囍上眉梢

第十一章 大丈夫當如是

人都是喜歡八卦的生物,有老者略一指點兩三之后,其他的人也漸漸挖掘出這隊人馬的不凡來。

“瞧瞧,那帷帳的布料,粗一看只當是平凡的布料,可是仔細瞧瞧花紋質地,就發現那竟然是上好的蜀錦織成的芙蓉錦。現在在這蔭處你看不出奧妙,若是到日頭之下,那真是燦若煙霞……”

“看看那車窗,十四格棱木的花開富貴,那是淮工中最好的匠人才能制作出來的,一扇窗,外面的格子和里面的格子截然不同,兼顧了美觀和實用性,既透氣又漏光,若掀開簾子也不會讓外面的人看到里面夫人小姐們的芳容……”

“天啊,你們聞這個味道,如蘭似桂,是蘭香炭,她們竟然用這種炭燒水,真是太過奢了!一斤蘭香炭值幾十斤銀霜炭,而一斤銀霜炭價比數百斤普通的柴炭,就算是一般的富貴人家,得了銀霜炭也只是分給太太夫人們取暖用,他們竟然拿這些來燒水,這真是……”

這群小商人中,有木料商綢緞商,也有木匠漆匠篾匠柴瓦匠,更有經營米面炭火的,三教九流應有盡有,各個見識都不一樣,關注的地方也不盡相同,但就是這樣,反而更能說盡這些來人的富貴了。

“乖乖,真有錢,他們燒頓水的花銷都夠我們燒一年爐子了。”袁思齊今兒看到熱鬧也不愿意走,假裝幫著顧喜梅賣茶水的四處亂蹭,站在人家邊上聽了話兒便傳聲筒似地到喜梅面前念叨,小臉興奮的通紅,讓喜梅不勝煩憂。

“別人的富貴,有什么好艷羨的”被鬧了幾次,本來就嫌著生意不好的喜梅火上心頭,狠狠的撥弄了一下火鉗,沒好氣的訓斥道。

“為什么不羨慕?”袁思齊向來是她不理他他就蹦跶的歡,一旦她發怒他就賠小心的個性,這會兒見著喜梅不高興,立馬跟蔫了的茄子似站在身邊,小聲的嘟囔著,“大家都在談論啊,為什么你就一點也不感興趣,真奇怪。”

“別人說什么你就追什么,你的腦袋長在別人頭上啊?”喜梅剛才一氣之下猛捅了幾下爐子,原本就不旺的火一下子被戳的快沒星兒了,于是只能趕快仔細的去補救,但是口頭上對袁思齊的“教育”也沒停歇,“人云亦云的,沒點主見,虧你還是男人!”

“我,”袁思齊被她這么一數落,站在那里張了張嘴又合上了嘴,最后揪著衣擺站在她身后,半響沒有說話。

顧喜梅救回了火,松了口氣站起身子,看到站在自己后面他憋著勁兒的樣子,意識到自己的話也許說的重了,想了想緩下語氣,“有些東西是向往不來的,與其仰望別處,不如經營自己。”

“你,難道你就不,不向往那種日子?”袁思齊望著那邊來來往往的人群,猶豫了片刻,到底是孩子,還是忍不住心中的艷羨,小聲的問出了這句話。

顧喜梅聞言抬起頭看了看那邊,不過短短數百米,兩邊的人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她猶豫了一會兒,然后搖了搖頭笑了,“我不向往。”

“你說謊!”袁思齊這句話說的又快又急,三分怒七分氣,小臉憤憤的顯然真的不信。

“是真的,我不稀罕。”顧喜梅笑著搖了搖頭,看著重新燃起來的火苗,一派風淡云輕,“別人的東西,我為什么要羨慕?羨慕也不會變成我的,何必讓自己找不痛快。而如果一天我能過上這種生活,它會變成我的,那我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提前羨慕我將來能擁有的東西?”

“你,”袁思齊被她一頓搶白的啞口無言,心中不服,但口上卻偏偏找不出能反駁的話,于是只能在那里杵了半天,才不服輸的迸出一句話,“我羨慕。”

“嗯。”顧喜梅不甚在意的應了一聲,她沒有強迫別人服從自己想法的習慣,所以對于袁思齊怎么想,她真的不怎么介意,只是自顧自的做自己的事情。

“錦衣華服,高車駿馬,大丈夫本來就該過這種生活。你看好了,總有一天我也會像他們一樣,過上人上人的日子!”就在顧喜梅蹲在水桶邊認真的研究剩下的炭火究竟還能燒開幾瓢水的時候,她身后忽然突兀的響起了這樣一串話。

“呃?”喜梅聽到這話,下意識的一轉身,手上的瓢掉在了水桶里,濺起的水花灑濕了衣襟也沒有發現。

“大丈夫當如是?”聽般場景,讓顧喜梅下意識就說出了這句話。她仔細的端詳著少年的臉,稚氣中帶著一股狂熱,那模樣既熟悉又陌生

是不是每個少年在見到富貴時,都會發出大丈夫當如是的感慨?

她一時拿捏不準,對于他這種理想,或者更確切的來說是野心的東西,到底是該鼓勵還是該勸他腳踏實地。

“怎,怎么了?”顧喜梅口中猛然冒出的這句文縐縐的話,讓袁思齊也是一頭霧水,看到從頭到尾沒什么變化的顧喜梅在聽到自己的這個理想時如此的大驚失色,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吼出了什么話,頓時心虛了起來。

“沒,沒什么。”顧喜梅干笑了兩聲,躲避開了袁思齊亮的驚人的目光,低頭去撿水瓢。

“我知道你也許覺得我的這個想法不切實際,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小子還想著什么榮華富貴,可是,可是我知道我這輩子不會永遠窮困的!”她明顯躲避的動作讓他以為這是對自己誓言的嘲笑而諷刺,于是們來就敏感的袁思齊更加感覺到遭受了輕視,于是火頭更上了,連珠炮彈似的扔下這串話,然后不等她反應就跑開了。

“袁思齊,你,”顧喜梅擒著水瓢站在原地,望著跑遠的少年,除了無奈還是無奈。小孩子的心思真的不好猜啊,處于青春期變著法兒玩叛逆的小孩兒更不好哄……

她震驚于他的理想,但是決計沒有半點瞧不起或者是嘲笑的意味。她只是單純的驚訝而已,對于每個人,未來都是不可預知的,她是只安于現狀的小家雀,但并不強迫別人跟自己一樣都成為家雀。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可是,就算燕雀知道鴻鵠之志,那又怎么樣?

喜梅笑著搖了搖頭,搖散滿腦子亂糟糟的想法。算了,不想了,頂多晚上多給他撕條雞腿肉而已,反正這孩子所有的心理的生理的一切的傷痛都可以用食物來補償。她在心里碎碎念的自我安慰了幾句,然后繼續沒事人一樣的煮著自己的茶。

不過,就在她以為這天過的已經夠精彩時,誰知道前面還有更“精彩”的事情在等著她。

“喂,賣茶的。”就在顧喜梅安安靜靜煮茶時,她面前忽然響起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顧喜梅循聲望去,這才發現原本在攤前等著添水的客人們不知道什么時候都散到了遠處圍觀,只剩下個梳著雙鬟的女子站在自己小攤面前,用下巴看人的姿態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