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夫君
天光大亮之后,丫鬟們陸續進屋里來,小小雖是有著身孕,還是維持著早起練功的習慣,秋冀陽這天也睡遲,夫妻兩便一同坐在炕上打坐。
剛分派進拙園的小丫鬟們跟著進屋里,卻見安梅三個沒有進入內室,而是站在堂屋,不由面面相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兩個站得比較遠的小丫鬟,見大家都沒注意到她們,偷偷的交頭接耳起來。“為什么站在這兒不動啊?”
“不會是小郡主還沒起吧?”
“不是吧大郡主每天都睡到辰正才起,小郡主跟她不同娘,難道這個習慣卻也一樣?”
“可能嗎?”這兩個小丫鬟吱吱喳喳,安梅抬頭看了她們兩一眼,不過她們兩說得正歡快,根本沒發現自己的行徑已經讓人發現,還是興高采烈的你一言我一語。
“那兩個是府里內院管事嬤嬤派來的。”安竹見安梅蹙著看,輕聲的跟她說道。
“我們從榮城帶過來的呢?”
“她們幾個被我留在房里學規矩。”
“你讓誰盯著?”安梅倒不知道安竹已經安排這些,不由訝異的看著安竹。
“我讓黃嬤嬤盯著,她原就是拙園管東跨院的管事嬤嬤,是府中老人,對規矩自是了解。”
“還是你機靈。”
因為老親王妃和側妃身邊侍候的人,缺一時補不全,只能從小小身邊侍候的丫鬟撥過去,大丫鬟有安梅、安蘭和蘭心,安梅、安蘭是秋冀陽特為小小讓人訓練過的,又是福安山莊出來的,蘭心則是陪嫁丫鬟,這些大丫鬟過去支應一時,自然要回來,但是,小丫鬟就不同了,都是侍候的差事,撥過去侍候就直接拿了身契過去。
后來在榮城買了莊園,老親王妃就買了些小丫鬟要補回給小小,身為祖母,為已出嫁的孫女兒挑的丫鬟自然是忠心、安份、懂事的,安梅當時陪著老親王妃挑人,私心里還偷偷為夫人慶幸,從幽州跟出來的丫鬟不是不好,但,其中有與貴珠一樣,受四太太身邊的嬤嬤影響,有了異心起了不該的念想,只不過膽子沒貴珠、梅香這么肥,不曾有動靜。
如今這么一換,夫人身邊可就清凈多了。
只是新進來的小丫鬟規矩學得不長,她就怕在夫人身邊會添麻煩。倒沒想到安竹竟然先安排了嬤嬤盯著她們學規矩。
“本來是想回了福安山莊,就把她們全換下去,畢竟咱們莊里的丫鬟知根究底的,用起來安心些,不過既然來了寶親王府,也讓她們學學權貴人家的規矩,看看跟咱們學的有什么不一樣。”安竹俏皮的朝安梅眨眼。
“至少現在看到的那兩個,規矩學的絕對是差勁得很。”安梅眼睛往還在閑聊的兩個小丫鬟瞟去,安竹掩嘴輕笑。
就聽到里頭小小喚了一聲,安梅應了聲,掀了帷幔進內室去,一會兒就出來喚她們端熱水、棉巾進屋。
住進寶親王府里頭,不能以出門在外諸事不便為由,隨夫人性子做,這兒畢竟是夫人的娘家,有些規矩還是得守的。
秋冀陽在小小喚人之前就跟她提了,所以安梅領著小丫鬟進屋來,她面容平和態度淡定,讓安梅幾個仔細的侍候著,洗臉、凈面、更衣……反倒是小丫鬟們有些呆怔,這位是小郡主?
有些女人得靠衣裝打扮,有些女人麗質天生,而小郡主就屬于后者,她們幾個人昨日被指派過來后,就在拙園后罩房里整理屋子、打點自己的行李,等到過來侍候時,小郡主已經梳妝打扮好,宴席之后,她們又只有幾個人跟進屋來侍候,燈光下,也沒看清楚小郡主的容貌。
但此刻,卻是將走過身前的嬌人兒看得清清楚楚,吹彈可破的粉嫩玉肌,烏墨柔軟的長發,精致的五官,與小王爺長得非常神似,只是,那腹部怎么……
方才在堂屋閑聊得很起勁的兩個小丫鬟,忍不住對望,難不成小郡主已然有孕在身?那……昨晚怎么沒有通房丫鬟上夜呢?是還沒安排還是沒人選可安排呢?
安梅侍候小小坐在鏡奩前,拿了梳子為她梳順頭發,然后開始梳發髻。
秋冀陽自凈房出來,已自行換襲高圓領寶藍直裰,黑色束帶系一枚圓形鏤空玉墜,發上戴著瓜皮帽,他一出來,屋里的氣份丕變,小丫鬟對這位小姑爺是好奇不已,這對夫妻對她們來說,可是傳奇人物一個是失蹤多年竟然能安然無恙歸來,一個是府中護衛出身,竟白手起家建了一份不小的家業。
少女懷春,尤其面對一個高大俊偉年輕的男性,幾個小丫鬟忍不住臉紅心跳起來,見他過來,個個屏住呼息,小心翼翼的看著他。
他看了小小她們一眼,徑自坐到臨窗的大炕上,兩個小丫鬟往外走,你絆我我絆你的,不知是在干什么。
安菊見了笑得花枝招展,在她旁邊的安竹,手里捧著芙蓉造型的首飾盒,正低頭端詳那一枝首飾適合夫人今天配戴,聽到她的笑聲,抬起頭看安菊一眼,安菊朝她擠眼示意她看那兩個小丫鬟,安竹則瞪她一眼,呶嘴示意她注意自己手上的捧盒,安菊順著視線看回自己的手,竟發現自己手上的梅花首飾盒,擺放著各色寶石簪子的襯墊已然歪斜,有枝簪子撞到邊上,就快掉出來,嚇得她驚呼一聲,忙用左手抱住首飾盒靠在腰際,然后以右手拉好襯墊。
小小轉頭吩咐她。“沒用那么多首飾,那盒就先收了吧安竹那盒來過來我瞧瞧。”
安梅已經為小小盤了雙鬟望仙髻,探頭看了下安竹手里的首飾盒,道:“夫人您看,搭您服色的寶石花簪可好?”
小小穿的是與秋冀陽同色刻絲并蒂蓮對襟襖裙,安菊看了看,上前將自己手中的首飾盒給小小看,小小從中挑了兩枝金累絲藍寶花形簪,安梅將之簪在小小的發髻上,然后取過早放在鏡奩邊上的藍色飄帶系上,讓小小整個人看起來清新飄逸,寬松的襖裙,倒是讓人看不出她身形來。
小小站起身走到秋冀陽身前,“可以去請安了。”
“你要不要先吃點墊墊肚子?”
“嗯。”
安菊忙將首飾盒交給安竹,自己匆匆去了小廚房,取了茯苓糕過來。“這是早上剛蒸好的。”
小小和秋冀陽各吃了兩小塊。“其它的,你們分了吧”
“是。”安菊笑吟吟的應道,安梅和安竹兩個侍候小小出門,安菊則留在屋里收拾。
小丫鬟們也跟著安菊收拾東西,一個小丫鬟趁著安菊不注意,偷偷的靠近擱放在鏡奩桌上的首飾盒,沒想到一拿起來,就沉得幾乎拿不動,她驚呼一聲,引來其它小丫鬟的側目。
“你以為我會放在這兒任人碰,絲毫沒有防備的嗎?”安菊的笑臉沒變,可是在那個小丫鬟看來,這個子不比自己高,年齡還比自己小的安菊,比板起來臉來教導她們規矩的嬤嬤還可怕。
“安菊姐姐。”
“你叫什么名字來著?”這真怪不得安菊,她們昨天才過來,跟她沒照過幾面,名字也不曾說。
“我叫小如。”
“小如。你們學規矩時,嬤嬤可曾教過你,什么東西不能碰?”小如眼珠亂轉,想要搪塞過去,安菊又道:“我想嬤嬤們教的規矩應該都大同小異,寶親王府是皇親,應該比我們福安山莊更加嚴格才是,小如,嬤嬤可曾教過你們,什么東西不能碰?”
小如這才吶吶的道:“主子的東西,未經許可是不允許隨意去碰的。”
“我想寶親王府規矩比我們嚴,責罰也該比我們重,念你是初犯,你就自己去管事嬤嬤那兒領罰吧”
小如有些惱,想說什么,安菊又道:“夫人雖然已經出閣,不過寶親王府始終是夫人的娘家,回自個娘家來,就是嬌客,深怕侍候不周到,怎么連派過來侍候的丫鬟都敢生心眼兒,傳了出去,可真真是給寶親王府長臉了不是?”
就算是才進府侍候的,也知道安菊這警告可不是嚇唬人的,被派過來拙園侍候時,管事嬤嬤就說了,小王爺院里難道讓丫鬟進去侍候,要她們當心著,而她們進了拙園之后,又讓拙園的管事嬤嬤指過來侍候小郡主夫妻,她們竟一時被這難得的際遇沖昏了頭,忘了管事嬤嬤千叮萬囑的交代,萬萬要小心謹慎,不能闖禍否則絕不輕饒。
“安菊姐姐,我下次不敢了,你饒了我吧”
其它幾個小丫鬟有的呶囁微聲幫著求情,有的咬著唇站在一旁觀看,安菊冷笑一聲。“原來,這就是寶親王府的規矩啊做錯了事便想推諉賴過?”
小如原是慌得跪下求饒,大家幫著求情,也不見安菊松口,此刻聽安菊這么一說,氣急的跳起來。“不然你想怎樣?”
“不想怎樣。啊,黃嬤嬤你來了。”
年約四十的黃嬤嬤瘦高身材,習慣性下撇的嘴角看起來很嚴厲。“安菊姑娘,我聽小丫鬟來報,有人擅動小郡主的首飾盒。”
“是的。”
“是那個,我這就帶她下去領罰。”
“姑媽……”小如見到黃嬤嬤來,松了一大口氣,姑媽向來偏疼她,肯定會保住她的。
黃嬤嬤利眼一掃,小如沒見過如此嚴峻的姑母,被嚇得倒吸口氣。
安菊冷眼看著黃嬤嬤怎么做。
“原來是你啊”
“姑媽,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想看看罷了”
黃嬤嬤能被派來管拙園的東跨院,自然有點眼力,她問小如:“你知道這里是那兒?”
“拙園東跨院啊”
“你侍候的是那位?”
“小郡主。”小如不解,姑媽是明知故問嗎?
黃嬤嬤又問了與安菊一樣的問題,小如更是不耐煩的一一回答,見她都回答完了,她伸手招進兩位粗使仆婦。“帶她去內院管事那兒領罰,然后將她送回家去。”
“姑媽……”小如不敢置信的尖叫。
“當初你要進府時,我就跟你母親說過,你性子如果不改,肯定闖禍,果然不出我所料,你還是認命,乖乖的待在家里,等著你爹和你母親給你說親事吧”
拙園這兒收拾了一個小丫鬟,怡心園里,朱明珠思來想去,總算讓她想到,朱嬤嬤曾提醒她,禮不可廢,一早收拾打扮好,她便出門要往留園去給祖父母請安去。
怡心園和拙園遙遙相望,丫鬟們簇擁著她出怡心園,遠遠的就見一頂暖轎朝留園的方向去,她低聲問道:“那是誰的轎子?”
“不曉得,不是側妃的,就是小郡主的吧”
朱明珠聞言不再說話加快了腳步,往留園走去,下了坡拐了彎,正好看到暖轎停在了留園院門前,暖轎先下來一名高大的男子,隨后就見他伸手扶下一個裹在雪白斗篷的嬌小身影,那就是朱鏡柔?
她怎么,怎么還那么小?
朱明珠停下腳步,怔怔的看著秋冀陽溫柔的為嬌小的朱鏡柔拉好斗篷,然后牽起她的手,并肩走進留園。
不知名的酸澀爬上了心頭,多年前,英偉的少年溫柔的對朱鏡柔說話的情景再次浮現,她,一直是個不相干的人,永遠與秋冀陽遙遙相望,只能羨慕著被他溫柔對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