囍上眉梢

第六十一章 替罪

第六十一章替罪

意娘不說話,喜梅落得了輕松,當下也不開口,只是靜坐在那里,母女倆之間一時靜的只有鳥兒嘰嘰喳喳的聲音。

“我回來了。”,喜梅坐在那里正發呆著,忽然憑空里聽到這么一句話,下意識的就起身往那過望去,果然看到顧鳳璋笑意吟吟的站在門口,雖然姿態上是波瀾不驚的,但是眼角眉梢卻是透著笑意,顯然極其歡喜。

“爹。”喜梅愣了愣,沒想到兩人竟然是這種見面方式,有些慌亂的站起來欠了欠身,旋既又覺得這禮太輕了,遂擺正了身子一福,卻是鄭重的做了個大禮。

不知道為什么,在顧鳳璋面前她總是輕慢不起來。

這個爹爹不管外表多么冷酷,但是內里,他卻是比任何人都要對她好。

顧喜梅看得出來,顧鳳璋果然比意娘更牽掛著她。

無需要言語,他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嗯,回來了。”顧鳳璋看著喜梅在園中,心中又驚又喜,急急的往前邁了一步,卻又覺得自己的舉措有些太失禮,忙穩了穩身子,從容不迫的走了進去。

只是,他這步伐卻比平時快了許多。

喜梅站在原地,看著他向自己走來,心中五味陳雜。她本來是抱著對顧鳳璋一肚子怨氣而來的,可是眼下看著他真情流露下的關懷,那些質問的話如鯁在喉,怎么也說不出去。

顧鳳璋走到了桌前,意娘早已起身為他拉開了位置,他擺擺手,撿了靠近喜梅的一側坐下,笑著問道,“幾時進門的?可曾用過飯。”

沒有責難也沒有質疑,她口氣平常的就像是往日顧喜梅在京中游歷回來之后,父女閑聊的那樣。

看著他關切的眼神,喜梅差點就說出了沒吃兩個字。不過當話溜到舌尖時,她想到了自己此來的目的。

好險,差點就順著他的話頭走了。如果答應沒吃,然后接下來就是吃飯,以及雜七雜八一堆事,到最后只怕跟自己的目的越來越遠。想到那里,喜梅忍不住搖了搖頭,然后很肯定的說,“吃了。”

“哦。”顧鳳璋聽到這個,點了點頭,只是笑。他顯然已經看出她在說謊,卻并不拆穿。

喜梅站在那里,感覺在他面前自己就像是個小孩子,有些無可奈何,卻也不得不承認他本來就比自己高明許多。

“外面好玩嗎?”

“爹我可以問你一件事情嗎?”

兩人的話幾乎同時開口,看著對面的人,都有些吃驚,但是很快,顧鳳璋恢復了平靜,對著吃驚的喜梅點了點頭,“如果說事情的話,那我們到書房去吧。”

他顯然已經猜到她的意思,但是卻沒有動怒,也沒有拒絕,只是大方的答應了她這有些突兀的要求。

“哎呀,剛回來的,有什么事要到書房里說,還是緩緩吧。你看看你們都累成了這個樣子,不如好好休息一下,大家一起坐下來吃頓飯,有事情改天商量也是一樣的。”意娘看著顧鳳璋打算起身,有些慌了神,忙笑著張口打岔道。

她對于閆家人怎么樣一點興趣都沒有,她只是希望自己現在的生活不要被打擾。若是女兒的問題激怒了丈夫,她非常害怕自己會被遷怒。

“我倒是不介意,可只怕喜梅若是不弄清楚,是沒有心思吃飯的。”顧鳳璋聽到意娘的挽留,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顧喜梅,然后搖了搖頭,“算了,走吧。”

前一句話是對意娘說的,后一句話這是在喊喜梅。

“嗯,好。”喜梅點了點頭,假裝沒有看到意娘在后面的使的眼神,抱著包袱跟著顧鳳璋一起到了書房。

“出去逛了一圈,有什么收獲?”到了書房,顧鳳璋坐下之后,雙手合十的在那里望著喜梅,笑著詢問道,口氣仿佛一點都不介意她離家出走的事情。

“走了很多地方,見了很多人,才愈知道自己的淺薄無知和單調。”顧喜梅淡淡的回答了一句,然后抬起了下巴,“你想問我的只有這些?”

“當然不止,我想問你的有很多,例如你為什么要出走,怎么出走的,”顧鳳璋細數著,后來卻是一攤手,“不過見到你在我面前,忽然又覺得沒有了追問的必要。”

“為什么?”喜梅承認自己是有些失落的,難打自己之前的精心準備,在他眼里都是不值得一哂的小把戲,他連一點好奇都沒有?連問都不屑于問?

“因為你回來的話,那些都不重要了。”顧鳳璋望著她,目光里滿是贊賞,“在你走了之后,我派人去找你,查到了你做的許多事,才知道我的女兒是這么的聰明。準備充足,干凈利落,所作的一切并不是無懈可擊,但是卻讓查的人所查到每一條線索都是你給予他們的、每一條都有一定的指向性,但是最后,卻只能讓他們無功而返。”

“你不生氣?”喜梅看著他的臉色,半是好奇,半是忐忑的問道。

喜梅先前對自己回家遭到暴風驟雨般的責問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意娘那里也著實看到了冷臉,可是顧鳳璋平和的態度,讓她有點無從招架。

“生氣,我為什么要生氣?”顧鳳璋看著他,目光里充滿了贊賞,“你這么聰明,我開心來不及,又哪里會生氣。能做出這一切來,真不愧是我的女兒。實際上我放棄了追查,也是在了解到你的能力之后的。”

“這樣的你,即使走出我的羽翼,我也不用擔心你會被人欺負。”顧鳳璋自豪的說,“所以你越是讓我追查的辛苦,我便越是高興。也只有我的女兒,才會在這般年紀做出這種事情。”

“只有我的女兒,才會在這般年紀做出這種事情。”顧鳳璋最后這一句帶著點自豪的話,讓顧喜梅有些哭笑不得,敢情自己這老爹還是順不得的,非要逆著跟他對著干,他才會以你為榮?

當然,這孩子氣的念頭也是在顧喜梅的腦海里一閃而過。看著顧鳳璋慈愛的臉,知道他是不會再生自己的氣了,可還是覺得自己回家這趟,有些太過容易了。意娘一見面就說喜梅讓她丟臉,可實際上,真正丟臉的人,應該是顧鳳璋這個父親才對。可是,他竟然真的能豁達如斯?

“你是不是在想,我為什么不生氣?”顧鳳璋仿佛看穿了喜梅的心思,頷首問道。

“嗯。是。”喜梅老老實實的回答道。在她看來,只有一種人對她離家出走這種驚人之舉不在意,那種人就是絲毫不關心她的人。可是顧鳳璋顯然不是這種人。他表現的很在意他,很為她的歸來而感到高興,那么他難道一點都不介意自己讓他焦急的那段日子?

“我當然生氣。”顧鳳璋聽著喜梅這么問,點了點頭,不過而后卻又笑了,“你若再早一個月回來,我定然不會這么和顏悅色對你,可惜你那個時候沒回來。”

“為什么?”這種事情難道不是拖得越久,罪過越大么,怎么到他這兒反倒減刑了。

“因為我已經擔心到不知道怎么去生氣了。”顧鳳璋揉了揉太陽穴,目光慈愛的看著喜梅,“當最初發現你失蹤,我是擔心,然后查出來你是有預謀的逃脫,我是生氣。遍尋不找時,我是暴怒,想著若是找到你,一定要好好教訓你一頓。可是當一個月兩個月,你始終沒有出現,仿佛消失在茫茫人海的時候,我的生氣和憤怒終于全部變成了憂心,我已經生不起氣來了,所想的一切只有一點,只要你回來就好。”

顧鳳璋很少說這么煽情的話,現在就算是說著,臉上的表情也是淡淡,只是聽著喜梅卻是一揪。

這里,還有人關心她。

“女兒,歡迎回家。”顧鳳璋看著她,輕輕的說出了這句話。

喜梅坐在他對面,一時只覺得被什么劈中了一樣,滿腔的質問和對于他不作為的憤怒,都沒辦法爆發出來。

面對這樣一個爹爹,她要怎么去質問,怎么去懷疑?

“你想問我什么?”顧鳳璋永遠是最懂得揣摩人心思的,喜梅難以啟齒的時候,他倒是大大方方的張口問了,似乎一點也不害怕。

難道他是真的不心虛?喜梅觀察著顧鳳璋的表情,忽而有種錯覺,是不是自己弄錯了什么。

“我想問你,”喜梅猶豫了很久,還是張口了,“我想問你,閻叔叔的事情,你知道了嗎?”

“你是說,青和的問罪?”顧鳳璋愣了下,然后反問道,臉色的笑容不知不覺的收去了。

“是。”喜梅抬起了頭,毫不避諱的直視著他,“我就是在鄉下看到關于閻叔叔的布告,所以才一路剛回來的。我想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為什么閻家會遭罪?”

“你是為了青和而來的?”顧鳳璋撐著頭在那里看著喜梅,過了一會兒,卻忽然笑了起來,笑容中滿是欣慰,“果然是有情有義的孩子,不枉青和把你當女兒一樣疼。他若是知道你好不容易逃離顧家,卻為了他的事情甘心重入牢籠,一定會很開心的。”

“他現在在哪里?”顧喜梅敏銳的察覺到顧鳳璋話里頭的惆悵,緊追不舍的問道。

“天牢。”顧鳳璋淡淡的說道,然后眨了眨眼,“你如果想要去看他的話,我可以帶你去見他。”

“天牢?”顧喜梅聽到這個詞,忍不住騰的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敢置信的看著顧鳳璋,“這是假的對不對?”

“什么意思?”顧鳳璋挑了挑眉毛,口吻很平淡,“你說什么是假的?”

“閻叔叔在天牢里,這是假的是不是?其實你沒有把他關起來,你們只是做戲而已。”喜梅握緊了拳頭,有些神經質的說著,然后自己干笑了兩聲,“你這么聰明,怎么可能讓閻叔叔進監獄呢。我想是不是你想要做什么,需要個幌子,讓閻叔叔陪你演這么一出苦肉計。什么因罪入獄是假的,全家問斬是假的……”

“不,喜梅,那都是真的。”顧鳳璋坐在那里,看著女兒,痛苦的神色從他臉上一閃而過。

“真的?”干笑的喜梅愣在了原地,顯示被按下了休止符的娃娃,思緒明顯跟不上顧鳳璋,只是重復著他的話。

“因罪入獄是真的,查抄家產,滿門關押,秋后問斬,也是真的。”顧鳳璋輕輕的說著,“幸好你回來的早,要不然過幾個月,你是真的見不到你閻叔叔了……”

“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愣了很久的喜梅忽然爆發了,大叫著瞪著顧鳳璋,“憑什么,什么罪名他那種人,怎么可能犯下……”

“是真的,結黨營私是真的,賣官鬻爵是真的,意圖謀反也是真的。必死的十二樁罪,一條條一列列,都是經過了大理寺查證,報刑部審批,御筆朱勾,鐵證如山到再也不可能翻案之后,才抓人下獄的。”顧鳳璋靜靜的看著顧喜梅,“你所看到的好人,未必是真的好人。”

“那你呢”喜梅才不信顧鳳璋的這些話,“什么好人壞人,別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兒,用這種話就能糊弄過去。他有罪,你難道就沒罪了?滿朝文武,讓大理寺挨個去搜一遍,看有誰屁股是干凈的。他這樣子,明顯就是被人陷害的,我就不信,你若是拼了全力去保他,你會保不住”

喜梅在宮里頭待過,在御書房當過值,各個大臣之間的齷齪事也知道不少,水至清則無魚,在那個圈子里蹦跶著,少不了都會濕腳。所以說犯錯從來都不是被貶官被入獄的關進因素,有些人倒下,只是因為有人希望他倒下。

所以,這個時候顧鳳璋的不作為是那么的明顯以他的權勢和能力,她就不信他保不住閻青和。

顧鳳璋坐在那里,吃驚的看著顧喜梅,顯然沒想到她會懂這些。

在他眼中,喜梅一直是個小孩子,雖然聰明些,但是也頂多是在詩詞書畫上,朝堂對她來說還是很遠的存在。

所以,他壓根兒沒想到,他的女兒根本不吃那些好人壞人的一套。

顧鳳璋看著喜梅,在重新估量著這個女兒。他總覺得他是完全懂得她的,可是總在一些時候,她能顛覆他的認知。

“你不知道,要保住他,需要犧牲多少。”顧鳳璋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張口說道,他這話等于間接承認了喜梅的想法。

他不是保不住,他只是袖手旁觀。

“那又怎么樣?”喜梅生氣的看著顧鳳璋,不明白為什么到了這個時候,他還能冷靜的算計,“他是你的朋友啊,你是的兄弟啊,是你說過在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知己千金易得,知己難求,若是他死了,你以為你還能在這個世界上,遇到這么個朋友嘛?”

“我懂得。”顧鳳璋閉了閉眼,浮現一抹痛苦的神色,“我知道他有多珍貴,他的存在對我來說有多不可缺少,但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是什么事情?”喜梅不依不饒的步步緊逼。

“你不需要知道。”顧鳳璋搖了搖頭,沒有告訴她,只是撤下了臉上的偽裝,露出一臉的疲憊和痛苦,“你只要知道,他非死不可就行了。”

“非死不可?”顧喜梅站在那里,只覺得自己像是被一根大棒打中,暈乎的連北斗找不到。

他說閻青和非死不可?

顧喜梅知道這種話的重量,那幾乎宣布了閻青和的無救,同時,它也有另外一個意思。

不僅僅是別人要閻青和死,連顧鳳璋,也不會讓他活著。

“你這么可以冷酷至此。”顧喜梅站在那里,聲音不知不覺的低了下來,不再去看顧鳳璋,“我聽過太多次他夸獎你,在我懷疑你,討厭你,鄙視你的時候,是他一直在我耳邊對我說你的種種優點,告訴我我爹爹是個英雄,是在做一件很偉大的事情,他告訴我……”

顧喜梅說道這里,忽然啞住了。

她忽然就明白,閻青和那些莫須有的罪名是怎么來的,他的不能不死,是這么一回事了。

“他在替你背罪?”顧喜梅猛然的抬起了頭,恍然大悟的看著顧鳳璋。

顧鳳璋臉上的驚愕,恰好說明了她猜測的準確性。

閻家是士族,關系盤根錯節,就算是閻青和被人誣賴,那也沒有這么快下獄定案的道理。若是他不想,總有許許多多人來為他說項,總有許多關系在起作用,在龐大的家族底蘊之下,就算閻青和有九分死,也會被磨成三分。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這本來就是個笑話。位高權重的貴族們,總有各種脫困的法子。

可是這次太不尋常了,不過兩三個月,閻青和的案子從爆發到審核到塵埃落地,迅速的不可思議,也安靜的不可思議。閻青和就像是握著一把好牌的人,還沒等到出牌,就已經棄牌認輸了。

按照閻青和好斗的個性,他若是吃虧了,肯定不會這么忍氣吞聲的。就算在天牢,他也好,沈寧也好,總有各種法子讓外面的人時時關注著他們,讓他們的事情成為京中最熱門的話題。

可是,這一次,什么也沒有。

他這次簡直就是束手就擒,不但不做反抗,還乖乖的那里洗干凈了脖子等人砍。

這根本就不是閻青和的作風

唯有一個人,可以影響他的一切,改變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