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品牌店里放著歌,
里面逛的人不是很多,
價格全國統一,
這兒的大多數人消費水平還是有限。
夏藤看著看著就往男裝區走,
挑起一件類似于棉服的外套,
黑色,連帽,有點兒夾克款式,
摸里面的料子,
衣服很厚實,型也好看。
她抽出來往祁正身上一貼,
“你要不要試試”
祁正扭頭,
“不要。”
她手仍舉著,
“套一下就好。”
祁正盯她,
她回視,
她睜著那雙眼睛撲騰著看他,
最后結果大都是他先妥協。
祁正不情不愿地脫了自己的外套,把那件衣服穿上身。
效果和夏藤想的差不多,
他適合黑色,
身架子和臉擺在那兒,
衣服隨隨便便一套,
氣質就出來了,帥的沒邊。
也是神奇,
小破縣城里養出他這樣一個人。
祁正鏡子都懶得照,
半截領子還窩在里邊,
他看向夏藤,“行了吧。”
一副敷衍完準備隨時脫掉走人的樣子。
夏藤踮起腳,把那半截領子翻出來,衣服給他整理利索,然后道“買了吧。”
店員原本都沒上前的打算,來他們店的大多只是看看,掏錢買走的很少,聽見二人對話,感覺有戲,踱步過來附和,“他穿這件很好看啊。”
夏藤看得出祁正沒耐心逛了,沒讓他試別的,直接去柜臺付錢,祁正沒攔,原地站著等她。
她才沒那么在意他,不過是想還身上那條裙子的錢。
這么想著,挺不爽的。他就喜歡讓她欠著她,可她總能找到點兒辦法還回來。
可是不爽歸不爽,他沒吭聲,怎么著這也算夏藤送給他的,她還沒送過他什么。
祁正那件外套的吊牌也剪了,倆人換了身衣服走出商場,厚重的門簾拉開,冷風劈頭蓋臉地撲過來,祁正身上裹著新衣服,第一次沒有感覺到鉆骨頭的冷。
以前的冬天,他都是在感冒和抗凍之間反復度過去的,加件衣服就能解決的事兒,從來沒人囑咐過他而已。
他緊了緊外套,沒有說話。
夏藤把口罩拉回鼻梁上,問“然后去哪兒”
祁正“問你自己。”
“我想喝酒。”
祁正側頭看了她一眼。
夏藤繼續說“但是我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喝。”
越說越沒譜。祁正嗤笑“你還想干什么”
夏藤不管,“是你說的,問我自己。”風吹起她的頭發,她的聲音悶在口罩之后
“就今天一天,我想做想做的事情。”
祁正覺得自己肯定腦子抽風了,她想逛街,他就陪著逛,她想喝酒,他就去買了一兜啤酒,她不想引人耳目,他就帶她去了一個山頭。
叫山頭也不叫,說是山坡又比坡高些。他們這邊的縣城有很多這樣未開發的區域,一片連一片的土高坡,雜草叢生,枯枝纏繞,位于縣城邊緣,沒什么人來。若是途徑此處,會覺得這里像是一片被遺忘的荒涼之地。
祁正手里提一兜啤酒,下了車后帶著她走了很長一截路,路不平坦,不好走,疙里疙瘩的,積雪凍得硬邦邦,走起來磕磕碰碰。
走的很費勁,但到頂時,四周安靜的不剩一點兒喧鬧之音,唯有呼嘯的風,沒了遮擋物,刮得肆意。
視野變得開闊,從偏僻一方,卻能縱觀縣城全貌。不那么繁華,卻也充滿煙火氣。
天色漸晚,他們出來的時候已經不早了,折騰去了好些時間,冬季晝短,到這會兒,暮色氣息愈發多了。
坡頂有遺棄的垃圾,不知從哪兒來的,祁正找了一圈,拆了個紙箱,給夏藤一塊紙板。
她接過來,“干嘛”
“不想坐你就站著。”
祁正把紙板墊地上坐下,從塑料袋里拿出一罐啤酒,單手拉開拉環,一口下去,半罐沒了。
夏藤撇唇,拉緊大衣下擺也跟著坐下,她拉開一罐,“你不和我碰一下嗎”
祁正眼尾睨她,好像在說你怎么這么事兒,但到最后他也沒出聲,和她的啤酒罐“咣當”一碰,仰頭喝掉剩下半罐。
速度之快,夏藤忍不住說“你別喝醉了,我扛不動你。”
祁正仿佛聽了個笑話,懶得回這種不可能發生的廢話。
夏藤摘掉口罩,對著瓶沿兒抿了一口,酒精的味道迅速占滿口腔,一路燒到喉嚨,人馬上就熱和起來。
“不過,如果我喝多了,你可以扛得動我。”
她聲音很小,像自言自語,祁正聽到了,“誰管你你喝多我就把你扔這兒。”
夏藤又喝了一口,祁正老這么說她,欺負她,脾氣也壞,從沒收斂過,她根本不相信他喜歡她。
“你干嘛總是講話這么難聽”
夏藤越想越自閉,她今天情緒很不穩定,自己抱著酒瓶咕嚕咕嚕地喝,沒想到一罐很快見了底,她酒量很一般,人情緒上頭的時候,再加上喝的速度快,就極容易醉。夏藤又給自己開一罐,嘴里嘟囔著“你一直這樣,不會有女生喜歡你的”
說到這兒,她突然想起臺球廳那個紅發女孩,好像叫什么晴,直往他身上貼,還有不久之前的江挽月,還有那群曾經把她堵在廁所里的女生她說錯了,他性格再惡劣,說話再難聽,總有源源不斷的姑娘迷戀他。
真氣人。
十幾分鐘的時間,夏藤喝空了兩罐,她打了個小小的酒嗝,兩頰粉撲撲的,她有點兒莫名的委屈,更有點兒莫名的生氣。
“你不是喜歡我嗎”
祁正看著她兩個臉蛋以肉眼看見的速度變紅,問“那又怎樣”
聽聽,明明他才應該是被牽制的那一個,憑什么能拽成這樣
“不公平。”
“怎么”
夏藤覺得今天非要跟他列個一二三出來,她亂扯一個“你沒跟我告過白。”
這跟公平有什么關系,沒事找事兒。
祁正點了根煙,煙霧飄出來就被風吹走,他瞇著眼吸了一口,眼睛看她,“然后”
他看她能扯出什么花來。
“你還總惹我生氣。”
他點頭,你繼續。
“你”夏藤一邊喝一邊想,“你應該讓我開心,不是讓我傷心。”
說了半天,就是想要他跟其他人一樣,把她當星星月亮捧著。
祁正呼出一口煙,等她喝完第三罐,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單膝抵著地。
他問她“想讓我說好聽的”
是這樣嗎
好像不是啊。夏藤腦子已經迷糊了,但她沒聽過他講好聽的,于是稀里糊涂點點頭。
“那公平點,我說一句,你親我一次。”
怎么就她也要參與其中了,祁正說“你要的公平,不能做到就別跟我扯。”
既然是她自己說的,夏藤只好點頭,“哦。”
祁正問“你喝多了嗎”
夏藤“有點兒。”
“喝多了記事兒嗎”
夏藤搖頭,實話實說,“睡醒什么都忘了。”
“那先親吧,免得你忘了。”
夏藤還沒反應過來,祁正已經壓著她的后腦勺開始了。
到處都是酒味,唇齒間,舌尖,呼吸里,身上,分不清是誰的,糾纏不清,風吹過此,也要繞道而行。
夏藤被咬得昏頭轉向,她喘著氣兒,“你就死也不愿意說一句”
祁正說“我喜歡你。”
少年的聲音,干凈,坦蕩。
有不可一世的狂妄,有沖破一切的勇氣。
夏藤不知道為什么,聽紅了眼。可能是這個時代太壞了,隨便出口的喜歡與愛,配不上一顆赤誠的真心。
記不清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反駁不了,他就承認。
如果一定要追溯源頭,那就是她不該看他那一眼。
他被那個眼神刺激出了所有隱匿在骨子里的,獨占,毀滅,保護,好的壞的,全都因她而起。
他越親越狠,“管你喜不喜歡老子,都給我受著。”
天完全暗下去,底下的縣城燈火亮堂,塵世間萬分熱鬧,他們卻被遺忘在無人的山頂,人人低頭行走,誰也看不到他們,只有風。
這是兩個被各自的世界拋棄的人。
可是他們心中,都有一片旁人無法理解的天地。
千百種不同,不過活這一生而已,誰是對的,誰又是錯的,沒人有資格定論。
夏藤的眼淚流的毫無征兆,和進唇齒拉扯間,吻變得濕閑。
“你以后會記得我嗎”
他沒有停頓,仍然細咬著她的嘴角,他似乎早想過這個問題。
“你走了我就忘了你。”
早知道是個火坑,他跳的義無反顧,就怪不得任何人。
夏藤的心被揪住,疼的厲害,她忍耐著,說“那我也要忘了你。”
“行。”祁正騰出手抹掉她的眼淚,“你別哭啊,我又沒怎么著你。”
天全黑了,意味著這一天的結束。
這一天的結束意味著同樣的時刻,地方,眼前的人,再也回不來。
不值得為他哭是她說的,可到頭來,為他掉的眼淚也是最多的。
夏藤的眼淚止不住似的,沒其他人在,她不需要有所顧及,想不哭都難。
她推他一把,“你干嘛帶我來這里”
“讓你看看我生活的地方。”祁正攬著她的腰讓她站起來,他對著底下,說“就這幾個破樓,你留下,可能嗎”
這都算好了,昭縣比這兒還差些。
他們都知道,不可能。
她不屬于這里。甚至,他們不屬于同一個世界。這樣的陰差陽錯,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那天的最后,祁正只說了一句。
“你走的時候別告訴我,我就當這兒的夏藤死了。”
夏藤避世的這幾天,事態加劇。
許家沒和許潮生商量,為保許潮生的名聲,把夏藤推出去頂鍋,各種所謂的黑料與帶節奏的言論暴增,輿論開始趨于偏激化,網絡民眾說風就是雨,對夏藤的人身攻擊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許潮生和丁遙的名字,淹沒在了更大的浪潮之中,逐漸不被提及。
像一場精妙絕倫的電視劇,每天都能扒出點新料,沒有人喊停,就永遠不會停。
王導的新電影在這個風口浪尖上映了,夏藤作為曾經的備選女主角之一,話題度自然又提高一個度,為捧此次電影女主角穆含廷,又是一番運作,多家資本下場,夏藤像條被錘爛的過街老鼠,名聲發惡,發臭,人人嗤之以鼻。
事情變得愈發過分,他們扒出了她的所在的縣城,扒出了她現在上的學校,甚至扒出了她外婆家的地址。這座未被沾染半分城市氣息的小城,突然被大眾的眼睛盯上,涌進來一堆妖魔鬼怪。
學校門口開始不斷有帶著相機的陌生人出現,甚至有人混入其中,沈蘩走在路上被鏡頭懟著臉拍,再到后來,各種各樣的東西被寄到西梁,死老鼠,花圈,惡作劇的帶血的斷指,最過分的一次,他們了沈蘩的遺照,在門口放了一堆白蠟燭。
信息從何得知,不知道,這是個身份信息透明化的時代,公眾人物沒有可言。
偶爾有一兩句微弱的聲音,斥責這些行為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很快,浪花一打,消失得無影無蹤。
況且,她在明處,他們在暗處,她找誰說理去更可悲的是,就算說了,也解決不了半點問題。
事情愈演愈烈,嚴重至此,陳非晚把爛攤子處理一半,不得不騰出時間回一趟昭縣。
她于深夜到達夏藤所在的賓館,上樓,到對應的房間號敲門,門從里面打開,出現在眼前的卻不是夏藤,而是一個男生,個頭很高,她得稍微抬點頭才能看清楚。
陳非晚沒有收拾行李箱,只拎著一個包,她奔波一天,面上滿是疲態,但眼睛是準的。
她上下打量他,男生先開口了,“阿姨好。”
陳非晚有一秒沒說話,但也只是一秒,她沒理他,直接走進房間,“你還真給我在昭縣談了個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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