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停在路邊,夏藤對著垃圾桶狂吐。
風中還回蕩著她的一路凄聲尖叫。
祁正那個飆車速度,要么他不要命,要么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胃里翻江倒海,掐著他的腰讓他停車,掐的她手都疼了,他不聽,就坐前面笑,她越害怕,他笑的越厲害。
夏藤要瘋了,對著他的耳朵喊“你再不停我就跳車!”
他態度輕佻的傳回來“跳。”
話音剛落,他腰間一輕,后面的人真的松了手。
祁正一個急剎車,輪胎沖力大,摩擦聲尖利刺耳,仿佛能在地上劃出一道裂痕。
夏藤幾乎是手腳并用的從車上滾下去的,眼淚鼻涕一股腦兒往出涌,她吐的昏天黑地。
連帶著剛才的恐懼,惡心,絕望,命懸一線,統統吐了出來。
大概十分鐘,胃吐空了。
夏藤軟了下去,跪坐在一旁,頭發耷拉一肩,濕成一縷一縷。
祁正從旁邊的小商店出來,提著一兜礦泉水過來,扔她腳邊。
她看了一眼,拿出來一瓶漱口,他站旁邊看,不忘再嘲諷她一句“你身體素質太垃圾了。”
她沒有說話。
空氣潮濕而安靜,馬路上很久才駛過一輛車。
夏藤清理干凈,手掌撐地站起來。
一晚上憋著的怒火在卸去亂七八糟的情緒后達到了頂峰。
夏藤撲過去打他,胳膊亂掄,腿也往上踹,拳打腳踢又扯又拽,她在泄憤,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
“你瘋了你瘋了你瘋了是不是!”她紅著眼睛狠狠瞪他,“開那么快不要命啊!你怎么不去死啊?你是有多討厭我啊?”
祁正兩手揣兜里任她打,但他力氣大,受得住,除了身體稍微晃兩下,底盤穩穩不動。
夏藤一下一下拿胳膊錘他,“你別管我啊?不是不認識我嗎?你管我干什么?我怎么樣跟你有什么關系?”
“你就知道看我笑話是不是?我到底招你惹你了?”
憤怒和羞辱在胸□□炸,猛浪一樣,愈翻愈洶涌,鋪天蓋地,充斥著身體每一寸。
夏藤氣的整個人都在顫抖,越氣越委屈“我到底哪兒做錯了?為什么你們都要這樣對我?憑什么你們都欺負我?”
她還要打,祁正耳朵受不了了,抓住她揚起來的手腕反向一擰,緊緊卡在她腰后,夏藤被他擰的像個麻花,她使勁扭,祁正不讓她動,到最后,干脆連掙扎都不讓她掙扎,夏藤被死死按著,只有不斷起伏的胸口昭示著她的憤怒。
祁正開口
“差不多得了,你還沒完了?”
她渾身濕透,跟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
一雙眼紅紅的,她經常會紅眼眶,但眼淚全都能被自己硬逼回去。似乎是為了證明她那句“為你哭,值得嗎?”
鬼知道他為什么把這句話記得這么清楚。
她那雙眼睛漂亮極了,帶點兒生氣與不甘瞪著你的時候更要命,他喜歡看她眼波里藏滿無聲的情緒,卻又總是被她眼底的高不可攀刺到。
好像誰多看她一眼都是對她的褻瀆。
她壓根不是該出現在這里的人,她用的東西,穿的衣服,說話方式,外貌,身材,氣質,全都和這里不一樣,和大城市的普通人也不一樣。
來這里之前,她一定受人追捧。
穿著漂亮的衣服,坐在高處的位置
她不知道,她不是看不起小地方,也不是看不起小地方的人。
她是看不起普通人,看不起平庸的生活,看不起別人不用崇拜的目光看她。
她在萬眾矚目的地方活慣了。
可是,落魄的公主就該有落魄的樣子。
他沒興趣伺候她。
又一輛車從身后的馬路駛過,倒映在水灘里的世界被劃破一秒,又重新匯聚在一起。
所有的痕跡里,只有水痕會轉瞬即逝。
祁正固著她的雙手,居高臨下看著她,“你瞪什么瞪?”
夏藤還瞪,用力瞪,目光罵他千百遍。
就是這個眼神。
“他媽的一臉清高樣,誰看了不想操?”
夏藤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祁正目光諷刺,“他們想干什么,用我給你形容一遍?不是老子救你,你有命從那兒爬出來么?”
夏藤剛安靜下來不到一分鐘,又被他激的迅速陷入暴躁,她胳膊動不了,抬起腿就踹他,一邊踹一邊罵“禽獸!混蛋!死變態!”
換成平時,她可不敢這么罵。
但今夜,刺激受得太多,形象毀了,包袱丟了,臉面沒了,她上頭了。
原來罵人這么爽。
祁正瞇了下眼睛,“你再罵?”
夏藤想也沒想就繼續“你就是個流氓!”
祁正勁大,一把按住她的肩往路邊推,夏藤被推的重心不穩,腿打著絆兒往后退,脊背摔在樹干上,頭頂的樹葉嘩啦啦的響。
他逼近她,皮笑肉不笑的。
“夏藤,你記清楚,老子是你救世主。”
那句話,過了很久,夏藤都沒敢忘記。
再也沒有一個人,比他更有膽量講出這句話。
狂妄的不可一世。
只是當時,她只會反抗,她使勁推他,下意識說出一句“你滾開。”
顯然,后兩個字不是眼前這位閻王愛聽的,折騰到現在,耐心耗到頭。他臉一冷,松開她,轉身就走。
撿起被她丟在地上的頭盔,跨上摩托,發動機開始“轟隆隆”響的時候,夏藤才反應過來他生氣了。
她靠著樹干喘氣,心跳的飛快,她想說點什么,但祁正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他再沒看她一眼,卡住頭盔的鎖,又以不要命的速度沖了出去,轉眼就沒了影兒。
祁正丟下她的地方就在西梁橋前邊的一條馬路,她自個兒走了五分鐘,便看到沈蘩家的紅色鐵門。
她一進院,沈蘩正滿臉焦急拎著把傘準備出門。
見她進來,沈蘩“哎喲”了一聲,原地跺腳,“你呀你!你上哪兒去了!我跟你媽要你了電話,打你手機關機,問過江家那倆小孩都不知道你上哪兒去了,我都準備上街找你去了你說說!”
夏藤一聽,把手機拿出來一看,屏幕是黑的,手機膜也裂出兩條縫,估計是前面往水里那么一摔給摔關機了。
沈蘩念叨著“趕快進屋趕快進屋”,護著她的肩頭把她拉進屋,夏藤身上衣服半濕,頭發也散了,沈蘩上下一掃,“你怎么回事兒?怎么淋濕了?出門不是帶傘了嗎?”
數不清這是第幾次這么狼狽了,夏藤找借口都找累了,“地太滑,我下臺階沒看清。”
沈蘩狐疑的瞧她,“阿藤,你好好跟我講,是不是受人欺負了?”
“沒,又沒在學校,哪兒有人欺負我。”夏藤面上揚起笑,語氣盡量輕松道“姥姥我不吃飯了,身上黏的難受,先上去洗澡了。我等會給我媽回電話,您別操心了。”
她說完,避開沈蘩探究的目光,步伐加快上二樓。她身心俱疲,臉上偽裝的笑容都快沒力氣支撐了。
木梯“嘎吱嘎吱”,發出沉重的悶響,每踩一節,她的心就往下墜一分。
不出意料,陳非晚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我一天到晚給你操心多少事兒你還嫌不夠是不是?你跟誰鬧失蹤呢?啊?你姥姥多大歲數了你不知道?急得非要出去找你!這下大雨的,要是再摔一跤,出事了你擔得起嗎?你氣我就算了,你姥姥得罪你了嗎?”
夏藤看著鏡子里臉色蒼白的自己,真的頭疼,她不想吵,但是陳非晚想,手機在桌面上自說自話,噼里啪啦,下一秒要爆炸似的。
她放下梳子,這是今晚第三次重復這句話——“她出門前我回來了。”
她經常搞不懂,為什么人們總喜歡假設那些未發生的事,再拿那些假設去懲罰別人。
比如現在的陳非晚。
“你還狡辯?”她很惱火夏藤的態度。
夏藤很無力,“陳述事實也叫狡辯?”
陳非晚反復深呼吸,把那股氣順下去,笑了,“你行,現在離得遠了,我管不住你。”
夏藤懶得接話。
陳非晚像媽不像媽,有時候稱職的過分,有時候像個叛逆期的不良,她雷厲風行慣了,說話做事都是一股排山倒海的勁兒,脾氣也是,點火就著,但來得快去得也快。
她只講究效率,結果,臉面。
“這事兒沒有第二次,聽見沒有?沈蘩是我媽,我請我媽照顧你,你別反過來找事兒。”
“嗯。”夏藤閉著眼聽著。
這茬兒迅速翻篇,陳非晚馬上換了一個問題“新學校能不能適應?”
對她,夏藤自然不會像對丁遙那樣有一說一。
“能。”她說。
“同學關系處的怎么樣?”
夏藤想了下,最后道“湊合。”
“湊合就夠了,別走太近,注意你什么身份,你遲早要回來。”
她什么身份?
夏藤自嘲的勾起唇。
這里沒人高看她。
直至電話掛斷,陳非晚也沒問過她到底為什么晚歸。
手機打到發燙,手心卻冰涼冰涼的,什么也握不住。
夏藤躺在床上靜靜看著窗外夜空,月亮水一般,和眼淚一起無聲流淌,滲進耳邊的頭發。這一路走來,從風光無限跌入泥潭,她從未如此糟糕過。
那晚的后遺癥出現在夢里,她被噩夢糾纏了一晚上,夢里沒有及時出現的祁正,瘦猴得逞了,她凄聲尖叫,無數只手在她身上,還有瘦猴那張被雨水浸泡過的丑臉,不斷搖晃放大,她尖叫著驚醒,渾身是汗,嗓子里很干。
天剛蒙蒙亮,她在身下摸索到手機,撈出來看,凌晨六點,還有一個小時才到起床時間。
那個夢讓她心有余悸,夏藤胳膊蓋在眼睛上,胸脯上下起伏著。
如果祁正沒出現……她不敢回想。
她確實沒本事從那群人手底下逃走。
心里壓了一堆事,夏藤再沒睡著。
一直睜眼看著天光乍亮,鳥兒叫纏上枝頭,清晨的風捎過西梁,家家戶戶響起鍋碗瓢盆的聲音。
狗叫幾聲,漸漸多了人聲。
煙火氣冉冉升起,光驅走了天空最后一絲黯色。
周一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四更結束,明天歇業。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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