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如此,許映真袖中緊握的拳頭松開,纏繞指尖的絲蘿藤也縮回白墟鐲上。
上番與李琛沖突,她險被其火行法力所傷,故心有防備。如今雖自己肉身得了磨礪,但兩人境界相差數重,非其對手。
搬出宗規震懾,總算叫李琛退去,許映真不由心頭一松,也走入明陽洞中,擇了還余下的一方書案端坐。
而王崔竟又選坐在她身旁,叫許映真垂首時眸子幽暗一瞬。
先前天懸封山,漫天星斗化作大劫,那是何等陣仗?
此事便是外門弟子都有所耳聞,但卻不明就里。現下見此脈的一位真傳在此,如滴水入熱油,叫他們心中生出諸多揣測。
可先前許映真面對授課長老尚且據理力爭,可窺脾性如何剛直,足叫他們不敢冒犯。
打量目光臨身,許映真亦高昂首,坦坦蕩蕩。
不過片刻,敲鐘聲傳來,頃刻滿洞寂然。從外有黃衫老婦走來,雖面容蒼老,鬢發雪白,但一雙眸子黑白清澈,正為精氣神仍處鼎盛的外在表象。
“老身汪芫,外門長老。今日輪到我向各位弟子教授術法,分別是‘引火’、‘召水’和‘木纏’,其中‘木纏’為年末重點考校。”
汪長老半分不見拖泥帶水,取出宗門所賜的墨山圖向空一拋,閑話絕不多講,立即便開始將三道術法的法咒、手訣和法力運轉訣竅逐一道來。
許映真聽得認真,直至講畢,旁的弟子或是自我演練,或是請教汪芫,她這才騰出心神想道。
“這塾考的術法課,共需考驗三十六道。而我身為真傳,須掌握得更加純熟才可績優。”
“幸好還算有那么點資質悟性,否則時間如此緊急,我真要頭大如斗。”
許映真心神一清,便開始于腦海中演練這三道術法。
召水和木纏這兩道術法正對她靈根所伴生的五行靈韻,雖是首次,但極為順利地施展開來,而引火一術則不然。
許映真幾番嘗試‘引火’,明明同先前汪芫講授的一般無二,但卻屢屢中途潰散。
她突而靈光一閃,覺察緣由。
汪芫出身外門,并無靈根在身,最初是錘煉氣血化黃芽,所誕生的法力中正平和。
這份中正除非修行上乘的道經,否則不會發生太大改變,亦不含五行靈韻,汪芫自然在此列之中。
而許映真修行十八轉半,每一縷法力均是精純,但仍帶水木靈韻。
汪芫催動引火之術,只需將法力運轉經絡,由法咒染上火行氣韻便可。但許映真卻非為‘沾染’,她需做到五行靈韻的完全‘轉換’,唯有如此,其中的水木靈韻才不會影響‘引火’的施展。
“五行相生相克,正是有所謂水生木,木生火。”
許映真心神融入法力,細致操控這等微末變化。五行輪轉本就該是自然而然,不需苛求,只順著心意便可。
“天行有常,點靈引火。”
“起!”
隨她法咒念動,經絡中的法力接連發生兩重蛻變,水化木,木轉火,最后自許映真掌心迸發一團熾熱滾燙的赤紅火焰,后被一把擲去懸空的墨山圖,隨之消弭。
許映真剛露出笑意,旁的王崔便湊了個頭過來驚嘆。
“你這也太厲害了,是不是之前已經預練過?這引火術離績優也就差了一點吧。”
王崔雖如此說,但先前卻是瞧見了許映真開始幾番的嘗試都失敗了去。
而他此話也并不作偽,術法除卻自身的精妙,施展者卻也極重要。限于許映真第一重的法力,剛剛焰火威力有限,但單論掌握的程度,竟無初學的稚嫩。
許映真不曾應答,只低頭瞧著自己的掌心。
“師姐說過,明明五行靈韻轉換會有一番磨損,但為什么我卻感覺可以微乎不計?僅是要耗去更多心神和時間,將法力轉變后再催動術法?”
這倒不是問題,若較真起來,更該說‘便利’。但許映真想弄清這些,只能待課畢去詢問師兄師姐了。
“你便當我早前學過就是。”
許映真并不如何將王崔放于心上,便又開始演練起術法來。
她生于巨富許氏,便是許應姝不想讓她走上仕途,但該教的卻半點不落。說得刻薄些,王崔僅是一位資質庸庸的外門弟子,而許映真為真傳,他再如何也難翻出風浪。
小人物確有小人物的智慧,許映真不會小覷,但也無需為此感到忌憚。
她態度頗顯冷淡,但并不失禮。王崔意識到了什么,吶吶不言,到底是坐在自己位上,也演練起術法來。
術法、見聞、斗武。
三課皆畢,已是日隱月移,此夜玉鑒為黑云所裹,清輝淡淡,頗顯晦暗,倒是顆顆星子散落銀河,璀若明珠。
許映真每輪結課都去尋了當任長老,解釋上次缺課緣由,這三位外門長老也均表示理解,會幫她同法閣反應情況,撤銷之前的扣除。
了卻件小事,叫她心頭舒快不少。
而待許映真在洞門等候師姐時,王妙元走近身旁,她說道:“你們天懸可還好?先前那一場真是好大的陣仗,我在靈琉峰上都只覺氣浪滔天,眼見星光化作奔騰兇獸,天兵神將,驚得人發顫。”
她心有余悸,但不由得面露敬佩。
“我被那余波所震,幸好及時撤回目光,但也難受了好些天。但你師父卻能戰而勝之,果然是當年名列青云榜上第二的明鸞真人!”
許映真聽她夸贊自家師父,自然是與有榮焉。
但聽到后半句,她不由問道:“我天懸自然很好,但什么是青云榜?”
王妙元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一副恍然的模樣,答道:“你修行不久,想必不知曉。這青云榜啊,因世有‘神樹’接天而生,傳聞秉承一絲天道意志,可洞察奇才,于天凈湖上凝聚成榜,其上之人不過一萬,唯絕代天驕方可登入。”
見許映真似在思索,她又道:“這青云榜只有前兩大境的修行生靈,因入‘真靈變’,生命便已蛻變,位格晉升,不再列入其中。而依代代前輩總結,入榜靠的是天資、戰力和事跡等因素綜合。”
“世上英才何止億萬,而明鸞真人當年可是登為第二,是我太玄宗有史以來之最!”
許映真頷首,但難免有些疑惑地問道:“莫非這青云榜,便可決定修士高低優劣?”
“自然是不會的。”一道清音從不遠處傳來,女子婀娜,容色出眾,正是宋寒枝。
“這青云榜雖有一絲天道加持,但并非全知全能。天衍四九,人定勝天,所以這榜啊,能登上的一定是奇才,但不曾登上,也不會說注定平庸此生。”
宋寒枝走到自家師妹身旁,向王妙元頷首。后者也急忙揚笑,不失禮節。
“見過宋師姐。”
宋寒枝此人她曾聽聞,雖說耽于玩樂,但已入第六重泥胎,身懷上品靈根,資質卓越。
“無需客氣,我來接我家師妹回天懸,你們可還有事要說?”
兩女均搖了搖頭,宋寒枝便牽起許映真的手,向王妙元相別,乘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