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寄彩箋兼尺素(7)_宋錦世家_都市小說_螞蟻文學
欲寄彩箋兼尺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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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怎么沒有回來?”
“我母親”,凌菲低下頭,“她在戰爭中失蹤了,兇多吉少。”
“那孩子呢?”
“孩子?”凌菲恍然大悟,王媽指的是山兒,她回應道:“孩子也是。”
王媽抽動鼻子,眼圈發紅,“這年頭的世道,好人沒有好報,大小姐,往后你在這個家里挺直腰板,誰都不必怯畏,他們欠你的下輩子也償還不了。”
凌菲道:“王媽的心意凌菲記住了,我擔心茯苓吃苦受累,她今年方才十六歲,為了我第一次出遠門,以后請王媽多多關照她才是。”
王媽道:“小姐你放心,我不會允許沒教養的丫頭們欺負她,我這就去找李管家”,她將一個繡著紫陽花的香包放入凌菲手中,道:“大少爺給你準備的。”
凌菲把香包湊到鼻子底下,是沁人心脾的碧螺春,此去經年,蕭郎早已是路人。凌菲笑道:“哥哥的心思真細膩。”
王媽訕訕的笑,手在圍裙上來回搓動,似懂非懂的轉身離去。
凌菲洗漱好,在秋香色燈芯絨連衣裙上別了一枚橘色的布制楓葉胸針,前往餐廳。墨茹、滬森已經坐在餐桌旁,淑慧說累,下不了床,早飯給她端到房里去了。
看到凌菲進來,墨茹輕聲道:“吃吧,你父親早起去請你外公來,我們全家好坐在一塊吃頓團圓飯。”
丫鬟給凌菲盛粥,是黑米花生核桃粥,墨茹端起一碟煎雞蛋放到凌菲面前,親自澆上調料汁,關切的問:“黑米粥吃的慣嗎,不習慣的話,我讓人去北方買些小米來,南方長出來的小米,你知道的,熬的粥打發叫花子差不多。”
凌菲忙說:“吃的慣的,聞著就覺得很香。”
墨茹道:“你是個聰明絕頂的孩子,昨晚你剛進家門,沒等別人介紹,就將家里的人認得清清楚楚的,心思活絡高于常人,像你的父親。”
她只字不提墨蓉,凌菲揣摩不出她的意圖,禮貌的回應,“周太太你過獎了。”
墨茹笑,“我得跟你說明一件事情,我的兒媳婦,就是你的嫂子她懷孕了,你也是親眼所見的,昨日你沒來之前我們定下了規矩,以后廚房里的菜譜由你嫂子定,但孕婦的胃口令人捉摸不透,有時一日三餐只愿吃青菜豆腐,你這么聰明,善解人意,我想你是不會介意的。”
這哪里是在談吃飯,這分明是給她沂凌菲一個下馬威,滬森的筷子放到桌面上,欲要爭辯,凌菲搶先道:“當然不會介意了,周太太你陪兒媳婦吃得了粗茶淡飯,我們自然傳為佳話,學而效仿之,況且俗話說,長嫂如母。”
“是不會介意,還是不敢介意?”
“當真不介意。”
“那就好”,墨茹笑的端莊優雅,瞥見她胸前的別針,好奇的問:“這胸針是誰送的?配上這條裙子,紅黃交疊,點綴的恰到好處,都說山上的紅楓正是四季最美時,我看吶,最惹眼的那一片藏在我們家里。”
滬森和凌菲應景的笑了,滬森目光閃躲的端詳凌菲,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他的心不由微微的顫動。
凌菲道:“太太,這胸針是我丈夫送的。”
滬森手中的銀叉滑落到地上,墨茹道:“不是已經離了嗎?”
凌菲笑而不語。
“聽說你還有個孩子,那是真的嗎?”
凌菲艱難的吐出二字,“是的。”
“噢,那難怪了”,墨茹緩緩喝了一口咖啡,心里想,這姑娘是明智的,不把拖油瓶栓在身邊,一個離了婚帶個孩子的女人再覓夫婿,難上加難。
“離了說不定壞事變好事了,現在的時代,男人能娶姨太太,女人也能重新嫁人,我和你父親商量過了,打算再給你說一門親事,你年紀尚輕,模樣又俊俏,不愁找不到好人家。北方有英俊瀟灑的少爺,南方也有,森兒,你認識的年輕朋友多,幫你妹妹好好尋思尋思,我們齊心協力幫她找個好婆家,你爸爸的一塊心病也算了了。”
頓了頓,墨茹補充道:“當然了,男方愿意做上門女婿再好不過了,其樂融融的一大家子,你們的爸爸不知道會開心成什么樣子。”
她用憶祖來做她的意圖的擋箭牌,凌菲的態度不形于色,得體的敷衍道:“爸爸想的周到,勞你們操心了。”
三人再無話,吃完早飯,滬森尾隨凌菲到回廊里。無人處,丹桂朵朵似蝶,殘存的香樟果被踩的稀爛,零零碎碎附在青石板上,秋風徐來,清而不寒,凌菲立住腳,“周少爺,有事嗎?”
滬森慌亂至極,他側過半邊身子,桂花枝在白襯衫上印下紛繁似錦的影子,他的目光在斑斕的花草間來回穿梭,他想正眼柔情的望向她,可是他卻丟失了膽量。
他道:“凌菲,你會和別人結婚嗎?”
凌菲道:“周少爺,有事嗎?”
“你為何稱我周少爺,何必如此生疏。”
“你也打算在稱呼上與我爭論一番。”
“不是的”,滬森摸出打火機,吃力的點上煙,他的目光始終不敢與她觸及,“今天秋陽溫適,一場夜雨把山上的紅葉塵埃洗凈,現在是賞楓葉的好時機,你若是閑來無事,我想帶你去爬山,彌補去年的遺憾。”
凌菲笑道:“我倒忘記以前提起過賞楓葉的事,爬山傷筋動骨,我不喜歡這項運動,再說茯苓還抱恙在身,我得去陪她,周少爺,沒什么其它的事,我先走了。”
白色高跟鞋和青石板相碰的叮咚聲。
“凌菲!”他在她身后喊道,欲延長與她獨處的時光,但凌菲沒有回頭。
淑慧的房里,她手里的剪刀在布匹上游走,問小桃:“她比我大六歲,可看上去我像是她的姐姐,她比我漂亮,對嗎?”
“少奶奶,你是家里最漂亮的。”
“問了也是白問”,淑慧嫉恨的回想,“昨天她戴的明月珠墜子怕是把老太太也震住了,什么前朝娘娘戴過的發釵,前朝多少位娘娘,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不是哪位娘娘都能拎出來唬人的。當人家沒見過世面,反而自己出了洋相,人家待過的地方傍著皇城,哪像我們這鄉下地方,待久了,所有的人都變成井底之蛙了。”
淑慧說著說著,抬頭盯著屋頂發呆,仿佛她真的置身在井底。
“少奶奶,小心弄破手”,小桃把她手里的剪刀放回到桌面上。
“二年前我在巴黎,我十八歲,腰肢只有這么細”,淑慧比劃給小桃看,幽幽的道:“我穿長風衣,高腰褲,洋人見了對我吹口哨,叫我東方玫瑰,外面的世界是自由美好的。”
淑慧側頭貼在椅背上,“小桃,你看過外面的世界嗎?”
“我”,小桃扭捏著撓撓頭,“我最遠就去過縣城,李賬房帶我去看電影的,那電影里都是洋人,可好看了。”
淑慧嘆口氣,“去看看少爺在干什么。”
小桃在院子里撞見李賬房,他手提一包衣料,低頭匆匆忙忙的趕路。小桃羞怯的喊他:“辰文,你這是要去哪啊?”
辰文猛然一驚,壓低不滿的情緒,回應道:“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在宅子里的時候,不要直呼我的名字,免得讓別人誤會我們的關系。”
小桃白兔般跳躍的眼神沉靜下來,寡淡的道:“辰文,你怕什么,嫌我配不上你?”
“你又胡思亂想,等我當上了掌柜的,我就娶你”,辰文邊說話邊張望四周,“我和你的事,你有沒有和別人講過?”
“沒,沒有”,她的臉紅成四月里的杜鵑花,在小桃的觀念里,淑慧算不上“別人”。
辰文放心的笑了,在小桃耳邊道:“晚上六點鐘老地方見,我們去喝羊肉湯。”
“辰文,不,不,不,李賬房”,小桃咬了一下手指頭,氣自己拙劣,小心的說:“李賬房,我這個月月事沒來,會不會……”
辰文安撫她的慌張,“明天我把藥給你拿來,喝下去就好了,不疼的。”
他似乎經驗滿滿,小紅順服的不再多說,轉而問道:“你給誰拿的衣料?”
“給昨天新來的丫鬟。”
“給她?為什么?”
“我父親吩咐的,我哪知道,她人呢?你有沒有見到她?”
“她現在和我住一屋,住小紅原來的地方,她生病了,在床上躺著呢,我幫你把東西拿過去?”
“不用了,我還是親自送到她手上吧。”
辰文快步從小桃身旁經過,她傻傻的站在原地,發了好一會呆。
茯苓坐在梳妝臺前,淚水在眼角搖搖欲墜,她倔強的哽住哭聲,打開凌菲送她的首飾盒,取出奶黃色的瑪瑙耳墜子,晶粉的珍珠項鏈戴上。茯苓猶記得當時她說過的話,她說她的命都是小姐的,為小姐赴湯蹈火都在所不辭,她撫摸著首飾盒上精致的紋路,喃喃自語道:“小姐待我如此好,我不可以再徒添她的悲傷。”
有人在敲門,茯苓以為是凌菲來了,連忙抹干淚水,笑著打開門。
辰文只覺眼前春風拂面,站在他對面的姑娘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兩根烏黑的辮子上系著藍綢發繩,同色斜襟盤扣短褂,及踝長裙,皮鞋首飾一樣不缺,完全是大小姐的裝束和氣質,辰文的心撲通撲通的跳,忘記了此行來的目的。
茯苓疑惑的問他:“請問你是?”
“我是”,辰文忙把衣料遞過去,“我,我是鋪上的賬房,我姓李,李管家是我父親,你來之前,已經給大家做過秋衣了,我父親說這些布料給你另做些衣服,你看別的姑娘們穿什么樣的,你照著做就是了。”
茯苓接過一看,是合纖綢緞,鑲布是硬蕾絲,這種蕾絲已經不時興了。她笑著道:“謝謝李賬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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