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
長公主和郝仁坐在炕桌上看著那些資料,對高峻來說,這些資料有點少,但那是相對于別的案子。
這個案子高洋有生之年其實從未放棄過,時不時的會拿出來看,然后把自己后查到的,補充進去,之前覺得沒用的,他也沒抽出,只是在上面注明,某年某月發生了什么事,于是這個似乎被澄清了。
舊的不除,新的不斷的在增加,林林總總,就算是高洋收拾得非常之整潔,也有厚厚的一本,用活頁裝訂著。
郝仁出來時,就是大大方方的拿在手里,遠看,其實也就是一本書,而高家最多的就是書,倒也不會惹人側目。
長公主把書拆開,一頁一頁的看著。看完一頁,就遞給兒子,他看完再小心的歸回原位。
那紙張新舊不一,但看得出都是高洋的字,就算是紙是舊的,有些頁面上,還會有不同墨色的加注,他們母子看完了,已經都深夜了。而這個最后的記錄,就是高洋被關大理寺之前的兩天,也就是說,就算到了生命的盡頭,高洋都沒有放棄追查。
“你怎么看?”長公主揉了一下眼睛,她好久沒有這么看東西了。此時就算不是高洋的手筆,她也會細看的。現在她已經無遐去管高洋的心意,她只是憤怒。數萬條人命啊!
“峻哥兒的意思是,得從老王爺那兒下手,如果當年爹略有退縮,然后某位舅舅挺身而出,那先帝僅憑著太皇太后嗣子這一條,是很難坐穩江山的。”郝仁把高峻的意思一說。
“我問你怎么想?”長公主重重的把杯子叩在了桌上,長公主不是故意生氣,她是想知道兒子的想法。她不希望兒子處處以高峻為尊,特別是這件事。
“也許沒那么復雜,只是爭權。”郝仁沒看卷宗之前,想法是與高峻一樣的。但是看了卷宗,再想自己接觸過的范東其人,他覺得自己其它的舅舅沒那么傻,用這件事來推翻先帝。這件事的變數太多。而相反的,巧合不多。
如果是天仙局,變數少,巧合多,看上去無數的巧合之下。其實都是人為的安排。但這個,真不像。他好歹這些年一直在大理寺里辦案子,所有案子其實是有規律可言的。是不是天仙局,他是能感受到的。
“我想的卻相反,我同意峻兒的觀點。”長公主嗞笑了一下,那笑聲都讓人膽寒。
這卷宗里,還有些郝公爺在北境行為不儉的證據,不過中國人,對于死者,甚至于英雄都有些寬容。對比于他拋頭顱,灑熱血的英雄事跡,那些如‘孝期狎妓’、‘納妾’這些小事兒,也就不足為道了。
真的想奪權,只要默默的收集這些證據,投到高洋處,高洋能馬上就把郝公爺辦了,作為第一副將的范東,上位的可能性也是極高。
所以如果說只是要邊關守將之位,就把數萬將士扔到那邊焦土之上。那范東就不會十三年,只守北境了。這就是一代梟雄。十三年,早讓他坐到朝堂之上,傲視群雄了。
“十三年。卻只守一個位置?”郝仁不介意母親鄙視他,他輕敲了一下桌面,想著自己的事。按著母親和高峻說的,范東就該是一代梟雄,一個有大志的人,后面的做的事。完全就不合情理。
“是啊,意義何在,你爹當年為了躲開我與老太太之間的紛爭而逃走的。于是不肯回來,這位在邊關十三年,可以說拋家舍業,連兒子都沒一個,惟一的女兒跟著府里的老太太過活?”
卷宗之中還有范東的家世背景,家里沒爵位,但也不是什么平民子弟。基本上還是蠻中庸的,不然他們家的小姐,也不可能跟現在的皇后做閨中蜜友。
長公主明白兒子的考量,他這家世,那在權貴云集的京中,也就顯不出什么來的。特別是,他們家在軍方是無根無基的,真的回到京中,也不太可能真的跟長公主說的一樣,能走更遠。
長公主同意的兒子對這件事的疑惑,但是長公主想的是,做了那么大的一個局,死了數萬人,弄死了一個國公爺、當朝的駙馬。只是為了一個小小北境軍權?這個怎么說,長公主都不會相信的。
“娘,如果他真的是才智之輩,他要做的就是以郝家的名義,收攏軍心,投靠您,憑著他是爹的故交,您也會對他另眼相看。然后呢,平步青云,走向梟雄之路。
但是他沒有,他相反的是清洗了郝家的勢力,甚至于后來北境選中下層軍官也是從無根無基的人中選擇。
還有軍需官一事,那些錢去哪了。老頭有自己的賬目,他的錢都用在北境了。比如給休個澡堂,比如接濟貧困的軍士。反正全是收買人心之事,若只看那個賬本,您一定會以為這是個心極軟的好將領,愛兵如子。但不是,每一個上了絞架的軍需官不敢說一個字,而他能平靜無波的看著那軍需官就在面前一刀刀被割死,面不改色。
所以我跟您說,也許事情沒您和峻哥兒想得那么復雜。他就是志大才疏,敢做不敢當。梟雄,您真的抬舉他了。”
現在郝仁邊看卷宗邊想范東其人,他做的事情其實是很極端的。比如父親那場戰事,不能說,責任在他,當時派父親堂堂一個國公去鎮守,一是為駙馬建立軍功,更重要的是,他們都知道,那幾年,北境必有一戰,讓郝公爺去本身就是為了收攏部隊,好好操練,迎的就是這一仗。
糧草被燒也許是巧合,范東被派出也許也是巧合。但臨陣脫逃這條,他一定打不掉,援軍都來了,他還沒回來,這不合情理。其實最早讓高洋覺得奇怪的也是這個,因為這個不合理。
郝仁覺得只怕這事并不難猜,范東是嫉妒父親的,但是那嫉妒還不足以讓他用數萬人的鮮血來陪葬。他趕上了,退縮了,當然中間也許還做了別的事,不然,他不去上臺之后馬上恨不得讓姓郝的在北境消失掉,為什么?不能面對。為什么他拼命的弄錢去討好那些士兵,應該也是那種補償心理,他是個好人,他努力在對自己說,自己是個好人。
相反的,他對那些貪腐官員的包容,但更鄙視,他讓這些人真的抓不到他的把柄。卻又無可奈何。感覺上,他是討厭誰,就把誰放在那個位置上,然后,等著別人來斬一般。而那些人還一點辦法也沒有,因為他一定沒答應任何事。所以那些人上刑架時,他們只能絕望的看著范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