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世略想了想,開口答道:“大約是在我父帥的大旗倒下后就走的。離現在有一個半時辰了。”
賀若弼繼續問道:“那你為何此戰不在你父親的帳下聽令,而是到了任忠這里做了副手?”
蕭世略搖了搖頭:“敗將也不知道為何,這是父帥和任將軍商量后的決定,任將軍走前讓我見機行事,不要魯莽,否則可能會誤了父親的姓命,其實當時他就是暗示敗將主動投降。”
賀若弼回頭看了王華強一眼,突然說道:“華強,你覺得任忠會去哪里?”
王華強搖了搖頭:“其他的不好說,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絕對不會是去要援兵的,不然他起碼會把這支沒有受損失的部隊帶回城去防守,更不會在今天的決戰中一直冷眼旁觀,無所作為。”
賀若弼雙眼一亮,突然叫道:“不好,只怕他是去接應韓擒虎去了!”
王華強心中雪亮,那任忠今天一開始也沒有完全下定決心要叛陳,原因就如韓擒虎所說的那樣,為了武將的名節,他還不想當個投降將軍。
于是他雖然給韓擒虎提供了方便,但也沒有直接戰場倒戈,也沒有放開城南大營讓韓擒虎入建康,他的心中還存了一絲僥幸,萬一陳軍今天能擊敗賀若弼,他還可以繼續當陳朝的忠臣良將。
但也正因為這樣,他把蕭世略扣在了身邊,其實就是把自己和蕭摩訶的命運綁在了一起,如果蕭摩訶選擇死戰到底,那他也會就勢跟進,但今天只有魯廣達一軍真的出力,蕭摩訶卻從頭到尾無所作為,已經明確向任忠表明了自己不會再為陳朝賣命,所以任忠也就放心地在戰場上讓蕭世略投降。
之所以任忠此時入城,只怕是想以報告戰敗為名,捉住陳叔寶,以此向隋軍邀功請賞,只是他這次恐怕獻俘的對象不是賀若弼,而是早和他有聯系的韓擒虎了。
想到這里,王華強嘆了一口氣,他有點后悔剛才表態太早,這回搭上了賀若弼,想再投向韓擒虎已經不可能了。
賀若弼咬牙切齒地說道:“快,我們直接去建康,命令后面的部隊留下一部照看俘虜,留五千人圍攻魯廣達,其他人全部從北掖門入建康。”
賀若弼的命令很快被身邊的幾十個傳令兵分頭向戰場上的各個將領傳達過去,這時候由于部隊太多,戰場太大,光靠信號旗與號角已經不可能很好地傳達命令了,而此時騎馬的傳令兵就成了主帥下令的使者。
賀若弼對著蕭世略說道:“你繼續在此照顧好降兵,只要遵我們的令,不要輕舉妄動,我們是不會殺俘虜的。我給員將軍下過令,讓他盡量不要傷害令尊。”
蕭世略低頭垂淚道:“敗軍之將,何以言勇,亡國之臣,不可稱忠。父帥的生死不是我蕭世略能決定的,聽天由命吧。”
賀若弼狠狠地一拍馬臀,絕塵而去,王華強也緊緊地跟上,千余精騎在他們的身后揚起一大片塵土,覆蓋了蕭世略和他的手下們。
天色已黑,已過傍晚時分,賀若弼所部打著火把,花了小半個時辰,終于奔到了離自己最近的北掖門處,只見城頭偃旗息鼓,沒有一個守兵,而城門則是緊緊地閉著,吊橋被高高地拉起,只有潺潺的護城河水聲,才是這本應喧囂的城門處現在唯一的聲響。
賀若弼面沉如水,準備打馬上前,王華強勸道:“賀將軍,千萬小心,當心南朝人還有萬鈞神弩啊。”
賀若弼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還是向前騎了幾步,走到離城門五六十步的地方,高聲叫道:“守城的陳朝軍士聽著,我乃隋軍大將賀若弼,你們的大軍已經在城外全軍覆沒了,想必你們已經看到,現在開城投降,必有重賞,頑抗到底,玉石俱焚!”
城頭突然火光大亮,一片旌旗搖晃,幾百名軍士打著火把,突然出現在了城頭,為首的一人赫然正是韓擒虎,而在他身邊并立的,卻是那白須及胸的陳國老將任忠。
賀若弼兩眼一黑,差點一口血沒噴出來,最擔心的事情變成了現實,建康已在韓擒虎的手里,而任忠既然在此,陳叔寶想必早已經被他獻給了韓擒虎。
王華強也同樣心情復雜,現在自己不可能再轉投韓擒虎了,今天自己為賀若弼指揮軍隊作戰,后來更是主動投向賀若弼,此舉無異于對韓擒虎的背叛,本以為可以跟著賀若弼撈到破國擒君的大功,沒想到卻被韓擒虎摘了果子,此次南征的苦心怕是要付諸東流了。
只聽到城頭的韓擒虎那爽朗的聲音響起:“賀總管,韓某已經在此恭候多時了,你在城東這戰可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哪,一定可以永載史冊,小弟看的可是大飽眼福,改天一定向您討教一下此戰的指揮。”
賀若弼以手捂胸,強行壓抑著自己欲脫口而噴的鮮血,說道:“韓將軍,陳叔寶現在何在?”
韓擒虎與任忠對視一眼,笑道:“亡國之君陳叔寶,已經被我擒住,現在這會兒正在寫敕書,讓各地戰斗的陳軍放下武器投降呢。
哦,對了,賀將軍,好象陳軍的魯廣達現在還在作困獸之斗,你跑過來的這會兒,圍攻他的兄弟們還被他殺傷了不少,要不要我現在先給你一份陳叔寶剛寫好的敕書,你去讓魯廣達投降呢?”
賀若弼再也忍不住了,指著城頭破口大罵:“韓擒虎,你這無恥小人,趁我在城外與陳軍主力苦戰,你卻暗地勾結這個姓任的叛徒,偷入建康,竊取破國擒君之功,這事兒不算完,改天到了皇上面前,我一定要向你討個公道!”
韓擒虎重重地“哼”了一聲,勃然變色,毫不示弱地吼道:“賀若弼,你別給臉不要臉,你違令出戰,讓將士多有傷亡,若不是陳軍內部兵無戰心,將謀出路,今天你只怕就要敗了!你一路失敗不打緊,害死幾萬將士,壞了南征大事,就是誅你九族都不足以償還你的罪過。
你還說我偷你的功?那我問你,你違反約定,擅自出戰,這是不是也在搶我的功?我韓擒虎只率了五百壯士,就攻進建康,兵不血刃地破國擒君,這是我的本事,跟你賀若弼可沒一點關系。”
賀若弼氣得狠狠地踢了一腳馬肚子,吼道:“都跟我回去,今天城外扎營!”
韓擒虎冷冷地說道:“慢著,賀將軍,你別因為你個人的意氣用事而害了千百人的姓命,現在魯廣達還在戰斗,你不拿陳叔寶的敕書讓他投降,造成雙方無謂的流血和傷亡,那可別怪到時候朝中御史有人參你了,更不要說我韓擒虎沒提醒過你這個戰友。”
賀若弼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隔空向著韓擒虎拱了拱手:“這事我謝謝你,其他的事情,我們以后走著瞧!”
韓擒虎笑道:“賀將軍,我已經派人向晉王殿下報捷了,這兩天他就會過來,到時候你最好想想如何在他面前解釋違令出戰的事情,今天天色已晚,我們兩人的大軍就不要進城了,但要是賀將軍你有意只帶幾個人進城看看陳叔寶,我很愿開門放你進來。”
說話間,吊橋被放下,一個小校騎馬而出,恭敬地把一卷黃色的帛書遞給賀若弼,行了個禮后,轉身而回。
賀若弼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撥轉馬頭,向大營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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