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九齡和朱鳳璧屹立山巔,聽著尤少游和吳天恩的匯報,似乎都在預料之中。
“慶春不愿意去河北?要離派當散修?”商九齡臉上露出復雜之色,“他若真不愿意去,不妨去汴京,權當我們留在京中駐守之人吧,少游你去和他談一談,白石門不會允許他留在朗陵,除非他投入白石門,當然他若要投入白石門,我們自然無話可說。”
“投入白石門?白石門豈會相信他?這等時候再來投效,難道還能像佟百川那樣得到人家的厚賞?”尤少游冷笑。
“少游,不必如此,好好和他談一談,講明利害。說實話,這種情形下,要讓大家背井離鄉去萬里之外的域外之地,不是誰都能有這份心氣的,像慶春大概也覺得他進境艱難,想要尋個悠閑輕松,替子孫謀個去處,也能理解。”
朱鳳璧搖了搖頭,“我們只是不愿意看到他落得個不好的下場罷了,他若真留在朗陵,遲早會被白石門所忌,出事兒也是遲早的。”
吳天恩忍不住道:“二位師兄,你們說我們日后還能重返朗陵,重歸朗山蟠山山門么?”
這一句話問出,連尤少游都忍不住望向兩人,很顯然這個問題恐怕是很多門中弟子都想要問的。
朱鳳璧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商九齡,許久才道:“未必沒有機會,但是十年內肯定不可能,……”
眾人精神都是一振。
時間早晚不重要,十年時間也算不上太長,對于一個宗門來說,只要有機會能重返故地,別說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那也值得期待。
商九齡這么一說,起碼能讓處于迷茫和困惑中的大家心里都像是找到了一個目標,踏實了許多。
“陳淮生是個人才,沒想到他修行進境如此之快,而且看問題如此之深,看形勢如此之遠,天恩,你選了一個好弟子。”朱鳳璧頓了一頓,“趙嗣天也很不錯,上元道會一戰,倒也讓我們重華派打出了幾分聲威,哪怕我們現在敗了,但是起碼沒有人敢小覷我們了。”
“師兄,陳淮生擔心的那些問題也值得重視,所以我和他與嗣天說了,這幾日在山門里也好好和眾弟子們聊一聊,鼓勵一下士氣。”吳天恩感慨道。
重華派要離開朗陵北上的確在所有弟子引起了震動,尤其是佟百川的背叛更是讓許多弟子都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好在重華派第一時間控制了消息的發酵,也沒有允許佟百川接觸到太多弟子,否則帶來的沖擊就太大了。
即便是這樣,這個消息也瞞不住,如果不及早處置,必定會讓弟子們心神不寧,無所適從。
陳淮生和趙嗣天能做的也就是現身說法,談一談自己在重華派里的感受,在這一點上,陳淮生的種種表現是最有說服力的。
“三年多前吧,我都快滿二十了,十四歲之后就離家外出,在外邊說是游歷,其實就是闖蕩,想要找到一個入宗門的機會,不瞞大家,我在天云宗呆過,對,就是現在排名第一的天云宗,但很可惜,我只能去天云宗的副門——青木門,干靈農,做什么大家可能都明白,……”
“……,玄火門呆了那么久,結果就是與登云派起紛爭,登云派半句話沒說就殺了過來,我剛離派,玄火門就被滅門了,無他,實力太弱,……”
“這說明一個什么問題呢?選擇一個宗門,不在于門派大小,而在于是否最適合伱,……”
“承蒙吳師伯的看重,我能加入重華派,……,派中因材施教,我獲益良多,……,三日悟道可以說是我之前游歷積累,但是五月煉氣成功,十月進階煉氣二重,一年半閉關連破二重,晉級煉氣四重,……”
陳淮生侃侃而談,“都說我是不是天資稟賦特別好,可我若是好,又豈會十三才覺醒靈根,又怎么可能徘徊多個宗門都被拒之門外?重華派未必是最好的宗門,因為排在它前面的還有很多宗門,但是卻是最適合那些資質稟賦較好,卻肯努力和嘗試的弟子,這一點,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感受到,我們的傳功院總能給大家最寬松的學習和切磋環境機會,……”
袁文博和胡德祿幾人都心情復雜地聽著陳淮生“介紹”著他自己入門以來的種種體悟,語氣輕松而坦然,也沒有回避一些師弟們提出來的為什么他們入門一兩年了,有些還沒有煉氣成功,有些還在苦苦悟道,很耐心地和他們溝通解釋著。
“看看這一位你們的胡師兄,他在外堂丙舍表現一般,半年多時間才悟道,在乙舍又呆了多久才煉氣成功,你們知道么?兩年半,但是你們知道他從煉氣二重到練氣三重用了多久么?一年零三個月,煉氣成功花了兩年半,但煉氣一重到煉氣二重卻快了一倍,你們覺得這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議?很正常,只要你耐心探索,有道師們的指導和釋疑,也許你之前很慢,但是到后來你會很快,也許你最開始入門困難,但后邊可能就會順暢無比,……”
“再看看這位趙師兄,可能很多人都知道,他在這一戰中一只手臂被白石門對手所傷,炸成了碎末,昨日你們都看到了吧,但今日你們再看,……”
當趙嗣天微笑著將還有些笨拙的手臂舉了起來,在所有人震驚和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活動了一下,甚至將衣衫褪下半邊,讓大家能夠清晰的看見手臂與肩部結合處那肌膚顏色略微有些差異的部位,所有人都沸騰起來了。
真真無疑,就是重新長出愈合了的,而非傀儡假肢。
難道重華派已經能做到能讓死人白骨重生,斷肢重發的狀態了?
如果是這樣,那在這樣的宗門里又還有有什么好擔心的,便是去天涯海角絕域禁地,那也無所畏懼啊。
陳淮生揮手制止了簇擁在周圍的弟子們的狂熱,這才解釋道:“這并不是說重華派就能讓死人重生,便是大羅真仙也做不到,我想要說的是,只要是在重華派中,為宗門努力的,只要是重華派能拿得出來的東西,天材至寶也好,靈丹妙藥也好,法寶功訣也好,絕對都不會吝惜,在這一點上,重華派一直在力求做到最好,……”
雖然陳淮生的解釋讓一些人稍稍有些失望,但是這種更真實可信的解釋也讓更多的人滿足。
畢竟真要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事兒太過不可思議,但若是有遭一日自己不幸也遭遇了如趙師兄一樣的厄難,宗門卻肯不遺余力地救治和幫助,那比起在那等大宗門里吃冷飯坐偏座又要強得多了。
尤其是自己捫心自問真的在其他宗門里能得到這樣的厚遇么?只怕可能性相當渺茫了。
可以說趙嗣天的這一場“現身說法”的效果遠勝于其他任何空口白牙的說教。
對于這些剛入門一兩年的弟子,他們對宗門生死存亡的理解并不算太深刻,對于朗山蟠山這座山門的重大意義也理解不深。
遠在萬里之外的河北對他們來說也許有些遙遠,但是本來入宗門就是以宗門為家,以苦修為業,遙遠一些會帶來什么并沒有太深的感受,但在自己遭遇危險困苦之后能得到宗門全力以赴甚至超乎想象的救治幫助,這卻是相當直觀的,或者說,感同身受。
“三百三十八名弟子,愿意跟隨去河北的共有二百六十四名,其中已經悟道煉氣未成的弟子九十七人,煉氣一重弟子六十六人,煉氣二重弟子三十七人,煉氣三重弟子二十三人,煉氣四重弟子二十一人,煉氣五重弟子十四人,練氣六重弟子十一人,煉氣高段弟子二十七人,……”
李煜的介紹讓商九齡有些失神,“按照你所說,愿意去河北的反而是初中段的弟子居多啰?”
“也不完全是,還有三四十名初中段弟子不愿意去河北,另外佟百川也拉攏了約莫有二三十名弟子,都屬于中高段的弟子,但是我以為無足掛齒,那些人基本上都是知客院和內務院的年長弟子,進境無望,……”
李煜的話沒能贏得商九齡的認同,他搖搖頭:“師弟,如果是在大趙境內,你說的也許沒錯,但是在河北,我們初去會面對很多難以想象的生存挑戰,這些煉氣中高段的弟子意義就不一樣了,他們能幫助我們承擔起很多責任,哪怕他們進境無望,他們這么一走,我們日后可能就會付出更大代價,尤其是在那些年輕弟子尚未成長起來之前,……”
李煜嘆息不已,卻也承認商九齡所言在理。
“倒是這么多年輕弟子都愿意去,讓我有些意外,這里邊有什么緣故么?”商九齡再問道。
李煜把陳淮生以趙嗣天現身說法的情況說了,也提及了陳淮生以青云玉藕相贈幫助趙嗣天補體治療,商九齡許久才默默點頭:“此事當予以大大鼓勵,不能讓重義輕利之人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