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夫君

第三百五十三章 宴 上

誰家夫君

是夜,在老寶親王夫妻住的留園花廳設宴,因是遠行歸來,所以用了兩方圓桌,男女分坐,中間以一道黃梨木山水圍屏隔開,屋里高幾設爐瓶三事,焚著御賜的百合香,一旁花幾插著從暖房里剪來的新鮮花卉,御賜的琉璃宮燈,將花廳里照得亮晃晃的,讓久不曾設宴的花廳顯得光采耀人,打點的丫鬟仆婦們腳步特別的輕快,每個人臉上笑意盈盈喜氣洋洋,一掃前些日子的陰霾。

章嬤嬤與午后從別莊趕來的金嬤嬤、顏嬤嬤,一一仔細的順過所有的對象擺設。

金嬤嬤是老親王妃昔日陪嫁丫鬟的兒媳,劉嬤嬤則是府中老管事的女兒,全是老親王妃平日用慣的人,她們年齡較章嬤嬤稍長,章嬤嬤應對起來格外的小心客氣。

“兩位姐姐看,可有地方疏漏的?”她們趕到時,章嬤嬤已經命人整理屋子擦拭家具,但是側妃不常住府中,更沒管家,府里有那些擺設,自然一概不清楚,章嬤嬤雖是側妃身邊得力的,臨時老親王妃委派,還真是兩眼一抹黑,好不容易才理出個頭緒來。

金嬤嬤笑瞇了眼。“妹妹是側妃身邊得力的,安排的自然是沒話說。”

“這些日子還真多虧了妹妹幫襯著。”劉嬤嬤拉著章嬤嬤的手道:“枚兒她們幾個遇了難,我們姐妹又遠在京城,若不是妹妹幫忙著,老親王妃只怕要累壞了。”

態度親切溫和,卻將章嬤嬤的問題略過不提。

章嬤嬤迭聲的謙讓道:“是老親王妃不嫌棄,那會兒在榮城,只有妹妹一個年紀稍長些的仆婦,連側妃身邊的也全……”

“是。唉那賊人真是作孽啊”金嬤嬤嘆道:“左右無事,妹妹晚些若得空了,不妨到我們房里聊聊。”

“那真是太好了妹妹就想跟姐姐們多親近親近,過幾天妹妹就得隨小郡主回福安山莊去,要跟姐姐們再見面可就難了。”章嬤嬤笑容滿面的點明自己的去處,立時,金嬤嬤和劉嬤嬤的態度就軟和了許多,指點起章嬤嬤,原先的擺設上的小問題。“妹妹可別小看這些細節,這些小細節看似無關緊要,但,應景的時候,可能就會鬧出大問題來。”

章嬤嬤受教的點頭,仔細的聆聽,邊將自己遇上的問題拿出來問,方才光說客套話的兩個嬤嬤,這會兒態度大反轉,一副知無不言,言而不盡的熱烈態度。

章嬤嬤暗嘆,她只不過是老親王妃身邊實在無人可用,這才從小郡主那兒暫借過來幫忙的,這兩位嬤嬤上來就防備森嚴,深怕她會搶了她們在老親王妃跟前的差事。

她們兩位來,自然也將別莊中老親王妃院里侍候的丫鬟們帶過來,她們也許不如過世的那幾個靈巧討喜,卻是知悉老親王妃習慣的,自是比完全生手不懂的丫鬟侍候起來順心。

安梅交接了之后,便回了小小身邊侍候,老親王妃重重的打賞了安梅,一時之間,安梅成了繼元嬤嬤之后,第二個受到府里上下矚目的焦點。

小郡主和寶親王妃之間的對立,只要是府里的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就算是新進府不明白的,近來也因為一連串的事情,大家的耳語都聽懂了,寶親王妃的陪房嬤嬤犯上,挨了小王爺的杖責,還體諒她侍候病中的寶親王妃,而特例分次領責。

小郡主身邊的大丫鬟,服侍老親王妃有功領了厚賜。

家宴還未開席,就已經出了兩件讓大家議論紛紛的事情,元嬤嬤領了杖責回到儀風院時,聽到小丫鬟們的耳語,一張臉蒼白得緊,她扶著一個丫鬟的肩慢慢的走進儀風院,因為輕罰,執刑的管事媳婦就沒讓人用春凳把她送回來,而是命丫鬟送她,這個粗使丫鬟人高馬大,看起來是個不甚機靈的。

這一路上也不曾問過元嬤嬤疼不疼、要不要休息,只是悶聲不響的任她扶著自己的肩往前走。

往常元嬤嬤肯定訓斥一番,但今日,她一時頭昏腦熱,讓兩個看門婆子一推搡就惱上了火,往小王爺、小郡主身上的臟水沒潑成,反倒把自己搭進去,一輩子的體面全沒了。此時聽到小丫鬟們艷羨的說道安梅領了重賞,正想停下聽清楚來,這粗使丫鬟卻停也不停的直往前走,元嬤嬤腳下遲疑了下,她已經往前走了兩步,元嬤嬤失了支撐的人,整個人立時不穩晃了起來。

元嬤嬤氣急敗壞的嚷道:“欸欸欸,你給我回來”兩手往兩旁揮舞著,試圖扶持住什么來穩住自己,那丫鬟回過頭,不解的望著元嬤嬤。

元嬤嬤明明往前伸展些就能扶住那丫鬟的肩穩住自己,可是臀上剛挨的傷疼得似火燎燒,她雖是寶親王妃身邊侍候的仆婦,可是向來養尊處優日子好過得很,別說讓人彈一指甲了,就連平日立規矩也不曾輪她。儀風院里,只有她管著那些丫鬟的份,尤其從寧州回來之后,將鈴蘭她們幾個全排擠出去之后,更是她一人獨大。

都說富貴人家里的貼身的丫鬟仆婦們,比尋常人家的閨女兒還嬌貴,此話是一點不假。

老親王妃與寶親王妃不對付,剛進門時,老親王妃就不耐煩看她在跟前,因此就免了她立規矩侍候自己,寶親王妃不用在婆婆面前立規矩,后來更因為寶親王滯留寧州不歸,老親王妃把寶親王妃惱上了,對她更是眼不見為凈。

寶親王妃身邊侍候的人,自然也不用跟著去留園立規矩,平日寶親王妃又因她是身邊侍候久的,甚少讓她站著侍候,因此這大寒天里挨打,雖只三棍也夠她嗆的。

她們就在抄手游廊里,旁邊就是小廚房,動靜不算小,卻是沒有半個人出來察看,只是窗后人影幢幢,又不像不在意,她們似在觀望著,元嬤嬤本是儀風院里第一得力的管事嬤嬤,被這般杖責,寶親王妃是要去為她出口氣,還是就這么吞忍下來?

小廚房里當差的媳婦、嬤嬤們精得很,早在元嬤嬤領罰的消息傳過來,她們便去執刑的小院子露了面,然后一個個借口要為寶親王妃熬藥、煮粥,根本沒看元嬤嬤挨打的場面,跟著跑的小丫鬟納悶的問道:“為什么嬤嬤、嫂子們急著回去呢?”

“傻丫頭,小王爺雖是主子,可是再怎么樣,都得稱呼寶親王妃一聲母親,要是寶親王妃硬要替元嬤嬤撐腰,咱們這些看了元嬤嬤領罰場面的人,回頭會不會讓元嬤嬤記在心里?日后可就是咱們沒好日子過”

“那咱們大可不必大老遠的跑來露面啊?”

小院在仆役群房里,離內院著實遠得很,小丫鬟覺得自己說得很有理,這一趟是跑得冤枉了

“說你傻還不信,小王爺是誰?寶親王獨子啊將來寶親王府就由他當家了,他下令咱們儀風院的人得去,咱們連臉都不曾露,豈不是在小王爺那兒掛上號了?”

小丫鬟總算懂了,下人真是不好當,主子們斗,連帶著她們的日子也不好過

這會兒在小廚房里往外張望著,眼見送元嬤嬤回來的丫鬟愣頭愣腦的,把元嬤嬤氣得像只老母雞的叫囂個沒完,小丫鬟忍不住輕笑出聲。

額上立時被人彈了一記,小丫鬟吃痛,抬頭看向雙手叉腰的小廚房嬤嬤,嬤嬤一臉痛心疾首把人拉離窗邊,沉痛的數落著:“你啊,怎么教不聽?就算元嬤嬤挨了打,體面沒了,可她還是寶親王妃身邊最得力的嬤嬤,我問你,咱們現在是在哪兒當差?”

“……儀風院。”小金鬟訥訥的回道。

“主子是那個?”

“寶親王妃啊”嬤嬤是被她氣暈了,不記得嗎?小丫鬟咬著唇,同情的看著眼前胖乎乎的嬤嬤。

一旁的小廚房媳婦掩著嘴笑,“魯嬤嬤不用著惱,這笨丫頭就是笨頭笨腦的,才會給派到咱們這兒來當差的,要不是再怎么教也轉不過彎來,元嬤嬤怎么會把她丟到小廚房來?”

胖乎乎的魯嬤嬤一想,也是,這丫頭長得水靈討喜,原是蘇家特意挑來,打看要塞進拙園去當差的,寶親王妃是早息了行使嫡母派頭,給小王爺添通房的念頭,可是蘇家大老爺卻從未將寶親王妃的拒絕聽進耳去,年年送新丫鬟來,一個比一個貌美水靈,只是寶親王妃從來做不了儀風院和怡心園以外的主。

除了皮相好看,腦子不靈活,做起廚房里的差事,身手倒是還可以,魯嬤嬤嘆息一聲,拉著小丫鬟走到另一邊,指了小杌子叫她坐,讓她擇菜。

冬日青蔬金貴,雖然府里有溫室,種了些青菜,但量少,嬤嬤媳婦從不讓她做這事,怕她粗手粗腳的辦砸,這會兒竟叫她擇菜小丫鬟激動的小臉通紅,渾然忘卻游廊上元嬤嬤和粗使丫鬟的事情,興奮專心的擇菜葉。

魯嬤嬤安置好她,外頭的粗使丫鬟好像總算搞懂元嬤嬤想做什么,走回元嬤嬤身邊,讓她靠著自己佇足傾聽著,不過適才的動靜大,原本七嘴八舌的聲音早就消失,元嬤嬤氣惱這丫鬟笨拙,卻也拿她沒輒只能暗自氣惱,扶著丫鬟的肩慢慢踱回后罩房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華燈初上之際,寶親王妃命人傳膳,見元嬤嬤沒有出現,詢問之下才知道出了這么一樁事,她看著回話的丫鬟小心翼翼的等著自己的反應不由苦笑,如果是以前,興許她會找上朱平玨,為自己爭個面子,今日受的就算了,但后頭剩下的杖責定要朱平玨免了,但現在……

“傳話下去,讓元嬤嬤好好養傷。”又命人開柜子取藥給元嬤嬤送去。

元嬤嬤在后罩房自己的房里,趴在坑上神色復雜的聽著來傳話的丫鬟轉述寶親王妃的交代。

“元嬤嬤,這是主子讓我給你送來的藥。”元嬤嬤點頭伸手接過,待人離去后,元嬤嬤讓小丫鬟為自己上藥,她靠在枕上忍著椎心的刺痛,暗暗盤算,今兒個這事,是自己失算,可也讓她看清楚,這個家里,當家做主的從來都輪不到寶親王妃。

寶親王妃讓她養傷,卻沒打算為她出頭,這會兒還不是小王爺當家,日后他當了家,寶親王妃還有立足之地嗎?小王爺不除,寶親王妃根本護不住誰,她想到了大老爺跟她說的計劃,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