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無聲息平行著向前移動的身影,絲毫沒有特別之處,普通、靜默得出奇。
某一瞬間,仿佛她就是一棵樹影,被陽光織成黃澄澄的圖案,投射在某一處的墻面上。隨著陽光的移動,影子被拖得漸來漸長,直至被夜幕吞沒。
“那個人是誰?”太子妃稍稍側面的問道,“一直往這邊看著。”
“差點忘了跟你說,奶娘,”太子道,“她是我的一個奶娘,人不怎么愛說話,也從不拋頭露面。”
一邊說著話活動著肩膀,又飛快的在太子妃的額頭上吻了一下道,“好了,外面還是有些涼,透透風就好了,回去歇著。”
調身往回走,太子妃側頭看向奶娘的身影,見她站在那里不動,但身子卻也轉過來往這邊看著,目光似乎總是聚焦在太子的身上。
奶娘,確如一位慈母,無時不刻的守護著自己的孩子。
雖不是親生,卻吃著自己的奶水長大,形影不離,更有勝過親生母子間的感情。從她那慈愛、期盼著的目光當中,就能感觸到她與太子之間這份沉甸甸的感情,宛若親生母子。
無論是哪一位皇子的奶娘,都會無時不刻、千依百順、千方百計的去討好皇子,更何況是太子的奶娘。
或許,早在兒時,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相處的過程中,潛移默化的就會市井當中的現實與狹隘還有目光短淺傳給了對方。
隨著被貫懷的皇子的長大,就會變得目中無人,對直系的親屬與朝臣都沒有什么感情,卻唯獨對奶娘有一種依戀感,視若自己的親娘。
朝代中不乏有奶娘專權跋扈、操縱政事,甚至誹謗、打擊、煽動、胡作非為者。
但是,就站在不遠處悄悄守護著太子的這位奶娘,出奇的低調,或是只在冊立太子妃當日,延慶宮中所有人等集合在大殿的門口處迎接太子妃之時,她曾站在不起眼的地方。
有心想上前與她打招呼,聽她說著各種關心太子的話,卻覺太子無有此意,閃爍著的眼神當中看不出在想著什么。
走上大殿門前的臺階,太子妃回頭,看見她轉身往另一處走去,似乎是預料出太子妃會回頭看她一般,側轉著的頭,目光拋向四十五度角的方向。
剛回去沒有幾天,就又匆匆的前來探望太子妃的沈夫人領著沈志燁上前與太子、太子妃見禮。
見太子妃氣色好了許多,沈夫人非常的高興,回得室內,灰蘭與玳瑁見夫人來了,急忙的端茶擺點,又特意為沈志燁端上來十幾樣新鮮的水果。
眼睛都不夠用了,四處觀瞧著的沈志燁,一邊大口的吃著水果,一邊接茬觀瞧著,還左顧右盼的與宮人、侍者打招呼道:“我回來了,回來看你們來了!”
說著話的同時,還時不時的擠眉弄眼的,頗有幾分的滑稽搞怪,宮人侍者們皆以手掩口,低著頭想笑又不敢笑。
稍刻,太子起身而出,沈志燁與這位不待見他的姐夫點頭又哈腰的,趁人不注意,又跑到門口處的宮人身邊問道:“安綺公主,每天什么時候來看我姐姐呀?”宮人相視而笑,誰也沒吭聲。
看著他那一副貪吃又想入非非的樣子,全都將臉扭向一旁邊,嘴巴撅起得老高,若不是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準得替安綺小公主斥上他幾句,然后,將他轟出宮中。
得到沈夫人前來探望太子妃的消息,正在梳妝著的沈梅嬌立刻招手翠兒前去通知沈梅霞,急匆匆的就過來了,金枝隨在身后。
自前番太子妃強烈孕吐之時,沈梅嬌就安耐不住、急切的向太子示好,過度溺愛著她的沈夫人自然是暗里助力。
私下里,翠兒還是將原先太子妃的長策與沈梅嬌又說了一遍,于情于理在太子妃最需要人關心的時候,切莫操之過急。
忠言逆耳利于行,然而,這忠言利于行的前提卻是逆耳,總是不受聽的,特別是嫉妒、攀比心甚強的沈梅嬌,上哪兒能聽得進去呢?
雖然,大事上沒有犯糊涂,但是,這小事上可是急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刻肚子里就懷上了孩子,從而進位升級,與妹妹平起平坐。
不知不覺當中,見太子來之時,立刻就將翠兒指到一旁邊去做別的事情,嫌她礙眼了這就。
明大理又很是聰明的翠兒,哪能看不出來,自小就在沈府當中,老太太對她如孫女一般,又來臨來前的交待與囑托,翠兒心中也急。
知道光急是沒有用的,依著大小姐爭強好勝的性子,只不正哪一天就得跟太子妃鬧個紅臉兒可就不好看了!
被人看笑話是小事,有失太子妃的威望可是大事兒。試想一下,自家的親姐妹都不合,互相爭寵,又怎么能服眾呢?
思來想去,知道輕來輕去太子妃是不會說什么的,但翠兒還是在私下里與灰蘭、玳瑁兩個商議,若一旦發現大小姐有過分的苗頭,直接將她按下去,往起扶持四小姐與李嫆兩人。
都是不得已之策,自小到大,與大小姐、二小姐一起長大,非常的了解她們的做事風格。
這一邊兒,翠兒前去請四小姐,告之沈夫人前來;那一邊兒,沈梅嬌匆忙的奔著太子妃處而來。
入得室內見太子不在,似有失落,與太子妃躬了躬身,直接就撲到了沈夫人的懷里,撒嬌也好,訴說想娘了也罷,反正就是變本加厲的撒嬌,可能這一輩子都轉變不過來了,見到她娘就這般。
合著也是沒有別人,自己的姐姐在娘面前撒嬌,太子妃又能說什么呢?
前一時,受著強烈孕吐的折磨,太子妃不是沒有看見沈梅嬌尋著機會就挽著太子的胳膊,一副嬌滴滴的模樣。
心中知道姐姐自小到大都喜歡在人前炫耀,從前在家里是東西,而今在延慶宮中,東西也就變也了人,變成了太子。
或是與太子間的深厚的感情還沒有建立起來,或是她還沒有愛上太子,與太子間的感情平淡如水,總之,她并不嫉妒,即便是眾多的佳麗將太子團團圍住,也沒有在她的心海濺起一絲的波瀾。
她曾審視這份感情,卻只覺平淡。
或許,感情的真諦就在平平淡淡之中吧,究竟誰知道呢?
與之相較,假若眼前的人不是太子而是六一,她會發瘋,瘋得一發而不可收拾.....,但六一是不可能的,不可能不在意她的感受!
就一如那日里從御尚書院匆匆而回之時,六一也與齊安平劍拔弩張,他也會為她發瘋!
“都在啊,今日之事不多,父皇處也不是太忙。”太子走進室內道,“用不用我陪著你到母后那兒去,把方良娣的事情說清楚。”
“快坐下來喝茶,吃點兒東西,快點兒”
不待太子妃應聲,沈梅嬌上前半拉半抱著太子的胳膊將她拉坐在椅上,又端茶,又拿著點心往太子的嘴里喂著吃,太子也來者不拒,吃著喝著,沈梅嬌一邊看著太子妃一邊咯咯咯地笑著
于感情來說,這幅一吃一喂,黏黏糊糊的畫面讓人看起來極其的不自在。
雖然這吃著、喂著的人很開心的樣子,甚者開心得暢快淋漓,當然是從他們動作、臉上的表情看出來的,加之還有旁人在場,絲毫不避諱。
“棠兒,皇后自是看重你,延慶宮中事,也是后宮中事,莫用太子陪著,自行前去便可。”沈夫人道,“娘自是外人,不能陪著你去,等候在殿門口處便可。”
“也好。”沈梅棠起身整衣,灰蘭、玳瑁陪著向外走出。
很顯然,沈夫人這話說得很不合適宜,畢竟是前來探視的女兒的外人,怎可又摻和到宮中事當中來?
即便是在過度的寵溺著沈梅嬌,不放過任何一個她能與太子獨處的機會,就不考慮一下另外一個女兒的感受嗎?何況她還有著身孕,被強烈的孕吐折騰著,又是太子的正妻。
太子能高興嗎?不論怎么說,太子都是自己即將要出生孩子的父親。
自己的女兒,沈夫人能看不出來嗎?一副左右為難之樣,她的確是心疼著女兒,但兩個女兒放在一塊兒相較,似乎她只顧著考慮沈梅嬌了。
不待至門口處,忽然見安綺公主向此走來,看見太子妃非常的高興。
‘嗖’
一道身影從后沖上前來,徑直的沖到安綺公主的跟前道:“安綺公主,你可來了,我都等你老半天了,你什么時候到我家里去玩啊?”
毫無疑問,來者正是沈志燁,邊說邊笑,厚厚地腫眼泡將眼睛都遮蓋起來看不見。
“志燁,休得無理。”太子妃道,“見到安綺公主,還不上前施禮?”
沈夫人忙上前,扯著沈志燁的胳膊,與安綺公主施禮。
本就有些個厭煩沈志燁的安綺公主,臉色雖有些不太高興,但畢竟是太子妃的親弟弟,礙著面子勉強地笑了笑,還了一禮道:“姐姐要去哪兒呀?外面有些個冷,可是要多穿件衣裳。”
“安綺,我要去坤德宮,有些事情回報給皇后。”太子妃道。
“正好,我尋思著前來看罷姐姐,就去我娘那里,順路走吧!”安綺公主道。
說著話往外走,忽聞得身后沈志燁急道:“安綺,你要去哪兒呀?一會兒,你可得回來啊,我在門口等你啊。”
安綺假裝沒聽見,連頭都沒有回。
沈志燁的樣子,就像是被貫壞的野孩子一般,粗陋無理,不懂得深淺,太子妃的臉上自然也是不愉快的。
風很小,或是與前些日子正冷之時凜冽的北風相較,有風吹動著樹木的枝丫來回晃動已經不算是有風。
邊走邊沉默著,誰也沒有說話。
沈志燁雖然小,但他卻比安綺公主大,別看安綺公主是個刁蠻的公主,但很懂得禮數。一邊向前走著,還扶著太子妃的胳膊,低頭看著她的向前邁動著的雙足,知道她有了孕。
“安綺,最近可是又約著你的十一哥去玩了?”太子妃微笑問著安綺。
“一共就去了兩趟,十一哥總說太忙,我看他就是個書呆子,整日里就知道抱著書本。”安綺嘟嘴道。
“換做其他的哥哥,恐怕連陪著安綺去一趟的時間都沒呢。”太子妃道。
“反正也是,十一哥性子好,不像另幾個哥哥,就比如說四哥,整日里兇巴巴地繃著臉,我可不用他陪!”安綺皺眉道。
“好了,男兒不比女兒家,誰像你,就長了一顆玩心。”太子妃道。
少刻,坤德宮門前,安綺轉向一旁邊去看她娘,走出二、三十步開外還轉回頭來與太子妃揮動著小手,樣子十分的可愛。
入得大殿之中,正趕上皇后淑妃還宮中管事的另幾個女官說著手頭上忙碌著的事務,太子妃上前懷皇后、淑妃禮罷,坐在一旁邊。
少刻,有宮女上前端給太子妃端茶,正是前一時被方嫣紅一個耳光抽倒在地的那個宮女,也就是華月姑姑的親外甥女唐玉容。
見她生得圓臉,一雙大大的眼睛閃爍著亮光,十分親切地看著太子妃,心中自是有著一份感激。
太子妃接過茶,還之一笑,她就更高興了,笑著退到了一邊上。
稍刻,皇后這一邊與女官說罷宮中事,女官禮罷退出。
太子妃上前,一五一十的方良娣回至延慶宮中自行請得太醫把脈,得知無有孕事崩潰大哭,隨后與太子前去,請得數位太醫把脈皆無有孕事之事說與皇后眾人等。
皇后的臉色陰沉下來,頗有一種對方良娣很是失望之意,暫未做聲。
“聞得方良娣跋扈,目中無人。”淑妃道,“以為她有孕在身,皇后在上費力總結著宮中事,她卻公然睡覺,有孕嗜睡自行控制不住也就罷了,這無有孕事,恐怕是數罪加在一起,難逃責罰!”
“更重要的是,這假孕的消息在宮中傳播,成了眾人飯后的笑柄,丟盡了太子的臉面,讓太子還有太子妃以及延慶宮中人抬不起頭來。”華月姑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