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筱曼家出來,蘇杏心里悶悶的。
剛才在聽的時候沒有太深刻的感受,一踏出門口,心里隱隱生憂。
有家人遠行,不擔心才怪。
作為華夏人,在國內無論遇到什么情況,她倆皆能猜出各路人馬的大概方向。在國外就不同了,不同物種的思維方式及行事手段猶如天淵之別,很難揣摸規律。
還有,婷玉擅長的制藥和西醫有所不同,不知道她能否應付。在京城的十年間,她曾經深入了解過西醫的操作,并說過希望小菱長大以后要中西結合,爭取青出于藍勝于藍。
她是古人,思想有些守舊,但在專業領域里她屬于比較開明和謹慎的一類。
盡管這樣,蘇杏難免擔心她有失手的時候,這個染病可不是傳染感冒那么簡單。還擔心她在國外遭受無妄之災,說了是戰亂國,哪天一枚炸彈就落在頭頂了。
蘇杏知道勸阻不了,因為在兩人之中,自己才是最容易被說服的那個。也知道,婷玉的毒和藥,讓她在某些人眼里屬于天才級的人物,包括蘇杏也這么認為。
剛認識的那段時間里,婷玉的脾氣讓她提心吊膽,在外人眼里就更別說了。如果能為國家所信任,蘇杏認為這是值得慶幸的事。
婷玉如今有家庭,有孩子和丈夫親人,顧忌太多了。
遇到其他不良組織,這些全部是她的弱點。用毒把對方毒死?行,如果她的對手是個傻叉特地跑出來跟她講,你全家是我殺的。
天才很了不起嗎?
在這個世間,有多少行業領域中的天才被人脅迫,為虎作倀?
跑回云嶺村找柏少華?那等于連根拔起。婷玉哪怕再蠢,也不至于讓外人把火燒到云嶺村。
有些事,哪怕只有一張薄薄的紙擋著,也能維持天下太平的表象。
因為這身巫醫術,婷玉在古代無法過正常人的生活。若想在現代再續人生,大方地在世人面前施展醫術,她就必須付出一定的代價,有得有失。
只要不是身邊親人的出賣,無論是蘇杏,還是婷玉都能接受這個現實。
既然不是秦煌的算計,日后這兩人的想法就不必再試探。
她這種行為跟政府部門對婷玉做的有區別嗎?
沒有。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都是為了自己所看重的人和事各出奇招,各盡所能罷了。
要離開三年,唉,希望能時時接到她的消息。
“喂,媽咪?”
接到女兒的電話,蘇杏頗驚喜,戴上耳塞,“哎,菱兒?怎么了?”喜歡婷玉對女兒的稱呼,不知不覺也改了。
“媽咪,姨母要出國了,你知道嗎?”這是小野的聲音。
“知道,你們姨母跟我說了。”蘇杏道,“菱兒,她有東西要交給你哦,找個假期回來取吧。”
“我們暑假回去,媽咪你先幫我拿著。”
“好,對了,大寶小寶以后要住在S市的林叔叔家,他們離開爸媽肯定很難過。你們有假期去探望的話,他們肯定很開心。”蘇杏說,她希望兩家的孩子能多親近。
“不用的,媽咪,”小野說,“我們剛跟姨母說了,今年暑假讓白婆婆帶他們回村里過,下一個假期我們去陪他們過,用不了幾回姨母他們就回來了。”
聽到這里,蘇杏感性的小情緒又來了,真想抱著孩子他爸痛哭一場。多虧有他,孩子早熟有好有壞,她很喜歡和孩子們這樣理性地溝通。
“小野,菱兒,你們的學習怎樣?”雖然大昆和喬姨有定期匯報,她依然喜歡聽孩子們自己說。
“很好啊。”倆孩異口同聲,“作業都在課間十分鐘和回來的路上寫完了。”其余時間多半是在工作室忙。
蘇杏:“……有沒交到朋友?”
“有!我們經常跟小盆友出去買吃的,還邀請大家去咱們家玩。”
“哦,平時都玩些什么?”
“那可多了……”
小野的朋友都是男孩子,他不喜歡跟女孩兒做朋友。
她們有的動不動就哭唧唧,神煩;遇上乖巧的,他又不知道讓她玩什么好,干脆不結交。
男孩子不同,他們大部分都喜歡組裝各種器械,小野拿出一個簡單的飛機模型出來,然后大家可以研究組裝類型一整天。
小孩子的想象力豐富多彩,他靜靜聽著,總能從中找到新的靈感。
小菱可憐些,她的毒和藥不能外傳,這是姨母交代的。
所以女孩子玩什么呢?過家家?給洋娃娃做小衣服?梳辮子?比比看誰家的小裙子最貴最漂釀?
于是,這一批小盆友被她從好友名單篩掉了。
沒多久,她在喬姨的引導下結識一批文藝女孩,例如很有范的小提琴手,未來的鋼琴家,畫家等。這個好,小菱深受母親和姨母的影響,對古樂器啥的略有興趣。
況且村里還有一個老人戲曲團,曾經有一位老人教過她拉二胡的基礎,雖然忘得差不多了。
自己的專長別人不懂,又不甘心在其他技藝方面輸給那些的女孩。于是,小菱讓喬姨找一位高手教她拉二胡。
“真的?”蘇杏聽罷差點笑死,“太好了,菱兒,回頭給媽拉一首二胡聽聽。”
“好!我現在拉得可好聽了……”
“哪有!”小野十分嫌棄地插嘴,“每天晚上家里好像掐死好多只鴨子……”
聽著小姐弟在電話里斗嘴,蘇杏在這邊笑著,不知不覺走到蓮湖的小廣場。那里已是一湖青葉,滿眼清透的綠,她想坐在圍欄邊繼續和一雙兒女聊天。
沒想到,小廣場里有好多年輕人在戲耍嬉鬧。茶室的柳惠十分端莊地教著幾個年青人學茶道,有男有女。另外幾個不想打擾她們,便在另一邊跳著各種尬舞哈哈大笑。
見狀,蘇杏的額角一抽一抽的,心里特不舒服。
村子明明很大,可她好像不管在哪里都能碰見茶室的人。以前不覺得什么,自從聽筱曼說過森田要膈應她的話之后,她就不太待見茶室的三位女主人了。
包括純真的小百合。
不要問她為什么,世上既然有愛屋及烏,便有恨屋及烏。
蘇杏冷凝著臉轉身離開了小廣場,一邊保持正常語氣和孩子們聊天,一邊向昌叔家走去。
昌叔不在家,他在山上放羊和養豬,平日里忙得很。他家的倉庫有很多廢木板,蘇杏打電話跟他打了招呼,然后進去挑選。
筱曼透過玻璃墻無意間發現她又來了,但不是找自己,一時好奇便出來找她。
“你干嘛?”
“做溫馨提示牌。”選好木板,蘇杏在廚房提出一把劈柴刀,“你家有黑色大頭筆嗎?不掉色那種。”
雨淋不掉,擦也擦不掉。
“有。”
蘇杏平時有做健身,力氣和普通婦人一樣。用柴刀把木板邊緣削干凈,再綁一根削成尖腳的棒子做支撐。
直到黃昏,一塊原木提示牌出來了。
當看見蘇杏在板上寫的字時,筱曼噗哧地笑了。
“你牛。”終于忍不住了么?
蘇杏不理會她的取笑,把提示牌寫好之后,去了不遠的樹林里連根拔起一棵野山藤。
看見她的想法,筱曼笑得打跌,從昌叔的倉庫翻出一把錘子屁顛屁顛地陪她殺向蓮湖。
這時候的蓮湖人不多,三、兩幾個,茶室的人已經離開了。
小廣場長廊的入口旁邊沒有鋪磚石路,還是泥地,提示牌插在這里最為適合。
蘇杏雙手扶著牌子,筱曼用錘子三幾下把它錘實了。然后兩人在旁邊挖一個深坑,埋下那棵野山藤。
筱曼摘一片荷葉到河邊盛水,蘇杏把藤蔓繞著提示牌。藤蔓尚青嫩,長度倒是夠了,把牌子繞完還在另一端垂下一小截的嫩尖尖。
待它長大,定然好看。
待筱曼給藤蔓澆了水,兩人才緩步離開。
“不怕別人說你歧視?”
“在我家范圍歧視誰有罪么?”她想要一個順眼順心的地方,好好享受屬于自己的寧靜。
此寧靜非彼寧靜,只要她樂意,哪怕戲曲團在眼前開唱也是一種靜。
“希望今晚別吹臺風。”
“……明天我給它鋪一層水泥。”
“哈哈哈……”筱曼忍不住笑彎了腰。
前方的田野間,有一輛小自行車正飛快地向這邊駛來,一個小男孩雙腳用力蹬著車,雙手緊握車頭脆聲喊:“媽媽,回家吃飯了!”
“哎,好。”
“小染,阿姨也要吃。”
“爸爸沒做你的。”
卟,某女中“箭”倒地。
“小染,你這樣子很沒禮貌哦。”跟隨在側的一個飛行橄欖頭忠實地指出他的錯誤,“你應該客氣地說:不如下次吧。”
噗,某女想吐血~
眾人嬉鬧遠去,身后,一陣微風掠過,讓守在小廣場一側的木牌顯得孤伶伶的。
垂落一端的藤蔓尖尖輕輕搖蕩。
藤蔓纏繞間,牌子上的兩行端莊秀氣的字異常的清晰:私人之地,茶室三女主非請勿入;如有違反,不再開放。
可以想見,這塊牌子明天將引發什么樣的輿論。
其實不用等明天,今晚有人散步至此看見,有人樂呵,有人氣憤指責,一時間村里熱鬧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