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府后宅,王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屋里團團打轉。
按照婚慶吉時,淮王府迎親的隊伍就快來了。可沈太夫人去慈心庵還沒回來,鎮國公沈祿上過早朝以后也沒回府。平時沈祿不愛交際,上過早朝就直接坐轎回府。
今天攤上了大事,家里主事的人卻一個也不在!
就連兒子沈昭大清早出門也是不見人影。
“怎么是好呢?總不能真把府里下等丫鬟嫁給淮王世子做世子妃吧……”
“母親坐下來吧,再轉我要頭暈了。”
沈容姿訕訕地靠在高背椅上無精打彩地說道。
祖母難得獨自去慈心庵上香散心,卻帶小繡娘趙幼菱去不帶她,她可是祖母的掌中寶心尖尖。祖母肯定是被小繡娘使了什么迷魂法給迷糊涂了。
“母親!”
見母親還在屋里打轉,沈容姿上前拉王氏坐下。
王氏哪有心情坐,挨到椅子就像被釘子扎了又站了起來。
不管皇上賜婚鎮國公府哪位女子,她都得按鎮國公府嫁女的規格操辦。可是這半日的時間,她再能干也湊不齊十里紅妝。
何況她一直也拿不準皇上賜婚的箏兒,到底是不是太夫人東曉南院的浣衣丫鬟。
“母親不能光著急也得想想辦法呀。總不會真把那個叫箏兒的下等丫鬟嫁給穆寒遲吧。”
沈容姿聽說了皇上賜婚的消息,先時以為是要賜婚給她,等她打聽清楚是賜婚給府里的下等丫鬟,她比母親王氏還要吃驚。她從小把穆寒遲當成兄長,當然不希望皇上把一個丫鬟強塞給兄長做世子妃。
王氏盤問過箏兒以后,沈容姿攔住箏兒也是好一頓盤問。她可以肯定箏兒沒見過穆寒遲,更不可能見過皇上。
皇上指名賜婚,一定是聽皇太后提出過箏兒的名字。皇太后進出鎮國公府偶爾也會小住一時半日,難免要浣衣丫鬟漿洗貼身衣物……
“難道你想讓為娘抗旨不遵,連累咱們鎮國公府遭罪?”
“那倒是不敢!可是那個箏兒如果只是身份不好也就罷了,模樣也生得不好看,讓她嫁給我穆寒遲哥哥,那不是給他添堵嗎?恐怕高夫人再給穆大哥納妾,也沒人愿意屈居在一個貌丑又是下等丫鬟出身的世子妃名下,淮王府到時候肯定會亂套。箏兒就算做了世子妃也是擺不上臺面,只能讓京城貴女們會看笑話。”
“女兒說得何嘗不是呢!”
王氏嘆氣,隨手把手里的團扇扔到桌上,終于站累了癱坐在椅子上。
沈容姿拿起母親扔的團扇在兩掌間旋轉把玩,看著雙面繡花的團扇突然眼前一亮。
“既然不能抗旨,那就給我穆大哥挑一個模樣長得俊俏的丫頭嫁過去。一定不能委屈了我穆大哥,他在北境十年太艱苦了。好不容易回來了,卻鬧這么一出好戲。不過淮王府和咱們府結親,總比和平津候府結親要好。”
“那把你嫁過去吧!”
王氏翻了翻眼皮,伸手在女兒的額上點了一下。
她當然知道不能把女兒嫁給穆寒遲。圣旨指名賜婚箏兒,沈容姿在京城貴女中是出了名的精明愛財,把沈容姿送去淮王府,馬上全京城的人就會知道鎮國公欺君。何況她也不舍得送女兒去淮王府被高夫人調教。
沈容姿伸了伸舌頭。
“世子回府了。”
門外傳來丫鬟的稟報聲。
沈昭大步流星走進了內堂。
“母親,聽說皇上又給穆寒遲賜婚了?”
沈昭剛進城就聽說皇上收回賜婚平津候府的旨意,重新給淮王世子賜婚鎮國公府箏兒。沈昭快馬加鞭趕回家,直奔后堂要問明情況。
王氏苦著臉一言難盡。
沈容姿拉著沈昭讓他快快想主意。
“說不定一會淮王府迎親的花轎就到了。我猜穆大哥是拒絕了平津候小姐的婚事,皇上才生氣給他賜婚咱們府的下等丫鬟。穆大哥這次肯定不能再拒絕賜婚,如果真把皇上惹惱了,他不怕沒命,穆王爺也要命啊。二哥,你咋發愣呢?你快拿主意啊。”
“別再搖了,二哥頭昏。”
沈昭拂開沈容姿的手,一臉疑惑地在屋里轉圈。
“二哥你別轉了,剛才母親轉圈都把我轉頭暈了,你又轉圈。轉圈能想出法子,母親早就想出來了。”
“不愧是我兒子。”
王氏扶額苦笑。
沈昭看著地上一字排開的紅挑擔子錦繡箱籠,這是真要嫁女出門了。她見過箏兒,也聽穆寒遲提起過箏兒,可是真要把箏兒嫁給穆寒遲,他這是覺得不般配。
“母親可否把箏兒叫來我問幾句話?”
“二哥還要問什么話,我和母親都問過好幾遍了,箏兒沒見過穆大哥,更回沒有見過皇上。我懷疑皇上是聽了皇太后的話,才知道咱們府有這么一個下等丑丫鬟。”
“唉,容姿不得出口傷人。”
王氏凜了凜神情,沈容姿吐了吐舌頭,自知說話確實口無遮攔。相貌出身都是爹娘給的,容不得自己選,說起來箏兒也是一個可憐人。
“要是祖母回來就好了,她肯定知道皇太后認不認得箏兒。如果皇太后不認得箏兒,咱們還可以給穆寒遲選一個俊俏的丫頭送過去。好歹不能辱沒了淮王世子。”
沈容姿眼巴巴地望著門口,一心盼著祖母回來好撒嬌訴說她心里的不滿。
王氏叫衛媽媽把箏兒叫來問話,等衛媽媽出去,王氏又愁容滿面地扶額。
“箏兒帶到。”
衛媽媽先走進來壓著聲音說道。
箏兒已經梳洗了頭臉,看起來要比先前俊了兩分。
“我來問你,昨晚你可是去了撫香苑?”
不等箏兒見禮,沈昭盡量淡定地問。
箏搞不明白為何今天幾次三番被主子們問一些與浣衣不相干的話。剛剛婆子丫鬟把她帶到繡閣給她梳洗,她才隱約知道她要嫁去淮王府。她以為是老天爺開恩,主子讓她給小姐做陪嫁,將來混得好也是能機會抬身份的。
一個婆子悄悄告訴箏兒,皇上給她賜婚淮王世子要做世子妃了,箏兒開始不信,等頭面梳洗完畢有人捧出嫁衣時,她才發現她的穿戴打扮都是依世子妃的禮制。
現在她既然知道了主子問話的原由,心里已然當自己是馬上出嫁的淮王世子妃了。一步登天的感覺,還有比這更好的前程嗎!
“是的,奴婢昨晚在撫香苑。”
“你在撫香苑可是見過了什么人?”
沈昭注視著箏兒的眼睛。一個人要是撒謊目光是掩飾不住的。
箏兒快速地眨動了幾下眼睛,沉吟著沒有說話。
“嗯……”
衛媽媽不怒而威的聲音讓箏兒渾身顫抖了一下,又馬上平靜下來,她抬起頭望著沈昭扭怩地說道:
“奴婢沒見到什么人,但是什么人見到過奴婢,奴婢就不知道了。”
憑著女孩子的直覺,箏兒覺得沈昭這么問肯定與淮王世子有關。不然不會在淮王世子即將來迎親的時候叫她來問話。
箏兒搞不明白皇上為什么要給她賜婚,但她非常清楚,皇上的賜婚是她這輩子唯一一次翻身做主子的機會。
箏兒的話讓沈昭找不到漏洞。他又問:
“你在撫香苑做什么?”
“奴婢在撫香苑……沐浴,那里的浴桶特別大,可以放許多花瓣……”
“大膽,誰讓你私自跑去撫香苑沐浴?”
衛媽媽這一聲怒喝是代王氏喝斥的。撫香苑三個字是王氏最忌諱的,從沈昭嘴里說出來不覺得怎樣。可是從一個下等丫鬟嘴里說出來,問題可就嚴重了。一個下等丫鬟跑去撫香苑沐浴,這不是擺明了要勾引世子嗎?
“奴婢不敢,奴婢也是那邊打掃,一時乏了就燒了水匆匆沐浴了一下就離開了。”
箏兒想說服侍小繡娘趙幼菱沐浴,話到嘴邊又改了口。如果扯出別的什么美人,也許她的婚事就泡湯了。谷媽媽不在,沒人會和也對質她的話,只要順利上了花轎,她就是淮王世子妃了。以后鎮國公府的小姐在她面前也要矮上一分。
箏兒說完垂下頭,釵環步搖在她臉邊輕輕閃動,模樣嬌羞,欲言又止,引人遐想。
沈昭當然記得昨夜在撫香苑浴房找到穆寒遲時的情形,當時穆寒遲就站在浴桶旁邊,浴桶里的水還冒著熱汽,水面上浮著一層細細的花瓣……
沈昭抹了一下臉,感覺事情已經明朗了,他也無話可說了。
以他對穆寒遲的了解,也許穆寒遲撞見了箏兒沐浴,所以才要對箏兒負責,所以才向皇上言明非箏兒不娶……
衛媽媽把箏兒領出了門。
“昭兒可問出了什么?”
“還不是跟我們問的一樣!”
沈韶被母親和妹妹說得無語。
看樣子這婚事只能這樣了。
“太夫人回府了。”
聽到祖母回來了,沈容姿激動得第一個沖出了房門。不一會沈太夫人在沈容姿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王氏急忙給婆婆見禮,沈昭一臉無奈給祖母作揖。
進門前沈容姿已經把皇上賜婚府里丫鬟箏兒給淮王世子的事告訴沈老太太了。
“你們都苦著一張臉做什么?谷媽媽,你帶菱兒去容容的繡樓好好梳洗吧。”
“那我去給太夫人熬洗眼睛的藥水吧。”
“眼藥不急,菱兒先隨谷媽媽去吧。”
“那您的眼睛……”
“后兒你再給我制眼藥。我會記著的。”
趙幼菱一直惦記著沈老太太的眼睛,在車轎里就把眼藥的配方寫好了,這會急著讓人幫忙去配藥。
沈老太太朝谷媽媽使了一個眼色。
谷媽媽上前請趙幼菱出去。
人家一家人要說話,她在這里確實不太好。剛才沈容姿搶過她的手臂挽住沈老太太進門,已經對她表示不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