妾哪會懷疑陛下,赫赫。”心驚擔顫下,張寶釵急忙堆起笑臉,只是笑容有些勉強。
朱瞻基盯著臉色白的張寶釵,輕聲道:“朕豈是貪圖女色之人,張寶釵你勾結張灝謀害皇祖父,勾引朕親近你,其實你和張灝一樣,都是野心勃勃之輩,真的留你不得,今晚雷雨之夜,就親自送你一程吧。”
霹靂般的雷擊又一次響徹大地,隨著一位宮女緩緩抽出手中匕,張寶釵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出臨死前的最后一聲慘叫,死不瞑目。
“你還是太單純了,朕要殺人,豈會瞞著世人,史書都是由活著的人書寫,死人是不會反駁的。”
早就看透張寶釵用意的朱瞻基,輕輕嘆息,古往今來,爭奪帝位都是赤1uo裸的殘忍無情,誰會在乎世人的看法?無非事后粉飾太平,掩蓋污漬而已。
仿佛這位神女之死震動上蒼,外面傾盆大雨突然停止,緊接著就是一連串的閃電從天而降,好似天罰一樣滾滾而來。
“不好。”看都未看香消玉殞的佳人,朱瞻基驚疑不定的站起,盯著殿外不時亮如白晝的夜色。
不想在宮殿中停留片刻,這罕見的雷擊之夜嚇得朱瞻基有些心虛,分明是上天震怒的先兆。
“陛下,還請留步。”幽幽的聲音從一位宮女嘴中出,死死盯著臉色大變的朱瞻基,而另一位宮女則疾步走到宮門前,把沉重的宮門慢慢關上。
被匕抵住咽喉,朱瞻基不相信的看著服侍自己多年的姐妹花,怒道:“平蝶,你是朕最寵愛的丫頭,為什么?”
宮女神色哀傷,恨意滔天的道:“不要叫我平蝶,我叫方恨明,我的曾祖父就是被你們朱家滅了十族的方孝儒,你祖父朱棣殺人還不解恨,竟然還把我母親配教坊司,日夜受盡男人的侮辱和摧殘,要不是公子及時搭救我們姐妹,早就凄慘死去多年了,今日要用你的人頭,來祭奠方家的血海深仇。”
“不可能,方家人全都死了,全都死了,都是騙你們的,那公子是誰,是誰?”朱瞻基神色驚慌,狂吼道。
另一位宮女眼眸冰冷,不屑的道:“我方家乃是南方大族,族人無數,總有漏網之魚的,天可見憐,現在竟然還有親人茍活于世,可笑的是,如今還被你父親昭雪平反,賜還宅邸家產,好啊這樣我們姐妹也能死也瞑目了,當日母親謊稱丫鬟,因此被送到教坊司受盡世間苦楚,這筆賬,就要算在你這位最受朱棣寵愛的孫子身上。”
朱瞻基一動不敢動,趁著殿內燭火昏暗,左手悄悄摸到后腰,拖延時間的叫道:“都為你方家昭雪了,難道還不夠嘛?我朱瞻基自問這些年對你們不薄,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們難道真的就想殺夫嗎?”
被稱為方恨明的少女神色復雜,憂傷的道:“本來公子數次勸慰我們姐妹,說逝者已矣,生者不能永遠活在仇恨中,原本還想隱姓埋名的陪著你過一輩子,但你為何偏偏要暗害公子?你該死”
轟隆巨響,慘白著臉的朱瞻基瞬間反應過來,失魂落魄的慘叫道:“張灝,她們竟然是你安插的人,啊你怎么還活著?”
方恨明吃了一驚,即使她是青衣衛出身,受過幾天訓練,但畢竟從未與人動過手,哪是戰陣經驗豐富的朱瞻基對手,趁著這一愣神的機會,一柄軟劍在電閃雷鳴中如毒蛇一樣刺在少女柔軟的胸口上。
殷紅的血花浸滿衣襟,在姐妹的尖叫聲中,方恨明解脫似地笑笑,她其實何嘗想殺死曾經傾心的男人?死才是真正的解脫,她實在是太累了。
“姐朱瞻基,我跟你拼了。”下面少女狂的喊道,只是這凄厲的叫聲全都淹沒在雷聲中。
迅抽出軟劍,朱瞻基心情鎮定下來,他自然不會畏懼一個女人,立時熄了喊人進來護駕的意思,三位宮女死得不明不白,總歸是件丑事,馬上就要登基為帝的他不想此事傳揚的風風雨雨。
輕松躲過撲上來的女人,朱瞻基手中軟劍輕盈的在對方白皙的脖子上劃過,一道血痕滲出點點血斑,比之張灝出手更加優雅,更加狠辣,但動作卻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看著少女踉踉蹌蹌的摔倒在地,朱瞻基隨手拾起一塊絲巾,溫柔擦拭見了血的劍鋒,嘆道:“當年皇祖父賞給我和張灝一人一柄寒霜軟劍,世人都只說灝二爺的軟劍厲害,卻沒人知道,張灝的劍法其實都是我傳授給他的,唉”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無巧不切的擊打在奉天殿最高處,蓬的一聲燃起沖天大火,幾乎與此同時,由南向北的三座大殿全都被雷火擊中。
噼啪的燃燒聲和滾滾濃煙四起,雷雨之夜氣壓極低,煙霧火苗漸漸朝下方擴散,驚得禁衛和宮人大聲喊叫,銅鑼敲得的震天響,無數人奔走相告,大喊走水了。
嗅到煙味的朱瞻基先是一呆,緊接著大喜,這大火無疑能把三具尸體燒成灰燼,只要推說她們為了救自己而奮不顧身就好。
“可惜了朕千辛萬苦修建的三大殿啊難道上蒼是要警示我朱家?”
朱瞻基心驚之余又有些心疼,這正殿修建最是費時費力,少則一年多則幾年,看來遷都需要暫緩些日子了,不然連開朝會的地方都沒有。
大火越燒越旺,都是浸泡過桐油暴曬過好幾年的木料,上面還刷了無數遍油漆,整個宮殿又都是木質結構,極易燃燒,就算此刻天上又下起大雨,也澆不滅熊熊燃起的沖天大火。
“殿下,殿下,快,快把殿門撞開。”外面傳開王振焦急的聲音,無數人喊叫著沖上來準備護駕。
也覺得停留下去太過危險,朱瞻基正要準備跑出去的功夫,就聽見令他魂飛魄散的動靜。
這燃燒中的引信聲,上過數次戰場的朱瞻基已經聽過無數遍了,還有那噴而出的刺鼻火藥味,全都說明高大的奉天殿里,竟然被人事先埋藏了大量火藥。
“張灝,一定是張灝干的。”電光火石之間,朱瞻基什么都明白了,這四月初八分明是被人預先設定好的,好一對神子,果然還是小看他們了。
“悔不當初啊”朱瞻基死命沖向外面,咣鐺一聲,厚重的殿門被侍衛用力撞開。
可惜在沒有時間留給這位還未登基的太子殿下,轟隆一聲震撼人心的巨響,巍峨的奉天殿頃刻間變成一片廢墟。
是夜,北京城三大殿被雷火化為灰燼,太子殿下和上千禁衛被燒死,天下震動,失去洪熙皇帝和太子的朝臣們群龍無,幸好張皇后強忍著悲痛現身主持大局,在英國公張輔和三楊閣臣的擁立下,朝廷暫時安定下來。
第283章封榮國公
皇帝駕崩,太子慘死,親王伏誅,整個四月的京城,都籠罩在撲朔迷離的猜測之中,流言蜚語充斥大街小巷。
京城日報這個新奇事務,因為沒了約束而大肆發行,不過受到時代和地域的限制,每個月不過發行幾千份而已,每份甚至只要三文錢,賠本賺吆喝,不過比后來朝廷印刷的邸報足足早了幾十年,受到讀書人的熱烈歡迎。
順從天意,應和皇家的需要,把所有罪狀都按在伏法的漢王頭上,不過用詞隱晦,語焉不詳,結合一些官員任命和一些八卦報道,勉強給人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歷經九死一生,獨自逃回京城的平北侯張灝,當聽到帝王已然駕崩這個驚天噩耗后,立時大哭之下暈厥過去,手里依然死死捏著一封太子朱瞻基親自書寫的信,命他潛回京城制止漢王弒君。
張皇后和滿朝文武感念這位忠肝義膽,在半路上連續遭到追殺的少年,憑著一腔熱血死里逃生的回來,無不熱淚盈眶,至于其中哭的是真是假,那就沒人能夠知曉了。
經此一段變故,也順便洗刷張灝為何不在北京城的真實原因,消除掉因太子意外暴斃而起的最大嫌疑。
京城日報大篇幅詳細報道灝二爺的英勇事跡,一時間,張灝成了忠臣的象征,聲望一時無兩。
國不可一日無君,經過大臣們一番商議,奏請張皇后恩準,洪熙皇帝第三子,皇后親生嫡子朱瞻墉擇吉日登基為帝,不可避免的,引發天下士林間的爭議,庶長子朱瞻埈的未來從此備受矚目。
僅僅時隔不到兩年,京城又一次舉行國葬,舉國悲哀,洪熙皇帝的棺木暫時停放在祖廟之中,今后陵墓會安葬在太祖皇帝身邊,父子兩人從此一南一北,永世不再相見,而原太子朱瞻基則葬在太宗身邊,祖孫兩人從此能夠相依相伴。
五月十八日,更改國號為正統,尊先帝謚號為敬天體道純誠至德弘文欽武章圣達孝昭皇帝,廟號仁宗。
尊張皇后為皇太后,選民女吳氏為秀女進宮,六月十六日舉行帝王大婚,因受到張灝一力阻止,先帝和太子嬪妃俱都免死,慘無人道的殉葬制度被從此廢除。
文武百官各居原職,爵位各有封賞,封朱瞻埈為鄭王,即日起就藩鳳陽,皇四子朱瞻垠病死,皇五子朱瞻墡封襄王,因年紀尚小,留京并未就藩,其他幾子俱都封王。
因大哥參與謀反,滕國公唐瑛受此牽連被責令回京閉門思過,好在朝廷有張家父子,并未如歷史那樣丟官奪爵,只是今后很難再被朝廷重用。
成國公朱勇升為北京守備提督,這位謀略并不出眾的兄長,頓時成了手握重權的大將,可惜來自五個都督府的制約,遠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風光八面。
張灝被封為榮國公,上柱國,太子太保,加綬宣威將軍,妻子沐氏封一品誥命夫人,其她妻妾等具有誥命賞賜。
集顯赫榮耀于一身,作為最受皇太后和當今正統皇帝信任的張灝,無疑是此次驚天變故的最大受益人,可惜明眼人就能看出,灝二爺卻因此失去領兵打仗的機會,今后恐怕再也無法踏足北方一步了。
五月二十二日,張灝上書謝恩,并奏請皇太后和皇帝恩準,申請調往福建兼任水師提督,消息傳出,滿朝稱贊,父子二人分開,算是解了一門雙公的嫌疑隱患。
六月十六日,正統皇帝大婚,正式冊封吳氏為皇后,并修建皇家別院,用來安置皇室一干遺留嬪妃,從此成為定例。
正統皇帝下旨,廢除東廠衙門,消減錦衣衛的人數和實權,取消錦衣衛死刑大牢,裁撤宦官人數,科舉取士按照南六北四的標準,全面裁撤各地藩王的護衛和日常用度,舉國沸騰。
乾清宮。
昔日的宮殿徹底變了模樣,因為有風水不好的嫌疑,因此被重新徹底修繕。
步行而來的張灝一身紫色蟒袍,神色復雜,默默站在臺階下靜立半天,這才緩緩而上。
含笑走進宮殿中,就見正統皇帝苦著臉趴在御書案上,一見張灝進來,立時歡喜的叫道:“灝哥哥,你可算來了,救我。”
望著昔日和自己最親厚的小弟,張灝先是正經顏色的施禮,一本正經的朗聲道:“臣參見陛下。”
身材長相酷似父親的朱瞻墉,個子不高,身體肥胖,苦笑道:“唉,愛卿免禮,朕如今真是苦不堪言啊”
兩人年紀仿佛,朱瞻墉今年不過十六歲,又一直不被重視,性子比較懦弱善良,正是最貪玩的年紀,驟然間當上了皇帝,整日里被大臣教導為君之道,又要處理大量奏疏,不是祖宗那些精力充沛的英明帝王,小胖子哪能受得了這個?
上面到有賢惠端莊的皇太后垂簾聽政,只可惜緊守著嬪妃不得干預朝政的祖訓,每天只是盯著兒子的一舉一動,這些日子因為失去丈夫兒子,悲痛之余,至今還抱病床上。
“多聽從各位大人的意見,陛下要做的無非是審閱一遍,遇到拿不準主意的就留中不發,第二天再和閣臣們商議,應該能輕松一些。”
張灝也沒什么良策,難道還要勸皇帝把皇權下放嗎?雖說是正確的選擇,但這時代卻不能輕易說出口,此乃大逆不道的建議。
朱瞻墉小眼珠一轉,撫掌叫道:“那就尋幾個認字的太監,幫朕審閱處理這些奏疏,都快堆積如山了,這么下去,朕恐怕都要累死不可。”
張灝頓時苦笑,太監能歷朝歷代不倒,委實是帝王無奈下的選擇,不說協助處理政務,就說這人有親近之分,誰不對打小照顧自己的公公感覺親切放心?為了制衡權臣的出現,歷代皇帝扶持太監都勢在必行。
恐怕大臣們都深知這其中奧妙,因此沒人會奉勸帝王取消宦官吧?不是不想,實乃不能也,誰敢讓男人進宮服侍帝王?再說三宮六院這么大的皇宮,宮女哪有力氣干重活,難道要勸帝王少娶幾個老婆?
即使自己有一肚子的良策,張灝也不想此時說出來,朱瞻墉現在年紀尚小,或許會對自己言聽計從,但今后絕對會成長一位真正的帝王,即使是個昏君,那也會牢牢的抓住皇權,除非天災齊至時,方能徹底進行改革。
“萬萬不可讓太監干政,此例一開,今后將永無寧日,宦官識字,就會趁機禍亂朝綱,陛下,假如要是你重用太監,到時別怪我出手殺了他們。”
朱瞻墉一臉苦澀,哀求道:“那怎么辦?總不能真的累死朕吧?”
張灝呵呵一笑,這親切的笑容立時引得皇帝大喜,他自小跟在張灝身后長大,對這笑容再熟悉不過了,知道兄長一定是有好計策了。
“帝王之道,無非是制衡二字,太祖陛下精力充沛,可以日夜處理奏疏,而太宗陛下則依賴閣臣,自己同樣一絲不茍,可惜兩位陛下都是千年不遇的一代雄主,不是人人都能如此的。”
“是啊去年看到父皇勞累,當時還不以為然,今日方知,父親已經是比我強過百倍,更別說先祖了,唉”
含笑拍拍垂頭喪氣的小皇帝,張灝鼓勵道:“不要妄自菲薄,陛下天性仁義善良,聰慧天成,作為帝王,放著滿朝文武不用,而凡事都要自己操心,并不是明智之舉,時間久了,大臣們只知道唯唯諾諾,反而是禍非福。”
感激的點點頭,自從登基之后,并不算聰明的少年皇帝,幾乎天天被鐵面無私的老臣訓斥,這儒家教學就講究一個尊師重道,好像不嚴厲就顯不出你學問多么高深,,哪怕面對的是位帝王,一樣是有錯就罵。
皇太后心情不好,早晚請安都要勉勵一頓,可惜同樣是批評教育的時候多,贊揚的時候鳳毛麟角,因為這位貪玩懶惰的皇帝,委實拿不出什么能讓人贊揚的地方。
今日面對一直佩服的兄長稱贊自己,朱瞻墉那是打心眼里開心,他正處在少年人最叛逆的時期,鼓勵和支持對他的影響很大,其實很多皇帝行為乖張,就是在年少時受到的壓抑批評太多,以至于人格扭曲,長大登基為帝后往往就會變得性情乖張,這古時皇子遠不是后世想象中的好過,甚至用戰戰兢兢形容都不為過,因為一舉一動都要受人監視,性命更是朝不保夕。
“為政之道我也不懂,這個還要請教眾位大人,不過可以把閣臣分成兩撥,老持成重,精通政務的處理機要,而年輕些的只是封為學士,并不許以實權,每日協助陛下處理奏疏,分別把奏疏整理精簡,講解其中的不懂之處,由陛下最后審閱擬旨,我想人多力量大,效率就能因此提高不少,又不用依賴太監,暫時可以試試。”
隨著張灝侃侃而談,朱瞻墉立即變得眉飛色舞,他并沒有想的太遠,只要能節省每日處理政務的時間就足夠開心了。
“就依著愛卿之言,反正不重要的奏疏就交給大臣們去辦,事事都要我做主,哪還不天下大亂了?”正統皇帝笑嘻嘻的說道,他自小就沒有成為帝王的覺悟和準備,非常有自知之明。
張灝的建議無非是設立一個專門的秘書處而已,其實早前太祖皇帝時期的內閣,就是起到秘書和顧問的作用,實權一點沒有,而到了永樂朝,則慢慢有了些權利,但那也只是因為朱棣喜歡打仗,不得不分出一些而已。
后來隨著幾代皇帝年紀幼小,閣臣的權利漸漸擴大,最終形成和帝王,太監三足鼎立之勢,甚至某些朝代首輔的權利還能大過皇權,只可惜文人內斗太過殘酷激烈,生生把一個最能振興民族的明朝滅亡了。
內閣的重要性張灝心知肚明,也有意擴大閣臣的權利,而設立小內閣,就能起到制衡監視的作用,又因為都是文人出身,不會演變成太監崛起的煩惱,至于最終會發展出什么情形,恐怕誰都預想不到了,再好的制度也需要人去執行,而是人就有私心雜念,就有,防止官吏在后世都是難題,何況一個封建王朝。
繁雜的內政和永無休止的黨爭,幾乎是橫貫歷史的永恒旋律,張灝早就放棄成為一帶權臣而銳意改革的想法,因為那根本不現實,也超出他的個人能力。
不過張灝并未因此放棄改變民族,強省民族的希望,他已然有了新的計劃,最近甚至都變得有些急不可耐,沒有了來自朝廷的掣肘和監視,這些想法,都可以馬上實施了。
第284章曖昧太后
告別被困在文山書海中的可憐皇帝,張灝施施然去了皇太后寢宮,如今的森嚴皇宮,對他來說再無一點阻礙,不提他本就是皇親國戚,張太后為孤兒寡母考慮,早已認了他為嫡親侄兒。
堅決打壓冒頭的太監,這是張灝最被文臣期許的地方,但同時他又是對待宮人最寬厚之人,隨著先帝的嬪妃和一些年老宮女搬到郊外皇家別院定居,朱棣和朱高熾父子滿天下選秀女的想法全都夭折,如今皇宮里,不管是太監還是宮女,都恢復到明朝立國時的最少人數。
不過為了避嫌,張灝還是帶著乾清宮十幾個公公隨行,再也不敢一個人橫沖直撞,權勢越大,就越要注意細節。
遠遠瞧見榮國公過來,寢宮前十幾位年輕宮女含笑上前施禮,張灝笑道:“你們守在這等著。”
“是,小的就在這等候您老,半步不會離開。”領頭的太監王進急忙恭敬應承。
沒理會討好的宮人,張灝抬腳進了宮殿,不時有宮女施禮問安,等穿過回廊,張灝徑直進了皇太后的閨房,吩咐道:“你們都出去吧,我要和嬸嬸說些私事。”
盤膝坐在炕上的張太后欲言又止,臉色有些古怪,不過最終沒有開口,任由宮人們緩緩退出,她的心腹春喜還特意把門關上。
神色戒備,張太后沉聲道:“有什么話就說,哀家身子乏了。”
“過幾日就要離京,今日特地過來給您請安。”張灝輕笑著上前,眼神卻一直在成人高聳的胸前打轉。
一抹袖霞升起,張太后恨怒交加,低聲道:“別妄想了,哀家不會與你有什么牽涉,更不會扶持你當個權臣,寧可一道懿旨殺了你,也不會被你這小惡人得逞的。”
這一聲有氣無力的小惡人,完完全全暴露出母儀天下的皇太后,此刻的又羞又怒的軟弱心情,其實一位如狼似虎年齡的成熟美婦,焉能受得了寡婦生活?無非是強行壓抑自己罷了。
“嬸嬸,我自愿去福建,就是不想給您造成困擾,如果沒有您的允許,這一生都不會回京。”張灝立在炕前,淡淡的說道。
張太后不可置信的抬頭,美眸中有些不可思議,不相信的道:“不可能,你年紀輕輕的,能舍棄唾手可得的權勢地位,榮華富貴?”
張灝表情平靜,寂寞的道:“沒什么不可能的,小時候我就喜歡親近您,也知道您是天底下最賢惠善良,高貴美麗的女人,當日情不自禁褻瀆了您的身子,為了將來不鑄成大錯,只有遠避南方了。”
“唉,難為你了,要不是為了祖宗的基業,哀家真想以死謝罪。”一想到被這小惡人摸了胸部,張太后就羞憤欲絕,自覺愧對天下。
“憑什么以死謝罪?我只是不想為難嬸嬸,而男女之間本就是水到渠成的相互喜歡,世間禮法道德不過是枷鎖而已。”
望著自小看著長大的孩子,終于長大成人,張太后苦笑道:“去吧,你的情意嬸嬸心領了,只要你安分守已,哀家任何事都依著你,除了把持國柄之外。”
張灝突然毫無預兆的伸手,輕輕撫摸太后的嬌嫩臉龐,引得對方身子輕顫,默默地嘆了口氣。
“任何解釋都沒用,恐怕嬸嬸都不會相信我,反正我絕對不會踏足朝廷半步,只希望我不在京城時,嬸嬸能照顧好我的親人就行。”
張太后有些留戀年輕男子的溫暖手掌,在自己臉上流連的美妙滋味,但還是一狠心的躲開,柔聲道:“去吧,你是嬸嬸的最大依靠,有你這份情意,哀家就心滿意足了。”
“侄兒告退。”
張灝見好就收,云淡風輕的道別,他自己很清楚,和這位實際上的太上皇保持一份曖昧關系就好,其實他心里確實很憐惜對方,但并不想撕開最后一層窗戶紙,也知道要是自己現在用強的話,十有會相好上,只是千萬不要低估一位站在權力巔峰的女人,更不要自作多情的以為能控制住她們,真正心狠起來,女人比男人更加果決無情。
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張灝和太后獨處一室,即使在守不住秘密的皇宮里,也根本不會傳出流言蜚語,因為幾句話的工夫,任是誰都聯想不到男女情事上頭。
返回府上,張灝異常留戀的看著家中的一切,不過他老爹新納了一房小妾之事,卻使他有些糾結,歷史上繼任的英國公另有其人,就算這未來的弟弟不會成為繼承人,但心里的一絲芥蒂卻永遠消除不了。
一連三日,張灝一直陪著悶悶不樂的老祖宗和母親,孩子即將遠行,就算這些年多少有些習慣了,但還是舍不得她們離開。
張灝自然能體會到至親之人的不舍,笑道:“等過兩年,奶奶和母親就過去住些日子,就怕南方氣候炎熱,路途勞頓的鬧出病來,恐怕父親大人也不會同意。”
驚喜對視,兩位皇帝駕崩,又不是到北方居住,自然不怕小皇帝和太后猜忌自家,老祖宗當即就動起了心思,比起孫子身邊的熱熱鬧鬧,現在的國公府委實有些冷清。
“灝兒主意甚好,反正你老子新收用的一房小妾,巴不得咱們娘們走開呢,哼”
老祖宗氣哼哼的罵道,可惜表情卻沒有半點惱怒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說給張灝母親聽的,即使在寵愛灝二爺,老人家也巴不得家中多多開枝散葉。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沐姐姐帶著姑娘們直接繞海路趕往福建,還得照顧安置跟隨的大批工匠,遼東也跟過去大批族人和匠戶,就連海事學堂都一并遷徙,不過定居的百姓依然留在那里,今后還會持續不斷的北上定居,一直到完全把異族征服為止,甚至張灝準備在人口充足的前提下,實行滅族策略。
當日在北京城見到朱瞻基,通過張寶釵第一句開口喊出的陛下二字,張灝就斷定京城中起了變故,這古時路途遙遠,就連自己都沒收到飛鴿傳書,她們如何得知洪熙皇帝已經意外駕崩?
不管是不是朱瞻基下手暗害父親,就憑他們明明知道卻故意視而不見,還想趁機欺騙自己去京城送死,這就已經算是參與謀逆,死不足惜了。
張灝不是善人,當即將計就計,假借被哄騙上當帶著侍衛出城,那南門外秘密駐扎著燕歌行的兩千鐵騎,順利制服幾位侍衛,讓他們繼續騎馬趕路,半路果然遭到伏擊,一位長相酷似張灝的少年因此胸口中箭身死,尸體卻被路過的騎兵突然劫走。
不管張灝是否身死,起碼短時間內無法露面,即將成為皇帝的朱瞻基并不放在心上,順利接掌北京的兵權,沒有了最大的后顧之憂,一邊耐心等待京城的消息,一邊下令工匠修繕三大殿。
他哪能想到,張灝當年舍不得千年古木被浪費,就把大殿中的幾根柱子換成拼裝的偽劣產品,又怕萬一沒被燒毀被人察覺,就干脆里面填滿了大量火藥。
轟隆一聲巨響,朱瞻基沒有被立即炸死,而是倒霉的被垮塌的宮殿給活活壓死,算是天網恢恢,命該遭此一劫而張寶釵一直受到靈楓的暗中指點,一路又果然順風順水的,自然對靈楓暗中送入的指點深信不疑,挖空心思的把朱瞻基引向死亡,至于那兩位方家的遺孤,其實就連張灝都不知道她們的真實身份。
夜晚,張灝獨自在園子里散步,身邊沒有女人,自然而然的朝后門溜達。
歷史已經被硬生生的改變,張灝無法在憑借著先知先覺的優勢去占得先機,遠避南方的選擇,本身就出于一種對未知的恐懼。
太監王振死掉,明朝沒有遷都,皇帝換了一個新人,三楊閣臣等賢臣良將年紀都不大,起碼能保證國家平安的度過幾十年,而這最強盛富足的幾十年,其實也是國家走向腐化衰落的轉折點。
不在想這些令人頭疼的問題,張灝不知不覺溜達到周氏的院子前,就聽見里面傳出一陣罵聲。
“這犯死的狗東西,我與他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他主子要了他的老婆,怎的纏著我?虧我當日還救他一命,不知好歹。”
“周姐姐息怒,二老爺真個和他媳婦好上了?”
“你問那沒廉恥的貨整日里喬模喬樣的往那邊走動,哪還能不被人用了?也不枉了教這奴才這般挾制,一對奴才yin婦,當年他老婆在二老太爺那里,就和太太作弊養漢,壞了事,才打發出來,嫁了張六,豈止見過一個漢子?都有一拿小米數了。”
這一頓數落,全都出自周氏的伶牙俐齒,鬧得張灝失笑,問道:“那張六是誰?說與我聽聽。”
正坐在院子中乘涼的兩位婦人吃了一驚,慌忙站起,依然風姿綽約的周氏喜道:“二爺來了,快請坐,蕭嬸子自去吧。”
另一位婦人神色扭捏,不禁松了口氣,急忙道了萬福,扭身朝外面走去。
兩位小丫鬟忙著上茶,張灝笑道:“來,進屋給你看樣東西,今晚特地過來送給你的。”
周氏風情萬種的瞪了灝二爺一眼,美婦人今夜淡掃峨眉,薄施脂粉,說道:“屋里孩子和剛剛入睡,別吵醒她們,還是奴陪著二爺四處散散步吧。”
“也好。”
張灝會意輕笑,當下出了院子,和跟在后頭的周氏說說笑笑,很快走到無人處,張灝隨手遞給她一支刻著周氏閨名的鳳頭金釵,做工精美靚麗,絕對是出自宮里的寶貝。
周氏喜得連聲道謝,忙將身上帶的白銀條紗挑線香袋兒解下,里面裝著的松柏兒并排草,香氣怡人,香袋繡著嬌香美愛四個字,送與張灝隨身攜帶。
兩人你來我往,自是很快情動,這夏日之夜,婦人大多不穿褲兒,只單吊著內外兩條裙子,周氏今晚更是里面光溜溜的,張灝擁著美婦走入假山之內,借著月光,相擁相吻。
周氏嬌媚的蹲下身去,親口服侍男人,許久累的喘氣吁吁,被張灝一把撈起轉過身去,掀開裙子絲毫不費力的徑直入巷,舒服的美婦張著嘴,干涸已久的身心,立時被添的滿滿當當,充實無比。
當下二人解佩露甄妃之玉,齊眉點漢署之香,比翼一起飛,一席,夜,香艷刺激
第94章妯娌夜話
好不容易擺脫的糾纏,朱元香神色不悅,在園走走停停,雖說她和自己的親叔子不清不楚,但她本性絕不是水性楊花之人,合著以往的狠辣性格,就想設下一條毒計置冒犯之人于死地
可是思來想去,朱元香不敢私下里作,畢竟曾經與張灝交好,不免氣的大奶銀牙暗咬,只得暫時把此事放在一邊
強打著精神督促下面人收拾金銀器皿,又安排馬車和回禮,還得親自恭送客人回家,哪怕二奶奶沐憐雪不出面,朱元香也不介意,樂在其的笑語妍妍,使出長袖善舞的手段,笑前笑后的不怠慢任何一位,惹得親戚家的女眷們,無人不稱贊她賢惠能干,真是忙得腳不沾地,一直到入夜時分方空閑下來
一天勞累下來,朱元香只覺腰酸背痛,不過一想到今日在所有親戚面前露個大臉,就感覺格外滿足,無疑告訴一些勢利眼的親戚,自己依然是國公府手握大權的大奶
熏香滿室,山般的冰塊散出絲絲白氣,屋顯得清涼宜人,各式價值連城的物件在燭光下閃閃光,金碧輝煌
略微進了一碗蓮子湯,朱元香沒有胃口,神色疲憊的吩咐丫鬟收拾碗筷,就想歇下休息一下
“輕一些”仰臥床上的朱元香皺起眉頭,不禁又酸又痛的叫了出來
丫頭春雨急忙松了幾分力道,手上動作有些不熟練,一邊站著的大丫鬟半香罵道:“教了那么久,還是學不會,笨死了”
春雨委屈的撇嘴,低著頭不敢辯解,半香是被張睿收用的通房丫頭,地位比她高的多了
“咦少奶奶來了,快請進”
丫鬟春喜神色驚訝,急忙伸手挽起珍珠簾子,鬧得躺在炕上的朱元香抬頭一瞧,就見身穿大紅箭袖宮紗,麒麟補子瑞獸輝煌京繡春衫,同色花式的金粉托泥長裙,頭戴百鳥朝鳳官樣金絲珠翠,額頭帶一條鑲嵌三十顆翠綠通透的心形翡翠的白色抹額,胸前佩戴五彩瓔珞蟠龍寄名鎖的沐憐雪,身段窈窕修長,姿容端莊大氣,神態雍容華貴,好似牡丹花王盛開,笑吟吟的邁步而進
“哎呦,你這有了身孕的,就不怕走路累著,快過來坐”
朱元香嚇得魂都沒了,一把推開跪坐身前的丫鬟春喜,急忙爬起身來,這園子里走到二道門,少說也得一盞茶的時間,這要是把這位累出個好歹來,那天可就要塌下來了
沒等沐憐雪含笑走近,就被朱元香伸手攙扶住這位名副其實的金貴之體,心翼翼的扶著她坐下,這一驚一嚇的,什么疲勞都霎時不翼而飛了
“呵嫂子,這次倒是被靈楓師姐騙了,哪里是有了身孕”沐憐雪神色輕松,也不見有何遺憾
其實她貴為國公夫人,嫡出的兒子就是未來的英國公,此時不過嫁給張灝二年,自是不太擔心沒有子嗣,甚至還有些歡喜,一心想等到二十歲時在生養后代,只是不免令長輩們空歡喜一場
“被騙了?”朱元香一愣,問道:“上個月,不是說兩個月沒來經期,這不是害喜是什么?”
沐憐雪俏臉一紅,輕笑道:“灝兒說這兩年一直舟船勞頓的,路途顛簸,此種事不可避免,說什么腹內紊亂,再說那時候不是在南方,就是在北方,我們很少睡在一起”
兩人說著話,自有丫鬟送上香茗點心,朱元香揮手命丫鬟退下,湊到對方身邊,聲問道:“傻丫頭,這男人成天睡在別人屋里,你就不提防著些?萬一誰搶先生出個孩子,到時不免惹出麻煩”
輕輕一嘆,沐憐雪有些私密話自然不方便與別人說,但是和身份地位彼此相當的嫂子之間,則是百無禁忌,幽幽的道:“這么多丫頭,身為大婦,也不好強占著不放,好在灝兒嗜好古怪,每三天都會陪著我的”
齊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受的,屋里女人多了,那每晚睡覺就成了難題,此等隱秘事,惹得朱元香鳳目一時間亮晶晶的,神色曖昧,好奇的問道:
“他如何安排的?不過我觀秦姑娘和憐霜走路輕盈,眉眼未開,似乎還是姑娘家”
“灝兒說等她們年紀大些,并沒有碰她們,每晚一般都是書萱和入畫一起伺候她,蕭家兩位妹妹睡在一起,紫鶯和紫雪不大喜歡房事,好像都是白日鬧到一處,晚上大家睡在一個房”
所謂睡在一個房,就是紫雪和紫鶯睡在外間,張灝夫婦睡在里間,或許將來生下一男半女,才會榮升為姨娘,此時年紀輕輕的,還是要負責伺候自家丈夫的日常起居,這一點,女人們立場一致,自是不想親昵事假手外人
朱元香心偷笑,心說那惡人在這方面不說本事高強,手段也端的高明,連個和女人們相處,也是采取各個擊破的計策,畢竟一個爺們這方面再強,年紀大了也會力不從心,難怪舍得放走那史家丫頭和丫鬟們,果然有先見之明
其實此種事還真被朱元香猜對了,大家族內齷齪事最多,要是不講良心的話,自然一輩子風流而不用顧慮女孩們的內心感受,收用的丫鬟們一經玩膩后就配給廝
而妾們常年獨守空閨,只要沒被捉奸在床,很多爺們都是睜一只閉一只眼的,因為通奸之事基本防不勝防,就和九五之尊的帝王一樣,只要不太過分和沒有宣揚的人盡皆知,往往故作不知,幾乎都是頭上綠油油的冒光
滿足不了妻妾,男人自然面上無光,其實也是心無奈,張灝就考慮到今后的能力問題,除了年輕時有了感情和必須得手的紅顏知己外,即使再漂亮也不會動心了
至于慕容珊珊等外室,張灝不大放在心上,只要現誰有了外心,到時說不定要如何處置呢世上沒有一廂情愿似地童話情節,以為女人們都會一心一意,忠貞不二
“灝兒雖說貪心,不過除了我們四位姐妹,蕭家兩位妹妹沒什么地位,人又老實懦弱,紫鶯和紫雪為人守本分,只想陪著我們過日子,不想當個妾地位尷尬,就連書萱和入畫都是沒有野心的,其她本該陪嫁的丫頭一個不要,唯有含香和探春或許會留一輩子,比起其他親戚家的爺們,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沐憐雪說完苦笑,她焉能不知外頭的那些女人,要不是自和張灝感情深厚,她或許早就一怒之下一走了之,心那份委屈永遠也無法抹去
“這都是難免的,誰家爺們不是三妻四妾,外頭一堆相好的?就沒一個好東西,幸好你身邊的丫頭都是性子良善,沒有那種天生惹事的狐貍精,今日撞見張納的二房妾,那煙視媚行,身子無風自動的惡心樣,保管將來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朱元香有些幸災樂禍,自從張灝十七歲成親,那幾個兄弟立即被張回夫婦迫不及待的安排婚事,不到幾個月就閃電般迎親,一開始朱元香有些迷糊,后來才曉得,敢情公公婆婆為了省錢,把灝二爺用過的儀仗都借了去,生怕日子拖得久了,這些好東西就放置的破舊沒法用了
其張不過十六歲就娶了一位六品京官的長女,那奶奶甚至只有十四歲,老三張貴絕,十四歲娶了一位武將家的閨女,人家今年一十八歲,足足比他大了四歲,鬧得親戚們全都莫名其妙,想不明白張回夫婦這是演的哪一出
朱元香則猜個明明白白,絕對又是貪圖人家的豐厚嫁妝,這老爺太太無恥到了此等地步,說明家已經是坐吃山空了
剛才說到的二房妾,就是張納的,他天生喜好美色,十四歲的妻子哪能滿足他?
那岳父家做的令人拍案叫絕,陪嫁的丫頭一個比一個年齡,都是挑選瘦枯干的黃毛丫頭,就沒一個模樣端正的,氣的張自己花錢買個幾個粉頭,這妾倒是出身正經人家,不過父親是個開當鋪的
聽嫂子這么一提,沐憐雪立時想起今日席間,不時朝丈夫暗送秋波的那位妾,輕蹙峨眉點點頭,嘆道:“今日見那妾穿戴的比正牌子奶奶都來得富貴體面,就知今后一定會生出事端,不過我觀張媳婦秀外慧,不是一個好拿捏的主”
“何止不好拿捏”朱元香鳳目高揚,冷笑道:“那丫頭別看她人,絕對是扮豬吃虎的厲害人,她陪嫁丫頭里原本有了姿色不俗的,沒想到為了一件事,就被她命人活活打死,你等著看好,將來張家里,定會上演一出龍爭虎斗”
沐憐雪只聽的毛骨悚然,不禁慶幸不已,看來自家姐妹和睦倒是罕見之事了,縱使有幾位之間有些摩擦,但往往被忙不完的事分了心,這家大業大的,又不愁后代的出路,將來無論孩子再多,都會一出生就活在金山銀山之
三從四德的想法根深蒂固,吃醋避免不了,但還不至于要死要活的地步,沐憐雪今日來倒是為了別的事,當下正經顏色,有些擔憂的道:
“今日聽說張寶被太后賜婚,把延平公主許配給了他,可是前些日子進宮,偶然間遇到殿下,覺她身子消瘦的不成模樣,身子病得骨瘦如柴,恐怕將來會有個三長兩短”
“就是當年時常到園子里的那位延平郡主,仁宗皇帝的五公主?不過后來芳寧不再過來,她也跟著不來了”見沐憐雪點頭,朱元香頓時想起當大宴之時,那位語出驚人,詢問張灝要娶誰的丫頭,現在不過十一二歲?
張寶年少時和沐憐雪交好過,那時不過是孩子間的單純交情,后來張寶幾次示好都被沐憐雪拒絕,兩人關系漸漸冷淡疏遠,不過總歸是自己的弟弟,關于他的終身大事,沐憐雪自是會關心一些,何況張寶獨自呆在京城,所謂長嫂如母,于情于理都要多方照看一下
第298章
紫竹三杰
素手緩緩打開湘妃竹扇,流蘇都已褪色,唯有環中玉佩歷經年月而不變色,折扇前后一副鳥雀覓食圖,一首七言警句,字體古樸蒼勁,意境深遠。
輕蹙峨眉,張婉兒拿在手中細細觀看,翻來覆去卻不得要領,畢竟只有一個落款,看不出原主人到底是誰。
“公道人情兩是非,人情公道最難為,若依公道人情失,順了人情公道虧。”
語如黃鸝,這七言警句一語道破官場最無奈之事,那就是人情和公道,其實何嘗不是百姓左右為難之處,又有幾人能緊守著道義公理,不顧念人情往來,就如此刻身邊的張灝,天下聞名的護短之人。
張灝有些無言以對,他自問就是一糊涂之人,親人惡事做得多了,還不是一樣選擇視而不見,能做到大義滅親的英雄,恐怕最終會得到世人稱贊,卻被親人們眾叛親離吧?
“好言,好字,好扇子,敢問這位姐姐,能否割愛?”
又是好聽的女聲,嬌弱弱的甚為動聽,一時店中客人急忙抬頭,就見一位身穿淡綠春衫,體態風流妖嬈,明媚皓齒的年輕少女,伴著一位器宇軒昂,臉如傅粉,舉止斯文的青年進來。
好一對才子佳人,眾人無不心中喝彩,要說張灝姐弟一看就知是親人,尤其張婉兒梳著婦人發髻,即使顯得年輕貌美,但出門游玩并不顯的很怪異,畢竟是已為人婦的身份。
可這位美麗少女卻衣衫靚麗,身上環佩玲瓏,明明是一位未出閣的大家閨秀打扮,但堂而皇之的陪男人出門,其身份幾乎已經呼之欲出了。
假如不是秦淮河中人,就是街巷流落風塵女。
明初時期風氣開放,粉姐雖然地位下濺,但并不遭人唾棄,尤其越到盛世之時,風月場上的名ji就越會受人追捧,何況店內都是些讀書人,都把和所謂的紅fen佳人相會,當成了一等一的風流韻事。
張婉兒含笑朝來人點頭示意,看了眼那一臉矜持,滿面春風的年輕人,笑道:“割愛到可以,不過這扇子主人卻不知何人,兩位一表人才,斯文儒雅,還請幫著參詳一下。”
此刻青年男女才發現人家的驚人美貌,尤其是神態落落大方,言談舉止高雅非常,顯然不是普通人,同時面帶驚訝,那青年自得一笑,雙手抱拳,客氣的道:“不敢請教夫人閨名,在下濺號四泉,本名不足掛齒,這位是薇仙姑娘,還請夫人說一下這原主人的名諱,讓在下見識一二。”
不管是掌柜還是張灝,連同幾位讀書人都有些疑惑,不詢問女士閨名是情理當中的事,但不自報家門,只以名號示人,看來這位四泉先生或許是在士林中大有名氣的,而那位薇仙姑娘,不問可知,一樣是自己取的號了。
人家想隱瞞姓名,其他人自然不會自討沒趣的上前攀談,張婉兒舉起手中的湘妃竹扇,說道:“那就請二位自己鑒賞一下。”
身邊丫鬟接過夫人手中的折扇,低頭走前幾步,遞給對面的年輕人,沒想到突然遇到變故,就聽見有人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掌柜的,這把老扇兒,本公子要了。”
見有人進來想要得到這把折扇,眾人同時扭頭看去,就見幾位衣衫華貴的富家公子,笑嘻嘻的走進來,等一見店中立著兩位美麗姑娘,都不免有些吃驚。
三位富家公子眼力不俗,一掃之下,就知最里面的絕色絕對是世家出來的,不提身邊環繞著丫鬟婆子,通過身上手上的配飾,就一眼看出都是罕見之物。
略微尊敬的點頭施禮,三位公子到沒有太過在意,大不了彼此間井水不犯河水,犯不上上前套近乎。
當打量年輕男女時,同時露出古怪笑容,原因簡單,美麗少女即使臉上,身上,手上都佩戴著金銀首飾,但真正名貴些的物件一件皆無,身邊又無丫鬟跟隨,其真實身份已然是昭然若揭了。
掌柜的一臉為難,苦笑道:“還請貴客稍后片刻,這規矩講究個先來后到。”
“可以,本公子又不是仗勢欺人之人,自然知道規矩,大不了出個高價,還請這位兄臺高抬貴手。”驚覺店內有漂亮女子,那先前開口的富家公子,立時換上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只是神色間透著一份傲然。
眾人都在彼此打量,唯有兩個人心不在焉,一位是張灝,此刻正在津津有味的欣賞一本描繪妖精脫衣的畫冊,一位低頭研究折扇,正是那位年輕人四泉。
旁若無人的皺緊眉頭,四泉看都未看來人一眼,倒是那薇仙姑娘有些不悅,因為三位公子的眼光滿是獵奇,哪有一點平日遇見的客人,一臉的尊敬討好。
“夫人請了,這主人自號守愚,這字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卻分辨不出是哪位大家,唉,慚愧,慚愧”
微微可惜的合上湘妃竹扇,四泉有些懊惱,惹得薇仙姑娘心中一驚,脫口而出的問道:“竟然連先生都看不出,真不知到底誰能分辨出主人家是哪位大家,恐怕難了。”
無意間流露出的一臉崇拜,霎時惹惱了三位公子,就是幾位讀書人都怫然不悅,這自古就文無第一,都心想真是好大的口氣,不禁都升起一較短長的想法。
“先生?可笑,敢問公子貴庚?”
一位一身藍緞子繡竹長衫,頭戴白玉冠的富家公子冷笑問道,手中捏著一把燙金鑲玉的名貴折扇,長長的鮮紅流蘇一晃一晃,一連串的古玉,珍珠,瑪瑙,閃閃發光。
“你又是何身份?我家先生身份尊貴,學識淵博,自然配得上先生稱號。”薇仙異常自信的揚起俏臉,即使面對的是三位富家公子,一樣不把對方放在眼里。
“呵,一個粉姐罷了,竟敢如此無禮,今日真是遇見怪事。”那富家公子失笑,手中名貴扇子在另一只手上一敲,發出一聲悶響,頓時陰沉著臉,幽幽的道:“我乃金華安,我身邊二位賢弟,一姓黃,一姓楊,不知姑娘能否猜出我等身份?”
“沒聽說過,左右不過是豪門子弟罷了,學著人家附庸風雅,奉勸三位公子,人言君子不奪人所好,這把扇子不過年代久遠了些,卻不是古董,也不是什么貴重之物,上面沒有名人親筆題名,那警句也不是詩詞歌賦,您等拿著不免不倫不類,倒是和先生相得益彰,此為薇仙的一片心意,還請公子抬愛,不要與薇仙計較。”
夾槍帶棒,薇仙偏偏能說會道又表情豐富,說道最后,竟然從不屑神態中迅速轉換成言辭懇切,她本身又是貌美如花的年輕姑娘,立時鬧得三位公子相對無語。
男人自然不能與美女斤斤計較,就在此時,忽然周圍的幾位讀書人,有一個一臉狂喜,大叫道:“原來是京城國子監的紫竹三杰,在下見過三位兄臺。”
“紫竹三杰?”紫薇立即一頭霧水,瞪著美目好奇的一眨一眨,還是掌柜的低聲解釋道:“姑娘,奉勸你們還是走吧,他們不但是附近有名的文采風流之士,其父親都是當朝重臣,那金公子的父親就是閣臣金幼孜金大人,其他二位的父親,乃是黃淮大人和楊榮大人,幸好他們都是讀書人,速速離去吧。”
看著那幾位彼此見禮的讀書人,紫薇神色一變,顯得有幾分不安,不過到底年紀輕輕,即使知道對方萬萬得罪不起,不過還是很驕傲的站著不動,有些不知深淺,何況她自持身邊先生身份特殊,大家之間又沒有恩怨,倒也不算害怕。
即使這樣,薇仙也不敢在開口了,很小鳥依人似的伴著四泉,神態溫柔。
倒是四泉抬頭瞅了對方一眼,并未說話,神色間很是傲慢,他本就是要強的性子,面對張婉兒的客氣態度時,很自然的謙虛對人,但面對仗著家世的大臣之子,則流露出讀書人的風骨,竟然比對方還要驕傲的模樣。
“本人賤號四泉,見過三位大名鼎鼎的紫竹三杰,呵呵,在下名叫李兼。”
“李兼,咦?你是今年的狀元公,難怪有些眼熟,失敬失敬。”一位讀書人大喜,急忙上前恭敬施禮。
峰回路轉,幾位讀書人立時又跑過來見禮,這次輪到三位富家子弟神態驚訝,全都顯得客氣了一些。
不過堂而皇之依偎在這位狀元郎身邊的薇仙,洋洋自得的俏模樣,惹得非常自負的三位公子心中不悅,就聽李兼淡淡的道:“這把扇子是薇仙姑娘要贈送與我的,還請三位公子高抬貴手,掌柜的,把它收起來,多少兩銀子盡管開口。
周圍人都臉上變色,這般無禮無疑要得罪人了,即使你是堂堂的狀元,那也不過是翰林院的七品編撰,焉能放在重臣之后的眼里?
但沒等三位公子發作,突然最里面的張灝轉過身來,沉聲道:“把扇子給我。”
“憑什么給你,你是”那富家公子金華安大怒,緊接著看清里面那位的長相,呆呆的瞅了一會兒,一言不發的扭頭就走,還順便拉走其他二人。
這一番變故,可以說有些令人措手不及,不過不用深想也知道,能一句話嚇走大名鼎鼎的紫竹三杰,這年紀不過二十的少年,其身份可想而知是何等的貴重。
第299章天人見證
店中寂靜無聲,望著有些下不來臺的狀元郎李兼,張灝發覺有些過了,客氣的道:“這把折扇與我淵源頗深,剛才突然想起一些來歷,真是抱歉了,掌柜的,一千兩金子,不知可否割愛?”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一千兩金子的天價,頓時驚得讀書人心中狂跳,一千兩金子,最低也能兌換八千兩銀子。
太祖朝時,為了抑制元末經濟崩潰的殘局,明令下旨,一兩金子兌換四兩白銀,一兩白銀兌換一千文錢,不過后來朱元璋禁止大肆開采銀礦,覺得耗費民力開采礦山,開采所得稀少,對百姓沒有絲毫益處,反而便宜了那些官吏,而中原又一直缺銅,不得不發行寶鈔作為替代貨幣。
可惜毫無節制的發行寶鈔,最終攪得經濟混亂,刺激的金銀更加珍貴,所有人都拼了命的積攢金銀,使得寶鈔和銅錢還是大行其道,險些造成天下間民不聊生。
自從永樂朝鄭和太監多次下西洋,張灝不停的誘惑勛貴參與到航海貿易上,使得大量金銀銅鐵開始流入中原,物價騰貴的局面得到一定緩解,因此現在一兩黃金可以兌換八兩銀子,而歷史上,寶鈔迅速貶值,鬧得民怨沸騰,金銀短缺不說,朝廷還不許直接用金銀交易,只允許用寶鈔和銅錢,使得貧者越貧,富者越富。
直到明朝中期,通過張居正的變法和歐洲商船開展貿易,漸漸使得全世界的金銀流入,寶鈔從此被廢棄,民間開始史無前例的用銀子購買日用商品,銅錢逐漸成為零錢般的小額貨幣。
就如現在,幾乎人人出門都帶著幾兩散碎銀子,再不是以前的年代,出門買塊肉,都要背著幾吊銅錢或是拎著一口袋的寶鈔,變得輕松而方便。
張灝話雖說的客氣,但語氣卻是不容置疑,不過八千兩銀子購買一把不算是古董的折扇,已經遠遠高出其實際價值了。
掌柜的自然大喜過望,有了這筆金子,他的小店就能夠起死回生,兼且本來就是這對貴人先看的扇子,于情于理都不會拒絕。
不過他開心,人家李兼和薇仙卻不高興,但又自知不好開口分辨,畢竟也未看出扇子的主人是誰,臉色顯得不太好看。
“灝兒,不過一把湘妃竹扇而已,就讓給他們吧,成全這位妹妹的心意,也是難得的一段佳話。”張婉兒笑著開口,立即引來年輕男女的善意,同時含笑點頭致意。
“姐姐不知,這把扇子乃是晴筠的祖父親筆書寫,唉,睹物思人,正該送給后人作為留念的。”張灝為難的緩緩說道。
“原來是他老人家的墨寶。”
張婉兒失聲說道,心中立時肅然起敬,想那李善長何等了不得之人,不說為了秦晴筠就值得花費重金買下她祖父的遺物,就憑這位老人家的赫赫名聲,一千兩黃金都有些少了。
但不好開口道出實話,顯得對于前人大不敬,張婉兒歉意的道:“真是對不住二位了,沒想到這把扇子與我家大有淵源,要不在請掌柜的拿出幾件寶貝,只要薇仙姑娘看中哪個,姐姐就贈送給你好嗎?”
看著這對姐弟神色間毫無一絲作偽,薇仙姑娘心中不悅立即不翼而飛,笑道:“這是哪里話,既然如此,奴在為四泉哥哥再選一件禮物,萬萬不敢承受夫人的看重。”
“是啊,君子不奪人所好,只是遺憾不能知曉原主人的名諱,可惜。”李兼能考中狀元,也不是心胸狹隘之人,區區一把扇子,也引不起什么必奪之心。
含笑點頭,張灝一貫是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又見兩人郎才女貌,可惜身份差的有些遠,不知將來能否以喜劇收場,心中一動,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就選一把湘妃竹扇,添上一首劣作,當做一份謝禮,還請二位莫要嫌棄。”
這店中所有人,誰看不出他乃是大有身份的貴人,即使年紀還小,但身上那份從容不迫的貴胄氣度,已經使人暗暗心折,無論是一開始進來時的親和有禮,還是驚走紫竹三杰那一瞬間的霸氣外漏,還是現在的溫文爾雅,不依仗身份強壓與人,能夠做到此種禮賢下士般的態度,已經殊為難得了。
大家臉上情不自禁都露出笑意,張灝慨然笑道:“既然見面就是有緣,大家都贈送一把上好折扇,老人家也能多些進項,算是我們姐弟的一片心意。”
“好,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幾位讀書人紛紛含笑抱拳施禮,一把扇子最貴的不過十幾兩銀子,人家既然能花上一千兩金子買故人的遺物,這份心意就絕不是故意顯擺身家富豪,而且語出至誠,想這等難得的風雅佳話,自然都是欣然從命,并沒有什么屈辱感受。
驚走紫竹三杰,張灝的貴重身份被確認無疑,因此沒人質疑那湘妃竹扇的真假,其實也根本不會有人懷疑,又不是爭風吃醋,誰會故意用重金買一把舊扇子。
很快,伙計歡天喜地的抱來數十把各式紙扇,掌柜吐沫橫飛的挨個講解扇子的材質做工和產地,老人家浸yin此營生三十多年,可謂對任何一件貨物都如數家珍。
讀書人心懷坦蕩,當下各自挑選一把心儀的扇子,都未揀選那些最貴重的,幾個人聚在一起低聲議論,最后一人恭聲道:“不才自小喜好丹青,讀書沒有什么長進,但繪畫之道卻小有些名氣,既然這位公子要作詩一首,那在下就斗膽勾描幾筆,留下中間空白位置,給薇仙姑娘或是作畫或是題詞吧。”
“那可多謝了。”薇仙大喜,這想法無疑正中心意,急忙彎腰道謝。
“那就這柄扇子,采用上好的湘妃竹,色澤碧綠通透,扇面經名師費時三月而制成,其它配件都是選用質地極佳的玉器。”
掌柜從一具錦盒中挑出一把做工精美的折扇,笑著雙手遞給張灝,而張灝接過后拿到薇仙眼前,等俏麗少女欣喜過目點頭,接過一支毛筆,用心在背面親自作詩一首。
幾位讀書人湊前觀看,無不點頭稱贊,面上更是露出驚容,驚得相互間面面相視,撫掌嘆息,神色恭敬的朝張灝鄭重施禮。
那善于丹青的讀書人驚喜之余急忙小心的接過扇子,神色鄭重的在折扇正面描繪出一幅荷塘圓月,碗口大的蓮花栩栩如生,寓意深遠,預示著祝愿李兼能夠在官場出淤泥而不染。
親眼目睹弟弟在人前題字,張婉兒笑吟吟的也不說話,接過伙計包裹好的錦盒,笑看灝二爺從懷中掏出一張名刺,那老掌柜接過低頭一看,馬上露出震驚之極的神色。
“好了,掌柜不用客氣,空閑時自去家中賬房取銀子,到時會有家人護送你回來妥善存放好,不用擔心任何意外,這里還有黃金五兩和十兩白銀,算是車馬之資和這位小兄弟的賞錢吧”
說完之后,張灝不等驚喜的掌柜和伙計道謝,略微朝眾人點頭示意,扶著姐姐徑自出了書齋,瀟灑而去。
一直強忍著好奇心,耐心等待讀書人送過來折扇后,薇仙迫不及待的低頭觀看,就是李兼同樣探頭,但見畫風飄逸出塵,風格簡單而意境悠長。
“好畫,好漂亮的筆法。”
兩人連聲贊嘆,薇仙更關心那位風神如玉的公子,到底會帶給人怎樣的驚喜?急忙玉手翻轉,就見一手狂放不羈的草書,行文間如鐵筆銀鉤卻又婉轉自如,顯然深得王羲之蘭亭序的個中三味,惹得薇仙美目一亮,驚喜的念道:
“小院閑庭寂不嘩,一池月上浸窗紗,邂逅相逢天未晚,紫薇郎對紫薇花。”
這首詩用句平常,不過構思巧妙,結合了兩人的名號,實數畫龍點睛之筆,立時使得這首詩登上大雅之堂又能被當事人銘記一生,就像那緣定三生的傾情一刻,使人久久難以忘記。
其中包含作者的美好祝福,尤其是最后兩句,隱隱間在勸告李兼能夠珍惜佳人,莫不要輕視身份上的差距,兩人實在是非常般配的一對情人。
“紫薇花,紫薇花。”薇仙頓時眼眶紅了,不禁自傷身世,像她從小被賣入娼家,哪來的身份匹配上人家堂堂的紫薇星君下凡?
李兼沉默無語,即使他可以不在乎世俗成見,但身在官場也有其無奈之處,頂多納薇仙為小妾,還得是排名靠后的那種,正室夫人則毫無可能。
“姑娘切莫失意,還請看看落款之人的尊姓大名,想必憑此一把湘妃竹扇,您今后的際遇就會從此徹底改變了。”
掌柜神色感慨的含笑指點,幾位讀書人同是善意微笑,有一人更是激動的說道:“原來灝二爺是為了成全二位,想他幾何時留過哪怕是一個字,太難得了,實在太難得了,真是不可思議,這段罕見奇遇,竟然能被我親眼看到,恭喜姑娘,賀喜姑娘了。”
“這首詩簡直就是價比千金啊不,恐怕比萬金還要珍貴,姑娘,恭喜你從此魚躍龍門,恭喜李兄從此得遇貴人提攜。”
“他到底是誰?”薇仙神色疑惑,身子都不由自主的輕輕顫抖,從這幾位的表情上看,自己好像得到了天大的福緣?
脈脈含情的瞅了眼神色驚喜的李兼,薇仙急忙低頭,美目瞬間睜得老大,失聲道:“榮國公張灝親筆,祝薇仙姑娘心想事成,佳期臨近,榮國公?張灝?啊”
激動的淚水不可抑制的傾瀉而下,薇仙萬萬沒想到,剛才那位少年竟然是聞名天下的灝二爺,最令她感動的,就是不但送詩一首,更是體貼的留下名字和贈送人的芳名,就算再傻的人都已明白無誤,這是要自己憑借這把珍貴以及的湘妃竹扇,從此脫離賤籍,成為真正的平民百姓啊
“恩公,恩公。”薇仙痛哭大叫的沖出去,可人海茫茫,哪里尋的到恩人的身影,痛哭中雙膝跪地,盈盈朝天拜謝,梗咽道:“多謝您賜奴家重獲新生,從今之后,恩公會被薇仙和后人世世代代所銘記,年年為您一家祈福,一刻不敢忘懷,今日立誓于此,天人見證”
第302章重啟詩社
小院閑庭玉階,墻隈半簇新芽。一庭萱草石榴花,多子宜男愛擦。
休使風吹雨打,老天好為藏匿。莫教變作杜鵑花,粉褪紅銷香罷。
遠山腳下修了個新莊子,庭院幽深,層層疊疊,整個被青瓦高墻掩蓋,相隔不遠處即是皇家別院,住著一群曾經高高在上的嬪妃們,今日的可憐人。
此地因昔日嬪妃的原因,一律沒有稱謂,統以翠微山皇家莊子而聞名,唯一的路口處,守著一座兵營。
內宅自有周氏安排各方主子住下,話說大奶朱元香有些愁眉不展,守著沒了精神,不吃不喝的女兒尋到前宅正堂,愁道:“這都一天不吃東西了,小臉病的蠟黃,御醫開的藥她也不吃,如何是好?”
“莫不是驚到神仙了?”說話的是位年輕婦人,就是以前老祖宗屋里的大丫頭春梅,如今嫁人成為這里的管家。
“神仙?”朱元香有些驚疑不定,深思道:“昨日丫頭跑到園子里玩,在芍藥圃附近受了風,倒是有些道理。”
春梅幾步走到木架前,尋了一本玉匣計,遞給含香翻開尋到日期,念道:“六月十二日,病者在東北方得遇花神座下芍藥仙子,用五紙花錢五十張并四色鮮果,向北方五十步送之,大吉”
朱元香大喜,展顏笑道:“原來真個遇到仙子,保不準憐霜也遇見了,還有秋惢的丫頭霜兒,這幾日都病懨懨的。”
當下幾位女人商量幾句,派人去籌備紙錢等物,一個與沐憐霜送祟,一個與唐霜兒送祟,一個給自己丫頭。
一直端坐不動的張灝翻翻白眼,無語道:“什么花神仙子,分明是被你們嬌生慣養,大熱天出來玩一下就能受涼,可見多么弱不禁風,今后指不定要生多少病呢”
“胡說八道。”朱元香輕輕啐了一口,氣道:“孩子年紀小,自然得小心養活,園子里到處都是鮮花,早就覺得不妥,陰氣太重了。”
嗤之以鼻,張灝指著奶媽子懷中抱著的小兒,怒道:“那花卉與陰氣陽氣有何關聯?看看咱家,嫂子你和大姐從小生在北方,沐姐姐也是打小鍛煉身體,連帶著你們身邊的丫頭,這些年哪個得過大病?但現在家中的小丫頭,動輒病的死去活來,前日老祖宗身邊的一個丫鬟就突然斃了,查來查去竟然是虛弱之極,平日里連個針都不碰,幾乎足不出戶憐霜這些年一直逼著她跑路鍛煉,昨日身子不舒服,今日一早就大好了,百姓家的孩子為何身體結實,就在于此。”
朱元香只覺得如夢方醒,其她女人也聽的頻頻點頭,其實這道理都是常識,大家何嘗不知道
不過富人家明知如此也舍不得孩子吃苦,或是關心則亂,生怕后代遇到一個意外,畢竟大戶人家的后宅人口眾多,環境復雜之極,而古時的衛生條件等不明因素也多,正常夭折的孩子都會被人疑神疑鬼,何況有些本來就是被她人下手暗害,這些糊涂賬,根本無法說清楚。
盯著她們臉上陰晴難測的表情,就知誰也擔不起孩子有個什么意外的責任,張灝懶得多說,倒是出了一個主意。
“把囡囡送到農家養著,養上幾年就好。”張灝心中暗嘆,萬一將來自己的哪個子嗣夭折,指不定要生出多少事端,貴族家的孩子幾乎都是一大群的下人看護,何嘗不是一種無奈。
“這主意甚好。”
朱元香不是普通無知婦人,本來就是極有膽量的,一聽就知這里面的好處顯而易見,把孩子寄養在百姓家中,哪怕吃糠咽菜,摸爬滾打也好,起碼比現在日日提心吊膽,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來的強些。
不過那神仙還是要禮敬的,這一點,就算張灝舌燦生花都沒用,當下幾個婦人一起去了后宅,連香案都要預備,鬧得女眷們為之轟動。
張灝則耐心守在正堂里,果然沒用多久,下人進來回話,說吏部主事蕭大人和司禮監太監金英求見。
吩咐管家請人進來,張灝連堂下都沒迎出去,依然大馬金刀的坐著,等兩位大人一同進來作揖,張灝指著下首,笑道:“兩位遠來是客,還請坐,看茶。”
蕭大人和金太監相視苦笑,心想這煞星連半分面子都不給,看來今次是踢到馬腿上了,誰讓自家的孩子理虧呢。
金太監自持身邊貴重些,拱手笑道:“國公爺身份尊貴,不但能隨意出入紫禁,日見龍顏,這家里堆金砌玉,仿佛朱公,乃是何等的富貴雙美,令人艷羨啊”
“不算什么,您二位不也如此?家中有親屬抱恙,我也不想客套什么,您二位的子侄做下如此悖逆人倫之事,按律當斬立決的,不過我念在兩位大人年事已高的情分上,算是網開一面了。”
金太監急忙站起,他在宮里耳目眾多,第一時間就得到風聲,現在侄子就綁在敬事堂的石床上面,那管事的太監老李誰的面子都不給,要不是搬動蕭貴妃出面,早就被動了刑了。
“還請二爺給條明路,咱家就照著辦就是了,唉,這畜生如此作惡,按說應該處死,但咱家干兒子干孫子雖多,可就這一根骨肉獨苗啊”
老淚縱橫,金英已然泣不成聲,其實他金家勢力雖大,但還算是做事收斂,尤其自從朱棣駕崩之后,已經沒了最大的靠山。
沒有想象中的針鋒相對,張灝不免有些無趣,悠悠然的端起茶盞輕輕吹了一下,唬的蕭大人站起,苦笑道:“家門不幸,不敢求國公爺放過那逆子一馬,但求賜他一死,蕭家百年書香門第,擔不起出了一位公公的難堪。”
把柄捏在人家手里,蕭金兩家真是一點辦法皆無,其實他們倒不怕張灝撕破臉皮,大不了將來魚死網破,其實怕的是萬一此事泄露,這朝廷上有人借此生事,那就一切休提,一個縱子行兇,罔顧人倫的借口,就能使兩家丟官罷職。
張灝飲了一口茶水,緩緩把茶盞放在一側,朗聲道:“此事也是湊巧撞見,怨不得我張灝多管閑事。”
“那是,那是,下官絕無此念。”蕭大人神色恭敬,連頭都不敢抬起,。
望著白發蒼蒼的老太監金英,此刻一副老態龍鐘的模樣,張灝嘆道:“你金家世代宦官,現在滿宮里都是你的徒子徒孫,我問你,你到底意欲何為?”
晴天霹靂,這番誅心之言,顯些嚇得金英昏死過去,這正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皇帝年少,不管是太后還是陛下,都最為信賴倚重榮國公,其實論起真正的權勢,任事不管的張灝反而身份超然,一言一行都代表著皇家。
金英曾經權勢極大,就是現在在宮里也是說一不二,不過這位歷史上沒有什么名氣的大太監,和同時代的鄭和等人一樣,都不是禍國殃民之輩,但沒了三代帝王壓制,張灝并不感到放心。
“奴才這就辭官,所有金家人都辭官返回故里。”冷汗直冒,金英立時聽出張灝的濃濃殺意,這已經說明自家遭到猜忌了,要是在不知趣的話,恐怕下一刻全家人都要完蛋。
明知此事能帶給自己天大的好處,那就是趁機控制住皇宮,但張灝做不到違背良心做事,人在做天在看,一味的陰謀詭計,最終只能害人害己。
張灝默默點頭,輕聲道:“自己去和陛下還有大臣們謝罪,清除所有認字的公公,太祖皇帝親自立下宦官不得干政的鐵律,必須被后人遵行無誤。”
隨著金英落寞而去,張灝把改變太監崛起的最后機會親自送到文臣手中,就看接下來朝廷會發生什么變故,假如那些大臣只圖一己之私利的話,那就沒話可說了。
“蕭大人,你兒子領回家吧,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張灝起身送客,神色淡淡的令人心悸。
蕭大人悲傷點頭,自然得領了這天大的恩情,要不然,此等丑事傳揚出去,蕭家今后也別指望抬頭做人了,對于文人世家來說,此等丑事本身就是塌天大禍。
沒心情等候接下來的連鎖反應,張灝秉持對張太后的承諾,不準備介入到朝廷中去,哪怕現在已經是他成為一代權臣的最佳時機。
獨自一人去了后宅,就見花園中擺放著香案,兩側放著香爐,燒起名香,上面放置著白衣觀音經等經書,朱元香和沐憐雪并肩而站,身后立著一大群的如花美眷。
好一會兒才焚香禱告完,張灝就覺得她們沒事找事做,就見沐姐姐洗完玉手,拉著就要離去的嬸子李氏,指著秦晴筠笑道:“嬸子,咱們詩社也該重新開張了,這丫頭昨日犯了大錯。”
“也好。”李氏含笑點頭,這里清幽安靜,正是閑著一起作詩的好時候,這幾年大家一直忙著做事,也該輕松幾天了。
“雪姐姐瘋了不成,小妹又犯了什么錯?”未語先笑,秦晴筠倒是灑脫,還把自己當成未出閣的姑娘。
指著地面,沐憐雪笑道:“你跪下,我有話問你,不然今個兒饒不得你。”
其她人一見就來了興趣,紛紛撩起裙角圍了上來,唯有把個秦晴筠鬧得一愣,心中疑惑,不示弱的道:“妹妹不服,罰人也要先公布罪狀。”
“就知你這丫頭不服氣,來人,把那個大奶也給按倒跪下。”沐憐雪忽然一指遠處正在看好戲的朱元香,惹得大奶雙手叉腰,笑罵道:“哎呦,合著倒是我的不是,你們這幾日商量詩社,我肚里那點墨水,哪敢在關公頭上顯擺,那起子正經書又看不懂,一看就直打瞌睡,不過求晴筠借了幾本西廂記罷了。”
“嫂子。”這話立時說的秦晴筠臉頰嫣紅,跺腳不依,這小姐家家的私下里藏著不雅書籍,就算大家幾乎都看過,總歸是件羞人之事。
第303章群芳議畫
話說家里又成立詩社,張灝自然陪著胡鬧,不過他還真比不得人家詩才敏捷,幾日間連個小丫頭都比不得,被罰的喝酒喝得灰頭土臉。
原本就不把詩詞當成正經學問,張灝這方面哪能和女孩家相比,他又是天生不喜抄襲后人詩詞的,厚著臉皮冒充才子,還把自己當成讀書人看待,與最無恥的文人何異?
思來想去,張灝來了主意,這一日,大家又聚到嬸子的院子里,笑道:“今日正好與社主還有眾位管事告假,準備請上一年假期。”
“咦,一年假期?”
姑娘們一時有些糊涂,此刻大家都坐在椅子上,嬸子手執毛筆,準備把作出的詩詞抄寫其上,無非傳遞給自家人觀看品評,等過幾日就要一起燒毀的,女人家的作品即使再好,也不能輕易流傳出去,除非自覺才華過人,寫的又是真正的佳作。
屋里姑娘們匯聚一堂,沐姐姐和秦晴筠坐在一處,蕭氏姐妹和憐霜坐在對面,書萱,紫鶯,入畫,含香和一些大丫鬟們各自散座,朱元香則神色愜意的坐在太師椅上,手里拎著把團扇。
芳寧公主遠在北方,不過一切安好,隨著靈楓過去陪著她,已經打算過些日子回京相見,探春和史湘云留在臺灣,每日忙忙碌碌,倒也不算寂寞,而紫雪諸事繁忙,已經成了內宅的大管家。
“為何要請假?難道灝哥哥怕了不成?”憐霜抬起小臉,得意洋洋的嘲笑,就屬她拼起詩來不留情面。
眾女哄笑,這幾日灝二爺的落魄模樣,大家自是看在眼里,笑在心上。
身為唯一站著的一家之主,張灝后背雙手,不屑的道:“那是爺故意讓著你們,小丫頭別得意,哼其實請不請假無所謂,但詩社成立三日了,也該做些正經事。”
“何為正經事?還請示下。”憐霜身邊的蕭雅月一本正經的開口,神色間很是好奇。
望著大家匯聚而來的好奇目光,張灝悠然說道:“咱家園子修好有些日子了,我想應該把它畫出來,老祖宗來年六十大壽,就當做壽禮如何?”
“這主意不錯。”憐霜美眸放光,撫掌笑道,其她人紛紛點頭,覺得灝二爺的主意有些意思。
沐憐雪和秦晴筠對視一眼,沉吟道:“論理說灝兒一年的假不多,這修園子要一年,畫園子少說也得兩年,倒要咱們一起動手,不然時間上就來不及了。”
“如何費得這許多工夫?”朱元香搖著團扇,笑吟吟的道:“老太太就喜歡個熱鬧,其實房子畫的歪七八糟,應個景就行,關鍵是要把咱們都畫上去,尤其是出嫁的幾個妹妹,連同老祖宗她自己,圖的就是一個‘行樂’。”
大家不禁面面相覷,如此一來,其難度何止增加了一倍?李氏搖頭道:“恐怕難了,咱家里哪有擅長人物畫的?要是工工整整的描繪建筑,勉強可以,但栩栩如生的人物百態,卻是大工程。”
“我倒想試一試。”秦晴筠輕輕說道,神色間非常自信,接著輕笑道:“我自覺對人物有些把握,沐姐姐善于畫些草蟲鳥兒,就是蕭家妹子都有些真本事,入畫人如其名,善于上色,含香別看她年紀小小,倒是畫流水假山很是在行,我身邊幾個丫頭也有不俗手藝,嗯,不過還需要一些伺候我們的人手。”
“需要什么人手直說,無非大家齊上陣罷了。”張灝有意給她們點苦頭吃,自然忙不迭的問道。
“前些日子,吃螃蟹賞菊花時,老祖宗曾經提過,誰知香丫頭想都沒想的一口答應,一個月后,果真送上一副大作,哎呀我的老天爺,她還真是有本事,花錢顧人照貓畫虎,也不知畫的是誰家。”
突然李氏大笑中道出這一番話,鬧得姑娘們一頭霧水,糗的朱元香鳳目瞇著,笑罵道:“當日也不知怎么就答應了,老祖宗要留住那時熱熱鬧鬧的情形,我就一口答應了,就回去把張寶張文幾個叫來,原本以為都是些才子,誰知他們一肚子草包,愣是把咱家畫成了荒郊野嶺,那些人物都像是妖魔鬼怪,沒等我拿去給老祖宗過目,巧巧的陪嬸子撞見,真是丟人到了家了。”
這一番嬉笑怒罵,立刻使得大家哄堂大笑,沐憐雪也不禁莞爾,恍然大悟的道:“我想起來了,難怪灝兒要畫園子,被嬸子一番取笑,自是氣的她回去怒斥幾位兄弟,他們幾個就立下誓言,這些日子都在請人作畫呢,都想在老祖宗壽宴上露個大臉,灝兒是想一較短長?”
“那倒不是,不過既然畫的是咱自己家,還是得自己動手方好,我早已回絕他們帶外人進園子里觀摩的請求,要他們畫自己家去,如此一來,這差事就要落到咱們頭上。”張灝朗聲笑道,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
大家至此終于明白過來,朱元香躺在太師椅上一搖一晃,哼哼道:“反正我是不會作畫,既然添為后勤管事,管教大家吃飽喝足,也好有力氣做那苦工。”
這話立時引得姑娘們笑罵,李氏氣道:“這根子就出在你香丫頭身上,你倒是圖個省心省力,不行,絕不能讓你清閑下來,反正這花費的銀兩極多,倒要落在你頭上不可。”
沐憐霜噌的站起,叫道:“還得出工錢,不能白辛苦一遭,嫂子就會偷懶,今后就讓她親自給咱們張羅飯菜吃,秦姐姐快說需要哪些人手,今日就得算出賬目。”
這話刺激的大家同仇敵愾,齊刷刷的朝目瞪口呆的朱元香伸手,沐憐雪自己都忍不住的拍手,取笑道:“既然如此,我自是當仁不讓的統兵掛帥,晴筠作為軍師,負責安排大家的分工,如何?”
“正該如此。”女孩們含笑點頭,書萱倚在紫鶯身上,為難的道:“可我們幾個不善繪畫,還請軍師大人賞給幾個閑差。”
“端茶送水,鋪紙研磨,準備工具,反正都需要人手,到時誰也休想閑著。”秦晴筠揚眉笑道,沒想到被朱元香接過話茬,作怪的道:“你們快些畫吧,到時我這大金主親自題跋,就叫蝗蟲春日大嚼圖,哈哈”
大家又一次嬉笑,沐憐雪笑道:“到時就畫你一個母蝗蟲,管叫嫂子在老祖宗面前露個大臉。”
不時有女人開起了玩笑,鬧得一眾佳人樂不可支,不免笑的東倒西歪的,結果咣當一聲,就見憐霜哎呦哎呦叫喚個不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原本站起就沒坐下,而是小手扶著椅子背,那椅子又是沒放置平穩的,這笑的太過,不免樂極生悲了。
屋中哄笑聲四起,張灝笑著過去扶她,這邊沐憐雪朝大笑不止的秦晴筠使眼色,抬起素手指了指頭部,秦晴筠會意,急忙起身走入里間,照著鏡子看了看,原來是雙鬢有些松垮,打開嬸子李氏的妝盒,自顧自的打扮起來。
外間笑聲漸小,獨獨一直沒說話姐姐蕭雅云,檀口輕啟:“妹妹倒是喜歡臨摹山石樹木,雖然手法粗糙,不過盡力一試吧。”
“這才是像樣的建議,不像有些人,竟躲在一邊笑話咱們。”李氏含笑贊許,鬧得朱元香沒口子的求饒,在鬧下去,那可就真真成了家里的公敵。
“嬸子還請饒了俺,那就仔細合計一下,看看需要購置什么物件,沒說的,我一個人全包了。”拍著鼓脹的胸口,朱元香豪氣干云的保證。
沐憐雪眼看憐霜無事,正色道:“我倒有一句公道話,你們都聽聽,晴筠丫頭雖善于人物,不過寫意多些,如今畫這大幅長景,非肚里有大丘壑不可,山石樹木,樓閣房屋,人物形態,花草魚蟲,遠近疏密,不多不少,你要是照著原樣花上去,勢必不能討好,哪比得過人家請的大行家?”
眾女神色跟著正經起來,全都連連點頭,真要是一板一眼的繪畫,即使大家使出全身解數,恐怕也比不了外面的有名畫匠,看來還是得奇峰突起,把自家的優勢長處發揮出來。
接著聽沐憐雪繼續說道:“所以應該結合我們的長處,分主分賓,該著重的筆墨就濃重渲染,該躲起來的就躲,該藏起來的就藏,該露的就露,先起草一個大概方案,每個人都畫出一些底稿,大家在碰頭仔細端詳,立意明確,突出當日的盛況,這可不是那些畫匠所能知曉的,再說園子里奇特建筑很多,咱們近水樓臺先得月,方能定出一幅好畫來。”
“大善,看來大姐是胸有成竹了,還請繼續示下。”秦晴筠神色敬佩,今日才知沐姐姐胸有丘壑,這短短時間,已然有了全盤考慮。
嫣然一笑,沐憐雪并未故意客氣幾句,摟著一臉崇拜的沐憐霜,笑道:“這第二件事,這些樓臺水榭,房舍亭子,都要參考灝兒最拿手的工筆畫,是要用尺子等界限的,咱們技藝不高,就要用特質的鉛筆勾描,便于隨時擦拭修改,不然,一個不留神,欄桿也歪了,門窗也倒了,階梯出了縫隙,桌椅都擠到墻上,柱子都垮了,那不真真成了一幅‘笑話’了嘛”
頻頻點頭,姑娘們嬉笑一團,這番話可謂說到了心里,平日拿著毛筆畫畫玩,可不是一不小心就成了大笑話。
“這第三件要注意的,就是重中之重的人物了,須知安排人物,也要有疏密,有高低,仿照咱們的個頭形體模樣,衣衫裙帶,手指足步,神態動作最是要緊,稍有疏忽,一筆不細,不是腫了手就是枷了腿,填色染了發梢頭臉倒算是小事了,尤其是個頭大小要比例勻稱,不然沒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反而貽笑大方了。”
“不錯,這畫真是艱難工程,不然哪顯得出來作為壽禮的貴重和心意。”
張灝此刻來了興致,話說按照真實比例來繪畫的話,并不算難為大家,都是些自小受到琴棋書畫熏陶的大家閨秀,要說創意和繪畫技巧方面欠缺,但臨摹等基礎本事都不在話下。
能夠團結一心的為了一個目標而努力,對于培養大家彼此間的親情友情非常重要,畫的好不好再其次,能夠一家和睦才是重點。
不知何時,原本抱著好玩的心態,張灝此刻已經異常重視此事,看著一個個躍躍欲試,精神奕奕的佳人們,豪情斗志瞬間涌上心頭。
第304章甩手掌柜
沒想到出來散心變成了眾志昂揚,尋了間寬敞明亮的繡樓,樓下被丫鬟們占據,姑娘們則躲在樓上議論。
繪畫需要各種筆墨紙硯,正所謂工欲善其器,必先利其器,十幾位家人騎快馬回了京城,險些把夫子廟附近的云南書齋給搬空了。
“沐姐姐,你看,這雪浪紙如何?又大又拖墨,比宣紙強些。”一身湘繡翠綠春衫的蕭雅月小聲問道,她平日最愛在雪浪紙上作畫。
沐憐雪和秦晴筠略微過目,倒是小丫頭含香輕聲道:“有些可惜,這雪浪紙太貴了,人物畫或是帶意境的山水畫,這紙質自然極佳,但咱們畫的長卷費時費力,不免托不上色,經不住反復勾勒,稍有不慎就會劃傷白紙,倒是有些過了。”
“嗯,這些紙都太小太薄,大的質地差,佳的又太小,不合心意。”秦晴筠緩緩搖頭,微蹙峨眉。
蕭雅月一想也是,指著一張質地較硬的四川雪花飄,問道:“那這張呢?也不妥,脆生生的不吃墨,色澤發黃,不喜慶。”
眾女沒想到第一關就被打個措手不及,也是灝二爺的貪心太大,竟然要比清明上河圖還要大上幾倍,直嚷著說什么給后代留下傳世名作,大家好笑之余,也不禁心中期待。
沐憐雪皺眉深思,她自小打理生活瑣事兼之心細如發,小事上頭的見識,就連張灝都自認遠遠不如,此刻稍微思索一會兒,立時有了主意。
“原先修園子時有個圖紙,先拿來臨摹一下,大概比例模樣都錯不了,這紙還要尋工匠單獨做作,暫時拿絹漂了明礬練手用,咱們先添加人物什么的,大概兩個月后,這紙就會送來。”
“那好,可是沐姐姐,咱們平日無非畫個折扇和仕女圖,用的顏色簡單,幾支畫筆,算來算去,竟不知需要添加什么工具,這里就你喜歡畫山水,當個了半個行家。”
隨著蕭雅月展顏笑道,大家同時點頭同意,論起詩詞歌賦,園子里就屬秦晴筠一枝獨秀,不過要論起琴棋書畫,則非沐姐姐不做第二人選。
沐憐雪抬頭看著遠處蹲在地上和張灝嘀嘀咕咕的三人,指著其中的朱元香,笑道:“需要大量的青綠顏色并泥銀泥金,這些都得現配,就算鋪子里都沒現成的,此外還得立個風爐子,預備化膠,出膠,兩張油粉大案,洗筆,褚石,廣花,番紅,藤黃,胭脂等三十六色,碟碗和著色筆也不夠。”
一邊忙著吩咐丫鬟布置桌椅的李氏走來,不可思議的道:“竟然如此費事?半香你過來拿筆記著,反正花銷越大越好,最后都要落在你家奶奶頭上。”
“小事一樁,不過千八百兩銀子罷了,前日灝兒還送我三尊七尺長的珊瑚,隨便拿出去賣一個,也能拿回來幾萬兩銀子。”滿不在乎的回頭嬉笑,朱元香神色戲謔。
“咱們不理她,這次管教咱們一輩子都使不完。”沐憐雪頑皮一笑,見半香跑過來坐在身前,執起筆來,朗聲念道:
“記好了,頭號排筆四十支,二號排筆八十支,三號排筆八十支,大染四十支,中染四十支,小染四十支,大南蟹爪一百二十支,小南蟹爪一百二十支,須眉一百支,大著色三百支,小著色三百支,開面一百支,柳條二百支,箭頭朱一斤,南褚一斤,石黃一斤,石青一斤,石綠一斤,管黃一斤,廣花三斤,蛤粉二十盒,胭脂三百片,大赤飛金一千帖。青金一千帖,廣勻膠二斤,凈礬二斤,這些玩意都多預備些,咱們淘飛著,又頑著,又使了,包管用上一輩子。”
女人們紛紛捂嘴大笑,唬的朱元香站起來雙手叉腰,哀嘆道:“知道的是作一幅畫,不知道的還以為開鋪子呢,哎呦我的小姑奶奶,那一支上好毛筆就得幾兩銀子,要是買那第一等的,動輒就要你百兩紋銀?這得花上多少銀錢?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就該你香丫頭破費,也算是殺富濟貧了,不管她,憐雪你繼續往下說。”李氏笑吟吟的反唇相譏,倒是開玩笑多一些,這些破費對于國公府來說,委實算不得什么。
沐憐雪盈盈一笑,繼續念道:“絹細籮筐二十頂,粗絹籮筐四十頂,筆架四十副,大小缽體五十個,大粗碗二百個,五寸粗碟二百個,三寸白碟二百個,風爐三個,砂鍋大小十個,新瓷罐二十口,新水桶二十口,一尺長白布口袋二十條,浮碳百斤,柳木碳五十斤,三屜木箱四個,生姜一斤,白醋一斤,醬二斤。”
剛說到這,就聽秦晴筠急忙說道:“鐵鍋一口,鍋鏟一只。”這話說的沐憐雪大奇,問道:“要這做什么?”
“嘻嘻,看這碳呀,生姜白醋都出來了,我替你要口生鍋子來,趕緊生火炒顏料吃得了。”秦晴筠笑嘻嘻的說道,鬧得周圍哄堂大笑,倒是沐憐雪撲哧一笑,緊接著正色道:“你哪里知道,用火燒化顏料,那粗碟子保不住不上火烤,要事先在碟子底涂抹姜汁子和醬料,不然非得燒得炸開不可。”
“原來如此。”眾女至此嘆服,就連張灝都聽的一愣一愣,暗道果然不經一事不長一智,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秦晴筠悄悄拉著蕭雅月的衣袖,小聲道:“看這水箱子都搬出來了,或許明日就要嫂子買笊籬,碗筷了,今后咱家不愁沒東西使了,真是天生的管家婆。”
“呵呵,就你會說。”蕭雅月笑個不停,立刻出賣她,朝沐憐雪告密:“沐姐姐,你還不撕了她的嘴,知道她編排你什么話?”
“不用問,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沐憐雪上前把秦晴筠按倒在八仙桌上,一面撓癢,一面就要擰她的嘴,慌得秦晴筠急忙討饒,求道:“好姐姐饒了我,晴筠年紀小,只知道說,不知道輕重,自有作姐姐的教導我,姐姐不饒我,我求誰去?”
其她人含笑看著,李氏笑道:“說的怪可憐的,鬧得我們也心軟,就饒了她吧。”
其實她們不知道,秦晴筠這話里藏著話,被沐憐雪一聽便知何意,原是借此機會表達善意,話說家中兩人旗鼓相當,漸漸地,秦晴筠收起孤傲心態,又被灝二爺寵的沒邊了,兼且沐憐雪才是張灝的青梅竹馬,她自覺是后來的,倒也很快化解三人間的矛盾。
沐憐雪心中喜悅,自是松開手,不好意思在逗她,笑道:“難怪老祖宗直夸你伶俐,疼你疼的不得了,大家也贊你聰明,來,今日姐姐也好好疼你,給你挽下發髻。”
俏生生的爬起來,秦晴筠乖乖的轉過身去,還真是任由沐憐雪疼她,兩人這番出人意料的親昵舉動,倒是看得大家心中一跳。
張灝躲在遠處,暗道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惺惺相惜?不過隨即搖頭,這女孩家很輕易就能相處的好似一個人,但她們生性小性子,喜歡吃醋不喜歡認輸,將來絕對要互別苗頭。
“管他呢,意氣之爭總比暗中爭斗強。”張灝輕笑中不再深思,女人自有女人間的相處之道,有時候作為男人,就得難得糊涂。
看著身邊小手不停抄抄寫寫的小丫頭憐霜,張灝低聲道:“快去,這焚琴煮鶴的勾當,可就全拜托你了。”
興奮的小臉紅撲撲,沐憐雪忙不迭的點頭,笑嘻嘻的道:“就讓她們忙著去,咱們只管玩咱們的,我得拉著嫂子同去,不然認不得那些東西。”
當下女孩子們開始著手準備,沐憐雪帶著丫鬟在院子里燒火生爐子,精心調制顏料,嬸子李氏統管全局,帶著婆子們打下手,而秦晴筠則和善丹青的姑娘們繪制草圖,整個樓里亂成一團。
每個人都分配了差事,但后來總覺得少了幾個人,李氏下樓來走到院子里,問道:“灝兒和香丫頭呢?對了,今日這么安靜,好像有些不對勁。”
“小心些,別燙著手。”彎著腰的沐憐雪挺直身子,俏臉被炭火烤的紅彤彤,格外顯得嬌艷欲滴,想了想,若有所思的笑道:“是少個喳喳叫的憐霜,赫赫,平日就他們三人喜歡胡鬧,看來這一會兒沒了蹤影,又不知跑哪野玩去了。”
“太不像話,把苦差事都扔給咱們,自己到當個甩手掌柜。不會是去秋惢那邊了吧?一天沒見幾個孩子,怪想的。”李氏輕笑,隨著大小姐張婉兒的寶貝丫頭送過來,家里四個小不點,累的秋惢叫苦不迭。
“應該如此。”沐憐雪點頭,不過隨即搖頭,俏挺的瓊鼻微微抽動,疑惑的問道:“什么味道,這么香?”
一股子烤肉香氣擴散過來,丫鬟們紛紛驚訝抬頭,李氏舉目望去,指著遠方笑罵道:“這三個饞嘴的家伙,竟敢背著咱們偷吃,咦?憐霜手中還拿著毛筆,難道刷顏料吃?”
面面相覷,李氏和沐憐雪急忙抬腳過去,她們還真怕這三人干出什么嚇人之事來,可別真的被秦晴筠一語成真,拿生鍋子炒顏料玩。
等走到近前,兩人不禁哭笑不得,就見三人躲在茶蘼架下,蹲在一具燒得正旺的炭爐前,小臉被煙熏的黑黑,幾支鮮嫩的雞翅膀串在鐵條上,翻來覆去的玩的不亦樂乎。
地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小碗,里面裝滿了調料,沐憐霜手里拎著一支狼毫筆,正在小心翼翼的往雞翅膀上涂抹醬汁,好像一位大才子作畫一樣,小模樣別提多認真了。
第316章我的男人
天色漸漸暗淡,眼看日頭即將落下,帳幔外的宮人大聲請示:“啟稟太后,是否掌燈?”
抬頭凝視天際邊的燦爛朝霞,張太后淡淡的道:“不必了,哀家一會兒就會出去。”
隨口打發掉宮人,對于眼前這個膽大的小惡人,張太后無可奈何的柔聲道:“天色不早,稍后哀家就要回宮,你自己小心些。”
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今日遭了一劫的張氏,短暫的難堪過去,很快拾起太后的身份,拿得起放得下,準備為了兒子的帝位茍且偷生,哪怕是今后忍辱負重也在所不惜,有了這最親密的一層關系,起碼能保證皇帝今后幾年平安無事,對于張灝的人品,蒙蔽極深的張氏倒是非常信任。
一連暴斃了三位親人,張太后心有余悸的同時,越發不敢相信任何人,而張灝這些年來一直懶散度日,對于朝廷之事幾乎漠不關心,生性又好打不平,不喜爭權奪勢,這也是為何選擇他作為最信賴倚重人選的關鍵原因。
至于褻瀆自己的大逆不道,反而漸漸不在成為張太后在意之事,古往今來凡是涉足于權勢巔峰的人物,又有幾人在意名節禮法,只要能保證自己的權勢地位,其他一切皆是虛幻。
不停的自我催眠,張太后努力為張灝的不軌行為辯解,催眠自己此次受辱純屬天意弄人,以此來掩蓋她對于面前年輕男人的一份復雜感情。
“還請太后成全臣,總不能半途而廢吧?”張灝又恢復自小面對太后時的神色,笑嘻嘻的一指水下某個部位。
“真是混賬,還在想著齷齪事。”張皇后臉色一紅,透過清澈的水面,一眼就能瞧見那個猙獰的惡心東西,輕啐道:“哀家臉上還紅著呢,張灝,要不你進宮服侍哀家,怎么樣?”
心知跨越了男女最后一道防線,就連堂堂太后和男人坦誠相見時,也會不自覺的放下身段,只把自己當成一個女人,這一點上,在魚水之歡的時候最為明顯,哪怕那名女子乃是位心如蛇蝎的毒婦。
“那可不成,當了公公還不如去死呢。”張灝笑吟吟的笑言,不禁有些啼笑皆非,連侮辱您的身子都能放過,卻偏偏糾纏在兩個巴掌的問題上,看來女人永遠是感性動物。
從未有過的體驗,竟使得張太后仿佛回到少女時代,心中雀躍,不怪她沒有任何打情罵俏的經驗,委實是自從她嫁給朱高熾之后,每日緊守著太子妃的舉止做派,任何事都要不茍言笑,行事規規矩矩,哪怕是和丈夫之間的房事,難得的幾次畫眉之樂,卻總是找不到心心相印的感覺,畢竟不是后世所謂的自由戀愛。
其實朱高熾即使肥胖如豬,但無論是人品還是文采,都足以使女人家長久相處之后傾心于他,可惜兩人成親不久就爆發戰爭,沒時間去培養感情,等后來去了南京,更是從此過著禁錮般的生活,于是朱高熾把滿腔不滿發泄在各色美女身上,要不就是戰戰兢兢的處理國事,很少有時間陪著妻子,這古時的男人又罕有體貼女人的,何況貴為一位太子。
沒有心靈上的一份愛戀,有的只是相敬如賓的夫妻情分,不是丈夫在世時紅杏出墻,而是為了朱家子孫而忍受羞辱,張太后最終給自己找到最佳借口。
素手悄無聲息的在水中尋覓,張太后自覺心安理得之后,竟然主動大膽的握住那令人入骨的火熱堅挺,苦笑道:“既然做下了愧對祖宗之事,反正將來要被世人唾罵,遺臭萬年,那就讓哀家徹底放縱一次吧。”
張灝皺著眉頭,不悅的道:“女愛本是人之天性,雖然以你我的身份,此種事屬于絕對不可原諒的,不過既然是老天爺有意成全,今后只要苦苦忍耐不去私會,僅僅一次魚水之歡,哪怕什么名聲掃地?”
一絲寬慰從心底升起,張太后暗嘆果然沒看錯人,這孩子不是沉溺于女色,只知追逐刺激而不知輕重的紈绔子弟,也正是因為他知道取舍,打小就聰慧過人,才使得今次能得以活命。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何況現在這里有四個人,張灝,你告訴哀家,要如何處置她們?”
敏銳發覺握著自己下身的素手加了幾分力道,張灝不習慣的動了動身體,電光火石間,裝作吃了一驚的模樣,急道:“不能傷害她們,太后,她們本就是沒了丈夫的可憐人,雖說處死她們才能沒有后顧之憂,但我永遠無法原諒自己,什么無毒不丈夫,堂堂男人焉能為了自己的名聲,而去作此心狠之事?”
輕輕冷哼,張太后小手輕輕蠕動,面上幽幽的道:“你自小做事就狠辣果決,怎么此次反而婦人之仁了?莫非是想留住她們的性命要挾哀家嗎?”
張灝搖頭,沉聲道:“事有可為不可為,我做不出為了一己私利,就眼睜睜的看著兄弟妻妾慘遭橫死,那么做的話,即使本來目的是為了保護心愛女人,為了皇家的尊嚴不容詆毀,我心也永遠難安,與其左右為難,就由我代替她們去死吧,死無對證之下,想必太后能保留她們一命。”
“哼用不著故意做出什么大義凜然的惡心舉動,還信誓旦旦的替人家去死,我的灝二爺,為了你的小命,你連哀家都敢殺了吧?你這冤家,我清楚你不想傷害無辜,不過咱倆的一舉一動,絕對逃不過她們的眼睛,你有何良策處理這難題?”
一眼看破張灝的做作德行,張太后幾句話就撕破了偽君子的虛偽面具,看著對方嘿嘿傻笑,不禁又氣又笑,她能體會到張灝不想傷害朱瞻基遺孀的復雜心情,欣慰的同時,馬上反唇相譏。
“這個。”張灝黑漆漆的眸子滴流亂轉,無恥的笑道:“對付女人,還得身為女人的太后在行,想必您有辦法控制住她們,哦,臣今后保證披肝瀝膽,為了嬸嬸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你這孩子,永遠是這么油嘴滑舌,真該把你凈了身。”
秀眉豎起,張太后空著的手狠狠點在灝二爺的額頭上,這溫熱舒服的泉水,使得體熱保持一定溫度的同時,絕對有刺激的強大作用,罵道:“你父親這些年一直沉默寡言,哀家有些不放心,張灝,你能保證他效忠皇帝嗎?”
突然轉移話題,鬧得張灝一愣,不過他直到此刻都沒放松過,略微想了想,搖頭道:“我敢保證父親會保護太后的安危,但萬一有人串通一干大臣,整個朝堂都反對陛下的時候,恐怕父親會選擇沉默。”
越發覺得和這小子茍且值得,張太后心中最后一絲疑慮和猜忌,都被張灝的大實話給說的慢慢消失,其實現在對于她們母子的最大威脅,就是成了親王的朱瞻埈,正是這位短短一年的時間內,就好像脫胎換骨,仿佛換了一個人似地王爺,在封地中體恤百姓,懲戒貪官污吏,被世人稱贊為賢王的二皇子,已經有了數位藩王的暗中支持,今后恐怕早晚會成為她親生兒子的心腹大患。
有了賢名,張太后就不敢輕舉妄動,其實以她的性子,也做不出暗殺等惡事,那位畢竟也是她撫養長大的兒子,這份骨肉親情哪能輕易割舍掉,她就怕朱瞻埈被有心人利用,干出兄弟相殘的慘事。
“你爹沉默寡言慣了,現在更是輕易不開口,哀家無法知道他的真正想法,張灝,你為人敢作敢當,今次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將讓你享受這世間無人能享受到的無邊艷福。”
為了賢德名聲和太祖皇帝立下的鐵律,張太后不敢逾越分毫,把自己最放心的親人推到前臺,其實說實話,她也不敢相信多年不見的兄弟,身為皇族,恐怕最不放心的就是所謂的親情。
“重掌錦衣衛?”
張灝沉默半響,緩緩吐出一句話,他并不關心什么無邊艷福,他清楚獎賞越是豐厚,其代價就會越大,甚至可能大到你無法承受的地步。
“果然是聰慧無雙的灝二爺,沒錯,哀家希望你再次掌控錦衣衛,假如有人威脅到陛下,那么,當年紀綱做過的事,你也要全部做到,不但做到,還得比他做到更果決,更狠辣,更能斬草除根,不留一切后患。”
盯著張太后忍受屈辱的真正意圖,張灝喟然長嘆,好一個有謀有守的女中豪杰,這是要逼著自己效忠于她,成為一只一心維護朱家的鷹犬,以類似紀綱的凄慘結局,換來家族日后的榮華富貴,而且明白無誤的告訴你,你必死之前,讓你一生享受到任何人都享受不到的艷福,足以彌補你的小命。
勾引堂堂太后,本來就不可能得以善終,恐怕是個人都會死心塌地的選擇甘效死命吧?這道選擇題其實一點都不難
面對根本無法拒絕的暗示,張灝卻想都沒想,斷然拒絕:“不行,錦衣衛絕對不能重蹈覆轍,這私設死刑大牢,任意抓捕文武大臣,監控天下官吏百姓,對于日后將會造成嚴重后果,僅僅為了陛下一個人,就把祖宗基業葬送掉,我張灝做不出來。”
“那哀家和皇兒怎么辦?萬一哪天你父親和大臣們跑到哀家面前逼宮,你又能如何幫助哀家?張灝,你要清楚,你和哀家得以茍全世間的緣由,就是為了你視為親兄弟的瞻墉啊”
一行清淚緩緩流出,張太后梗咽道:“此違逆君臣露理的丑事,讓哀家心如刀絞,厚顏不去以死謝罪,反而現在和你相依相偎,就是為了皇兒能夠活下去,張灝,哀家不想瞞你任何一件事,咱倆這對無恥之人總歸日后沒個好下場,你比我聰明百倍,告訴我,你是否貪生怕死,是否會拋棄哀家?”
以情動人,張太后一番肺腑之言,比之任何情話都來的感動人心,立即刺激的張灝熱血上涌,極力壓抑自己的聲線,嚎叫道:“我自然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更不會做出拋棄太后的禽獸之舉,既然做下冒犯您的惡事,不管哪一日遭到報應,我都甘之如飴,活著的一時一刻,我都要誓死保護您和陛下的安危,即使敵人是我的父親。”
被張灝的慷慨之言感動的越發熱淚盈眶,張太后抽泣道:“哀家不要你們父子為敵,只要你立下毒誓,一等將來皇兒能夠君臨天下的時候,就與哀家一同自盡,或者等你今后有了兒子,就把他們送到宮里,希望你能原諒我的婦人之心,誰讓你是我唯一信任的孩子,還是哀家現在的男人。”
(提前通知一下,五一以后,弟弟結婚,妹妹結婚,爺爺住院,完全攪亂了目前的寫作習慣,今天好不容易碼出八千字,都一股腦的發了出來,而明天動手術,保佑老人家順利手術的同時,不知能否及時趕回家碼字,先提前告訴大家一聲,希望大家諒解,盡可能的保證更新。)
第317章有福同享
“哀家不要你們父子為敵,只要你立下毒誓,一等將來皇兒能夠君臨天下的時候,就與哀家一同自盡,或者等你今后有了兒子,就把他們送到宮里,希望你能原諒我的婦人之心,誰讓你是我唯一信任的孩子,還是哀家現在的男人。()”
“自是可以,自盡就算了,等有了兒子,就送孩子進宮和皇族子弟一同念書。”
沒有想到張太后會設計出質子的計策,張灝有些哭笑不得,此種拿兒子當成人質的下策,其實根本沒有任何作用,年代不同,身份不同,環境不同,看來不是張太后糊涂,而是在尋求一種心靈上的寬慰。
張太后淚痕猶在,水中的玉手卻開始加快速度,輕聲道:“哀家其實也不想你和錦衣衛沾染上任何關系,不過現在除了身邊的幾位宦官,想不出誰人值得信任,你能為嬸嬸推薦一位人選嗎?”
抬起濕漉漉的大手,在張太后滑如凝脂的玉背上慢慢摩挲,張灝一時間竟有一種身為帝王的美妙感覺,這對朝廷重要的官職任意揮斥方遒,這就是所謂的指點江山吧?
心中輕輕一嘆,張灝柔聲道:“侄兒只是一位臣子,不敢干涉朝廷官員的人選任用,一切都聽從嬸嬸的吩咐,不過要是您沒有合適的人選,不妨把錦衣衛一分為二,設立南北兩個衙門,彼此監督制衡,在設立一個專門的監視衙門,沒有任何差事,唯一的作用就是監察錦衣衛和大理寺,不然早晚還會出現私下緝捕大臣的荒唐事。”
完全憑借著良心說話,張灝懶得干涉明朝的任何事,扭轉乾坤非人力可為,同樣的,即使你擁有遠遠超越此時代的經驗見識,沒有全民普及教育和資本主義的完全萌發以及近代文明的誕生,恐怕你就是站在流民面前講上三天三夜的大道理,估計人家只把你當成神經病,皇權在這個年代,基本和泰山一樣不可動搖。
“嗯,哀家會把你的建言說給大臣們聽,這些政事本不是婦道人家可以干涉的,不過,這錦衣衛絕不能裁撤,唉”
張太后無奈的嘆了口氣,錦衣衛的是是非非,其實任何人都能看的明白,對于要保住身家性命的朱家來說,必須要依賴這黑暗衙門監視天下,屬于必不可少的統治工具。
“你雖然少年得志,但一直沒有真正的當過官,年紀小,資歷短,還是先繼續擔任錦衣衛的指揮使吧,等再過上幾年,從文從武都隨你,不過嬸嬸還是希望你做一名大將軍。”
峰回路轉,這錦衣衛指揮使的頭銜,看來又要落在自己的腦袋上,張灝苦笑著默默點頭,卻有些擔心的道:“嬸嬸的心情我懂,可惜朝中諸位大人,不會贊嘆吧?”
錦衣衛自從明朝立國之初,就成為懸在文武百官頭上的一柄利劍,因此而被抄家滅族的大臣武將不計其數,以前有強勢帝王在位,無人敢對指揮使的人選說三道四,但如今不同了,皇帝年少,恐怕誰都不想類似張灝這種強勢和蠻不講理的人物站出來,那樣勢必又使得錦衣衛成為人人聞風喪膽的閻王殿。
一聲冷哼,張太后冷笑道:“由不得他們,錦衣衛一直是帝王親自選派勛貴子弟擔任要職,今次也一樣,不過為了大局著想,還得由你出面解釋清楚。”
張灝立時苦笑,看來這燙手山芋是必須要拿手兜住了,至于自己將來的下場,倒要看看最終鹿死誰手
見這小惡人終于鄭重承諾,惹得張太后歡喜無限,她這些日子都在冥思苦想,最信賴的英國公張輔年富力強,可以為自己掌控軍隊,那他兒子則不能執掌軍權,錦衣衛指揮使的要職,也只能讓他暫時做幾年,一等有了真正的合適人選,就放他做一名武將,好生的在各地磨練幾年,為了將來承繼他父親的官職做些準備。
“好了,既然商議妥當,那哀家就要先給你一些甜頭嘗。”溫柔一笑,風韻猶存的太后早就動了情,素手遙遙一指寂靜無聲的對面,瞇著鳳目,柔聲道:“不要說話,哀家喚她們過來。”
“不行。”張灝嚇了一跳,急忙阻止道:“莫不是太后打算殺人滅口?”
面無表情的搖頭,張太后笑容消失不見,說道:“哪用得到殺人,被你赤身的撞見,回去自會懸梁自盡,就讓她們臨死前和男人最后一回吧。”
無語的瞪視對面熟美婦人,張灝永遠不能理解這皇宮中的人倫關系,按說人家明明是你太后的兒媳婦,這侮辱你兒子的遺孀乃是何等不可忍受之事,偏偏被張太后說的云淡風輕,就好像她們只是無關緊要的宮女而已。
依然想都沒想的拒絕,張灝可以橫下一條心,當場把任何女人就地正法,只圖自己的一時痛快,只是他真的不能占有朱瞻基的女人,殺人辱妻,此等禽獸之事焉能做出來?
原本想要和太后春風一度的心情,此刻也被破壞無遺,至于兩位可憐寡婦事后的命運如何?張灝即使能管也得袖手旁觀,此時此刻,任何婦人之仁都要不得。
“您還是帶著她們走吧。”張灝隨意揮揮手,神色黯然。
“到底是憐香惜玉的好孩子。”張太后格格嬌笑,素手死死緊攥著寶貝,把頭靠近張灝面前,呼氣如蘭的笑道:“乖乖的不要動彈,嬸嬸給你看場好戲。”
一頭霧水的張灝好奇心大起,總算他自小就隨意出入皇宮,對于一些駭人聽聞般的丑事隱隱聽聞,知道這皇家的女人們,你絕對不能拿常理揣測,極度空虛寂寞的嬪妃們,有的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手段,尤其是不受寵愛或是類似面前三女的此種年輕寡婦。
“你們都退下,任何人不許接近這里,擅自偷聽著,杖斃”淡淡的朝著周圍吩咐,張太后頃刻間又恢復高高在上的天下第一人。
無數宮人恭恭敬敬的俯首聽命,很快就遠離溫泉附近,張太后神色悠然,一點不擔心會有人敢違逆跑到近前偷聽,笑道:“你們倆過來。”
張灝不可置信的盯著太后,卻被人家扭身擋住,那素手竟然握著堅挺,毫不費力的滑進那天底下最是溫軟滑膩的所在。
顧不得體會再一次占有堂堂國母的刺激滋味,張灝伸頭勉強朝前方看去,就見兩位一絲不掛的前太子嬪妃,此刻戰戰兢兢的低頭走來,胸前一對霞飛顫顫巍巍,那芳草地隱隱間在溫泉中若隱若現。
凝視著兩位年輕,其中姿色算是小家碧玉的太子妃胡氏,一直最受張太后喜愛,而另一位身材火爆,姿容艷麗的孫氏,則最受朱瞻基的寵愛,卻不大受婆婆待見。
張太后玉臂抬起,指著不敢抬頭的孫氏,吩咐道:“你這狐媚子不是最擅長誘惑男人嘛去勾引你姐姐,把平日里你們做的那些丑事,源源本本的演一遍給我瞧。”
孫氏身子一顫,驚恐欲絕的抬起頭,正好看見張太后神色間冷若冰霜,嚇得急忙低頭,身邊的孫氏則身子顫抖,捂著臉叫道:“母后,都是兒臣不守婦道,還請您賜媳婦一死。”
“死什么,都是沒了丈夫的寡婦,你們互相慰藉,又算得什么一回事?”面對胡氏時,張太后換上一副春風般的笑容,隱含深意的道:“宮里的事還用哀家多說嗎?呵呵,好生做給哀家看,不然咱娘三個今后怎能沒有隔閡的相依為命?”
胡氏眼淚流出,她為人本是謹守婦道的,可惜自從朱瞻基身死之后,被同樣萬念俱灰的孫氏親近,沒了指望的,自暴自棄的玩起了虛鸞假鳳的勾當。
另一邊的孫氏驚喜抬頭,迅速瞥了一眼處于黑暗中的張太后,尤其是她身后隱隱約約的身影,眼眸閃爍,立即不著痕跡的扭過頭去,不禁重重的松了口氣。
匪夷所思,親眼目睹這一幕的張灝有些發傻,按照他的理解,張太后注定是要殺人滅口的,此種事恐怕唯有這一個解決辦法,萬萬沒想到,大丟顏面的太后荒唐的把兒媳婦強行拽了進來,真有點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味道,這么做到底是為了什么?如此費力不討好,還得冒著奸情敗露的巨大風險?
好像清楚緊緊貼在后背的青年想什么,張太后低聲道:“她們都是沒了指望的女人,后半生只能依靠哀家活下去,這宮里的事你不懂,比起處死她們,倒是留在我身邊比較好些,起碼能當成心腹培養,又能緩解一下寂寞。”
恍然大悟,張灝一點就通,失去丈夫的兩位寡婦,已經沒了任何希望,權勢富貴與她們今生無緣,親人無法相見,就連冷宮都無法走出去一步,這樣的凄慘結局,張太后哪怕她們揭發奸情?何況又強迫她們在自己眼前上演羞辱大戲,把柄捏在手里,可謂把三人都牢牢地綁在一起。
寂寞,兩個字道破第一次身在深宮大院里的無奈,張太后目前最需要的不是權勢,因為她根本不在乎,她要的只是一份親人的陪伴而已,皇帝的嬪妃因為利益牽涉,必須要保持疏遠,那么同命相憐的兩個兒媳婦,則被太后視為陪伴自己后半生的唯一指望,至于什么皇子公主,身為帝王家的人,連朝夕相見都是一種奢望,更別說其他了。
既然知道張太后遠不止一種手段控制住她們,張灝自然更不會擔心奸情敗露,大丈夫為了權勢可以為非作歹,把任何敵人擊敗滅掉,但對于手無寸鐵的女人,殺也要殺的光明磊落,或許愚蠢,但堂堂男兒就是要有氣吞山河的非凡膽量和自我堅持。
小人與君子,豪杰與懦夫,往往只有一層薄紙般的間隔,張灝不是優柔寡斷之人,也不是殺伐果斷之人,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快意恩仇,我行無素,行事但求無愧于心,我意天下
第318章透心沁齒
綠樹萌濃夏日長,青山倒影入荷塘。()
玉體搖曳微風起,漫天花影滿池香。
青山腳下,綠波池邊,周圍放下簾幔,四下花木掩映。
正值盛夏之夜,只聞綠蔭深處一派蟬聲,忽然風送花香,襲人撲鼻。
咬著朱唇的胡氏雙手護胸,楚楚可憐的不敢坐到水中,她身材消瘦,盈盈一握的腰肢珠圓玉潤,體態妖嬈。
“不要。”微不可聞的動靜,從胡氏嘴中溜出,好在她和孫氏虛鸞假鳳了一年時間,什么面子里子都沒了,倒也不算是太過羞憤委屈。
身邊的孫氏忙的不亦樂乎,雙手在胡氏身上游移,好像舞蹈般的動作,沒有一絲yin褻味道,反而充滿韻律般的美感。
“這兩個死丫頭,赫赫”
隨著瞧得興致盎然的張太后捂嘴輕笑,身后的張灝立即一腦門子的大汗,不敢想象自己還能見到如此荒唐的一幕,暗道果然深宮里的女人就沒一個正常的,世家豪門里的齷齪事,和人家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啊
雖然不在乎媳婦赤露o著表演活春宮,張太后還是不好意思當面茍且,此刻突破禁忌般的刺激,使得這位賢惠之人只想及時行樂。
也是萬幸張灝無意中直接占有對方,自覺無臉見人的國母偏偏又是天性善良的,反正傻人有傻福,曾經自以為是的殺人滅口,為了權勢不擇手段的種種陰暗事,很自然的都未發生。
“小玉兒,你過來。”張太后笑吟吟的勾勾手指頭,直接喊起了胡氏的乳名。
“是”不敢不依的胡氏連頭都不敢抬起,好像剝去皮毛的小綿羊一樣,羞澀可憐的令人驚嘆,在池水中步履蹣跚,一步一停的緩緩移動。
暗暗吞掉口水,明擺著要送上門來的前太子妃,委實令人無法拒絕,張灝軟弱無力的低聲道:“嬸嬸,我不能欺負兄弟的妻子。”
“你連我都能欺負,還在乎她們的身份?”
張太后的話立時擠兌的堂堂灝二爺啞口無言,有些慚愧的搖頭道:“不行,我做不到。”
“要是她們都是死人呢?難道你不知道,她們都是我暗中授意留了一命的可憐人,早就是見不得光的身份了。”
張灝大驚,至此才算是終于反應過來,難怪自己有些奇怪,因為朱瞻基的死,一直下意識的回避關于胡氏等人的下落,只以為都自盡殉夫了,沒想到竟然是被明面上殉葬,實際上隱藏在這里。
悄悄抹了一把冷汗,張灝苦笑道:“怪不得您穩如泰山,不怕她們告密,敢情早就當成宮女養在身邊了。”
“呵呵,克死丈夫的賤人罷了,要不是我不想遷怒她們,你以為還能活到今日?”張太后有些憤恨,神色看上去有些怪異,隱隱有些瘋狂的跡象,可惜背后的張灝卻看不到。
“我就是想作踐她們,而你的身份又是最符合的,想必皇兒也是如此,誰讓她們沒本事生下一兒半女,給我朱家留下一絲血脈,無用之人,就當成女奴養著吧”
這是什么邏輯?張灝再一次被這些瘋子擊敗,不過太后的話,卻為他鋪平了道路,假如自己不欺負兄弟妻子的話,保不準她們就得被公公或是什么人侮辱,難道真的要違背良心?
有氣無力的嘆息:“不行,萬萬不行。”
“想得美,哀家不許你占有她們,不過,卻必須踐踏掉往日的身份與尊嚴。”張太后如是說道,嘴角升起一絲得意。
“去把酒水取來。”
“是,母后。”
低頭站在原地的孫氏急忙答應,扭身朝著岸邊踱去,雪白豐滿的臀部,在月光下格外顯眼。
磨磨蹭蹭的孫氏最終還是走到太后身前,眼角瞅到曾經時常坐在一起談天說笑的灝二爺,難堪的俏臉通紅,心中確是有些心喜,她常年被朱瞻基冷落,早就對親和待人的張灝抱有好感。
搭伏在太后背上的張灝同樣尷尬笑笑,倒是張太后神色如常,指著水下兩人緊緊貼合在一起的漆黑芳草地,淡淡的道:“好生看看,往年多次告誡你,要好生的伺候男人,可你總是當成耳旁風,如今哀家和灝兒茍且,你有何想法?”
猶如任何一位雌伏人下的弱智女流,胡氏臉色通紅如血,不敢不聽的朝下望去,就見水下那神秘之極的地帶,鬧得她芳心砰砰亂跳。
被羞辱的美眸半閉,胡氏幽幽的道:“娟娟游蓮蓬,風舞類妖姬,揚歌倚箏瑟,艷舞逞媚姿。貴人一蠱惑,花海戲嬌美,婉鸞邀恩寵,百態隨所施。”
“不錯,果然是哀家親自看中的媳婦,才思敏捷,伶俐聽話。不過,卻見不得你總是一副清高的做派,來,給灝兒好生舔舔,這就是野史小說中描述的投名狀。”
張太后忽然站起身子,伸手按住胡氏驚慌失措的腦袋,把猛的朝水中按下,撲通一聲,嚇得張灝急忙抬起腰部,生怕嗆死了人家。
朱唇得遇朱仙,早就被馴服的胡氏順從的張開小嘴,把那昂揚的猙獰之物吞噬口中,可惜她嘴不夠大,一時間嗆得眼淚橫飛,一個勁的咳嗽。
稍微等待胡氏急劇起伏的胸口平緩下來,張太后冷冷的道:“繼續舔,舔的直到哀家滿意為止。”
“舔個屁,老子忍你很久了。”
漫天水花四濺,嚇得胡氏和張太后驚呼,忽然被跳起的張灝一左一右摟在懷中,又把拿母儀天下的美婦強行按在胯下,怒道:“這都是你自找的,給爺品品。”
“張灝,你敢,別忘了你是臣子。”張太后死命擋著在嘴邊不時聳動的怪物,壓低了聲音叫道。
“老子被你刺激的瘋了,看來不禍亂深宮都不行,過了今日再說吧。”強勢依舊的張灝把一切顧慮拋開,暗自慶幸自己的身份帶來無與倫比的天賜良機,竟然夢想中的情景,真真實實發生在眼前,果然現實比小說更離奇。
“你,唔,唔”
和任何一位自尋死路的女人一樣,想要怒斥灝二爺的太后一張嘴,瞬間就被異物入侵,嗚嗚喳喳的劇烈扭動軀體,銀牙卻不舍得把禍根咬斷。
反客為主的張灝心中的暢美就甭提了,望著星眼驚欠的胡氏,兩人緊緊依偎著,柔軟嬌嫩的美胸貼在赤露o的胸膛上,笑道:“姐姐,就當做一場夢吧。”
傻呆呆的點頭,胡氏苦笑著緊閉雙眼,不敢看下面之人的丑態,沒想到被趴在張灝身上的張太后狠狠一拉,順從的蹲下身子,很聰明的伸出小舌頭,在某人的某個部位幫著舔舐。
此情此景,有詩云:
花池蕩漾波紋亂,翠幃高卷夏云暗。
才郎情動逞風流,美女心歡顯手段。
白膩光滑的身子緩緩靠近,張灝扭頭一瞧,就見嬌軀火辣的孫氏端著冰盤,媚眼如絲的咬著朱唇,一副勾人心魄的風流放蕩模樣。
灑然一笑,張灝伸手舉起翠玉酒盅,孫氏急忙單手托盤,拾起酒壺給倒滿一杯酒,隨手把托盤放在水中任其漂浮,雙手接過酒盅一口飲盡,玉足翹起,親自伺候張灝吃了一口。
滿口異香,靈活的丁香在張灝嘴中頑皮的跳動,越發覺得這美酒湃骨之涼,透心沁齒,如同甘露灑心一般。
上面盡情親吻,下面被兩位身份高貴的美人服侍,直到盡了興為之,張灝反手把意亂情迷的張太后反轉身子,雙手執其肥美臀部從后提之,掀騰直刺,火爆的動作把個胡氏和孫氏都看得傻了,她二人幾何時見過這剛猛架勢?
好一頓橫沖直撞,何止二三千回?鬧得張太后聲如泥中螃蟹一般響之不絕,唯恐香云拖墜,還不忘一手扶著云髻,一手板著可憐孫氏的柔軟腰肢,口中燕語鶯聲,百般難述。
“周圍都無人了,幾位心腹守在外面,二爺盡興吧”放蕩的吃吃笑道,孫氏依偎在張灝身后,使勁用自己的嬌軀摩擦對方。
“荒yin無道。”張灝喃喃說道,暗自提醒自己要琢磨后路了,動作卻沒有停歇片刻,兀自大力的鞭撻張太后。
猛烈的動作又持續一炷香的時間,隨著張太后忘形的大聲呻吟,立時敗下陣來,胡氏急忙雙手攙扶,扶著癱軟如泥的娘娘在溫熱的水中坐下休息。
張灝伸手抓過早就千肯萬肯的美人孫氏,把對方壓在青石上,仰臥著被一箭穿心,只聽見叭叭嗒嗒的聲響連天,比之剛才后進式的噼噼啪啪不逞多讓,刺激的孫氏蕩叫連連。
胸口急劇起伏,被張灝大手擺弄出各種的奇形怪狀,孫氏喘氣著享受半響,呻吟道:“走后門,叫二爺嘗嘗新鮮。”
張灝哪知道這婦人最喜歡學那相公,有心嘗試一下味道,這心火沸騰的猶如火山爆發一樣,什么顧忌都甩的不翼而飛,唯有野獸般的瘋狂。
不舍的轉過身子,孫氏以手托著寶貝,慢慢指引著道路,張灝但覺其后門如蝸之吐蕊,綿綿不絕。
因為實在碩大,美人蹙眉隱忍,那紫楞楞的東西艱難跋涉,半響僅沒其棱,張灝試著來往抽動,頓覺這滋味果然美妙。
漸漸有了舒服感覺,孫氏媚笑著用手探入水中撫摸,感覺不過進了一半,吃驚的回頭求饒:“慢著些,后面越發粗大,教俺這賤人怎生挨忍?”
好一個天生尤物,果然是一等一的風流美女,張灝當下感慨萬千,難怪能把朱瞻基迷得一心寵愛她,十幾年如一日,登基第二年就不顧張太后的反對,把胡氏廢掉,扶立她為一國皇后,絕對是位天生的風情。
“小玉兒,給哀家唱一曲,必須應和此情此景。”勉強恢復過來的張太后,喘著粗氣吩咐。
“是。”胡氏忙著伺候她,她本就是滿腹才華,稍微深思片刻,唱道:
“美冤家,一心愛折后面花。尋常只在門前里走,又被開路先鋒把住了它,放在戶中難禁受,轉絲韁勒回馬,親得勝弄的我身上麻,蹴損了奴的粉臉那丹霞”
這真是:異樣滋味美,好耍那只花
第319章花開花落
一番荒唐,張灝以迷路的借口,堂而皇之的從皇家別院溜走。
時間匆匆流逝,很快過去了三日,張灝并未再一次看望長輩,而張太后則第二天一早就啟程回宮,那一晚的風雨之會,恐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
繪畫工程比較浩大,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期間姑娘們游山玩水,踏青訪廟,在這郊外倒也別有一番樂趣。
張灝沒有陪伴自家女人,而是連接趕去皇宮參加朝會,對于正統皇帝任命他為錦衣衛指揮使,果然在朝臣中引發了爭議。
最后在首輔楊士奇的建言下,錦衣衛一分為二,分別設立南北兩個衙門。
南方繼續沿襲錦衣衛的名稱,而北方則改為黑衣衛,不過名義上受到錦衣衛指揮使的節制,由郭義擔任黑衣衛的指揮同知,朝臣用意不過是通過他來制衡張灝。
此項任命最終得以順利通過,張灝的懶散作風無疑又一次起到了關鍵性作用,果然,灝二爺一如既往的走個過場,任由錦衣衛保持目前人畜無害的作風。
并未遷都北京,使得南方不用為了供應北方而賦稅加重,重創蒙古各族,邊境壓力得以緩解,民間航海貿易興盛,使得百業蓬勃發展。
三楊閣臣雖然不是有大魄力之人,但輔佐年幼的正統皇帝綽綽有余,歷史上朱高熾父子同是非常不錯的守成之君,其實也是撿了戰亂之后必有大治的便宜,現在有張灝時刻監督太監和各地藩王,歷史軌跡雖然變得不可預測,但國泰民安還是一如既往。
讓百姓休養生息,此乃朝臣共同的心愿,歷經正統皇帝執政的十幾年里,四海安定,天下百姓安居樂業,步入輝煌盛世,史稱正德之治。
這一日,正是老祖宗的六十大壽,姑娘們早早就聚在一起,帶著精心描繪的畫卷,喜氣洋洋的去了靜心堂。
張灝先是到父母那里請安,又一同去給老祖宗祝壽,眼見滿室香衣倩影,女眷滿堂,不好多呆,陪著父親出了院子,路上不免被張輔訓斥了幾句,責備他成天到晚不務正業,放著衙門的事不理,不是呆在家中懶散度日,就是跑到南方游山玩水。
唯唯諾諾的也不解釋,張灝自是不能說出關于臺灣島的任何事,話說他很多事都是瞞著父親的。
“沒出息,見到你就生氣,連你幾個兄弟都不如,跟我去前宅。”
很是滿足了一番,張輔面上不自禁的帶出笑意,對于這個從不依賴自己的兒子,當爹的自然心里驕傲,但越是如此,就越要嚴厲管教。
望著父親挺拔依舊的背影,張灝停住了腳,笑道:“孩兒還是準備迎候宮里的賞賜吧,爹你也知道,孩兒不耐煩見到那些親戚。”
“哼滾。”很瀟灑的一揮手,張輔沒好氣的徑自朝前走去,話說這一點上父子倆簡直一模一樣,都不耐煩應酬親朋好友。
輕輕一笑,張灝直到父親消失不見,這才轉身返回。
園子里顯得很安靜,原本現在丫鬟婆子就少,幾乎都去老祖宗那邊,自然稀稀落落的沒有幾個人。
穿過假山小橋,就見怡紅院不遠處的桂花樹下,一位一身緋色宮裝的女人亭亭玉立,遙望著院子輕輕嘆了口氣。
“智真。”
快步走上前去,不等朱智真回身走掉,一把拽住對方的玉手,張灝柔聲道:“好不容易回家一次,為何還是冷冷清清的?”
緩緩轉身,朱智真露出一絲笑臉,輕聲道:“灝哥哥,從寒冷的遼東回來,這京城里的繁華令人恍如隔世,但不知為何,我現在一點都不喜歡這里,一想到辛苦種地打獵,事事都要依靠自己雙手的百姓們,我就會對豪門生活心生厭惡。”
望著歷經東北風霜雪雨,已然長大成人的朱智真,張灝心中寬慰,拉著她的小手在樹下散步,說道:“我的公主終于懂事了,呵呵。”
“等陪著哥哥過些日子,我就動身回去,這一次回來,是有事求你。”有些臉紅的低聲說道,朱智真神色羞澀。
早就從靈楓的信中知曉,芳寧回來是想懷上孩子,好將來繼承在遼東的領地,張灝自是欣然同意。
“何事就說,還怕我不會答應你嘛!”
含笑點頭,朱智真依偎在男人身側,說道:“這幾年東北開墾農田,拜老天爺所賜,風調雨順的,吸引山東數省渡海而來十數萬流民,反正有化肥和無數土地,不愁生計,只是我不忍心把當地女真人遷徙到南洋,哥哥,就不能放過他們嗎?”
凝視著這位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就算自己與她父親兄長的死大有關聯,還是選擇把一切遺忘,越發成熟嫵媚的側臉,隱隱間有不同于其她女人的堅毅和執著。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必須盡可能的和漢族融合,對于一些堅持保持民族習慣的部族,則必須要遷往南方或是滅族,智真,我知道你可憐他們,但你要知道,這些女真人可是當年金國的后裔,你在東北開墾農田,既養活了無數百姓,也使得昔日的不毛之地變成了今日的富饒之地,女真人從此學會種田,長此以往人口增加,誰能保證今后不出現一位豪杰,統一整個遼東再一次興兵南下,占領踐踏我漢人的錦繡江山?”
“是,是智真婦人之仁了。”
再一次得到證實,朱智真默默點頭,其實她對各族一視同仁的做法,很是得到張灝的贊賞,正是因為有兩位杰出女性的細心和善良,在漢人人口占多數的情況下,遼東各族很容易消弭戒心,對于漢人的長久統治整個遼東影響非常深遠,至于幾百年后會否真的出現類似努爾哈赤般的女真英雄,這根本是無法預測和防備的。
“那就算了,不過今年糧食不夠吃,還得哥哥從南方分潤一二,另外農具等鐵器急缺。”一心一意想要管理好龐大的封地,芳寧公主神色認真,她的領地靠近后世的吉林,此時只是名義上屬于明朝的領土,實則朝廷對于那里鞭長莫及。,只是選派了一些流官。
張灝想了想,他自是不能把東北的鐵礦脈說出來,起碼漢人未能完全掌控遼東之前,絕不能說出來,現在東北還掌控在當年忠于永樂皇帝的太監手中,算是一個相當不錯的人選,畢竟是個沒有后代之人,因此包括張灝在內的朝廷大臣,都沒有去動他,因為牽一發而動全身,此時的東北已經具備成為人煙稠密地區的潛力了。
“可以,不過有些難處,但會盡量滿足你們,一些難題直接上報朝廷吧,左右都要上繳賦稅,那么朝廷也有照顧子民的義務。”
“嗯,等我明日就去求見陛下。”
朱智真嫣然一笑,隨著歷史已然改變,很多勛貴和大地主都到東北購買土地,因為糧食和水泥等新事物的大規模應用,苦寒之地已經不能成為阻礙人類生存的限制了。
兩人當下說說笑笑,談論一些瑣事,就見遠處草地上,花花簇簇的一群人結伴而來,領頭的赫然是老祖宗,牽著大奶朱元香和沐憐霜的手,后面跟著大太太王氏和沐憐雪,在后面,則是秦晴筠等人。
相視一笑,兩人知道是為了他倆而來,當即迎了上去,一整日一群女眷們吃酒聽戲,打趣說笑,熱熱鬧鬧的自不必提。
當夜張灝夜宿瀟湘館,和朱智真抵死纏綿,后半夜征伐的這位公主忍受不住,忙把灝二爺推到了秦晴筠屋里,藍田玉種,鬧得二女一同有了身孕。
加上早已有了身孕的沐憐雪,張家終于迎來了開枝散葉,喜事成雙。
懷胎十月,沐憐雪順利產下麟兒,又過了四個月,秦晴筠產下一位女兒,朱智真產下一位兒子。
闔府上下歡喜無限,喜得老祖宗成天過來看望,京城內的親戚朋友都趕來送禮,把個英國公府擠得水泄不通。
花開花落,又是一年彈指即過,如約把一子一女送到宮中陪伴張太后,每隔五天就能回家團聚,而朱智真則帶著兒子趕赴遼東。
張貴妻子關氏當日在老祖宗宴席上,吃醉酒返回院子里休息,正巧撞到和丈夫茍且的潘秀蓮,還順便抓到一屋子的男盜女娼,小妾王月兒,書童來喜和畫童,丫鬟喜兒和關氏貼身的兩個大丫頭,全都一絲不掛的在一起胡天胡帝。
暴怒之下的關氏揮劍砍死潘秀蓮,結果鬧得張貴大怒,搶奪下來寶劍,上前就要追殺關氏,嚇得關氏一路嚎叫的跑到老祖宗面前,全家駭然。
此事惹得老爺張輔傷心失望,當夜就把張文和張貴兩家趕出張府,經此一事,張貴休掉妻子關氏,張文則逼死發妻邢氏。
后來關氏從了,兩人和徐謙經營歷史上第一個專供豪門貴婦押戲男人的青樓,可惜還未賺到金山銀山,就被張灝的錦衣衛找上門來,夫妻因此被發配遼東,而徐謙則被貶為賤民。
注:寫到今日,豬腳娶妻生子,后面的情節我想大家都能想象得到,因為是第一次寫長篇小說,對于情節的掌控力太差,包括本書的女人一連出現多位,導致后面有些混亂,一時令作者手足無措,始料未及。
距離我心目中的小說越來越遠,變得純是為了女人而女人,而真正類似紅樓般的感情戲,則被一些因素導致大幅度的刪減,我想故事到了現在,應該果斷結尾了,再寫下去,恐怕也沒有多少人想看了吧?
或許明天會增加一些以前的故事段落,或許會增加一些非常獵奇的曖昧情節,或許會直接寫新書,就交給大家來決定吧,原諒方景今日有些任性,爺爺手術,最終得出惡性腫瘤的噩耗,心情低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