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小仵作

第241章 攔喊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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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方下朝后讓皇帝召去御書房,獄中走水事件至今未查明,被皇帝痛批一頓。

從皇宮出來官服里面幾乎濕透了,爬上馬車用袖子抹了把額頭的汗,他已經為了這事幾天幾夜沒睡,腦袋都快愁禿了,可線索就是斷了。

外人只知道死了和尚和浪人,實際上當晚值守的獄卒也全都死了。

沒有打斗和外人強闖的痕跡,火也起得莫名,可是能查的關鍵人物一個不剩。

袁方嘆氣,他能怎么辦。

實在沒辦法了,袁方甚至懷疑是不是沂縣的狐大仙又重出江湖,但他實在沒膽子找這樣的借口上報。

好死不死,趕車的下人朝里問:“大人,您看那位姑娘是不是有點眼熟?”

袁方掀開車簾子一看,眼皮子猛跳幾下,連忙喊道:“停停停。”撩起袍子就往外鉆,“你自個兒按原路趕馬車回去,我走另一條路。”

趁著人群遮掩,袁方動作迅捷地閃到旁邊一個鋪子后頭,往外偷虛一眼,暗道:“幸好我動作快。”

惹得小攤販頻頻轉頭,奇怪這不是京兆府府尹大老爺嗎,怎么跟做賊似的。

那頭,馬車果然被一女子攔下,舉著狀紙大喊:“小女子有冤,請大人做主!”

一句話連喊好幾次,旁邊所有行人為此駐足。

趕車的袁家下人只想說大人英明,表情無奈道:“姑娘,你要告狀去府衙門前,攔我馬車作甚?”

“我狀告無門,不得已才攔路喊冤,素來聽聞京兆府尹袁大人清正廉明,還請接小女子狀紙,聽小女子陳情冤屈。”

如果袁方在馬車里,這會兒肯定騎虎難下,他早知如此,才看到這個女子的時候早早逃離。

倒不是袁方怕她,只是她為哪個案子而來袁方心里清楚,但她這個案子不是有一點麻煩,簡直誰碰誰倒霉。

先前這個女子已經去過兩次京兆府,袁方讓師爺打發了,甚至為了避免她擊鼓鳴冤,每當她在京兆府附近出現,就叫人偷摸摸把大鼓旁邊的棒槌收起來,等人走遠了再放回去。

這會兒馬車門簾被打開,女子看到里面空蕩蕩,整個人有些失魂落魄,跪在路中間不知所措。

袁方有些不忍,咬咬牙硬生生按下了憐憫,他不是不愿接狀紙,他是無能為力!

女子跪下的時候太過用力,爬起來時腿有些站不住,麻木地往旁邊讓開,抓著狀紙的手指繃緊發白,眼淚含在眼底。

旁邊有百姓自發安慰起來,女子一一感謝,一轉頭臉上又現出一抹堅定,“那我就再去京兆府,如果袁大人不敢接我狀紙,實在不行我告御狀。”

告御狀先受拶刑,以避免嚴重失實或受人唆使的虛假訴求,唯有被逼無奈真有冤情才會走這一途。

正當女子拖著沉重步伐緩慢離開,身后一道帶笑的男音穿透耳際:“袁大人,你怎么躲在這里啊,有人找你告狀呢。”

女子倏然回頭,卻沒見到人,直到發現旁邊有人抬頭,她跟著仰起腦袋,看清樓上那人時,感覺空氣都停止流動了。

男人憑欄而站,手里一把玉骨扇輕輕揮動,墨發和衣袂跟著秋風飛揚,他輕勾嘴角,滿身慵懶,卻盡顯風流。

都道江南景色好,景色雖嬌艷,不如美人顏。

只有一個人無暇欣賞這方絕世容顏,心里暗暗惱恨,臉上還要擺出寬和親切的笑臉,“呵呵,本大人體察體察民情,隨意走走。”

女子總算知道自己來這里的目的,從樓上收回視線看向袁方,見他身上官袍眼睛一亮,‘噗通’再跪地上,“大人,小女子有冤情陳述。”

袁方嘴角一抽,這么扎實地往青石板上一跪,看著都替她疼,更是哀嘆連連,躲不過啊還是躲不過。

袁方只好接了狀紙,又對‘罪魁禍首’咬牙切齒,盯著對方款步而來,皮笑肉不笑道:“云世子,多日不見,安啊?”

云起揚起一邊眉頭,輕笑道:“是有些日子沒見了,袁大人怎么最近頭發稀疏了不少?”

袁方無奈,他不過坑了云起兩次,沒想到這人就這么記仇,早知今日,他就不該想著去坑提刑司。

“云世子,去京兆府坐坐?”

云起一口回絕,“京兆府茶水不行。”

袁方拖著他就走,“本官拿出十年珍藏來招待你!”

告狀的女子亦步亦趨,低低道:“多謝公子。”

云起偏頭,女子被這雙多情的桃花眼一看,臉上頓時一紅,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擺好。

然而女子不知,云起越過她,看向了某處茶樓。

茶樓里,陸安然正和南宮止告辭,“南宮世子來意我已明,請南宮世子放心。”

南宮止欣慰于她果然冰雪聰明,知其一而通百,其實他并非都是為了替定安郡主遮掩,他在皇帝身邊日久,更明白皇權神圣不容人侵犯,陸安然如果心有芥蒂,存了和定安郡主過不去的想法,反而是給自己埋下禍根。

兩人從茶樓出來分道揚鑣,陸安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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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路上正好經過沾拂樓,就見一群人眾星捧月般將一個女子送出來,透過衣衫鬢影,依稀辨認出中間的女子是蘇湘湘。

后一個跟著出來的是陸簡妤,只見她拉長個臉,滿臉憤慨,絲毫沒有昨日與她說起來參加集會時的神采飛揚。

袁方硬拉著云起到了京兆府,先讓人安撫住那位女子,兩人坐到大堂旁邊的小間里說話。

云起用茶蓋推了推茶沫喝一口,挑眉道:“這就是袁大人珍藏十年的好茶?”

袁方觍著臉攤攤手道:“本府實在清水衙門啊,云世子您見諒了。”

云起把茶碗往桌上隨意一扔,抓著玉骨扇在手里把玩,勾著輕佻的笑意道:“袁大人不會是設著什么套來等著本世子往里鉆吧?”

“哪兒呢?”袁方義正言辭,“云世子你把本官當什么人了!”

言歸正傳,袁方壓著茶杯喝了兩口水順順喉嚨,語重心長道:“世子你今天替那位女子叫屈,你可知道她是什么人?”

云起回答得快,“投狀無門,上街喊冤的人。”

被內涵了一把的袁方抽抽嘴角,“云世子誤會了,不是本官不通人情,實在是……她這個案子不能接。”

“哦?”云起揮開扇子又合上,扇柄輕輕在手心敲擊,“莫非她要狀告的人來頭太大,連袁大人都不敢招惹?”

袁方神色復雜地拍了一下桌子,“云世子可聽過《閨德》?”

云起直接念了一段,“一陰一陽之謂道,夫婦,一小天地;天地,一大夫婦耳。故萬事萬化之原始于閨門,五典五禮之端肇于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婦;有夫婦,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禮義有所錯。夫婦之道,其重如此。”

“不錯,當朝大儒賈士政采集孝婦烈女事跡編撰《閨德》,成書后就受到當地學子追捧,故而很快傳揚開來。”

袁方細細說起源頭,“賈士政雖沒有入朝當官,卻是奉城有名的儒士,《閨德》一書影響甚大,當地縣令得知后往上進獻,于是又從奉城傳至天下。”

云起點頭表示理解,當官的誰都想要個政績,奉城縣官抓住這個機會不足為奇。

袁方道:“結果這個時候一家私塾的夫子突然跳出來,說這本書是他寫的,賈士政竊取了他的書據為己有。”

“這就有趣了。”

“奉城縣令不是沒查過,可那個叫洪榮元的什么證據都拿不出來,只憑著一張嘴,說什么書寫成只有草稿,還沒有定型,私下與賈士政探討,結果被人竊去。”

“草稿呢?”

“丟了。”

云起以扇抵著額頭,“空口無憑。”

“所以啊……”袁方輕拍桌子,道:“本官怎么如何?”

云起眼珠子稍稍轉了轉,似乎才想明白般啊了一聲,“難道那位告狀的女子不會正好是洪榮元的家人?”

“洪榮元之女洪芙。”

京兆府每日接待的百姓眾多,不可能每一個都直接見到袁方,不然袁方三頭六臂都不夠使。所以洪芙一開始見到的人是京兆府師爺,才說了幾句,師爺筆下一驚,馬上去后面找袁方。

之后袁方讓師爺打發掉洪芙,讓下面的人仔細調查一圈回來,才打聽出來事情原委。

“洪榮元誣告在先,奉城縣令將他關押幾天打了一頓,結果他心生不忿,號稱文人氣節可以不為五斗米折腰,誓要論個黑白對錯,兩方爭執下,洪榮元被推倒地身亡。”

“這樣聽來,洪榮元還真可能沒說謊?”

袁方抖了抖官袍,“還是那句話,口說無憑。單說那個洪榮元死了之后,這事可算鬧大了,洪家人又聯合洪榮元的幾個門生蹲在府衙前抗議鬧事,后來干脆跑到賈士政的府上打起來,結果又鬧出人命官司。”

不過縣令這回犯了個糊涂,他怕影響仕途,居然草草結案,才有洪芙后來鬧到京兆府的壯舉。

“既然如此,派人去奉城查明原委,若真是縣令瀆職,將他收押懲處就是。”

“哪里那么容易啊!”袁方對著云起跺跺腳,“云世子你可不明白,麻煩的不是這個縣令,而是這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