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身軀倒地,發出撲通一聲。
“你,你怎敢?”
那女弟子面色大變,驚恐得心神失守,被宋寒枝施展的火蓮花沾染,銀皮難擋灼燒,痛得癱倒在地,雙眸緊盯許映真不放。
而藍衣少女手握長劍,猩血順刃淌下,匯成小珠落地。
許映真聞言側首看向她,眸中竟浮見笑意,說道:“我和師姐行于坊市,突遭逢賊子偷襲,欲要取我性命,所以為何不能殺了他?”
“你是何人,偷竊太玄外門弟子服,潛伏入內暗殺真傳。”
“其心可誅。”
女弟子神情大駭。
“你血口噴人!”
而許映真卻不看她,扭頭望向趕來的一行弟子,持劍拱手。
“各位師兄師叔請見,我同師姐被這兩賊子偷襲,若非閃躲及時,恐我已被當場擊殺。”
那縷垂落的黑發,便是最好佐證。
明明剛殺了人,許映真眼瞳卻罕見露出點漠色,似只是碾死了只螞蟻。
宋寒枝從未見過她這一面,頓生詫異,卻想起當初師妹同自己說的曾被人間女帝所教養過一段時日。
許映真或許未學那莫測的帝王權術,可殺伐果決卻承于劉少楚無疑!
她奪取主動權,所說與所為契合密縫,給兩人編織罪名。
而前來主持的那隊弟子之首身穿黑衣,貌約三十,一身法力氣息超出泥胎,正為道臺。
范凡目光將周遭掃過,并未聽取許映真一面之言,待將旁觀弟子也問詢過后,心中才有猜測。
那女弟子身上火蓮已熄,但渾身抖如篩糠。
她口齒顫顫,想要吐露爭辯些什么,卻先被自己心中畏懼壓下,吶吶不敢言。
“是步臭棋嗎?不,只是因為這兩個弟子可以被隨手丟棄。”許映真心中再明白不過,眸底漸涌寒色。
女弟子年近三十,能以氣血黃芽修至第六重泥胎,可見十分勤勉。她握緊雙拳,眼中滿是不甘。
自己仙塾六載完畢,內門考核失敗,只能留在外門。若無突出貢獻,她便只能待修為入后三重,再申請晉為外門長老,往后余生一眼便瞧得到頭。
而片刻后范凡已驗明這兩人身份,查出那男弟子名喚裴濟,此人仙塾第五載的塾考失敗,將被貶為雜役。
范凡黑瞳中精光暗藏,已推出了個十之七八。
五脈之爭啊,不曉得是誰趁那位明鸞真人閉關出手試探,莽撞又蠢笨。
他靜默片刻,又朝許映真看去,發覺她只靜靜地觀望,而那裴濟的尸身靜放地上,血淌四流。
“襲殺真傳,帶走。”
范凡心中有了抉擇,遣使屬下將那叫做陳萍的女弟子緝拿,同裴濟尸身一同帶回,后續再交由法閣裁決。
他朝兩女頷首道:“若有后續,法閣會前往天懸向兩位真傳詢情。”
“我們知道了,也多謝幾位前來主持。”
宋寒枝笑意盈盈,禮儀得當,后便攜師妹同離去。
遭遇這般變故,原先購置靈鶴的計劃也便擱淺,待共乘綾紗之上,許映真突而開口。
“師姐可覺得我做得不妥?”
宋寒枝聞言靜了幾息,答道:“有些驚,但也有些喜。”
“我總想著師妹你出身人間權貴,順風順水,只怕不曉得修行界中的殘酷森嚴,年紀又小,總想著多護你一些。”
她含笑看向許映真,眸光柔和。
“沒想到啊,師妹今日獨當一面,還把我護在身后呢。”
而隨著她眼中柔光淡去,瞳清若琉璃,面容也似生層霜寒。
“這仙途本就在爭,有外敵時且同仇敵愾,可太玄昌盛已久,坐穩上陵九大宗之位,五脈間漸生嫌隙,有如今局面是必然。”
“勢弱而藏跡,羽滿而露鋒,再尋常不過的道理。可今日都明晃晃地欺辱到我們兩人頭上,若還忍讓,我天懸豈非成了泥捏的菩薩?”
許映真聞言,只覺眼前的師姐同先曾見過的另外一個‘宋寒枝’重合,但其身周的氣息卻依舊柔和,叫她有一剎的恍惚。
“呼。”
許映真回神后長舒了一口氣,有些覺得疲乏,心湖未平。
她殺的是人,非折花草或宰雞鴨,尚無法真像面上般冷靜。
“爭,奪。”許映真口中喃喃,閉上雙眸,握緊了拳。
掠空風浪吹起她的長發,冬日寒氣叫心神越發清醒。
“師姐,我幼時便被教導‘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但如今我這一拳打出去,總覺得會掀起更大的風浪,引來千拳萬拳。”
“怕嗎?”
“不怕。”
……
天懸峰上,積雪更厚。
距坊市殺人已過三日,法閣弟子還不曾前來相詢或擒人,但也未有關于那女弟子的處置消息,想來此事暫被壓下。
許映真仔細思慮過,確定自己所行不曾違背宗規,旁人指摘不出什么名堂,這才放下擔憂,如今和宋寒枝在意的是另外一事。
“距大師兄去執行任務已過去八日左右,但遲遲不歸,我去法閣問詢也不曾有什么回報的訊息。”
宋寒枝坐于凳上,語氣難掩擔憂。
寶珠也沒了先前穩坐釣魚臺的架勢,整只貓趴在桌上,尾巴也垂下,說道:“前兩日小今朝的魂燈黯淡了半個時辰多,后來才恢復原樣,只怕真出了什么事。”
魂燈與本人息息相關,怕楚今朝在外蒙難。
許映真坐在一旁,面色不甚好看,她說道:“我們去庫里支取靈石,在法閣掛上懸賞任務吧。”
“有錢能使磨推鬼,重賞之下有勇夫。師姐,花花離不開天懸宮,而我和你修為尚不及師兄,他都遇到困難,咱們就算找到人也無濟于事。”
左右人人都知天懸法脈身家豐厚,也不在乎多出這么一遭。
宋寒枝和寶珠均是頷首,便要去寶庫中支取靈石。而突然宋寒枝面色一變,連忙從芥子戒中取出張黃紙符箓。
符紙上靈紋閃動,傳出楚今朝的聲音來。
“師妹,我回來了,馬上便能回峰。”
兩女一貓心頭都頓感輕松,彼此環顧,笑出聲來。
“那我們就靜候師兄吧。”
待過去一兩刻鐘,天懸宮門被推開,許映真抬首看去,卻沒先瞧見楚今朝身影,入目是只極大的魚兒,它竟懸空游動,體覆灰鱗,魚目煞是靈動。
而楚今朝正趴在這魚兒背上,他法衣破損,氣息萎靡,顯然身上傷勢不輕,一副狼狽之態。
他眸中也布滿血絲,怕是經過一番極大的心力消耗,現下只能勉強抬頭,撐著露出個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