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良志

009金銀雙胡

這胡幫乃丘鎮的一方霸主,勢力范圍延伸至整條邊境線。連長期欺壓漢人的巾牧人都不敢隨便與之對敵。因胡幫在此處根基穩固,即使是在大新國盛時加強各州安防治理,都無濟于事,更何況是如今這個亂世。

自戰后大新國與巾牧國重開互市,因丘鎮地處盤江下游,盤江的中上游均在夏州,若要以水路進大新澠州,必得通過盤江。故而丘鎮就是邊境處最大的通商岸口,這讓本就掌管丘鎮的胡幫賺的更是金缽滿載。

胡幫幫主名喚胡金,副幫主叫胡銀。胡銀已成家許久,膝下有一女叫胡騫。胡金卻一直孑然一身,收養了一名干女兒,名叫沈笙。傳聞這名大小姐刁蠻任性,聰明老辣,自十二年歲就開始掌事,如今已有四年。

這四年里,她在內將胡幫在丘鎮的六大商號管理的是井井有條,在外膽大妄為,仗著有胡金這個干爹撐腰,活脫脫一土匪頭子,無惡不作。

這俗話說的好。

強龍難壓地頭蛇。

即使成瀾、成蹊、幸梄武藝高強,但面對沈笙背后的這一龐大勢力,他們也將束手無策,更何況他們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惹了這位大小姐。

那些滿臉橫肉,兇神惡煞的大漢健壯如牛不說,還手持大刀,鐵錘,揮舞起來沒砸到人也能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來。

他們中還有三兩個是練家子,那更是難纏。

哦,還有個大累贅幸顏,一直阿九救命的叫著幸梄,讓他還得留一只耳朵來聽著她的叫聲,護她周全。真是應接不暇!

但也不能全怪幸顏,畢竟她瞧著那些鋒利的大刀一下一下地朝自己劈來,刀鋒砍破空氣的聲音不絕于耳,擦過她的身子呼嘯著,她從未見過這般場面,自然嚇了個半死,全然沒有方才逼問山賊的氣勢。

“阿九!阿九!我們投降吧!這肯定有誤會……救命啊!”幸顏尖叫著,那大漢在瘦小的她眼中,就像一座大山,不停地朝她壓來,躲過這一座還有下一座,接連不斷。

幸梄身無武器,那大刀大錘他也不會耍,打起來也很是吃力,他突然冷眼一橫,見那黑馬上的沈笙手無寸鐵,心中道了一句:擒賊先擒王!

于是找準機會想將幸顏往成瀾方向推了出去,而后足尖一點,身如輕燕躍起,下一步踩在了一大漢手持的刀背上,腳上一用力,便將那人踢倒。

這一借力,直接讓他越過重重人群飛躍到馬背上,那女子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掐中脖子,頓時覺得呼吸急促,頭暈不已。

“都給我住手!”幸梄大吼一句。

沒想到這群猛漢充耳不聞,依舊硬著頭打,幸梄無奈,轉而厲聲威脅身前的沈笙:“你讓他們住手!否則我這一使勁,你必死無疑!”

沈笙顯然是怕了,畢竟她覺得暈眩越來越強烈,于是她吞咽了一下,大喊:“住手!你們這群蠢豬!看不見我被人挾持了嗎!”

這下那群人才停下,齊齊轉頭看向幸梄,樣子又驚又怕,只有個看起來比其他人更威猛的大漢還算鎮定,他叫大虎。只見大虎快步躍到幸顏旁,像猛虎擒小雞似的將她提起來,還用大刀架在她脖子上,揚言不放了大小姐就讓幸顏身首異處!

但他沒料到是,幸顏是一個生命力如此頑強的人,她見幸梄已握有他們的頭領,就像是握住了他們這群人的命脈,頓時底氣又回來了!

“哼,你就把我砍了!反正光腳不怕穿鞋的,我就一介草民,要殺要剮隨便,但是阿九!”她突然揚起聲音:“一定要慢慢地掐!讓她感受一下窒息的絕望!”

“你給老子閉嘴!”大虎聲如洪鐘,倒是震的人頭暈。

“你再狂!小心你們大小姐馬上就命喪黃泉!”幸顏擲地有聲,倒是說懵了大虎,一時之間,眾人皆疑惑,這倆人到底是誰在挾持誰啊?

幸梄見幸顏那裝狠的模樣,使勁憋住笑意,畢竟這氣勢還得足些,依舊疾言厲色:“你快讓你這些手下放了我朋友,我們都是從丞陽過來尋親的,從未招惹過你們,若再要逼迫,我們就去上告官府!”

不料沈笙仰頭長笑,嘲諷:“我還以為你有什么本事,告官府?這丘鎮的官府,都是我胡幫開的,你這可是聾子看啞劇,正中下懷啊!”

“看來你是不把你這胡幫大小姐的命當命了?”幸梄反問。

“哼!過過嘴癮罷了,本小姐的命當然比你們這群草芥值錢。”她說完,便命令所有人退下,包括拎著幸顏的大漢。

“怎么樣,能放了本小姐了嗎?”沈笙側頭問。

“等等!”幸顏喊了一句。

“怎么,你個小丫頭敢跟我出爾反爾!”

“丘鎮連官府都是你們家的,放了你,我們還能有活路?”幸顏一針見血。“讓你的弟兄在此地等候,我們帶著你向西去,半個時辰后再讓他們追上來,到時候我們會將你放下,否則你小命不保!”

“你居然敢算計我?”沈笙兩眼發直,顯然是氣極了。但身后的幸梄由不得她發怒,手上的勁道更足了些,威脅的意圖明顯。

他倆人這是一人出計一人出力,配合默契啊!

但這力道確實過了些,那女子已經開始呼吸急促,頭暈目眩。但即使是這樣她也未松口,這讓幸梄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正當他們對峙之際,成瀾突聞馬嘶鳴聲,十幾年來在你死我活的廝殺拼搏中鍛煉出來的警覺讓她大呼一聲,不好!忙喚幸梄躲開。

幸梄愣了愣,就是這一愣,讓他背中一箭,翻身摔下馬,還磕到了頭,頓時暈了過去。幸顏見狀尖叫,不顧成瀾阻攔,驚慌失色地朝幸梄跑去,不料那黑馬上的女子立刻翻身下馬,輕易地就攔住了她,還從懷中抽出一把匕抵在她的胸前。

“還敢不敢跟本小姐討價還價?”她邪魅一笑,甚是可怖。“把他們也給我抓起來!”

成瀾成蹊連忙貼背應敵,但這黑壓壓的壯漢,如洪水猛獸,他們實在沒有勝算。

看著成瀾、成蹊越來越吃力,那女子甚是得意,在扭過頭看著又悲又怕的幸顏,心中更是舒服。

“小妞,你服不服本小姐?”她將匕首抵得更深了幾分,與方才幸梄掐她咽喉時的意圖相似,這是在幸顏身上討方才的債呢!

“你到底想怎樣?”幸顏問。

沈笙冷哼一聲,未作應。她換了只手持刀,轉身向遠處望去,臉上囅然一笑,甚是無邪,全無剛才的陰狠。

幸顏見狀也隨著她的方向望去。只見一虎背熊腰的男子身騎一匹黑馬,朝他們馳騁而來。

那大漢手持弓箭,手上肌肉虬結,體型精實的嚇人。膚色黝黑,目光如炬,眉毛濃密得連在了一起,臉上的皺紋擠弄,就一條沙皮狗。

“笙兒!他們傷到你了?”那男子語氣急促,擔憂不已。

“干爹!他差點把我殺了,好可怕啊!”

“沒事,干爹在呢!接到二虎的消息干爹就立刻趕來了,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許動我們笙兒一根寒毛!”說著他拉緊馬繩,跳下了馬,落地時地面都震了震。“臭小子!”他瞅著倒地昏迷的幸梄,用力踢了一腳,看得幸顏膽戰心驚,但又不敢言語。

“唔……干爹!他們都是胡騫那個破玩意兒派來的!”沈笙這哭腔真是說來就來,還留了好幾滴淚,看得胡金是心疼不已。

“好笙兒!你無憑無據,為何要這樣說你堂姐呢?”胡金雖是護她,但胡騫也是他的侄女,他自然不能就聽信沈笙的一面之詞。

“哼!你問她!”用下巴指了指幸顏,扭過頭來看幸顏時又是一副狡詐的模樣。

幸顏看懂了她眼中的意思。

她聽著身后成瀾、成蹊與人廝殺的聲音,他們寡不敵眾,體力已到極限。眼前的幸梄昏厥,不知傷勢如何,是死是活……

她深知此時的處境,若搖頭,就是一刀捅死,反正沈笙殺人無需償命;若點頭,他們必得帶她與他們嘴中的胡騫對峙,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于是,幸顏咬著牙點了點頭。

胡金這一巴掌扇的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幸顏被他打翻在地,頓時眼前天旋地轉,連耳朵都打得嗡嗡響,她臉上疼的甚至麻了起來,不用照鏡子,她也感受得到臉在漸漸腫大。

“死丫頭!”胡金怒道。

“扇的好!”沈笙拍手叫好。“干爹!他們可壞了!知道我要出城,便在城外埋伏我,還好二虎接到消息告訴我胡騫要害我,留了一手,不然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沈笙說完還捂著嘴哭了起來,看起來好不可憐。

胡金連忙安慰,道“笙兒,干爹一定給你做主!”

“我不要你給我做主,我要官府!這可是殺人的大罪,難道笙兒連平民百姓都不如嗎!”

胡金雖為難,但見沈笙那淚水如斷了線的珠簾似的大顆大顆的落,實在是招架不住,最后咬咬牙,點了點頭。

看到這里,幸顏算是知道了這胡金全然是個沒腦子的家伙,坊間傳聞他目不識丁,毫無主見,被沈笙牽著鼻子走。

怪不得沈笙從十二歲就掌事。

“你要相信干爹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待我先將那一男一女殺了,給你解恨!”胡金說著,拉滿弓弦,將箭頭對準了已精疲力竭的成瀾。

“胡金莽夫,住手!”幸顏咽下喉嚨處的腥甜,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叫住了他。

這顯然戳中了胡金的痛處,只見他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火冒三丈地看著腳下狼狽不堪的幸顏,怒道:“臭丫頭,你再給老子說一遍!”

“干爹你別生氣!這丫頭詭計多端,你不要被她給激怒了。”沈笙連忙給她順氣。

“沈笙,欲余從,須放余友之,許順遂如意。不允,則如實述也,揭爾真目,離間爾等!”幸顏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為的就是要單獨告訴沈笙,她可以合作,但沒有這么容易!

“你個臭丫頭說些什么文縐縐的鬼話!存心嘲弄我是嗎。”胡金氣急敗壞地抬起腿,眼看就要朝幸顏踩去。

“干爹!你干什么,能不能沉住氣!”沈笙連忙拉住他,繼而兇狠地瞪了幸顏一眼,大聲對著那群大漢道:“你們都別打了!”

眾人停手。成瀾、成蹊總算得喘息,雙腿一軟差點跌倒,還好互相扶持著。

“小妞,他們倆我可以放,但是他……不行。”沈笙指了指地上的幸梄。

“那你……就是把我殺了,我也什么都不說。”因臉被打的紅腫,幸顏說話開始口齒不清。成瀾在她后面看著她癱坐在塵土飛揚的地上,衣服上沒有一處干凈地兒,還這般說著話,心里心疼不已。

“你要是不說胡騫的詭計,我就把他倆殺了,我看你怎么選?”

“幸顏姑娘,我們不怕死!你不用……。”成瀾的話還未說完,背上便被身后的人砍了一刀,這一刀,是在沈笙示意下砍的。

而成蹊見狀嘶吼著又重執起劍與那人欲與那人對決到底,眼看又要打起來。

幸顏不用轉頭去看也知道發生了什么,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不去想成瀾和幸梄的傷勢,繼續與胡笙周旋:“你不放,那你什么也得不到……我們都不怕死。”

“哼。真是不要命……算了算了,你看這樣如何。”沈笙實在是不想跟這個倔女子爭論下去,作了讓步。“我會命人將他治好,反正就算我放了他,被他倆帶走了,你應該知道我有能再逮回來的本事。”

“好……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