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彥見這么多人進來,自然不敢隨性,忙請李琮上炕,李琮倒是也不推辭,先找個位置坐下來,隨后讓顏彥和陸呦坐在他身邊,老先生和李稷坐在他們對面,李穗、李稹、李穡三個和顏彰坐在了另一張炕幾旁。
眾人剛安坐下來,青禾和一位三十多歲的仆婦模樣的人端著一托盤的茶水和糕點進來了,放下東西后,老婦人跟著她們兩個一起出去了。
“彥兒,老先生很好奇你都念了些什么書,曾經師從過誰?”李琮先開口問道。
事實上,今天的顏彥也給了他很不一樣的感受,因為他著實沒想到顏彥會有勇氣站出來和陸鳴對辯,而且是當著這么多學子的面,更令他驚喜的是,顏彥居然完勝了陸鳴,而且最后還丟下一句“學海無涯,我們每個人只不過是這滄海中的一粟”來和陸鳴共勉。
不過這是一件好事也是壞事,好事是因為顏彥贏了陸鳴,他自然也跟著歡喜,畢竟顏彥是他的表侄女,更別說顏彥的父親還是為他戰死沙場的,因此他對顏彥多少也有幾分愧疚和責任。
如今看到顏彥出息了,他也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和驕傲。
壞事則是因為陸鳴的才學在這些世家子弟中是毫無疑問的第一,換句話說,這些所謂的世家子弟的才學竟然還不如一個閨閣女子,這可就有點令他笑不出來了。
畢竟這大周的江山還得仰仗這些世家子弟,他們若是不行了,將來怎么輔佐這朝政?
因此,李琮的心也是忽憂忽喜忽上忽下的,因而,他甚至比季為明還想知道顏彥這些才學究竟是從何而來,究竟花了多少時間去用功。
“回老先生,八歲那年,先祖母請了陳思儒老先生做了幾年家中私塾掌教,晚輩跟著他學了四年的經史子集,老先生離開后,晚輩看起來雜書,游記、史書、兵法、戰法、傳奇、農書、商法、律法甚至于菜譜也略有涉獵。”顏彥回道。
陳思儒雖不如季為明名氣大,但也不是籍籍無名之輩,而且也曾經中過一甲榜眼,因而季為明一聽也就明白顏彥的學問是從何而來的,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一個閨閣女流之輩,居然請了一位名師來授業,而且授的還是什么經史子集。
不過他更不明白的是,一個閨閣女子,為什么會對戰爭感興趣會對各種各樣的雜書感興趣。
還有,從顏彥方才的對辯中,他能判斷出來這個女子的才學見識貌似不低于那位鎮國公世子,可這樣的女子卻偏偏被對方退親了,是該感慨造化弄人還是該感嘆那位陸世子眼拙無福呢?
顏彥從對方的打量中看出了他對自己的好奇和懷疑,不過她今天來見對方的目的并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陸呦。
“老先生,外子念過的書不比晚輩少,只是他苦于不會開口表達,且這些年又沒有先生引導,全憑自己瞎看瞎琢磨,因而,晚輩斗膽請老先生考校一下,他究竟可教不可教。”顏彥把話題轉移到陸呦身上。
“哦,你師從何人?”季老先生雖沒有見過陸呦的學問,但他見過陸呦的字畫,知道他的功底也不差。
陸呦倒是很順暢地報出了自己的先生名字,只是接下來老先生考校他的功課時,他因為緊張,結結巴巴地用一兩個字回答對方,頗有些詞不達意,顏彥只得幫忙解釋幾句,后來,見老先生臉上并無不耐,陸呦的膽子才逐漸大了起來,也能三個字或四個字表達自己的心意了,甚至還會用一兩句詩詞或古文來直抒胸臆。
“回老先生,外子記憶力驚人,他能背誦不少詩文,也能把一部完整的《論語》背誦下來,可惜,就是有很多釋義不太明白,所以想拜個先生從頭開始好好學學。”顏彥在一旁補充道。
“果真如此?”季為明點了一段論語來考校陸呦。
見陸呦幾乎一個字不差地背出來了,季為明又點了兩首《詩經》里的古詩,見這個仍沒有難倒陸呦,他又點了一段《離騷》。
一番考校下來,不說季為明,就連李琮和李稷幾個也十分驚訝,因為誰也想不到,一個號稱口不能言的傻子居然讀過這么多書,也會背不少詩文,更不可思議的是,一個連話都不能說完整的人居然可以順暢地背出這么多復雜晦澀難懂的詩文。
“你確實讀過不少書,功底也不弱,老夫能不能問問,你求學的目的何在?”季為明問道,主要是他覺得憑陸呦的學識壓根就沒有必要拜師了。
“功名。”這一次陸呦很準確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功名?”季為明看向了顏彥,又看了眼李琮。
顯然,這個回答在他意料之外。
一個連話都說不完整的人居然要去考功名?!
退一步說,即便他有了功名,那又如何,又不能為官做宰,何必浪費這工夫。
說實在的,有這時間還不如自己在家鉆心研究學問,未必不能在字畫上有所建樹。
當然了,今日畢竟是初見,季為明也知道交淺言深的道理,因而他看向了李琮。
李琮擺了擺手,“跟朕沒關系,年輕人肯上進是好事,多讀點書也不是什么壞事。”
“是晚輩的意思,晚輩是想試試外子能走多遠,最后的結果不重要,但其中用心追求的過程很重要,這是他一個自我成長和自我認可的過程。至少,我不希望他將來后悔自己年輕時不該虛度了這些光陰,不是有一句話叫什么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么?”顏彥把話接了過來。
“哈哈,老夫還是頭一次聽說有人把追求功名說的這么清新脫俗的,不過請恕老夫愚鈍,既然結果不重要,為何還要用心去做?這豈不是自相矛盾?”季為明趁機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同時疑惑的還有李稷和顏彰幾個,而李琮因為顏彥曾經解釋過這件事,倒是有幾分理解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