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次很不成功的傘降,估計設計人員怎么也想到會有飛行員跳到火場里去,所以不但傘具沒有防火功能,就連號稱可以應付任何情況的傘降包里也沒有防火工具,話說您連充氣皮艇都預備了,怎么就沒想著多加個水系滅火器呢?
從發現自己調整方向失敗后,葉知秋就在想辦法解開桶式座椅上的安全帶,那本來是為了讓飛行員在翻滾的時候不會摔到椅子外面去而準備的,當然也可以防止傘降的時候不會在天上出現人傘分離的杯具,但是葉知秋現在卻覺得這個設計實在太安全了一點,他還沒能彈開系點,座椅就一頭摔到了火堆里,說不上巨大的沖擊力把地面上正在燃燒的植被砸得四散分揚,突然接觸到了更多氧氣的可燃物最后煥發了一次熱情,就像成千上萬只瑩火蟲圍著葉知秋旋轉。
葉知秋拉開系帶,一把拉下臉上的氧氣面罩,立刻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熱浪和窒息感,但是他還沒有摔糊涂,橡膠制的氧氣面罩一旦熔化,他就得準備整容了。
人在火場里是無法分辨方向的,好在葉知秋摔下來的時候,大致已經確定了應該往哪個方向跑,雖然最后一下因為傘具燒損摔下來,他感覺到自己的方向可能發生了偏轉,但是至少可以確定不會跑到火場中間去。
他抬起左臂護住臉部,彎著腰向前跑去,沒有過火場經歷的人不可能知道這里面的可怕,葉知秋雖然身上有作訓服,頭上有頭盔,手上有飛行手套,仍然堅持不了多長時間,至少在沒被嗆暈之前,他得跑出火場的范圍。
跑了幾步,突然面前的火焰一分,一個灰白色的人影從葉知秋前方的側面沖了出來,大聲叫道:“這邊。”說著,把一件衣服向他罩了過來。
這個時候昏頭昏腦的葉知秋已經失去了平日的機警,被衣服罩了個正著,然后那人拉著他向外跑的時候,他才發現身上感受到的溫度突然降低了,他伸手拉住衣服,這才發現手里灰白色的面料就是楊莜他們穿的作戰服,顯然這種面料不但防水,還防火。
拉著他的人同樣把作戰服披在身上,連體式的作戰服只有上身能拉開,下面的兩條褲腿在地上蕩來蕩去的很可笑,不過葉知秋這個時候可沒有那么幽默,他大叫道:“楊筱,你還活著。”話一出口,就被嗆得連連咳嗽。
這個人真的是楊筱,聽到葉知秋叫他,他下意識的側了一下頭,結果腳下一軟,差點摔倒,葉知秋知道他們沒有可以揮霍的時間,反手拉著他,手腳并用向前跑去,形容之狼狽,可沒有半點精英特種戰士的風范了。
兩個人跌跌撞撞的跑了十多米,面前突然出現了一陣涼風,身邊的火焰一分,他們居然跑出了火場。
一直在拉扯著楊筱狂奔的葉知秋心里一松,腳下也軟了,一頭栽倒在地上,隨手扔了身上罩著的作戰服,拉著楊筱在地上滾了幾下,一方面壓滅身上的火焰,同時也離火場再遠一點。
楊筱跟著他往外跑的時候,還在掙扎用力,現在摔倒在地上,就不動了,葉知秋看到他也只穿了背心短褲,腿上胳膊上裸露的皮膚已經大面積的燒焦了,有的地方還在冒著火苗,連忙抓起扔在地上的作戰服,壓到他的身上。葉知秋自己身上的作訓服是美軍的制式裝備,本身也有簡單的阻燃功能,楊筱接應及時,除了手上和臉上有些燒傷外,基本沒什么傷害。
在楊筱身上按了幾下,葉知秋摔掉作戰服,發現楊筱身上已經沒有明火了,但是身上大面積碳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讓人觸目驚心的顏色,腿上明顯缺了一大塊肉,卻沒有一絲血跡涌出。他不敢在地上拖著楊筱跑,那樣他已經燒焦的皮膚肯定會被撕爛,只好彎腰抱起他,踉蹌的走開。大量消耗的體力讓抱著楊筱的葉知秋連腰都直不起來,好容易又離火場遠了一些,他腳下一絆,摔倒在地上,摔倒的時候,葉和秋只來得及扭轉身子,讓楊筱摔在他的身上。
這一摔,一直沒什么反應的楊筱哼了一聲,低聲道:“你就不能輕點。”
葉知秋覺得自己的嗓子在冒煙,根本說不出話來,伸手拉過衣領上的吸管,長長的吸了一口水囊里的水,然后把吸管湊到楊筱的嘴里。
楊筱大口的吸了幾下,吐出吸管,喘著氣說道:“讓我下來,你可硌痛我的老腰了。”
葉知秋鐵青著臉把楊筱放平,別說他現在身上的大面積燒傷,單說他沒穿作戰服,離死亡應該已經不遠了,而且看他身上的傷勢,大面積皮膚深度燒傷,那種痛楚并不是人類能夠忍受得了的,楊筱居然一點痛苦的表情也沒有,讓葉知秋的心里泛起深深的不安,他沉聲問道:“你的急救包呢?”
楊筱知道他不是想給自己處理燒傷,微笑了一下,臉上的燒傷讓這個表情顯得猙獰無比:“別找了,沒有那藥,你以為我還能跑進去找你?”
他們作戰時配發的急救包里有一種能激發人體潛能的注射液,類似于嗎啡,但是效果要更強烈一些,有人給這種藥物起了個很形象的名字,叫做“最后的瘋狂”,基本上,把這個東西注入心臟,可以讓人瘋狂一把,但是藥效一過,這人就再也沒救了。
聽到楊筱的話,葉知秋一屁股坐到地上,知道自己做什么都晚了。楊筱斜眼看了看他,笑道:“伏波唯愿裹尸還,定遠何須生入關,干咱們這行的,死在勝利后的戰場上,不是最好的結局嗎?”
“靠。”葉知秋心里一陣發酸,罵道:“你Y不文青能死啊?”
楊筱哈的一聲笑了出來,結果引起一陣咳嗽,葉知秋連忙把吸管塞進他的嘴里,抬頭看了看四周,問道:“其他人呢?”
“沒有其他人了吧?至少我猜是這樣。”楊筱喝了幾口水,嗓子好過了一點,同時強烈感到了身上最后一點生命力正在流失,證據之一就是他開始感覺到疼痛了。他慢慢攤開手腳,讓自己躺得舒服一點,回答道:“我就猜到老毛子沒安好心,日本人比我們想像的多,我們趁夜摸掉了他們外圍的火力點后,就被發現了,那身作戰服實在太礙事,打起來之后,大家就都脫掉了,可是日本人實在太多,如果不是這些家伙打定主意老鼠不出洞,你就看不見我了。”
說到這里,楊筱突然想起一件事,說道:“對了,有機會的話,你一定要弄清楚日本人為什么能不穿防護服,還有,他們的戰術動作很熟練,應該都是老兵,但是體力非常差,連續做動作的時候最后經常變形,我懷疑他們沒有足夠的體力反擊。”
葉知秋想起丁飛羽對西園寺真衣的看法,看著楊筱曬道:“你都快死了,這些讓我們這些活著的人想吧。”
楊筱費力的搖了搖頭:“你一定要弄清楚,不要讓我們白死。”他笑道:“別像小白一樣,一說殺日本人就來勁,我們的目地是讓更多的人活下去。”
“我知道。”葉知秋點了點,楊筱和伊暉在一起待了那么久,他們的研究肯定知道一些,至少到目前為止,這些孢子還沒有有效的治療辦法,一旦在美洲之外的地方擴散,那就是全世界的災難,歐亞大陸之間可沒有海洋分隔,到那個時候,恐怕就只有澳大利亞和南極洲可以當避難所了,所以楊筱說得沒錯,研究孢子,找到辦法,是為了讓更多的人活下去。
看著葉知秋欲言又止的樣子,楊筱皺眉道:“現在幾點了?”
“怎么了?”
“如果今天九點無人機來了,幫我報告一下,黎明計劃失敗。”
黎明計劃當然是指楊筱這一次的任務,葉知秋抬頭看了看天,冷笑道:“那艘軍艦沉了,以毛子的性格肯定會抓狂,你以為還會有無人機嗎?”
國內高層這些年來一直在致力于打造一個“負責任的大國”形象,雖然暗地里的手段越來越多,但是表面上的禁忌一直都是最多的,如果俄國人真的抗議一下,還會不會向這邊派出無人機就很難說。
楊筱當然知道葉知秋的意思,他輕輕笑了一下:“無人機歸太平洋艦隊管,至少你可以猜一下他們的態度。”
他們當然是指軍方,但是葉知秋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雖然都說軍人不能干政,但是能做到艦隊命令這種位置的軍人如果沒有政治頭腦是不可想象的,如果真敢這么做,恐怕后院馬上就得吵翻天。
看著葉知秋的表情,楊筱笑了一下,突然問道:“帶槍了嗎?”
“什么?”葉和秋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反問道:“要槍干什么?”
楊筱擠出一個笑容,咬牙罵道:“這該死的藥效要過去了,好痛,我挺不住了,給我來個痛快的吧,早晚都是這回事。”
葉知秋看到楊筱抽搐的身體,沉默了一下,他學過刑訊方法,還是個中高手,知道極度的疼痛只靠意志是無法承受的,唯一的逃避辦法就是昏厥或者死亡。他上飛機的時候并沒有帶武器,傘降包里應該有一支手槍,也扔到火場里了。看著楊筱痛苦的樣子,他慢慢拉起褲管,抽出綁在小腳上的三棱軍刺,把刺刀的尖部對準了楊筱的胸口,然后沉默的看著楊筱。
楊筱全身繃緊,咬牙忍受著越來越強烈的痛苦,對著葉知秋擠出了一個微笑。葉知秋心中一嘆,手上用力,刺刀毫無障礙的刺入了楊筱的心臟,鮮血飛濺,對于一件殺人的工具來說,戰友和敵人身體,其實沒什么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