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映真既生出此念,難免墜入惑中。
她端坐書案,眼瞼垂下,片刻后仍未思索出什么究竟,便也不再此上糾結,轉而催動十八轉半叫法力流轉經絡,化開那層覆蓋的瑩光。
此乃淬骨風所化,待經法力淬煉,便可切實融入肉身軀殼,很是一番滋潤。
許映真依據如今速度,估摸著須得兩三日才能將之徹底化開,融入體魄。
待最后一聲敲鐘之音響起,七日一輪的行課便終至結束。
袁沅身旁已無討教弟子,只見他雙手結印,洞頂所懸的凝實黑風便紛紛重新涌回那口青玉瓶中。
他將之妥善安放,又朝洞內弟子道:“莫負光陰!年末塾考應對的傀人便是與你們同境,但足稱得鋼筋鐵骨,稍有不慎便是落敗。”
說罷,袁沅倒也不再停留,他腳步一點,因氣力磅礴,竟有如雷鳴的爆聲,身形幾息間便已隱去。
而明陽洞中,弟子們均如釋重負,一時哎呦喂個沒完,許映真也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弟子們朝洞口走去,而王妙元則走到她身旁來道:“如有空閑,便來靈琉峰上尋我。”
許映真點頭笑應,后便見她右袖中掠出抹紫光,原是柄長劍。王妙元足尖輕盈點動,落在其上,御劍飛出洞口去。
“如今當是寅時了。”
許映真也走出明陽洞,此刻尚未至日出時分,唯有玉鑒垂散寒輝。
月高風定露華清,微波澄不動,冷浸一天星。
六堂山有碧水相繞,正水寒江靜,忽有勁風拂來,攜山下丹桂香氣,亦吹泛水鏡上陣陣漣漪。
許映真等在明陽洞口,倒也不覺煩悶,只抬頭望月,心道娘親他們身處凡人絕牢,所觀之月亦是同一輪嗎?
“師妹!你親親師姐來啦!”
見個美人風風火火地乘綾而來,口中還念念有詞地叫著師妹,些許弟子面露好奇,探索的目光朝之投去。
許映真則踮起腳尖,朝空揮了揮手,喊道:“師姐,我在這!”
宋寒枝尋到她的身影,遂右手掐訣,飛云紗化出一道白色子綾,裹住許映真腰身,輕柔地將她帶至綾紗之上。
御空之時她分出心神,笑瞇瞇地道:“現在是寅時,師妹。有半個時辰到了卯時,便是每日坊市的開啟時刻。我先攜你去法閣領取真傳俸祿,到時候再去坊市就剛剛好。”
許映真點了點頭,又問道:“師姐,真傳俸祿是每月十枚上品靈石,此外還有旁的嗎?”
“當然,太玄乃是上陵九大宗,已傳承十幾萬載,沉淀底蘊極為深厚。除卻十枚上品靈石,真傳每年可擇取一瓶丹藥,一張符箓和一株靈藥,都為黃階上品。”
這世上天材地寶和符箓丹陣,皆分作天地玄黃四階,亦對應了修行五大境中的前四境。
而若超越天階,則為與第五大境修士相匹的仙階。
許映真聽罷,眸含訝色。這黃階上品便對應著泥胎境修士的頂點。以她舉例,便是得了一株如此品階的靈草,都承受不住其洶涌的藥力,唯有后三重泥胎境方可將之煉化為己用。
“原來如此。”
“那宗門倒是財大氣粗。”
“畢竟我們是真傳嘛。”宋寒枝應道,又說:“像是塾考的斗武,外門弟子只需在黃銅傀人下撐過半個時辰,但我們真傳卻必須將之擊敗,否則不算過關。”
“師妹你初入第一重,但好在十八轉半本就注重培元蘊本,會挖掘人體潛力。你潛修三月,加以我們天懸的‘洗麟池’打熬,想要應付傀人倒不是難事。”
“洗麟池?”
宋寒枝笑著伸出右手,食指點在她眉心,答道:“你剛上斗武課,想必吸納了淬骨風。”
“我跟你講啊,咱們內門五脈各有傳承,底蘊皆難以想象。天懸峰中便有‘洗麟池’,對于肉身磨礪具有奇效,便是師父也常去修行。先輩設下法陣,只需調整一二便可叫我們泥胎境修士也能踏入。”
“這倒不急,來日方長。咱們天懸峰上的珍物奇寶,你總會一一知曉的。”
許映真頷首,心中輕快不少。
若是如此,斗武一課便可穩操勝券,而她經歷那三道術法的參習,也大致能摸清自己的資質悟性如何,同樣無需擔憂。
那么塾考她便只需全力應付見聞一課。
許映真哎呦了聲,佯作滿面憂愁,道:“可三本典籍相加起來,第一載足足要考八十三冊,我這剩下的的三個月,看來是每天要背上一本才行啊。”
宋寒枝聞言也是眸露擔憂,右手托著下巴思索,后道:“修行中人耳聰目明,但八十三冊也實在太多了,要不回去問問大師兄,看看他那有無什么奇方?”
“搞點丹丸吃吃?”
許映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哪有那般丹丸呢?若是真存,想必也極為珍惜,否則太玄宗為何不每位弟子分發一枚,免去六載習書之苦?
她湊近宋寒枝,說道:“放心吧師姐,我自小過目不忘,耗費些功夫也能解決。”
正是如此,許映真才能從小熟記四書五經且兼顧武藝,游記典籍看了甚多,晚上還會時常點起燭火,偷讀話本子。
“你竟能過目不忘?莫非師妹你的魂魄非同尋常?”
宋寒枝面帶訝色,魂魄存于封閉泥丸當中,但同人之思維和記憶息息相關。
若許映真有這等天賦,那她先天生來的魂魄必定非凡。
“魂魄?這般說來,當時師父在凡間尋到我的時候,是說有蛇妖魂魄想要奪舍我,但卻似乎自食惡果,說的好像就是因我的魂魄有些神異?”
宋寒枝摸摸小師妹的頭,贊道:“修士晉入第二大境,以道臺為接引方可開啟泥丸,滋養魂魄,當其強盛至某一程度,這才可過目不忘。你卻是生而便有,可不就是神異?”
“等你入道臺境,泥丸開啟,探清魂魄奧秘,自會有種種好處浮現。”
她們交談時,飛云紗仍在飛馳,至今放眼望去,可見山勢漸而凹陷成環,河流湯湯,正中有高峰拔地而起,八角高塔立在其上,細數共有十二樓,每角都懸掛青銅古鈴,古樸深邃,叫人只覺莊嚴肅穆。
“到法閣了。師妹,取你的真傳令牌便可領來俸祿,走吧。”
宋寒枝雙手結印,腳下綾紗頓而收束變化,成她右臂相繞飄帶,她握住許映真的手,一同落至這八角高塔前。
只一落地,便有兩位閣內弟子前來查看。他們亦是當初從外門完成仙塾而選拔入內門,不過因五脈與法閣待遇各有優劣,做出了不同選擇。
而許映真兩人取出令牌相示,便被引入了第一重樓中。
彼此均是守禮之人,她極順遂地領來一年的俸祿靈石,但在擇選黃階上品之物時,許映真卻犯了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