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小仵作

第82章 病嬌

溫水打濕的帕子,‘啪’一聲被拍在一張臉上。

床上女子長睫微微顫動,睜開一雙沉靜清澈的黑眸。

“遲早被自己蠢死。”懶洋洋的腔調,帶著男子慣有的戲謔語氣。

帕子上的水沾在睫毛上,讓陸安然看出去時,帶了一層朦朧的水霧,使得云起整個人仿若籠了一身風華,猶如謫仙般縹緲。

陸安然閉上眼,水珠順著眼角滑落,聽到云起的聲音說著:“大夫替你診治過,邪熱內盛,清陽被遏,多吃兩貼藥的事。”

陸安然再度睜開眼,就看到云起倚靠窗臺邊,半邊身體朝外,卻臉朝內,桃花眼含三分笑意,調侃道:“你可真有出息,暈在提刑司是準備訛上我呢?”

該怎么解釋,說她自己開了藥還沒來得及喝,叫墨言提著飛去了土地廟?

陸安然不喜多言,只說道:“抱歉,勞煩世子了。”掙扎著起來。

云起伸出一根食指往下壓了壓,不容置喙的語氣道:“躺著,剛才暈的時候大夫扎了幾針去熱,休息半個時辰。”

陸安然右手搭在自己左手片刻,爬坐起來道:“我沒事了,世子之前說要去找誰?”

云起看著她給自己診脈,不知為何想起陸安然也是用這樣八風不動的表情替別人扎針、縫合,他忽然間想到即便給自己動刀動針,恐怕她照樣毫不手軟。

這個女子,從未展示過柔弱,也無需別人為她心軟憐惜。

內心低嘆一聲,云起兩三步過去,抬手壓住陸安然的肩膀,輕笑道:“有點身為病人的自覺,嗯?”

指腹隔著衣服布料本不該感受到溫度,但陸安然的肩膀仿佛猛然間被燙到了,倏然抬頭,目光融入云起黑沉沉的眼眸中,手指又忍不住蜷了蜷,空氣中有什么在蠢蠢欲動。

“你的……”云起彎腰湊近了些,“臉上從出生就有?看著不像胎記,像中毒。”

陸安然不在意美丑是一回事,但叫人盯著還是有點奇怪,下意識的偏了一下臉龐,“世上沒有這樣的毒。”

云起挑眉:“哦?”

陸安然見他執著這個問題,沒有扭捏避談,說道:“父親曾也有過這樣的懷疑,不過訪遍名醫,最后都說生在肌里,非外因所致。”

換了個人或許會感嘆一番,到了云起這里,只輕描淡寫般道:“也好,世上獨一份。”

“世子一定不會想圍繞我的臉談論一整天。”陸安然身體往后靠,拉開和云起的距離。

云起把手挪開,直起腰來,勾了一個圓凳坐下斜斜一靠,手肘支在后面的桌子上,“我派人去烏卡的房間搜查了一番,找出來一點東西。”

從小受北境寒風洗禮過,南邊的細雨涼風就怎么也吹不折了。

在提刑司用過午飯,又喝了兩碗藥后,陸安然一身冷汗揮發掉,腦袋也從絲絲抽疼里剝離開來,恢復的不可謂不快。

不過這事傳出去,坊間多了個傳言,說蒙都那位陸家大小姐國色天姿,迷的盛樂郡云世子三魂顛倒,七魄迷離,直把提刑司當做了醉金屋。

待日后傳到春苗耳中,氣的差點出門破口大罵。

然而這個時候,陸安然和云起正往提刑司大牢走去。

提刑司設有司獄西和司獄東,前者關押重刑犯與死囚,后者關一些雞鳴狗盜之徒輕刑罪犯。

隔開兩邊的是一條青石鋪就的路,來往人少,石板之間竄起了一根根細小雜草,好似牢房中被羈押的囚犯,隨著風東倒西歪,在這的期間不再能掌握自己命運。

牢房昏暗,進去后,先撲面而來一股陳舊腐朽的味道,混合著屎尿、蟲鼠、潮濕各種氣味,逼仄且壓抑。

唯一的光線要屬頂上小小天窗,只不過一掌半高,一尺寬,支撐不起照亮里間的重任,故而廊道里常年點燃著火把。

陸安然不知道司獄東是怎樣的光景,她發現這里的囚犯很安靜,并非沉下心來的寧靜致遠,而是死氣沉沉。

他們或對著天窗發呆,或蜷縮在鋪滿稻草的木板床上,亦或精神失常似的喃喃自語……

‘踢踏,踢踏……’腳步聲回響在走道上,越往里走越陰暗,在還不明朗的初春,散發出來自地獄般的森冷寒氣。

經過之處,所有人都是死寂而渾噩的,唯有一個人例外。

陸安然不由自主的停步在其中一個牢房門前,里面的人單手立掌,對著她微微一笑,口中默念一句:“阿彌陀佛。”

淡然,超脫,視萬物為無物。

陸安然垂目頷首回了一個禮,繼續往前走。

“怎么還有個和尚?”顯然云起也看到了。

引路的牢頭對于這位提刑司司丞居然不了解自己府門中事物有一瞬間愣怔,隨后想起坊間傳聞又釋懷,熱情的介紹道:“他叫智燈,以前在靈光寺當主持。”

陸安然轉頭看了一眼,那位叫智燈的和尚靜默而立,似乎在念什么禪語,雖未置于寶相莊嚴的寺廟大殿中,可他周身氣質靜謐安寧,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他犯了什么事?”

牢頭嘴唇往下一撇,狀若不屑,又帶著幾分譏誚的說著:“奸/殺婦人。”

陸安然一怔,眉頭緩緩收緊聚在一起。

果真世事難料,再怎么看,她都無法把這樣的重罪和剛才還慈眉善目的大師聯系在一起。

牢頭啐一口,道:“我呸,假模假樣,佛口蛇心的畜生。”

這一段過去,才到他們此行目的地,也見到了里面關押著的人——徐紹開。

徐紹開這個人最初帶給陸安然印象,是在稷下宮考核那日。

在一大片名門子弟千金們玉帶錦裘、釵環琳瑯中,他們幾個寒門學子如傲骨青松,而徐紹開,站的最為筆直,像扎根在雁山腳下,挺拔蒼翠,生機勃勃。

但如今,曾經意氣風發,面對滿場權貴依舊毫不遜色的少年郎頹喪的窩在一角,一如他身上染滿臟污失去原先光鮮色彩的赭衣。

少年的脊梁說硬也硬,可一旦被打折了,按進塵埃里,也少有能重新爬起的勇氣。

說白了,少年閱歷有限,未經人世滄桑,過剛易折。

隨著牢頭打開牢門,陸安然唇齒間溢出微不可聞的嘆息。

不知徐紹開在知曉真相后,是否還有重振的志氣。

牢頭開了門就離開了,留下云起和陸安然在里面。

站了一會兒,徐紹開都沒有一點動靜,好像根本不知道有人進來找他。

“徐紹開。”云起這個人在富貴堆里可以風流瀟灑,在這種烏煙瘴氣之所也照舊怡然自得,他神態悠閑的注視半晌,道:“在本世子這里住的還可以吧?”

這一句話還真的叫徐紹開有了動靜,他慢慢的抬起腦袋,借著昏暗的光線看清云起的面容,那么風光霽月,襯托的他尤外狼狽不堪。

徐紹開什么話也沒說,又再次低頭保持沉默,做出無聲的抵抗。

陸安然以一個仵作的敏銳發現徐紹開身上應該有不少傷,以衙門慣常的辦事章程不會傷到內里,但皮肉苦少不了。

不打死,也不好活。

云起不是來這里閑聊的,他開門見山道:“烏卡死了。”

這回,徐紹開整個人像是被雷劈到,豁然抬起頭,瞳孔在眼眶中震顫,神色還有些不可置信,嘴部張合幾下,才堪堪發出兩個字音:“……什么?”

“烏卡死了。”云起重復一遍,補充道:“被殺。”

“怎么會,怎么會,怎么會……”徐紹開表情變得恍惚,撐著手站起來,想要離云起更近一點,這樣能更清楚的辨別他是否說謊。

“烏卡對你來說很重要吧?”云起半真半假道:“昨晚子時,死在土地廟,你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嗎?”

徐紹開搖搖頭,點點頭,再搖搖頭,又捧著腦袋蹲下去,愣愣的盯著一個地方,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陸安然不贊同的看了云起一眼——問話不能婉轉點?

云起沖她一抬下巴——你來。

陸安然越過云起,對著地上抱頭蹲地的少年郎說道:“烏卡的死,對你來說,可能算好事。”

徐紹開放手仰起頭,眼睛死死盯著陸安然,雙眼發紅,額頭青筋直爆,好像兇獸。

云起低頭,手背掩住唇,桃花眼露出一絲好笑,湊在陸安然耳邊吐氣:“怎么辦,情況更糟糕了哦。”

陸安然抿唇,想把這聲‘哦’拍回他嘴里。

“想咬人待會兒再說,本官來這里問你幾句話。”云起特地強調,“實話實說,不然放跑了兇手,你那位摯友可就白死了。”

徐紹開胸膛不停起伏片刻,看著冷靜的差不多了,云起再道:“重點說一下烏卡和陰昴的事。”

徐紹開擰著眉,似乎對云起并不信任。

云起也不急,悠悠扔出一句話:“白烈照你認識吧?他放出消息說烏卡害死了陰昴,你猜陰家人到了王都之后會怎么想?”

徐紹開聯想道:“陰家人害死的烏卡?”

云起聳聳肩沒說話。

“是陰家人,一定是,陰昴這個無恥之徒。”語氣中憤慨異常。

陸安然側頭——你故意誤導他。

云起攤手——我可什么都沒說,都是他想象力豐富沒辦法。

徐紹開深吸一口氣,終于做出什么決定的樣子說道:“我可以告訴你們關于烏卡的秘密,如果你們答應懲治兇手。”小說屋xiaoshuowu如果您中途有事離開,請按CTRLD鍵保存當前頁面至收藏夾,以便以后接著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