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錦也不瞞曾繡娘,直言道。
“若是咱們想要自己染整出香云紗,如今面臨兩個問題。一則是香云紗的胚布從何處來,二則是這調制薯莨水的老師傅和染整香云紗的場地。香云紗和旁的布匹綢緞不一樣,香云紗的染整場所,需要一塊在河邊的草地。”
“胚布咱們繡坊或許能自己紡織出來,老師傅若是仔細找找,說不定還能找到一個兩個精于染整的師傅,只是那場地,咱們該去何處找呢?”
之所以要把染整香云紗的場地選在靠近河邊的草地上,是因為染整香云紗的一道工序,叫做過泥。
紗綢經過前期的染整,曬莨之后,還只是半成品。
只有經歷了過泥這道工序,這香云紗,才算是真真正正地染制成功了。
宋錦說了這許多,已經把曾繡娘徹底搞懵了,她就是一個只會紡織錦緞和刺繡的繡娘,哪里會什么染整香云紗?
聽著姑娘說要什么薯莨汁,要什么老師傅,要什么靠近河邊的草地。她該上哪去,把這些東西都準備好?
芙蕖靠在門邊,聽見了宋錦方才那些話,想著宋家在京郊有一塊荒廢的草場,或許能夠幫姑娘解了燃眉之急,躡手躡腳地又進了屋里。
“姑娘,夫人在京郊有一塊荒廢了多年的草場,那塊草場原先是府里用來養馬養羊的,后來朝廷不許咱們私自養馬后,那塊草地就荒廢了。”
“這么多年都沒人去管,說不定能成了姑娘染整香云紗的場地。”
“那草地旁可有什么河流?”
宋錦忙追問了句。
因為染整香云紗至關重要的一個環節,就是過泥,需要用到河流里頭的淤泥,淤泥上涌后,把染整好的香云紗綢用來進行過泥。
這道工序是染整香云紗那么多道工序里,唯一不可缺少的。
芙蕖抓耳撓腮想了想,片刻后回道。
“姑娘,那塊草場旁沒有河流,倒是有幾條地下暗河,不知那地下暗河是否可以用來進行姑娘所說的過泥?”
竟然還有地下暗河?
宋錦有些意外,不過既然有了地下暗河,總比什么都沒有要強些。
既然這場地的問題解決了,如今需要解決的,就是紡織出香云紗的胚布和尋找會調制薯莨水的老師傅,還有就是找一匹精于染整的工人們,來進行香云紗的染整。
“曾繡娘,繡坊里頭,可有精于染整的師傅?如若沒有精于染整的師傅,有精于印染的師傅也行!”
染整和印染,其實都相差不大。
只不過染整是需要在大染缸里頭進行的,把紡織出來,無色的胚布染整成有色的布匹。
而印染,則更是項技術活,它是需要先打了花板,在花板上雕刻出各式各樣的精美圖案,再印染到無色的胚布上。
印染不僅考研師傅們的染整技術,還考研師傅們的雕刻技術。
曾繡娘在腦中細細想了想,才開口回道。
“姑娘,咱們繡坊里,大多都是精于紡織的繡女織工,會染整的工人很少,若是小人沒記錯的話,咱們繡坊是有一個老織工精于染整的,不是不知他會不會調制薯莨水?”
“聽嶺南來的客商說,染整一批香云紗,需要三四個月,如今咱們就兩個月的時間,能把那香云紗染整出來嗎?”
“若是不行,我再喊人去嶺南催催,或者去嶺南采購一批香云紗回來。”
曾繡娘之所以這么說,還是不大相信宋錦。
姑娘雖看起來是個聰明,可也不是樣樣都會,染整香云紗這樣繁瑣的工序,姑娘真的清楚嗎?
就算真的對工序很是清楚,可實際上手起來,卻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宋錦也知道她不大相信自己,畢竟自己如今不過是個連京師都沒有出過的小姑娘,哪里會清楚什么香云紗的染整過程?
可是她哪里知道,在現代社會的時候,她在順德的香云紗染整工場,幫別人打了上三個月的義務工,對香云紗的染整,已經了然于心。
如今缺的,不過是原材料和人手,場地。
待這些都湊齊了,就可以開始動工了。
讓芙蕖送著曾繡娘出了門,趙氏那邊就差了李婆子過來,把宋錦請了過去。
“姑娘,大姑娘為您請的教養嬤嬤,如今已到了府中,夫人差奴婢過來,讓奴婢領著姑娘去見見那嬤嬤。”
今日的李婆子,很是客氣。
和她往日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不過李婆子待她,一向極為客氣。
進了安心齋的小花廳,趙氏已坐在屋里,朝她招手,示意她過去。
來到趙氏身邊,丫鬟搬了繡凳過來,宋錦就坐在趙氏身邊,她還是頭一遭坐在趙氏的身邊,和趙氏靠得那么近。
“你大姐給你請的教養嬤嬤,姓譚,是前朝宮里的老人,很重規矩。”
“你在她身邊,一定要跟著她好好學規矩,不能頂撞她,更不能有一絲一毫地懈怠。”
“若是你和譚嬤嬤起了沖突,就讓人請娘親過來處理,萬不能得罪了譚嬤嬤,丟了咱們家的面子。”
趙氏心里終究還是裝著她的,生怕她在那位譚嬤嬤的面前,出了什么差錯,得罪了譚嬤嬤,絮絮叨叨地囑咐了她半晌。
看著宋錦面上一副很不耐煩的模樣,趙氏加重了幾分語氣,喝道。
“錦兒,這些日子你就別去四平街的鋪子里,四平街的鋪子,這些天我就讓孫媽媽幫著你照看幾日。這些日子你就老老實實待在家里,和譚嬤嬤學規矩,哪里也不許去。”
“若是我讓人我知道,你偷偷溜出府去,你身邊伺候的這些個丫鬟,估計得換一茬了。”
趙氏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宋錦身后的白荷一眼,就一眼,把白荷嚇得當即就跪倒在地,連聲道。
“夫人,奴婢一定牢牢看住姑娘,不叫姑娘偷偷溜出府去!”
白荷跪在地上,趁著趙氏不注意,拉了拉前頭宋錦的衣裳,
“姑娘,你就幫奴婢說幾句話吧!先答應了夫人。”
宋錦無奈,只得答應下了趙氏。
“娘親,女兒知道了,女兒這些日子一定老老實實待在自己屋里,跟著譚嬤嬤好好學規矩,哪也不去,叫娘親安心。”
這時候,門外突然有丫鬟通傳道,夫人,譚嬤嬤進府了,特來拜會夫人。
李婆子給譚嬤嬤引著路,譚嬤嬤就進了安心齋待客的小花廳。
進了屋里,只瞧見宋家的當家主母趙氏坐在軟榻上,身邊的繡凳上坐了一個穿著藕荷色襖裙,面容清麗,梳了個墜馬髻的姑娘。
模樣生的倒是不錯,氣質也算不錯,只是她一進這屋里,就聞到了這屋里隱隱散出來的一股異味,莫不是那姑娘身上散出來的?
譚嬤嬤還是個懂規矩的,朝著榻上坐著的趙氏福了一禮,就坐在了丫鬟搬來的凳椅上。
“夫人,老身來遲了,尚儀大人留著老身在宮里面說了很多話,交代了老身許多事,老身這才來遲的,還望宋夫人恕罪。”
“譚嬤嬤哪里的話?我們哪能恕您老人家的罪呢?您老人家能進府,教我家姑娘幾日規矩,這簡直是我們家求之不得的福氣。”
“尚儀大人差人遞出來消息的時候,我們原先是要喊了馬車去接您的,但您畢竟在宮里,也不方便,就只能讓宮里的馬車,送著您過來了。”
看見了譚嬤嬤,趙氏的面上,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
盼星星,盼月亮,終于把錦兒的教養嬤嬤請回府了。
學了宮中的規矩,再進了宮,日后再沒人瞧不起錦兒了。
若錦兒日后改了主意,想嫁人了,到時候擇婿的標準,就不一樣了。
拉起了宋錦的手,趙氏就給譚嬤嬤介紹起來。
“譚嬤嬤,這位便是小女小女生性頑皮,長于深宅大院之中,由我和她爹兩個人看顧著長大的。還望譚嬤嬤多教教她,讓她懂些規矩,知些禮數,好不叫旁人輕看了去。”
這回譚嬤嬤細細打量了一番宋錦,從宋錦的面容,再到宋錦的穿戴,最后宋錦的氣質。
眼前這位宋家姑娘,面容算得上是出眾的了,穿戴也符合宋家的家世,氣質也很是不錯,沒帶著那種世家大族頑劣公子姑娘的氣質,這樣的學生,她喜歡!
且還是宋蕓親自把她從應天聘請回來的,就算她不看在宋家的面子,也該看在宋蕓的面子。
太子妃得勢,宋蕓在太子妃身邊伺候,少不得得到重用,還是不輕易吃罪得好。
譚嬤嬤心中的心思轉了幾轉,又回到了現實中來。
“宋夫人,看姑娘的相貌,就知道姑娘是個聰明伶俐之人,想必也無需我多費什么功夫,姑娘也都能懂的。”
譚嬤嬤跟著宋錦回了翠微居,接過了白荷沏好的茶盞,宋錦親自奉到了譚嬤嬤身旁的高幾上。
“不知嬤嬤喜歡喝什么茶,屋里還有幾兩碧螺春,就吩咐丫鬟給嬤嬤沏了,還請嬤嬤不要嫌棄才好。”
面對著眼前那半老不老的譚嬤嬤,宋錦表現得很是恭敬。
畢竟這位譚嬤嬤,是從宮里出來的,手底下不知教導過宮里多少貴人。
若自己一不小心說錯話,做錯事,得罪了她,還連帶著她教出來的那些個宮里貴人,一起得罪了,那可真是倒大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