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那天站在外面和周婉說話時間長了些受了點風寒,或者是從陸老太太那過了點病氣,總之,那天從陸家回來后顏彥就覺得有點頭昏腦脹的,可因著喂奶的緣故,她沒敢吃藥,只喝了兩大碗熱熱的姜糖水,隨后又用陳皮泡水當茶喝。
饒是如此,顏彥也沒有頂住這場風寒,次日愈發的加重了病情,沒辦法,只得命人去請了個大夫來。
誰知大夫剛給開了藥,太子妃帶著位御醫上門了,原來她從陸衿那得到消息了。
御醫看過之后,也給顏彥開了幾包藥,又順帶給陸初和陸祑把了下脈,見兩個孩子沒有什么大礙,顏彥放心了。
因著這場病,顏彥沒再去陸家也沒進宮,甚至連李穡的婚禮也沒法參加,只是命人送去了一份厚禮。
這天,顏彥正坐在炕上翻看紡織廠那邊的賬目時,顏彰顏彬突然跑了進來,說是顏彧快不行了,在監牢里感染了傷寒,等牢頭發現時,顏彧已經高熱不省人事了。
得到消息的顏芃忙去求了太后和皇上,這才把顏彧接到顏家調養,因著這病傳染性極大,顏府專門隔開了一座院子給她,閑雜人等一律不準進去,只留了馬氏和采衣采萍兩個貼身照料。
據悉,顏彧清醒的時候提出了一個要求,說是臨死之前想見見自己的三個孩子。
為此,顏芃又求上了皇上。
“現在人呢?御醫看過之后怎么說?”顏彥忙問道。
要知道此去幽州也得上千公里,平常時日尚且要一個月來回,這冰天雪地的,再帶著幾個孩子,如何趕得及?
“皇上答應了每到一個驛站就更換馬匹,有個十來天應該能趕得回來,就是不知二姐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顏彰說。
“大姐,我看著這樣的二姐好可憐,只是一想到她之前做的那些壞事,我又沒法同情她,大姐,我該怎么辦?二姐還能有救嗎?”顏彬靠到了顏彥身邊,紅著眼圈說道。
顏彥摸了摸他的頭,“我們二弟又長高了不少,大姐都快夠不上你了。”
顏彬聽了這話抬頭,眨巴眨巴眼睛,顯見得沒有弄明白顏彥的意思,這不答非所問么?
“二弟,大姐的意思是你長大了。”顏彰解釋道。
“我知道啊,可我問的是二姐還能不能有救?二姐還說想見見大姐呢。”顏彬依舊沒有弄懂顏彥的意思。
事實上,顏彰也沒有搞明白顏彬長大了和顏彧有救沒救究竟有何關聯,因而,他也看向了顏彥。
“我的意思是,你們長大了,有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你們覺得怎么做對二姐有幫助就怎么做,別等著將來有一天會后悔,還有,我之前就跟你們說過,人是相對的,就好比二嬸,對我來說,她不是一個好二嬸,我可以不認她,但對你們來說,她絕對是一位盡職盡責的好母親,所以你們不可以不認她。同樣的道理,顏彧對我來說不是一個好妹妹,但對你們未必不是一個好姐姐。”顏彥解釋說。
人都要死了,她還能計較什么?
“大姐這么做也不完全對,母親對我們而言也不是沒有錯,倘若當初母親沒有心生貪念,母親就能攔住二姐,那么我們顏家就不會出現今日的分崩離析。”顏彰思索了一下,駁道。
“善哉,我們阿彰真的長大了,會思考問題。”顏彥欣慰地拍了拍顏彰的肩膀。
這個結果比她強灌給對方的是非觀要好多了,這說明他是真正認識到馬氏的錯,并沒有因為她是母親就偏袒她或縱容她,顏彥相信,有這個認知的顏彰應該不會長歪了。
顏彬倒是也聽懂了顏彰的話,低頭說道:“大姐,我也長大了,我也知道我娘和二姐都做錯過事情,她們兩個都對不住你,可我還是不希望二姐死,我希望她能活著,好好活著。”
“好了,二弟也別為難大姐,大姐說了,我們可以去幫二姐可以對二姐好,這跟我們對大姐好不矛盾不沖突。”顏彰拉住了顏彬。
說是不矛盾不沖突,可送走顏彰顏彬后,顏彥總覺得心里有點慌有點空,也有點說不出的酸楚。
總之,很奇怪的感覺。
論理,顏彥和顏彧并沒有什么感情基礎,再加上顏彧又是把原主害這么慘的人,她應該是恨她的,可為什么聽到她要死的消息她卻會有一絲絲的難過。
說到底還是人性。
顏彧才剛二十一歲,也是剛滿二十周歲,本該是風華正茂的年齡,卻因為自己年少時的一次失誤斷送了大好的前程和性命。
這么說似乎也不對,顏彧能有今天絕不止年少時的一次失誤,倘若成親后她能擺正自己的位置,謹守本分,好好相夫教子,應該也到不了今天。
這人啊,總是看不清自己的執念。
可是話又說回來,嫁給陸鳴這樣的一個渣男,再攤上朱氏這樣一個婆婆,顏彧就是想守住自己的本心和初心也難,所以她的結局在她決定嫁給陸鳴那一刻便注定了。
這樣的她不值得顏彥為她惋惜。
因此,顏彥并沒有去見顏彧,她不想違心地說自己原諒了她,更不想被人道德綁架逼著去原諒她,還有一個重要理由是這種病傳染性這么高,顏彥自己本身也是個風寒患者,她也不想送上去自討苦吃。
還好,不知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知曉顏彧并不適合見人,顏芃并沒有上門來找顏彥去見顏彧,倒是顏彰幾個仍是會時不時過來看看顏彥,順帶把顏彧的狀況說一說,說是太后打發了御醫前往顏府,同時也送了兩株五百年的人參給顏彧續命,所以顏彧的狀況不算好,可也沒有太壞,應該可以撐到那幾個孩子回來。
而顏彥自己也翻了翻醫書,貌似張仲景攻克了傷寒這個難題,留下了治療傷寒的一百多個藥方,從那之后,傷寒不再是人人談虎色變的瘟疫了。
也就是說,顏彧未必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