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后,陰山南部山腳下東--突厥可汗的本部牙帳里,王華強已經換了一身突厥人的衣服,跪伏于地,等著都藍可汗的接見。
自從那天說服了安遂家后,兩人一路之上都在不停地商量著如何跟都藍可汗相見,這期間探馬來報,說是峽谷處已經沒人了,到處都是戰斗過的痕跡,石頭上血跡斑斑,但是沒有留下一具尸體,想必無論是死者還是俘虜都早已經被達頭可汗全部帶走。
探子們仔細搜索了那一片地形,發現在沙漠一側的地底被挖了幾條長長的地道,而那山上也是有秘道相連通,直到半山腰的幾個大石塊下的秘門出口,整條秘道的出口是在山的另一邊,長達數千米。
看起來安興貴在這里早有經營,把山的中間都挖空了,達頭可汗的那些弓箭手們也是早早潛伏在山中的秘道,等到安遂玉手下的射手們下了山,才從秘道中鉆出,搶占了有利地形。
王華強已經沒有時間再去管段達等人的死活了,現在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在都藍可汗面前,用舌頭來保自己的這條命,一路之上,他和安遂家反復商量見面的各種細節,了解都藍可汗的脾氣,習姓,甚至每個習慣姓的動作,現在兩人是難兄難弟,一根繩上串的兩只螞蚱,也只能風雨同舟了。
安遂玉的傷前兩天就好了,但仍騎不了馬,也不能走太遠的路,王華強最近忙得顧不上和她見面,而經過上次的事后,她似乎也有意躲著王華強,兩人自從那天后,就再沒有見過面。
三天前,這支騎兵部隊終于在穿越了幾千里大草原后,來到了可汗本部,按照王華強與安遂家商量的計劃,安遂家先出面與大義公主取得聯系,由她來說服都藍可汗見王華強一面。
王華強跪在地上,聽著帳后面傳來的一聲聲咆哮與怒吼聲,都藍可汗就象一頭憤怒的雄獅,在極力地發泄著自己的萬丈怒火,他這會兒估計腸子都悔青了,恨自己貪這鐵礦石的好處,給隋朝抓了現行,只怕隋朝問罪的使者,轉眼即到。
大義公主一開始還在試圖解釋,可是每每一開口就被都藍以高出十倍音量吼回去,甚至開始出現了幾聲皮鞭抽人的聲音和大義公主的慘叫聲。
大帳內十余名兇神惡煞,滿臉刀疤,壯如熊羆的突厥武士,正冷冷地看著王華強,那種眼神中沒有帶一絲生氣,象是在看一個死人,這些人見多了都藍的咆哮,卻沒有一次見到他如現在這樣的憤怒與激動,不出意外的話,現在跪在這里的這個家伙,基本上逃不脫五馬分尸的結局,甚至可能更慘,會被萬箭穿心。
王華強的頭跟地面緊緊地接觸著,他在來之前作了充分的思想準備,卻仍對都藍可汗如此的失態有些意外,現在他開始擔心都藍根本不給自己說話的機會,就會直接把自己砍了,而這幫突厥武士身上因為長期不洗澡和吃多了牛羊肉而發出的膻腥之氣,更是讓他聞之作嘔。
都藍的聲音突然象炸雷一樣地響起:“還愣著做什么,把這個尉遲什么的中原蠻子給我拖出去扔大鍋里煮了!”
四周的武士們齊齊暴喝一聲,上前準備抓王華強,王華強心一橫,哈哈大笑起來,直接站起身,一抬手:“不用你們拖,我自己走,只是我尉遲欽死在一個笨蛋手里,實在有些不甘心。”
王華強轉過了身,緩緩地向前走去,背后果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都藍可汗的大嗓門在他身后響起:“好你個中原蠻子,你敢罵本汗?”
王華強心中松了一口氣,這時候就是要裝,一定要在氣勢上壓住都藍可汗,只要你有一絲畏懼,那就必死無疑。
于是王華強頭也不回,冷冷地說道:“難道你不是笨蛋?”
都藍可汗氣得一跺腳,吼道:“中原蠻子,你今天一再地侮辱本汗,信不信本汗現在先剝了你的皮,抽了你的骨頭?”
王華強冷笑一聲:“你把我挫骨揚灰又能如何?除了能掩飾你的恐懼和懦弱,還有什么用?雍虞閭,你只不過是個懦夫,阿史那氏應該以你這樣的子孫為恥辱,怪不得當年你老子不把汗位傳給你,就是因為他早看出來這一點,所以寧可給了處羅候,也不愿給你這個親生兒子。”
王華強說完,邁開大步向著帳外走,他的心彭彭亂跳,因為他知道,這條命能不能保住,全在都藍可汗的一念之間。
都藍的聲音低了下來,但透出一股強烈的殺意,如豺狼低吼:“中原蠻子,你給我把話說清楚,本汗哪里是懦夫和笨蛋了?你如果說得有道理,我就放了你,如果你只是為了保命而胡扯,我一定要在殺你之前先割掉你這條惹禍的舌頭。”
王華強心中竊喜,但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表情,他直視著對面黃眉黃須,獅鼻鷹目,臉上幾道刀疤都在跳動著的都藍可汗,平靜地說道:“我聽說真正的勇士,只會保護自己的女人,怎么會把女人當成自己的出氣筒!
都藍可汗,你沒有對付外敵的辦法,只能拿一心為了突厥的存續和強大而努力奮斗的可敦出氣,這不是懦夫是什么?
至于說你笨蛋,就更明顯了,你殺了我,又準備如何應對隋使的上門要人?到時候如果你不交出我,那隋朝使者會認定你才是此事的主謀,到時候一定會聯合達頭可汗,出兵消滅你的,不去保護能幫到自己的人,卻做這種親痛仇快的事,不是笨蛋又是什么?”
都藍可汗的眉毛動了動,這一番話說到了他的心坎里,尤其是最后一段話,讓他突然覺得有點后背發涼,他沉吟了一下,坐回大賬內的那張虎皮大椅,對著兩邊的護衛們擺了擺手,沉聲道:“你們都出去,本汗跟這個蠻子有話說。看住帳外,不許任何人進來。”
十幾個滿身搔味的突厥武士們離去后,王華強貪婪地呼吸了一口空氣,感覺比剛才要清新多了,連腦子都變得清醒了一些,他看著如雄獅一樣坐在虎皮大椅上,身上裹著各種猛獸皮,腦袋上插著一只雄鷹尾毛的都藍可汗,先是以手按胸,向他行了個禮,然后不卑不亢地說道:“大汗,剛才在下言語中有所冒犯,抱歉。”
都藍可汗低吼道:“我不是聽你道歉的,我是要聽你拿一個解決的辦法,你剛才提醒了我,我現在不能殺你,不然隋朝人會以為是我主使的,但我可以砍了你的手,割了你的舌頭,把你交給隋朝人,這樣就可以了。”
王華強不屑地“哼”了一聲:“大汗,你可曾想過,隋朝人如果想要打你,需要借口嗎?需要理由嗎?交易鐵礦石的事情本就是你下的令,你就是把我削誠仁棍,再拔了舌頭,隋朝人也會牽扯到大義公主和安吐屯發身上,因為大義公主的冊封詔書和親筆信在他們手上,您到時候也想把他們削誠仁棍送出嗎?”
都藍可汗給說得啞口無言,象個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癱在了椅子上。
王華強緊跟著說道:“大汗,這次我們被小人暗算,可見此事是隋朝,達頭可汗和姑臧城的那些殲商們一早就勾結好的,他們就是要逼你犯錯,逼你親手交出大義公主,一個大汗,要是不能保護落難來投奔自己的人才,甚至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那還會有多少人繼續跟隨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