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似乎稍微的大了點兒,吹得水面蕩起粼粼波皺,小船慢慢悠悠地駛向水池中央。
坐在船尾手中拿槳的宮人,神經繃得形同一張拉滿的弓,幾乎就要繃斷!
看著飄飄忽忽地站在船頭上的方嫣紅,有風吹起她米色的裙擺,呼啦啦地作響,形同水面被風吹起的浪花一般。
怎么也無法令緊張的神經放松下來,持槳的雙手不停地顫抖,背后陣陣發涼,感覺不遠處的水面就要裂開一條巨大的裂縫,手中揮舞著長鞭、呲牙咧嘴、黑黢黢地魔鬼正快速往這邊趕來。
每劃下一槳,仿佛脫殼而出的三魂七魄,順著船槳形同打滑梯一般的溜進水下快速而去。
不待劃到池中央,就見方嫣紅的身子不停地搖晃,小船也跟著晃動起來,兩個跪地的宮女,雙手按住她的大腿,身子在不停地顫抖。
劃槳的宮人冷汗涔涔而下,知道她堅持不到池中央,一邊只搖一側之槳一邊安慰道:“娘娘,池中央已到,這就慢慢的調轉船頭回去了。”
本來身形就站立不穩當的方嫣紅,還不停地向岸邊的涼棚處張望,生怕別人嘲笑她。
突然,就在一個張望轉頭的瞬間,加之小船掉頭轉彎,側沉而翻,‘撲通通’聲響傳來,五人皆落入水中。
兩個宮人自是會水,直撲水面掙扎著的方嫣紅,也顧及不上那兩個宮女,眼見著兩人掙扎幾下就沉了下去,忽聞得岸邊上傳來陣陣驚聲尖叫,眨眼之工,有宮人架船、還有直接跳入水中的快速奔此處而來。
幾人合力扶著被驚嚇得面若死灰的方嫣紅,她則死死抓住身邊人不放手。
不一時,有兩個宮人架著小船而來,眾人將方嫣紅連周帶抬的弄上了小船,兩個宮人快速奔著岸邊而來。其它的人立刻搜救那兩個沉入水下的宮女。
這一邊,剛剛水下尋見沒有了氣息的宮女托出水面;那一邊,忽然見載著方嫣紅就快要到了岸邊的小船再次翻了,小船倒扣水面之上,三人水中掙扎。
岸邊之人都傻在了原地,不知為何船又翻了,雖然離岸邊不算遠,那水也很深啊!
劈里啪啦又跳下去十幾人,奮力向前游去,水池里就跟開鍋了一般,已然是分不出來誰是誰?
見兩個宮人扶著方嫣紅向岸邊游來,從她死灰一般的面色上來看已經驚懼過度而昏厥,隨身的另兩個宮女跑過來,嚇得沒好聲的驚叫!
灰蘭早已經奉太子妃之命有所準備,不待方嫣紅上得岸來,招手太醫立刻上前救治。
眼見著直挺挺地躺在岸邊的方嫣紅面無血色,就像是從水中打撈而出的尸體一般,嚇得太醫都直哆嗦。稍刻,以手指放在其鼻子下方感覺出還有一絲氣息,還沒等長出一口氣,忽見身下躺出一攤血來。
“快將此處以圍擋擋起來,方良娣恐怕是要小產,胎兒保不住了!”太醫大驚失色道。
“不過是落水,怎會如此?”灰蘭急道。
一個太醫上前,撥開方嫣紅的衣裳露出腹部,仔細地看著,見右則腹部之上有一塊紅印,就好像是船槳正打在其上一般,與另一個太醫道:“或是落水之時,受到外力之傷加之過度驚懼而引起。”
說著話之時,宮人迅速扯起圍擋,太子妃與安綺公主人等奔至近前。
兩個太醫立刻說明情況,太子妃急道:“能保盡量的保。”
不一時,肖中引領著五、七個太醫趕來,立刻實施搶救。
眼見著眾人等亂成一團糟,太子妃急忙招手灰蘭,囑咐她趕緊去涼棚中護送著沈梅霞回宮,也一并命令另兩位昭訓媚乞與垂燕回宮。
雖然說,方嫣紅遇險落入水中將眾人的注意力引至此處,但是,卻不能不防著沈梅霞那一邊不會出事,越亂時就越容易出事。
灰蘭快步直奔涼棚處,涼棚內之人都跑到外面來了,遠遠的就看見沈梅霞在兩個宮人的攙扶之下,手搭涼棚的向這邊張望著。
即便是沒有到跟前,也能猜到一個挺著六個月孕肚之人接連兩次的落入水中,所受之驚嚇定是不輕。
見沈梅霞的臉色很平靜,嘴角帶著笑,雖然一句話沒有話,但卻不難看得出她心里的高興,對方嫣紅的恨,可不是一天兩天。
“梅霞昭訓,奉太子妃之命,前來護送你回宮歇息。”灰蘭跑上前說道。
沈梅霞雖然還想再看下去,但也知太子妃對她的不放心,遂點了點頭。
灰蘭又四下里看了看,卻不見昭訓媚乞與垂燕的影子,招手一個宮人問了可見她二人,宮人說已經回去多時了。
灰蘭命宮人扶好了沈梅霞,護送著她回宮,心里邊很著急,自是放心不下太子妃那一邊,幸好有安綺公主陪在她的身邊,總還是能令她放心些。
這一邊往前走著,沈梅霞臉上帶著笑,邁著小方步往前挪。
灰蘭在急也沒有辦法去催促一個孕婦快點走。雖然是自家人,自小就在一起長大,但也有個主婢之分,特別是沈梅霞執拗的性子她也是非常的了解。
自行的加快了腳步走在前邊,心中有事一路思著,回頭之時,竟見沈梅霞落在后面三、五丈遠之外。正急著之時,忽見一行人匆匆而來,當中之人正是太子。
“發生了什么事,什么情況?”太子見灰蘭,隔著很遠就高聲的問道。
灰蘭心中一驚,發生這般事自是不好回答,卻又不敢不說,遂躬身路邊待太子將行至近前時說道:
“回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正命太醫十幾人等,立刻診治因與溫良娣相互比船上舞蹈而落水的方良娣。又傳命即刻護送梅霞昭訓等三位孕者回宮歇息,另兩位已經回去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與溫良娣互比船上舞蹈而落水?真是自己找著不自在!”太子邊說邊往水池邊快步而去。
就在太子剛剛過去,沈梅霞躬身路邊施禮還沒有起身向前走之時,忽從旁邊一岔路上快步走出兩個宮人,手中提著空木桶似是欲奔著水池邊而去,就跟沒看見沈梅霞一般,邊走邊大聲說道:
“你聽說了嗎?前一時,進貢的貴賓吃了一個姓沈的廚子做的飯后被毒死了,緊跟著姓沈的廚子也死了!”一個人邊走邊說道。
“小聲點兒,小心被人聽去了,聽說廚子他女兒可正懷孕!”另一人接道,還特意的轉頭看了一眼沈梅霞后,快步向前邊走去。
兩人邊說邊走,雖然離沈梅霞有一段距離,聲音卻清晰可聞。
猶如晴天霹靂,直接劈在頭頂之上,沈梅霞瞪大了一雙眼睛,不敢相信她聽到的話,傻在當場。
灰蘭站在前頭看著太子急匆匆消失的身影,又看著沈梅霞愣在原地不知道想什么呢?心中這個急呀,遂調頭奔著沈梅霞而來,打算扶著她讓她快點走。
將至近前,覺出不對之時,突聞得沈梅霞撕心裂肺一聲哭嚎,指著身邊宮女嘶聲質問:“我爹怎么了?他怎么了?你們為何要瞞著我,為何呀?嗚嗚嗚”
“天啊!這么防著還是沒防住,該死的惡人,真該死啊!”灰蘭跺腳恨道。
剛剛卻見著兩個身影從此而過,而將注意力放到了太子的身上。這一會兒,竟不見了那兩人。
“梅霞,梅霞,你清醒點兒,有話先行回宮在說,不可在此處大哭啊!”灰蘭快步上前,扶著沈梅霞的胳膊急道。
“你告訴我,我爹是怎么死的?是不是我,對不住他!你告訴我,告訴我,嗚嗚”沈梅霞泣不成聲。
“娘娘,你可是有孕在身,不能這么傷心,不能這么傷心啊!”宮女緊扶著沈梅霞哭勸道。
“扶梅霞回宮,快,快點!”灰蘭緊道。
向前沒等走出幾步,沈梅霞雙腿一軟,哀得昏厥,直接癱倒在地上,宮女是大驚失色,直接慌了手腳,不知應當該怎么辦!
嚇得面如死灰,跪地哀泣不止!
灰蘭急命一個宮人快跑至池邊找來肖中太醫人等,坐在地面上抱著沈梅霞,喊著她的名字,眼淚也是止不住的落。
沈梅霞也是哀傷過度,同時她又怎么能不多想?是不是她連累了她爹,這樣巨大的打擊擱在誰的身上也受之不住。
稍刻,灰蘭將她喚醒,她依然是止不住的嘶聲大哭,聽得人的心都要碎了,灰蘭以腹中子力勸,死咬住一句話,這件事與她無關!無關!無關!
任何的語言都有無力,都有蒼白之時,即便在此時,灰蘭說破了嘴。
半晌,肖中滿頭大汗的引領著人等奔來此處,急急跪地診脈,見沈梅霞哀傷過度,胎兒卻無事,遂將心稍稍放下。心中也早有準備,知道她早晚要知道此事,不過早一天晚一天。
坤德宮。
太子妃將這兩件事回報皇后,皇后來到延慶宮。
太醫人等禮畢,退至一側,太子的臉色很是難看,剛剛在水池邊得知方良娣流血已經出現小產征兆,惱火得將方良娣身邊宮女以及劃船的宮人等,杖斃二十幾人。
皇后上前,見方良娣面色蒼白,在昏厥中還沒有醒過來,轉頭看向太醫道:“不管用什么樣的方法,力爭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
太醫瑟瑟發抖,齊齊跪地叩頭。
“我沒走時,便聞得她欲貴妃為她伴唱,她要演舞。我還勸她,別到船上去!”皇后上前拍了拍太子的肩膀道,“勸了也沒起作用,到底還是將自己弄得這般!”
“別人的話聽不進去也就罷了,連皇后的話也聽不進去了,”太子怒火不消道,“這可真是自己找來的禍端,自己找來的!”
稍刻,太子、太子妃妃陪同皇后來到沈梅霞處。
肖中人等跪地叩首罷,皇后上前,躺在榻上的沈梅霞掙扎著起身下地,跪在皇后跟前哀泣不起,只這么一工夫,嗓子已經沙啞得說不出來話了。
太子妃的眼淚似斷線的珍珠,噼噼啪啪而落,灰蘭緊緊扶著她。
沈梅霞沙啞著嗓子邊哭邊說,雖然聽不太清她所說之話,但也能知道她在替她父伸冤。
這件事,沈梅霞是剛剛知道,但其它人早已經清楚。
“扶她起來,”皇后坐在椅上道,“扶她起來吧。”
宮人上前,扶不起來沈梅霞,就扶著她一并跪在地上。
“要冷靜些,都有五個月的身孕,就要當娘親的人啦!”皇后道。
“鎮靜壓驚的藥可用上些,”太子說道,“方良娣已經發生了小產的征兆,這一邊,提前做出預防,還是應當的。加派些人手過來伺候著。”
沈梅霞兩眼哭得通紅,抬眼看著太子,可能在這個時候,她最需要的關懷就是來自太子的關懷。接著,太子轉過了臉去,看著門外面,卻不看跪在地面上的沈梅霞一眼。
“按照太子的吩咐安排吧,保得孩子平穩到出生,若有人等怠慢,嚴懲不貸!”皇后說完向外走去。好像是看著跪地不起的沈梅霞有些心煩了一般。
太子一秒鐘也沒有停留,緊隨著皇后的身后走出去,沈梅霞呆滯的目光看著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門口處。
“扶起梅霞昭訓,”太子妃說道,“用壓驚、鎮靜之藥,你來掌握這個度數,肖太醫。”
“請太子妃娘娘放心,我定會盡全力保得梅霞昭訓腹中胎兒無恙。”肖中躬身道。
隨著皇后與太子身后,又前去探看了媚乞昭訓與垂燕俸儀兩位孕者,見她兩人總算是無事,皇后的心稍安,又叮囑了太子妃兩句,轉身而去。
稍刻,太子與太子妃再次來到方良娣處,太子惱火異常地盯著太醫,太醫皆跪地不敢吭聲。
太子妃上前強調太醫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方良娣腹中的孩子,此一時,太醫點頭與叩頭已經分不出來了,卻不敢應聲。
已然是沒有把握,十有八、九是保不住卻又不敢說,暫時的以藥物控制住
直到夜色深時,太子妃與太子從方嫣紅處出來,忽見大門口處人影一晃,轉身消失在夜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