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路謠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咋這樣啊

不知從何時起,余恨竟然無影無蹤,初七在想是不是原諒得太輕易了?他不過是救過她性命,為她的商行出過力,幫她出了不少買賣上的主意,她就能把當初逼她去和親的事給忘記嗎?

算了,今日高興,不去多想了。

初七將所有煩心事拋諸腦后,幾杯酒下肚,她不禁有些飄飄然,忍不住試探道:“你今日是來向我道喜的嗎?”

謝惟垂眸輕笑,“不然呢?大半夜來問你要酒喝嗎?”

初七被他反問得啞口無言,斜眼睨著他道:“嘶……你怎么越來越貧嘴了呢?我認識的三郎可不是這樣的啊。”

“你覺得我應該是什么樣?”

初七再次被他問懵了,在她的心里謝惟應該就是彬彬有禮但又拒人千里的模樣,只是此時此刻,他不再拘泥于禮數,也不再拒她于千里之外。

“算了,喝酒吧。”

初七干脆不想這么多,又斟滿一碗酒,一口接一口像是喝不醉。

酒喝多了,她話也多了,說著奇奇怪怪的笑話,熟絡地拍起謝惟的肩膀。

“三郎,你今年多大呀?”

她微醺,說話浮在半空,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越來越沒大沒小。

謝惟蹙起劍眉,看著攀在他肩頭那只會稱兄道弟的小手有些哭笑不得,然后他往她嘴邊遞了杯水,說:“先喝點水。”

初七盯著這杯水,柳眉一擰,想了會兒醍醐灌頂,“哦!我說錯話了!”她端正姿勢,再次認認真真地問,“三郎,您今年貴庚呀?”

謝惟:“……”

他有些不淡定了,收回手自個兒把水喝了,順過氣后輕問:“你為何問這個?”

“好奇呀,像你這樣的年紀都應該有兒有女了吧,說不定……”初七瞇起眼打量著,“說不定連孫子都有了。”

“孫子?我有這么顯老?”謝惟低頭看看自個兒的衣袍,又看看自個兒的手,左右張望,這店中竟然連面衣鏡都沒有。

他不禁郁悶。

初七忙道:“當然沒說您老年紀大的意思,只是我在想你為何不娶妻生子……要不要替你說門親事。”

后半句話,初七越說越輕,隱約還有點心虛,想想謝三郎是什么人物,還用得著她來說親,更何況來此也沒多久,她也不認識幾個女子。

“你應該聽蕭慎說起過憐兒吧?”謝惟低聲道,“婚期將近,她得病死了,而后也訂過一門親事,可還沒成親就撒手人寰,有個老道曾說是那些女子命沒我硬,還有人說我身患怪疾,這么多年都平安無事,就是取了那些女子的性命。”說到此處,他無奈地苦笑搖頭,端起碗大喝一口酒,“他們說的都有道理,我也就不再害人性命了,至于生子……若生下的孩子與我一樣的病癥,整日飽受病痛,我情愿他別來這世間。”

他說得云淡輕風,可其中的痛仍被初七嗅到了,她見過謝惟病發的模樣,明白何為生不如死,而這種痛別人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不能替他承擔半毫。

她心生憐意,緩緩地將酒添滿,好聲安慰道:“別擔心,慧靜天賦異稟,說不定能治好你的病癥呢,到時你就能過上常人的日子了。”

“病好了還有毒呢,罷了,我不想耽誤別人。”話落,他又抿了口酒,硬生生地把嘆息壓了下去,不愿讓她知曉。

屋中莫明安靜下來,就聽到桑格的呼嚕聲時起時伏,跟打雷似的還挺有節奏感。

初七和謝惟相視一眼,笑了起來。

謝惟道:“時候不早,我也該走了,你早些歇息。”說著,他起身,恭敬地施一禮,“恭喜小七娘,祝開業大吉。”

“你這開業大吉說得也有晚吧。”初七笑著,一雙明亮的眉眼彎成兩道月牙兒。

謝惟望著她,眉眼間揚起欣慰的笑意,“沒想到轉眼間你就長大了,沒有我你也能把做好。”

這話聽來有種不舍的意味,初七心怦怦跳著,人也不自在,她轉過身顧左右而言它,道:“讓我送送你。”

初七邊說邊打開門,正好一縷涼風灌了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抱住胳膊往后退,此時,一件披風很合時宜地落到她肩頭,替她擋住了些許寒意。

他總在最合適的時機,給她做需要的東西,披風如此,買賣也是如此,皆是潤雨細無聲。

初七臉又燙了起來,她垂眸道了聲謝,裹緊了披肩,而后輕輕關上門送謝惟一程。

謝府離此處不遠,但走走也得花些功夫,今日謝惟并沒坐車馬,是一人徒步往返,初七見此就說:“我去把阿財牽來,省去你走這么多路。”

“這月朗星稀,走走倒也無礙,不必麻煩阿財,若以后相見,說不定它還會吐我口水。”

初七聽著笑了,看來謝惟也知道阿財討厭誰就會吐誰口水的壞毛病。

謝惟道:“你也不必送我,街上人少,萬一有什么事,可不好,更何況聽說昨日有人來鬧過了,你還是快些回去吧。”

“鬧事的也不是別人,是我阿爺的結發妻,想必你也聽說她罵我不孝了,說實在的,我阿爺病了我也很難受,與大娘吵架吵了半天,雖然逞一時之快,但事后想想,我也有些后悔。”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聲也悲,或許你阿爺也有悔意,但是見不著你說不出口,看得出來你心里也放不下,既然如此,不如把這個結解之。”

初七聞言略有心動,但依然下不了這個決心。

謝惟又道:“明日我有空閑,不如陪你去吧。”

“陪我?大可不必!這是我自己的事,不想麻煩別人。”

“我在你眼里依舊是外人嗎?”

謝惟的口吻不似尋常,莫名的有種怨氣,初七的醉意被風吹得差不多了,腦子清楚了不少,她義正詞嚴道:“咱們已經和離了,你忘了?”

“那我更要去了,得把和離之事與你阿爺提一下才是。”

初七:“……”

謝惟走之后,初七琢磨半晌,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她一直以為謝惟說話正經,做事正經,沒想這些全是裝的,與他相處的這些時日,就見他本性暴露,說話帶刺,還喜歡陰陽怪氣,講起歪理比她還要在行,哼,果真是錯看他了!

次日,初七故意起了個大早,打算甩掉謝惟去了解心里的結,剛出門就見一輛馬車停在街口,謝惟已等候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