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晟笑著擺了擺手:“我還得一直負責突厥這里,暫時離不開的,即使這次的事情一切順利,我也得嚴密監視都藍可汗和達頭可汗,而且如果都藍可汗真殺了大義公主,我們還得再派個公主去和親,這中間的聯絡之事,非我不可。
我長孫晟一向適合這種背后的隱秘之事,戰陣之上排兵布陣非我所長,官職也不宜過高。但是高仆射對華強你的軍事才能卻是非常欣賞,而且他覺得你很想出人頭地,所以會給你一個在戰場上搏功的機會,你要好好把握才是。”
王華強聽長孫晟這樣說,突然明白過來這一定是高熲讓他提前向自己吹風,讓自己做好這個準備,高熲對自己在江南開商鋪的事情一直不支持,只怕也是因為知道南北隔閡極深,而南朝幾百年來早已經有自己的經濟勢力范圍,就象那姑臧城的土豪一樣,來自北方的商人很難介入這個圈子。
高熲這次特意要自己隨軍南征,只怕也是想讓自己親眼去看看是否有在南方打開一片商業市場的可能,畢竟朝廷的一切命令,法度,軍隊,都不及涉及民生的商業來得更有效果,想要化解南北之間數百年由于陌生和隔絕而帶來的敵意,光靠政斧的法令是不夠的,更多的還要靠民間的交流與融合才行。
王華強反應了過來,心知這次南方平叛是非去不可了,此去估計又要一年半載,自己在北方的生意又得向后無限期地拖延,這次若是能想辦法收服安氏兄妹,為自己所用,倒是可以放心去南方。
王華強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皺了皺眉頭,問道:“季晟,楊素不是這次被封了郢國公嗎?怎么剛才聽你說的是越國公?”
長孫晟“唔”了一聲:“那是在我們去突厥時候的事情了,因為以前大隋的叛臣王誼在開皇五年的時候密謀叛亂,被皇上下令賜死于家,他當時的爵位是郢國公,楊素覺得不吉利,就上書說不愿意和叛賊一個爵位,于是皇上改封了楊素為越國公。”
王華強點了點頭:“原來如此,聽說楊素統兵嚴厲,用兵狠辣,但深通兵法,是當今的名將,不知道比起賀若弼和韓擒虎二位,高下如何。”
長孫晟正色道:“在高仆射的眼里,楊素的統兵之才只怕還在這二位之上,其人殺伐果斷,作戰時經常會殺人立威,在他手下當差,一個不留意也許就會送命。
但反過來,楊素對跟隨他的將士的邀功請賞卻是從來不遺余力,這次跟隨他南征,千里下江陵的將士們占了整個封賞總額的一半多,所以將士皆愿為其效力。
華強,我知道你很想立功當官,老實說,我們這樣在突厥出生入死,雖然功勞大,但見不得光,也不太好公開封賞,做到個五品左右的官基本上就到了頭,你若是以后真的想在朝堂上平步青云,封疆入閣,跟著越國公南征建功才是捷徑。”
王華強看著長孫晟的一臉真誠,突然感覺到了此人對自己未必是一片真心,長孫晟長年專門負責對突厥的顛覆與分化,長于謀略,用的也多是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
但這次自己親身參與了這一系列分化突厥的行動,機心之深,手段之陰險,讓長孫晟也感覺到了威脅,只怕他不想自己跟他繼續參與以后分化突厥的行動,都藍可汗這次如果被迫殺掉大義公主,接下來朝廷又會派一個公主去和親,到時候這公主一定會作為挑起都藍,達頭和突利可汗三人間新一輪爭斗的道具。
這個功勞長孫晟不可能讓別人來分享,所以他巴不得自己早早地到別的地方,別去礙他的事,搶他的功,今天他幾次提及南征,恐怕也不完全是幫高熲傳話,更多的還是想把自己排除出突厥事務。
王華強心中感嘆,自己能力卓絕,卻有些鋒芒過露,無論是南征還是在這次突厥的事件上,都讓賀若弼,韓擒虎和長孫晟對自己起了猜忌與防范之心。看來自己以后在別的地方,有時候還是裝傻充愣一點的好,不然遭到上司和同僚的忌恨與排擠,終究不是好事。
想到這里,王華強微微一笑:“季晟,眼下考慮南征的事情還太早,接下來我還得深入大漠,去面對未知的危險,能不能活下來都難說,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吧,我王華強只是個小卒子,任人擺布,高仆射讓我做什么,我還能拒絕嗎?”
長孫晟的臉上也露出一一絲笑容,一口白花花的牙齒露了出來,配合著他臉上那幾道如同蚯蚓般扭來扭去的刀疤,在這帳內馬燈昏暗的燈光下比哭還難看:“行了,今天也聊了這么多,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王華強點了點頭,起身出了帳外,天光已經大亮,外面開始漸漸地熱起來,王華強知道,不用過半個時辰,地上的沙子就會燙起來,他出去找了個單人帳蓬,脫掉身上的皮襖和絲綢,閉上眼睛,腦子里慢慢地回想著剛才和長孫晟的對話,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夢鄉。
當王華強再次被段達搖醒時,曰頭已經西沉,一整個白天就這么過去了,由于這一路走得太累,他居然沒有被熱醒,被搖醒后才發現自己的背上已經被中午的熱沙燙得脫了皮。
晚上又是和昨天一樣的夜間穿行,這次按照計劃,北邊七十多里處就有個水源,一行人走了三個多時辰后,到達了這處水源,然后在這里扎營休息到清晨,趁著清晨的溫度適中,一路強行軍,又趕了三個多時辰的路,到了六十多里外的另一處水源,趕在正午前扎營休息。
如此這般,駝隊在這千里大漠中晝伏夜行,一個水源一個水源地分段前進,由于安興貴對這里的地形極為熟悉,一路之上又靠著不少標記物指示前進,從沒有迷路,三天下來,就在這沙漠中穿行了四百余里,來到了與安氏兄妹約定的接頭地點。
這次接頭的地方是一片草原與沙漠相交的地帶,玉門關外的這片大漠,向西需要翻越七千里的沙海,到達高昌,但是北的話只要走個四五百里,就可以到達與突厥漠南草原相鄰的星星峽,出了峽谷后,就是一望無際的千里大草原了,而安興貴與安氏兄妹多次接頭的地方,正是在此地。
兩座巍峨的高山立在沙漠邊緣,山上光禿禿的沒有任何草木,被來自沙漠的風沙吹得如刀削斧劈一般,而透過那條長達三里的峽谷,王華強隱隱地可以看到那一抹久違了的青蔥綠色,是的,穿過峽谷,就是草原。
王華強和手下的驍果騎士們自從姑臧城和李范接頭后,這一路以來,十幾天時間,兩千多里地都走的是這無邊無際的沙漠,三天前在陽關那里和安興貴與曹珍的接頭,竟是這半個多月來唯一一次感覺到自己還在人間。
而今天的那抹久違了的綠色,讓王華強看到的是一股生氣,是一種希望,是一種提醒自己還活著的感覺。
看到這抹綠色后,本來已經被這該死沙漠折磨得頭暈腦脹,死氣沉沉的商隊,一下子個個來了勁,歡呼著向前跑去,幾百名驍果騎士們這時候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護衛職責,爭先恐后地策馬狂奔,想要沖過那道峽谷,撲入草原的懷抱。
王華強的心中先是一陣狂喜,緊接著覺得有些不對勁,這里靜得有些太過離奇了,讓他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想到這里,他突然高聲叫道:“不許跑,全部停下,列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