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映真知曉何為來往,此此酒樓宴請已打定主意,宋寒枝也拗不過她去。
待以符箓傳訊,兩人即乘綾紗去往坊市。
“師妹,我怎么瞧你都沒去過坊市幾次啊?入門不久的弟子都極喜歡去往坊市,便是手中拮據,瞧瞧熱鬧也是好的。”
宋寒枝突而發問,她自己一月少說去上三四次,曾多次相邀,但許映真大多婉言相拒,要么溫書誦卷,要么在洗麟池中修行,參悟那日月不滅經。
因勤勉如此,許映真修為已達第一重巔峰,有晉升征兆,不過怕塾考時面臨第二重境的傀人,她便有意壓制。
而聽聞師姐問詢,許映真眨了眨眼,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沒這習慣。以往在家都是各行掌柜將畫冊送入府中,我隨心挑選便是。”
“若要在坊市上耗費時間,我更愿意拿來打坐。而且參丸還沒用完一半呢,也沒什么需要購買的。”
許映真又轉念一想,笑道:“我之前買了本寶箓大全,都熟讀牢記了。但哪怕是繪黃階下品的符箓也需中三重修為,所以我只需用尋常筆墨練習即刻,沒必要花冤枉錢。”
修行四藝中,屬符道消耗最少。
許映真曾仔細思量過,她其實對修行者最開始的印象便是‘道士繪黃符’,確對此有些興趣。而自己靈根精純,兼之過目不忘,亦是此道的上佳資質。
至于繪符所需的那玄之又玄的‘悟性’,待晉升第四重泥胎時再去驗證有無,若確實缺乏,那許映真也并不介意棄之,畢竟并無多少沉沒成本。
宋寒枝聞言嘆氣,哎呀一聲。
“總想叫你去幫幫殺殺價,但也不好打擾你修行。今日可得好好幫我。”
許映真白她一眼,但又試探地問道:“倒沒見過你給那顧少宴買些什么呢?”
師姐妹已相處三月有余,從生疏走向親昵,此等問題并不冒昧。
宋寒枝面上一紅,如夏日粉桃,眸中含著羞意,但還是答道。
“為什么要買?靈石怎么會打動他呢?”
許映真眼角微挑,那可說不準。當然自己不曾見過師姐那雖有婚約,但未合籍的道侶,也就不多評論,只估摸著回頭將人間至味是白粥和寶釧傳之野菜的一百零八種吃法大賞這兩本話本子找出來,送給師姐品鑒一二。
兩女說說笑笑,不覺間便已至山門外,臨坊市。
宋寒枝腰間有張黃紙符箓閃爍微光,她取下驅以法力,從中傳出師兄之音:“我已到翡翠樓前,你們呢?”
她匆忙回了句“就來”,便拉起師妹直奔而去。
正值傍晚,寒風微洌,晚霞將云團染作橙紅,亦叫枝上堆雪也平白添些暖色。
左拐右轉,終抵竹林所在,許映真笑著招手:“大師兄!”
樓前的藍衣男子回首,身如青竹,容似白玉,笑道:“師妹,你們總算來了,我已定好包廂。”
“走!”
許映真一馬當先,從侍從手中取來薄冊,她已對師兄師姐足有了解,喜愛或是忌口皆了然于心,挑挑選選,最后點上十道靈膳,圖個好彩。
楚今朝正想交付靈石,卻被許映真搶先一步,結清了四百三十七枚下品靈石。
待入廂中,她起了話頭,說道:“師兄要去南鯤海域沿岸,聽聞有邪修出沒,可要小心。”
許映真抿了抿唇,又道:“我讀典籍,說邪修之術血腥毒辣,雖有駁‘大道貴生’之念,但晉升極快,怕的便是他步入后三重。”
楚今朝含笑安撫道:“師兄我攻有風雷吟,御有坤一元鼎。雖平日專修丹術,但若斗起法來,在后三重泥胎境的修士中也算得上游。”
“我可不會丟了咱們天懸的臉面,就算那賊子晉升后三重,一力鎮壓便是!”
許映真面上憂色褪去,轉為笑容,斟倒一杯桌上的青櫻酒,執起說:“那便提前恭祝師兄凱旋了。”
宋寒枝則似全不擔憂變故,容上盡是靈動笑顏。
“師兄,我聽聞那南鯤海域之所以有此名,便是因海中棲息靈鯤一族。此族雖數目稀少,但卻懷有傳說中上古大妖鯤鵬的一絲血脈,可謂潛力非凡。”
“說不得你交上好運,偶得一尾靈鯤,那豈不是賺大發了!”
人族與天下妖族同為萬靈,經歲月磨合,便誕生結契之術,修士可與妖族結下契約,互助修行。
楚今朝同小師妹碰杯飲罷,看向宋寒枝,搖頭道:“哪有那般運氣?”
許映真但笑不語,她這幾月也算是聞了師兄的幾樁事跡,例如那坤一元鼎便是撿漏所得,竟是在坊市上當作添頭被老板贈出的。
楚今朝屬實強運,就如她讀過的啟點話本中典型的傲天人設,靈根未顯時雖受些欺凌,但一朝得勢便同鯉躍龍門般,氣運昌隆,機緣自來。
保不定真如同師姐所言,屆時師兄帶尾靈鯤回來,自己也可開開眼界。
約莫半個時辰,廂中談笑漸歇,三人俱有些腹中飽脹。許映真先前為寶珠點了油燜銀蝦和醬燒青魚,此刻剛烹制完畢,便趁熱氣存入白墟鐲,以中品法器的效用留住其鮮滋味。
如今天懸峰上大陣皆是寶珠一貓維持,為了確保閉關的李秀安危,她不得離開天懸宮,許映真當然不會將她忘了去。
師兄妹間目光交接,均心滿意足地站起身來,整理儀容,抬步走出翡翠樓,要馭空返回天懸。
而剛出樓,迎面便走來一行人,楚今朝面色微變,一言不發,正要邁過。
那為首的威嚴男子卻掀唇出聲,音如震雷,隱含威懾。
“楚今朝,如今見了你父,便是這般姿態?”
許映真眸生惑色,而宋寒枝眉眼轉厲,上前一步開口:“張師兄好大的威勢,你雖為道臺境修士,可尚未入第三大境而得長老位。現下大家均為真傳,莫非要在你面前做出何等恭謹姿態不成?”
而張幀又見楚今朝身旁那青衣少女也接過話頭,說道:“那自然不是,師姐莫非忘了我們師父乃源嬰修士,同四脈脈主平起平坐。身為她座下真傳,何須向其他弟子俯首恭順?”
張幀瞧著年近四十,皮相出色,自生威嚴,此刻神色漸漸難看起來。
楚今朝上前一步將兩位師妹護在身后,唇勾譏笑。
“我父?我隨母姓,先是跌爬滾打的乞兒楚狗蛋,后是拜入天懸門下的楚今朝,哪里來的不知死活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