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青衣騰風,她右手推開折扇,朝前揮去,其上所繪的水墨山河由虛化實,頃刻間便叫自身置身于另處所辟的小天地,與那無垠星光相互隔絕。
“這是師父的本命物,定鈞天扇,本是后天靈寶之極,后她尋覓種種奇寶,叫其順利蛻變為了先天靈寶。”
楚今朝見許映真眸中疑惑,出言解釋道。
修士的本命物與自身休戚與共,李秀已動用此扇,叫其神威盡顯,足見此星劫何等兇險莫測。
星光深邃,無法以色澤涵蓋,介于虛實之間,突化墜星奔襲,聲勢浩大如同要將整個天懸峰都擊滅一般。
而李秀身藏水墨山河之中,法相鳳鸞舒展廣闊雙翼,攜千丈霞彩,硬撼漫天墜星。
“嘭!”
饒楚今朝已至后三重泥胎,如今耳聞這迸發不休的氣浪驚濤,亦覺藏于封閉泥丸中的魂魄都要被震裂一般,神智漸陷混沌。
寶珠雙瞳緊鎖成豎線,碧色光芒從她身上散出,要將兩人護在身下。
但她卻驚訝地發現,許映真除卻肉身微顫,雙眸卻清明如初,只露出駭然神色,不似楚今朝那般。
而此刻天穹之上,因星辰之力源源不絕,終究是李秀力弱一籌,渾身的墨色山河被星子擦出的火焰所焚,如鏡般出現大片裂痕。
寶珠已以法力將兩人護下,見到楚今朝已然昏厥,許映真卻仍持清醒,便急聲道。
“莫要繼續看,小心反噬!”
許映真只見一片星芒大盛,李秀身周似也有血光閃爍,眩目無比,不覺間眼角溢血,剎那如霧里探花,意識混沌一片,身子也便倒了下去。
低境修士窺看越過自身位格之術,難以避免地遭遇層面上的無形壓制,以至動搖自身,受反噬之苦。
寶珠自小由李秀養大,若論此刻對其的擔憂,當屬第一。但她只能咬緊牙關,別過頭去,施展術法叫身軀頓時變大百倍,如同巨虎一般叼起兩個弟子,朝北殿中去,尋求三尺青的庇護。
先天靈寶三尺青位于那階梯靈牌頂首,此刻似乎發生某種蛻變,或說某種蘇醒?淡青光澤散落,其內有符文密布,顯得神異非常。
以它為核心,整座天懸宮皆微微顫動,帶動了這道后天靈寶的蘇醒,再叫天懸大陣盡數開啟,徹底隔絕其外的恐怖波瀾。
……
待許映真悠悠轉醒,便見一旁的貍貓擔憂地望來。
“可還好?”
她點頭應道:“還成,花花,師父如何了?師兄?”
許映真見楚今朝也在一旁,但捂著腦袋,合著雙眸,似有些不適。
寶珠邁動四足,走來走去,想要借此發泄心中不安。
“秀秀還在迎戰星宿大劫,已經過去三日多,寒枝回宗之時發現不對勁,以傳訊符箓同我取得了聯系,因天懸大陣盡開,一時進不來。”
“不過倒也該結束尾聲了。”寶珠瞳中含著些希翼,她耳聰無比,聽聞殿外的動靜已小,猜測星劫威力漸漸衰退。
“小映真,你有無什么不適?你和今朝境界太低,受到秀秀和星劫相斗時的氣息沖撞,只怕反噬。”
許映真雖然沉睡三日多,但因修得黃芽,有法力時刻流轉經絡,倒無什么疲乏酸痛,她便搖了搖頭道:“并無不適。”
寶珠心頭暗惑,楚今朝這等第七重泥胎修士比許映真更早醒來,但精神萎靡,吞了丹藥,仍在抱頭養神,可她似乎并無其他癥狀?
可寶珠心頭更多是對李秀的擔憂,倒也極快將這些疑惑拋之腦后。
許映真便再心急如焚,擔憂不絕,此時也無力改變什么。而正是四下茫然之刻,殿中懸空的三尺青卻朝她落來一道符文光輝,腦如石板,被這輝光如刀般銘刻下烙印。
“傳功?”寶珠驚訝出聲。
三尺青乃天懸重寶,神沅老祖所留,實則亦存儲著此脈從初至今搜納的各種道經術法,弟子如要想得本脈傳承,皆要受其考驗。
先天靈寶有靈,往日處于沉睡,如今醒來,竟直接賜予許映真一篇經文,對她如此喜愛?
許映真初時緊咬牙關,只覺腦海受到陣陣沖擊,后才漸無痛感,待得她睜眸,滿是疑惑地道:“日月不滅經?”
寶珠貓尾晃動,說道:“三尺青器靈傳你的竟是這篇經文?也是,你剛剛修行,大多努力皆用在了鍛體上,它便賜你這道法門。”
許映真揉揉太陽穴,想要竭力將思緒理清,但此刻三尺青卻重新落回原處,光輝盡斂,與往日一般無二,天懸陣法隨之解開,其外已再無動靜。
無論是許映真和寶珠,還是因覺頭腦昏沉,始終不曾出言的楚今朝,都意識到星劫結束,旁的都全數不顧,齊齊沖出北殿大門。
如今星子隱沒,唯有皓月凌空,夜半寒素,風浪盡平。
一道身形從空墜來,正是李秀,她一身青色法衣已是大片破損,更被血染得暗沉。
“師父,你可還好?”
“秀秀!”
“師父!”
李秀見他們迎來,面雖蒼白,且布道道血痕,但也竭力露出個笑來。
“無妨,此番我星宿大劫已過,倒了卻一樁心頭大患。只需閉關療養傷勢,往后便可著手晉升第四大境。”
待落地,她伸手揉了揉寶珠的頭,從隨身芥子中取出個錦囊遞去。
“此物你收好,之后獨自再拆。”
彩貍將此物收入芥子戒,乖乖點頭。
“師父!”
天懸宮門被推開,宋寒枝從外沖來,行色匆匆,面如寒霜冷冽,但眸中憂色難掩。
三徒齊聚于此,李秀含笑點頭,又道:“我傷勢雖重,但并未動搖根基,須得閉關療養段時日。約莫幾年,時間未定。”
“你們同為我徒,望彼此相顧。此番療傷不比以往可隨時結束的閉關,其余四脈恐有異動,大局無礙,只恐小祟。”
李秀輕嘆一聲,抬眸瞧向剛至的宋寒枝,她最為擔憂的便是這二徒弟。
“你等三人,為師唯有一句告誡,踐行本心。”
李秀說罷,又輕咳兩聲,她內息紊亂難平,源嬰小人險些被星劫劈碎了去,如今再無法強撐,身形便化作縷光,掠入北殿中往日所特意開辟出的洞府中。
天懸宮終歸沉寂,便是寶珠都郁郁地癱在地上。
相處也并不久,師父遭難,許映真卻也感心頭難安,她投眸看向宋寒枝,帶些惑意。
“師姐?”
“嗯。”
宋寒枝面如白玉,不見分毫情色,全無往日的明媚燦爛,墨色眼瞳似片凝冰無波的海,拂雪冷徹,只站在那,竟叫人覺欺神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