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嫁

第379章 正文結局【一】

十幾名武裝齊備的警員列隊下車,埋伏在周圍的樹杈上,山道口和荒蕪的草坑里。

黃老二指揮,“車熄火,關了帽子上的照明燈。”

“不必了。”周京臣開口。

眾人一怔。

“錦山有埋伏,瞞不了葉柏南。”

是了。

葉柏南大學在野外特訓部隊練了一年,偵察和反偵察是專業級的,什么地方插了槍,什么地方藏了人,他心知肚明。

“二位夫人會不會有危險?”黃老二擔憂,“周老師政績大,妻子和兒媳遭綁架,市里非常重視。”

周京臣一張臉鐵青,婚紗,兩天三夜的共處,母親的半截小指...一樁樁,擾得他心煩意亂。

整個人冷颼颼,沒了溫度。

“等。”

黃老二茫然,“等什么?”

“何晤晤。”

周京臣的秘書遞了一個大喇叭。

與此同時,葉柏南坐在主臥,重新擦拭著匕首。

越是擦,越是寒光凜冽。

“李韻寧怎樣了。”

保姆端了一盤水果,一壺茶,“手腫了,不過止血了。”

程禧松了口氣。

“吃飯嗎。”

“不吃,鬧著見太太。”

葉柏南拇指彈了一下刀尖,鋒利無比。

“帶她來。”

程禧那口氣,又懸在胸腔,“柏南...”

“我記得,你喜歡草莓和櫻桃,是嗎。”他含了笑,岔開話題,“這幢樓的后院,有一座草莓園,我忘了陪你看,想看看嗎。”

忽然,他落寞,“草莓3月末開花,我不確定有沒有機會陪你了。”

她肺腑扯得疼,仍是一聲無力的“柏南。”

這時,保鏢匆匆進門,“周京臣喊話,有一封遺書交給您。”

“誰的遺書。”

“二太太。”

葉嘉良很寵愛何晤晤,她是人間天堂的幕后老板,有錢有勢的,保鏢、員工和高管明面上稱呼她何老板,私下尊稱她"二太太",巴結奉承她。其實,她厭惡葉嘉良,更厭惡"二太太"的身份,不入流,太荒唐恥辱。

“還有一封在周京臣手上?”葉柏南喂了程禧一顆櫻桃,“無人機送上天臺。”

保鏢去談判。

他繼續喂櫻桃,“甜嗎。”

程禧瞟匕首,“周阿姨——”

“甜嗎。”他語氣加重,陰森的,警告的。

她點頭。

葉柏南嘗了一粒,酸苦。

“真甜嗎。”他笑意幽涼,“禧禧,別騙我。”

程禧害怕,“我求你...收手吧。”

他抱住她,哄著,撫慰著,“不怕,禧禧。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保鏢去而復返,察覺動靜不太對,沒敢硬闖,隔著門,“葉總,二太太的遺書。”

“進來。”

葉柏南摟著程禧腰,從未有過的耐心,“我扮個鬼臉,你瞧瞧?”他扮了一個小豬,又把櫻桃粘住鼻子,扮了一個小丑,“我每天扮一個新的,條件是你不怕我,不躲我,行不行?”

程禧手足無措,凝望他。

他打開遺書,何晤晤手寫的兩行字:我被人間天堂老板葉嘉良霸占,心存怨憤,長期將心臟藥偷換壯陽藥,導致他猝死女人床上。葉氏集團洗錢是葉嘉良父子共同合作。

保鏢在一旁,不由感慨,“葉嘉良的死,二太太承擔了罪名,您只剩下洗錢的罪,上繳贓款,最多十年的刑罰,可您綁架了李韻寧...”

何晤晤拼了一切,保葉柏南一命,卻千算萬算,漏算了他的妒忌與仇恨,執念太深。

自斷后路。

葉柏南仰頭,閉眼,攥著信。

掙扎,沉淪。

良久,“禧禧,我值得女人獻出青春和一生嗎。”

程禧一言不發。

他緊緊擁著她,仿佛滔天巨浪中,擁著一塊浮板,不肯撒手。

“孽種。”兩名保鏢架著周夫人,停在門口,周夫人大笑,“報應到了,你逃不出錦山了。”

消寂的夜,漸漸傳來警笛,一浪高過一浪,震懾山林。

保鏢搧了周夫人一巴掌,“葉總饒了你賤命,是太太求情,否則,剁了你喂狗!”

“什么太太?女憑母貴,禧兒是我李韻寧親自養育調教...一個孽種,配嗎?”

葉柏南一腳踢在周夫人大腿,她一趔趄,臉貼著地板,喘息著。

“這一腳,我母親賞你的,阮家在鄉下務農,比不上你李氏家族。但金錢權勢堆砌的顯貴,交易的婚姻,你丈夫真愛你嗎?”

周淮康不愛她...她炸了,“三十年風風雨雨,我照顧周家,扶持他,他當然愛——”

“照顧,扶持。”葉柏南獰笑,“是愛你嗎?是愛李家,娶了李家,你算什么東西。”

周夫人愈喘愈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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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柏南的皮鞋底狠狠踩她臉,“這幾天,我隨時可以廢了你,明白為什么沒動手嗎?”

她頭發散了,衣服臟了,那個風光顯赫的周夫人,狼狽又無助。

“我母親說,自己性子懦弱,曾經搶不贏你,時過境遷,白發蒼蒼了,連周淮康也不報復了,何必為難你呢。”

周夫人一動不動。

“禧兒哀求了我二十一次,一次次磨我,討好我。”葉柏南挪開腳,周夫人面頰是碩大的鞋印,“倘若你有良心,余生善待她。”

周淮康舉了喇叭,站在樹樁上,朝二樓的窗戶叫,“柏南,我清楚你恨我,我贖罪,要殺要剮我由著你,韻寧年老,禧兒無辜,周正修尚在襁褓,你孝順,自幼受委屈,將媽媽還給周正修吧。”

茶水熬干了。

葉柏南拿起匕首,抵住程禧腦袋,“程禧。”他喚她名字,而不是"禧禧",是程禧,“往前走。”

“周阿姨...”她忐忑。

“我承諾你,放了李韻寧,不反悔。”他平靜,甚至是溫柔,“聽話,走。”

程禧邁一步,他跟一步,一步步下臺階。

“目標出現。”大門外,黃老二用對講機吩咐警員,“只要葉柏南挾持二位夫人跨出大門,一定保障夫人的安全,萬一有意外——”他瞥周淮康,猶豫不決,“射擊葉柏南的手腕或者膝蓋,盡量活。”

“我問過你生產手術的醫生,你不適合再有孕。”葉柏南悶笑,叮囑她,“逼你生一個我的孩子,是逗你的,嚇壞了?以后,你要記住,自己的身體重要。這幢木樓很干凈,偶爾累了,倦了,小住一段日子,后院的草莓春季發芽,夏季結果,帶禮禮來摘。”

程禧顫栗著。

不遠處,周淮康脫了大衣,走出人群。

“老師!”黃老二試圖阻止,周京臣攔了。

“讓他去。”

所有人提心吊膽,目送他。

“父親錯了...柏南。”周淮康跪下,老淚縱橫,“父親不該不認你,你母親教導得你這樣出色,是父親不配,柏南...從來不是你不配,我不配。如果我早一點認下你,處置了葉嘉良,你不會走上這條絕路。”

他嚎啕大哭,趴下懺悔著。

葉柏南看著他。

黃老二和警員愣住,現場唯有周淮康的哭聲。

凄厲的,悲慟的。

“你認我了嗎。”

周淮康抽噎,“我認...”

葉柏南佇立在原地。

好半晌,“給葉嘉良下藥,我是主謀,我安排何晤晤做的,她遺書造假了。”

周京臣皺眉,隱隱預感不妙了。

“我耽誤了一個女人一生,不愿她死后,替我背負罪名了。陽間毀了她,陰間再毀了她,我哪有顏面下去呢。”葉柏南又看著周京臣,“程禧是清白的。”

在大庭廣眾下,不方便直白,一句清白,證明沒碰。

“仇人死了,葉家垮了,母親從家暴中解脫了,生父也認我了。”葉柏南笑,“我沒有遺憾了。”

他緩緩撤了刀刃,程禧感受到,要回頭。

“不許回頭。”他呵斥,“一直走,走向對面。”

她慌了,朝后伸手,以為能觸摸他,然而,只觸摸了冷冰冰的空氣,連他一片衣角也沒摸著。

下一秒,幾滴濕熱的"雨珠"沿著她面頰、太陽穴慢慢淌下,濃稠的銹腥味。

她一僵。

四肢劇烈顛抖。

“下雨了...”她眼神直勾勾,控制不住啜泣,“柏南,又是一場大雨,你回屋避避雨...”

“救人質,周老夫人在木樓!”隊長下令,“警惕葉柏南詐死!持槍戒備——”

“柏南啊!我的兒子——”葉太太歇斯底里,癱軟在土坑,周淮康掩面痛哭。

程禧輕輕一抹,不是雨珠。

是血。

葉柏南脖頸飛濺的血。

她晃晃蕩蕩,扭曲的姿勢摔在地上,盯著前方,吐了一個字,“有。”

——我賭了一把,你對我心軟。有那么一絲不忍,不舍。

——禧禧,有嗎?

“有。”程禧恍惚麻木,重復了一遍。

不知葉柏南聽沒聽清,她話音才落,剎那間,他寬闊的身軀轟然倒塌。

砸起沸騰的灰土。

程禧迷了眼,水霧,沙塵...她握拳,張大嘴,喉嚨酸澀,喑啞嗚咽著。

芙蓉村的花燈和煙花巷的煙火氣依舊如初,世上卻從此沒有葉大公子了。

文韜武略英氣風華的葉柏南,沒有了。

她眼前一陣黑,一陣白。

“周公子!”黃老二一抓,失手了。

周京臣瘋了一般沖過去,可來不及了,葉柏南的保鏢奮力一搏,掄了砍刀劈程禧,千鈞一發之際,他胳膊擋了刀刃。

一瞬,皮開肉綻。

“這個賤人,害了葉大公子,周家人統統該死!”保鏢嘶吼,又劈一刀。

他寸步不離,護著程禧,赤手空拳奪刀。

“砰”地槍響。

保鏢右肩中彈。

警員頃刻包抄了木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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