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高夫人示意,大丫鬟香秀朝趙幼菱脆生生地問道:
“哪里來的姑娘,怎么翻墻跳進我們淮王府?知道擅闖官宅是死罪嗎?”
如果不是念在對方是一位姑娘,擅闖進王府后花園可以杖立斃。
“抱歉抱歉,我迷路了。”
趙幼菱跳墻的時候就估計高墻內會是別人家的后宅,可沒想到是王府后花園,更沒想到這么晚了后花園還有人。
本來是可以人不知鬼不覺偷溜出去,這下可好了,被人抓個正著,不過趙幼菱沒做虧心事,腰板挺得直直的。
甚至暗搓搓的在想,如果能悄無聲息打暈這兩個人就可以安心的找出路了。
“王府后面是窄巷,大路朝天你不走,怎么會迷路迷到咱們王府里?今天如果你解釋不通,我們夫人不會饒你。”
今日夫人沒接到世子回來,心情煩悶夜深無眠,坐在園子里對著一池荷花出神。被莫名其妙從天而降的姑娘擾了興致,深知主子心事的香秀不依不饒。
“咦?”
高夫人認出了趙幼菱就是她傍晚在北城門看到的姑娘。
“你到這邊來說話。如果真是迷了路,我叫人送你出去便是。”
高夫人瞅著趙幼菱款款走近,看著她鵝黃的衫子像披著一層霧蒙蒙的月華,果然是位靈氣飄飄的女子。
待到近前觀看,更是驚為天人。
“你叫什么名字?”
“趙幼菱。”
趙幼菱乖巧地答道。
“你怎會在我們王府后巷迷路?”
高夫人記得王府后巷過去是鎮國公府,兩府的府門一個朝南一個朝北,分別對著不同街道。要去到另一府,坐上馬車也要走上一柱香的時間。
“這話說起來有些長。”
趙幼菱覺得被鎮國公夫人叫去做繡娘的事沒有什么好隱瞞的,便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高夫人。
高夫人聽得有趣,特別是聽說鎮國公府的五小姐讓趙幼菱偷偷溜走,更是樂不可支。
鎮國公嫡夫人和自己的親生女兒在太夫人面前爭寵,這事可真是稀奇!
不過想想也難怪,王氏娘家無靠,給鎮國公做填房也只生下一子一女。太夫人給兒子納了幾位側夫人,偏偏懷了孩子不是滑胎就是早折。
別人都以為是王氏在暗中搞的鬼,不肯讓側室們母憑子貴奪了她的寵。王氏有苦難言,為了不擔這不賢不孝的罪名,也只能極力討好太夫人了。
五小姐已到出閣年紀,討太夫人歡心還不是為了搏一個好夫君。
最近鎮國公有意和淮王府聯姻,高夫人仔細斟酌了一番,覺得這樁姻緣不合適。
如果讓鎮國公府五小姐入門,侄兒就別想再納妾娶側室了。太夫人給自己的兒子多娶多納為沈氏開支散葉可以,可要是輪到她的孫女給人做嫡妻,她是萬萬不會讓孫女受委屈,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個夫君。
鎮國公府太夫人是當朝太后的親姐姐,前朝已故皇后和皇貴妃的親娘,地位尊貴說一不二,誰要是娶了她的孫女,那只能供著,生多幾個孩子都怕太夫人心疼。
淮王府人丁單薄只有侄兒這么一位世子,當然不可能只娶一房夫人。
高夫人始終記得王嫂臨終所托,要把侄兒當成自己的親生子一般對待。她年輕守寡,搬到王府替兄長掌家,就得為王府將來計殫精竭慮。
高夫人收攏起笑容,又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這般天仙一樣的美人,既然有緣來到王府,當然不能就此放走。如果留給侄兒做一房妾室,想必侄兒也會歡喜得很。
細問之下,趙幼菱既不知從哪里來,也不知要往哪里去,這簡直太合高夫人的心意了。
“姑娘若是無處可去,不如留在王府給我作伴,我斷不會虧待姑娘。”
高夫人言辭懇切,趙幼菱撲閃著眼睛點頭。
給王府夫人作伴肯定不會比繡花難吧,反正身上還有些錢,不如先留下來些時日。趙幼菱心里頭有個預感,她得留在這里,才能知道她來自何處,要做什么。
高夫人即刻命人將凌云閣的廂房收拾出來給趙幼菱住。
香秀掛好鮫紗玲瓏帳子,朝趙幼菱微一曲膝告退。
“姐姐等一下。”
趙幼菱早看出來了,高夫人說讓她在凌云閣住下的時候,這位香秀姑娘就變了臉色,雖然只是稍縱即逝,也是落入了她的眼中。
“姑娘還有什么吩咐?”
莫名其妙闖進王府的姑娘轉眼之間成了要她服侍的小主子,香秀心里堵得慌。說話時低眉順眼,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奴婢身份低微,當不起姑娘姐姐相稱。高夫人喚奴婢香秀。”
香秀已經提醒過高夫人,后園墻那么高,別說趙幼菱一個身嬌體軟的少女,就是御林軍侍衛也未必翻得進來。可是高夫人偏偏相信趙幼菱的解釋,順著墻外香樟樹爬到墻上,然后跳下來又抱住了水畔旁邊的大柳樹。
反正趙幼菱跳下來的一瞬間誰也沒瞧見,注意到她時,她正理著鵝黃衫裙,好像身披月華的仙子,當時香秀也是和高夫人一樣驚為天人。
現在香秀越想越不對勁。萬一少女是個飛天大盜,高夫人把她安置在世子的廂房,看樣子準備給世子做妾,那豈不是害了世子。
“姐姐不用虛禮,我就想和你說說話。”
趙幼菱上前拉香秀的手,香秀雙手背到了身后,看樣子是打定主意和她劃清界線。
主動示好被人拒絕,趙幼菱也不強求。她就想問問這座王府都有什么人,她平常都要注意些什么。
這些問題香秀倒是樂意回答。
淮王府由淮王的親妹妹高夫人掌家,淮王近兩年身體不好抱病在府中悠園休養,平時不讓人過去打擾,她故意不提世子-即將奉旨回京的鎮北大將軍穆寒遲。
“王爺姓穆,他的妹妹為什么叫高夫人呢?”
趙幼菱一副困擾的神情。
“那是因為王爺的妹妹嫁給了高將軍。以前京城貴夫人們也喜歡稱高夫人為穆氏,自從高夫人到王府掌事以后,大家都習慣稱她做高夫人了。”
香秀翻了翻眼睛,感覺趙幼菱的問話有點缺心眼。可是人家再缺心眼,誰讓高夫人相中了呢!
“那高夫人到王府掌事不回家,高將軍沒意見?”
香秀差點氣歪了鼻子。十二年前高將軍隨淮王征戰北境戰死沙場,淮王妃重病在床,高夫人向公婆求情,離開夫家幫忙打理王府,轉眼已經十二年了。
“高夫人辛苦了。”
趙幼菱若有所思。
“那姑娘沒有別的事奴婢告退了。”
“香秀。”
香秀已經走到門口,聽到趙幼菱叫她,只好又回身站定。
“姐姐,這個凌云閣只有你我二人居住嗎?”
進來的時候她看得清楚,這座凌云閣后面是一片茂竹,門前由石橋連到后花園。看布局和鎮國公府的浣月軒有幾分相像,只是房間布局更適合起居讀書。
她住在側邊東廂房,香秀在她旁邊的耳房隨時可以侍候。正房四扇門是緊緊關著的,不像是有人住,但是經過的時候,可以聞到從屋里飄出來的香草氣息,應該是時常打掃熏香,必是一處雅舍。
“暫時是的,以后會不會有人來奴婢就不知道了。”
香秀的話一語雙關。
正房當然是世子回來要住的。西廂房和耳房還空著,保不準明天高夫人就能安排人住進去。
世子回來前,高夫人可是加緊在京城給世子物色陪侍佳人呢。
香秀的眉間浮起一抹輕愁,低下眸光回完趙幼菱的話,聽說可以離開了,碎步匆匆出去帶上了房門。
房內一應用品都很講究。妝臺上的首飾匣里珠光寶翠,耳珰、步搖、釵環、華生……看得趙幼菱眼花繚亂。每一樣拿起來看,都比十里長街上首飾攤主的東西感覺華貴值錢。
這些,應該要很多銀錢吧……
趙幼菱小心翼翼的捧著珠釵,在發間比劃一下,突然想起了那位攤主不耐煩的揮手。她覺得這樣不妥,畢竟是人家的東西,并沒說是送給她的,她也沒有許多銀錢買下來,欣賞一下足矣。
把首飾盒擺回妝臺上,準備洗漱一番上床睡覺。
這時聽到門外有細碎的腳步聲。
她能分辨出香秀的腳步聲,門外的腳步聲是從石橋上傳來的,很快走到她隔壁的耳房停下來,然后傳來開門關門聲。
有人到香秀房里去了,腳步聲應該是個女子。
趙幼菱掩嘴打個哈欠,看到門邊香秀給她打好的洗臉水,隨便洗了兩下臉抹干水,準備躺上床好好睡一覺。
瞅見床邊的箱籠上放著一身月白的衫褲,估計是高夫人讓人給她準備睡覺穿的。
今天運氣可真好,兩位夫人都看著那么親切。只是不能幫鎮國公夫人做繡活,還是感覺有點對不起她。以后有機會得補償她一下,給她繡一個小荷包或者抹額吧。
趙幼菱莫名對自己的繡活挺有信心的。
換好衫褲,又拿起錢袋子數了數碎銀子。現在感覺閃亮亮的碎銀要比圓圓的銅錢更招人喜歡。
收好銀子這才發現湛藍織錦銅錢紋的錢袋上,繡著一個金色的“昭”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