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積嘴上的密須動了動:“堂弟,你這些是商鋪,需要會精打細算,識文斷字的人來打理,自從前年旺叔病死后,你們家就沒有這樣的人了,就算堂弟你能撐得一時,可是你能一輩子罩著這幾個小子?”
王何心中惱怒,他自從罷官回家以來,一直氣郁在胸,身體不算好,稍一動氣就會氣短胸悶,這幾下給王世積一頓搶白,更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劇烈地咳嗽起來。
王華強一見情勢不妙,挺身而出,對著王世積說道:“王將軍,剛才家父說得清楚,我們幾個兄弟就算沒這本事,難道你就會打算盤,會理財了?
再說了,這是我們家的事情,令尊和我爺爺早就分家了,我們家的生意是好是壞,與你何干?”
王世積一看是王華強,先是一怔,然后仰天大笑:“好侄子,好口才。你聽好了,這第一,我是上大將軍,皇上授予我開府之權,可以自行招募幕僚,我的部下有精于理財的能人。
第二嘛,雖然我們早早地分了家,但還是五服之內的同族嘛,應該相互幫襯,對不對。要不然等到堂弟百年之后,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三個侄子的家產被人奪取,流落街頭,是不是。”
王華師和王華偉雙目盡赤,張口就要罵,卻被王華強伸手攔住。
“王將軍,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兄弟不會理財,所以你要派人來接手我們家的店鋪,那你這種行徑,跟明著奪家產又有什么區別?就算按你所說的,我們家再不濟也是要等阿大身后,我們才會破產,可你現在就要明搶了呀。”王華強的話中帶了一絲嘲諷。
王世積對此早有準備,臉上神情自若,開口說道:“當然不一樣,現在我是派個人來幫忙打理你們家的生意,賺了錢后還是分一半給你們,絕不是奪你們的家產。只不過是合作經營,一起發財罷了。”
王華強“嘿嘿”一笑:“只怕王將軍在家父在世時還會跟我們合作經營個幾年,等到家父百年以后,我們這三兄弟哪會是你的對手,到時候你無論是假造賬本,還是派你的人占據店鋪,我們都無能為力,最后只能賤賣了店鋪給你,對吧。”
王世積一下子給王華強說穿了心事,惱羞成怒,黑臉一紅,喝道:“王華強,大人的事情你一個小孩子懂什么,不要在這里搬弄口舌,挑撥是非。”
王華強微微一笑:“敢問王將軍,如果我們兄弟的經營理財能力,比你的那個理財能人要強,是不是以后你就不用打我們家家產的主意了?”
王世積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來:“賢侄可真能說笑,你若是說你們兄弟三個能投軍報國,建立軍功,還有那么一些可能,但若是說理財做賬,你們根本就不是那塊料,就連你華強賢侄,也只是粗通文墨吧。”
王世積身邊的隨從也跟著哄笑起來,王家三兄弟是出了名的大老粗,由于劉氏早死,王何又在外任官多年,無暇親自督促他們的功課,王家兄弟自己喜歡舞槍弄棒,大字都不識一籮筐,要說會比今天王世積帶來的軍需官還會理財,那實在是個笑話。
王華強冷冷地看著王世積一伙人在放肆地大笑,他觀察到了站在王世積身邊的一個人。
這個人看起來二十四五歲,雖然也是一身的甲胄,但是身形比起其他如人猿泰山般的壯漢們比,明顯小了一大號兒,而且膚色白凈,甚至有幾分書卷氣,嘴上兩抹小胡子,眉宇間透著一股精明,看起來氣質陰郁,絕非好人。
王華強等王世積笑完后,指著他身邊的那人說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的話,這位便是王將軍所說的理財能手吧。”
王世積點了點頭,一指此人,說道:“此人乃是我帳下的參軍,姑臧人姬威,跟了我也有四五年了,姑臧是絲路重鎮,多出經商之才,你們也知道。
姬參軍在我當年平定尉遲迥時就在我這里管軍需了,幾萬大軍的糧草都備得井井有條,應付你們這幾家鋪子應該是綽綽有余吧。”
王華強微微一笑:“那這位姬參軍即然在軍中有這么重要的任務,來我們這里管幾家鋪子不是太屈才了么,再說王將軍也肯定舍不得割愛吧。”
王世積臉色微微一變:“這個沒事,平時只要沒大的戰事時,姬參軍就來這里幫忙打理一下,真打起仗來,只要不是大戰,我那里還有別的軍需官,也足夠應付了。堂弟,剛才賢侄問了這么多,我這樣回答,你可滿意?”
王華強從王世積的表情上,猜到他對自己的提問有些不耐煩了,而這時候正是實施自己計劃的好機會,于是他哈哈一笑:“要是我們兄弟算賬的本事能超過這位姬兄,是不是王將軍就不用再費心幫我們家打理生意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王華師小聲地對王華強說道:“二弟,你瘋了嗎?往這惡賊的陷阱里跳?”
而王何則清了清嗓子,對著王華強說話的語氣里也多了幾分責備:“華強,這是長輩們商量家事,你不要任性,快快退下。”
王華強沒有退下,平靜地說道:“阿大,沒事的,孩兒蒙您養育多年,今天正是報答您恩情的機會,您曾說過,孩兒兄弟三人成年后,會各送我們一家米鋪經營,今天孩兒就拿這個米鋪作賭注,跟王將軍的這位理財能手比一比。”
王何氣得渾身發抖,怒道:“華強,你是不是腦子摔出毛病了,這也能賭?”
王華強的臉上閃過一抹自信的微笑:“阿大,您放心,如果沒有把握,孩兒也不敢作這個賭的,再說今天孩兒若是不應戰,只怕王將軍會永遠糾纏不休,我們家也永無寧日了。孩兒若是輸了,就去投軍報國,絕不會給家里造成負擔。”
王何從沒有見過自己這個平時沉默膽小的二兒子象今天這個樣子,但多年與人打交道的經驗卻告訴他,自己的兒子似是成竹在胸,略一沉吟后,他不再開口。
王世積心念一轉,想著今天先就著王華強的話奪下一家鋪子也好,以后再想辦法奪其他幾家,于是他哈哈一笑,對著王華強豎起了大姆指:“賢侄,好氣魄,只是親兄弟,明算賬,口說無憑,立字為證,你可愿意?”
王華強淡淡地一笑:“正有此意。”
王世積今天這么大張旗鼓地上門,遠處早已經聚焦了上千人圍觀,王家的宅院是個獨立的院子,建在這新豐縣東城墻內側。
王世積上次上門打人,這些天已經鬧得全城沸沸揚揚,畏懼其兇悍與權勢,今天城里人都不敢上前,只是遠遠地看熱鬧。
王世積對著邊上的一個護衛耳語幾句,那人領命跑到人群那里,把這里的劉坊正拉了出來。
從漢到隋,鄉間設里長亭長,而城中則按居住的片區設坊正,相當于后世的街道居委會,而這個坊正,就相當于后世的居委會主任。
王世積與王華強立下了賭約,聲明以王家商號名下米店一家為賭注,賭姬威與王華強的理財能力,輸贏自便,王世積若輸,則再不過問王何家商鋪之事,接著兩邊各自簽字劃押。
看到王華強那種用不慣毛筆,連自己的名字都只能用簡體這種隋時平民才使用的寫法,王世積和身后的那個姬威更是不自覺地面露得意之色。
那個給強拉過來作保的劉坊正則面露不忍之色,被王世積身邊的那個護衛抽出刀來恐嚇,才嚇得哆哆嗦嗦地在約書上簽字畫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