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先前還跟本宮求字,如今又來求圣人。就這么怕別人欺負你那女學的幾個孩子?快起來!”
長公主自然也瞥到了沈默凌的臉色,只覺心頭大快——叫你欺負我家大郎!看我們小平安怎么給你扇回去!
笑著招呼蘇念惜起身。
一旁,王釗斕看著語笑嫣然的蘇念惜,忽而笑道:“圣人的字,鐵骨銀鉤,確實常人難及。”
裴明道一頓,朝她看去。
長公主也露出幾分訝異。
一直沒說話的蓮蕊真人瞧著圣人的神色,忽而婉聲道:“平安郡主憐眾生如己身,心有包容,當真難得。”
本已被蘇念惜的嘲弄刺激得滿腔怒火的沈默凌聞言,眼神又是一獰!
她又連摻和什么!
長公主殿下更是‘見鬼了’一般地瞧著蓮蕊真人。
唯獨蘇念惜,與蓮蕊真人對視一眼后,瞥了眼不遠處走來的沈默凌,已然明了——她答應了自己的提議。
聰明人之間,無需多言。
心下低低一笑,俯首,“真人謬贊,只盼不負圣人所賜平安二字,惟愿身畔之人,平安順遂,安康永樂。”
蓮蕊真人聽出了她話里的意思,淡淡彎唇。
面前,裴明道已點頭大笑:“不愧是蘇無策的女兒,跟他一樣,是個心思良善有教養的。”
這話一出,方才議論了蘇念惜那幾個正在后悔的貴女瞬間全白了臉!
圣人親口盛贊蘇念惜有教養,那她們這些背后議論她的又是什么?
分明圣人一句不曾苛責她們,可她們今后勢必再無聲名可言了!旁邊的幾個大臣臉色也十分不好看,惡狠狠地瞪著這幾個不成器的東西。
唯獨周雅芙,根本不理會身為太常寺卿的父親不滿的目光,只看著占盡所有好處的蘇念惜,目光越來越冷。
蓮蕊真人已順勢同裴明道說起話來。
長公主拉著蘇念惜在身邊坐下,看了眼上首望過來的皇后,笑道:“你這孩子,今兒個怎么這般冒險?方才給我都嚇出汗來了。”
蘇念惜輕笑,撫了撫她的手背,“叫殿下擔心,是我不對。殿下罰我。”
長公主失笑,搖頭,“怎么想的?你可不是那等沒主意就亂開口的性子。”
旁邊,王釗斕放下筷子,往這邊挪了挪。
蘇念惜笑道:“阿爹已然離世,便是我再吹噓阿爹如何厲害,圣人也不會忌憚。正好以此,引圣人憐憫,為女學賜名,也可護一護那些可憐的孩子。”
王釗斕眼神微變,朝她看去。
長公主無奈,“你自個兒都是孩子呢!”又輕嘆一聲,“你啊,為了這女學,可謂殫精竭慮。”
蘇念惜想起上一世的自己,縱使富貴加身,卻依然薄若浮萍,求生不能求死不成。
輕笑,道:“我只盼著,世間女子也可讀書明智,能掌握哪怕一二分自己的命,不再被人隨意操控。”
長公主靜默。
王釗斕眼眶微顫,緊緊地盯著蘇念惜清澈純凈的眼,忽而開口道:“平安,你……”
話剛出口。
殿外忽而傳來一聲嘶啞高呼,“臣求見圣人!臣要告護國公蘇無策!圣人!圣人!臣求見!”
不合時宜的聲音陡然打破了滿殿的和樂歡笑。
眾人紛紛朝外看去——告護國公蘇無策?
圣人皺眉,問道:“怎么回事?”
御前內侍總管趙德寧立時匆匆跑了下來。
沈默凌握著帕子壓住掌心的傷口,看向上方的蘇念惜。
見她抬眸看著殿外,獰鷙一笑。
便是得了圣寵又如何?今日此局,你還如何能逃?
屆時,唯有我能救你!
“啟稟圣人,”趙德寧又跑了回來,回話時,還朝蘇念惜看了眼,說道:“是工部員外郎蘇文峰大人在外求見。”
夏日祭宮宴,五品以下官員不得參加。
裴明道皺了皺眉,還沒開口。
蘇念惜已驚詫道:“大伯?”
裴明道看了她一眼,臉上的不悅散去了幾分,問道:“何事求見?”
趙德寧面色有點兒古怪,頓了下,道:“他說要告御狀,揭發……護國公罪行。”
滿殿嘩然!
幾個老臣皆是驚色!
沈默凌勾了勾唇。周雅芙滿眼亢奮!
“什么?!”蘇念惜猛地站起來,不可置信地看向趙德寧,“什么罪行?你說清楚!”
完全一副被嚇到了六神無主的模樣。
長公主也驚著了,還沒開口,王釗斕已道:“別怕,平安,事實如何,圣人自有定論,你莫亂了手腳,反叫人有可乘之機。”
到底是何情形尚未見,皇后卻已一句保下了平安郡主。
周雅芙臉色又陰沉下來!
沈默凌冷冷地看著皇后,冷笑一聲,站了起來,道:“圣人,蘇大人既然敢在此時入宮求見,怕是有什么急迫。不若將人傳進殿內,仔細問詢,不管如何,不好叫人污蔑南景的護國英雄才是。”
長公主皺眉,拉著蘇念惜道:“別慌,我讓人去找大郎。”
蘇念惜拉住她,搖了搖頭,“還是不要驚擾太子殿下了。”
心下卻道——別,這位殿下今日最好別來。我還不想叫他瞧見我這般殘忍惡毒的一面。
“傳蘇文峰進殿!”唱禮太監高呼。
原本哄鬧的大殿再次齊刷刷安靜。
不一時,眾人就見一身官服卻滿臉憔悴的蘇文峰踉踉蹌蹌地走進殿內。
當著滿殿無數雙眼睛,他頭皮一麻,抬頭看龍案后高高在上的天子,差點直接跪下!
就聽沈默凌的聲音傳來,“蘇大人,你狀告何人?”
蘇文峰頓時想到了方才那人給自己傳來的話——咬死太子,讓他進內閣!
內閣朝臣,是所有官員一生追逐之位!如今,就在他眼前!
他一咬牙,猛地上前,跪倒在地,高呼,“臣蘇文峰,乃護國公蘇無策長兄,狀告蘇無策,通敵叛國,意圖謀反!”
“哄!”的一聲,短暫的沉默后,麟德殿內頓時驚呼炸開!
有與蘇無策生前交好的武官大罵,有文官交頭接耳,有女眷驚呼不已。
圣人面色鐵青。
蘇念惜再次站了起來,不受控制地晃蕩身子,朝下走去,滿眼淚水,“大伯,我爹為國捐軀,世人皆知。你便是恨我不肯接濟你一家,也不能這般污蔑我爹身后之名。你們,你們是兄弟啊!”
“什么兄弟!十二年前,他便已是被蘇家逐出的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