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從慶元里書院放出了好幾盞孔明燈,雖說都是最簡單的樣子,但是一字排開,最大的一盞放在了最小的雅卿面前,都快跟她一樣高了。
“你說,我點著了,它能帶我上天看爹娘嗎?”雅卿盯著那個巨型的孔明燈,側頭看著郝仁。
“去,摔不死你。會寫字嗎?要我幫你!”郝仁去了她一下,讓人去拿筆墨。
雅卿笑了,她曾經也問過他這個,他當時回的是,“把你也弄死了,外頭得傳,我命硬得連你都克死了!”
“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怎么克也克不到我身上。”雅卿想想也是,但聽到還是有點不開心,扳著臉就硬硬的回道。
他沒說話,只是幫她舉起了燈,讓她點火,等著燈里的熱氣夠了,輕輕的放開,讓燈緩緩飛離侯府。
“是啊,你也不是我什么人。不過,我生、你生;我死、你死。就這么作著伴,一塊無牽無掛的,也不錯。”他看著飛天的孔明燈,淡淡的說道。
當時生氣,可此時再想到這句,再聯想他說的六親不待,讓她別手軟的話,竟有些癡了。
他生,自己生。他死,也會把自己帶走。他們倆一起做伴,但也無牽無掛。所以,他不許自己生孩子,就算有了,也不想要,他的所有,都供她揮霍,他沒想過把自己留給別人。在那個世上,他只讓她來欺負,也不會把她留在這塵世中,任別人欺負。
再看他,這回郝仁還是什么也沒寫,他盯著那個遠遠消失的孔明燈,感覺好像真的好一點了。他的燈是為自己的生父放的,他記不起他的臉了,但是他突然想他了。
三天的喪事辦完了,高峻和雅卿扶靈到元通寺,這里還有七七四十九的法事。高夫人在這兒也停了很多年,現在取出,兩人一塊安葬,中間還有好些事呢。
等著法事做完,才把父母入土為安,把他們安葬在了祖父的邊上,而順便,還把祖父的墳也修了修,又留了點位置,準備將來把祖母也遷回。祖母去得早,當年就被送回了故里。
高峻在這新做的墓園里,背著手站著,以后,高家新的祖墳就在這兒了。高家之恥,從祖父開始,只希望以后的某一天,后代子孫能有力奮起。
而雅卿也站在父母的合葬墓碑前,墳包合攏了,他們該走了。歷時兩月,已經天寒地凍了,剛剛才合攏的墳包上一下子就變白了。也不知道他們冷不冷?
“走了,太冷了。”郝仁也來了,不過他真不是來參加葬禮的,他是來給雅卿打傘的。
下了幾天雪了,高洋生不生逢時,他不知道,但死一定不逢時的。看看這天,地都凍硬了。給兩口子挖墓穴,都比別人家給的銀子多。
但元通寺那些禿驢卻說,幫著高洋夫婦算過了,真的等春暖花開再下葬,影響他們夫婦的來世之緣。聽了這話,高峻兄妹怎么敢不遵守,只能在這冰天雪地時,為父母做這個入土儀式。而郝仁,也就只能過來給雅卿打傘了。
“你跟長公主說了沒,派人去看看寧家的三姑娘?”雅卿給了郝仁一個白眼,已經兩個多月了,再多的淚也流干了,父母終得合葬,一切也就塵埃落定了。
其實他們也明白,那元通寺的和尚讓他們快點安葬,也是不愿把這事拖過年去。他們倒不是嫌棄他們,但是作為出家人,人家也講點因緣的。凡事以年為界,壞事舊年埋,好事新年起。因為了解,于是他們才會順從。
這里是半山坡上,現在父母事了,她看看這漫天的雪花,山上看雪,倒別有一番風致的。而此時雅卿看到的不是風景,而是她又想到了那位為了看初雪而病,再亡故的寧三姑娘了。
她想到郝仁說的,一切悲劇的伊始都是從這事開始的,她幫不了他什么,但此生,她實在不忍看到他那么孤寂的活著了,連自己都有大哥做伴了,她也希望他能永遠像現在這樣,開開心心恣意的活著。
“人家的事,你管她做甚。”郝仁給她一個白眼,他不明白這位怎么對那位三姑娘這么感興趣。那個女孩,除了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他實在想不出,還有啥關系。早死什么,跟他有關嗎?他連她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人家是誰?”雅卿斜睥著郝仁。她聽他罵了四年未婚妻,現在提醒了,還不快點想輒,將來非要倒霉了,然后每年在自己府里頭跳著罵人家的娘?不過想想也是,是不容易管這事,只能婉轉了一下。
“長公主病著,你不是說了,寧家老爺子可討厭,就愛無事攪三分。萬一三姑娘有個萬一,他跑去跟長公主說,是你命硬,克死他女兒,你說長公主能受得了這氣?三姑娘死不死的,也真沒什么,但是影響了長公主的病,咱們能心安?”
主要是,她對這三位的忌日還是記得清楚的,寧三是過年前后亡故的,而長公主勉強拖到了春天。而唐氏是秋天。
正如她說的,她不介意寧三的死,但是她介意寧三的死亡帶來的連鎖反應。
若只有寧三的事,她其實真不想管。就算知道寧三與郝仁之間沒有半文錢的感情,可是人家是進了祖墳的,頂著夫人名頭。她想想有時都覺得不怎么舒服。
因為郝家的祠堂里,那位寧三的牌位就在長公主下,在兒媳該待的地方。她縱是從來都不會去祠堂,但是有時也會被人提及,心里還是會堵一下的。
她此生不想為這個堵了,但卻又讓她知道了父親與長公主的那點曖昧。
上世,長公主之死,她一直是覺得是被寧家的人氣死的。可是現在她就不這么想了。估計除了郝仁,只要知道內情的,都不會這么想。
高洋辦了多久的喪事,長公主就病了多久。她之前就不怎么康健,老爹一死,這位直接起不來床了。連宮中的太皇太后都急急的出宮探望。真死了,人家不會怪寧家,只會高家。連帶著高家活著的人,有一個,算一個的都跑不掉。
PS:二十號我就出門了,二十一號就在吳哥了。說是二十六號回國,在廣州轉回武漢的火車,一天就在路上了。想想都覺得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