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陰雄

第七百三十二章 新的聯姻

李淵嘆了口氣:“這是我和楊素聯姻的一個附加條件,楊玄感要娶我的女兒秀寧,而楊玄感的母親,滎陽鄭氏家族中則出一女許配給我的長子建成,這本是說好的事情,現在楊家快要完了,我女兒秀寧的婚事,自然是不能再繼續,可跟鄭家的聯姻,卻是沒有任何理由作廢的。”

長孫晟冷笑道:“唐國公還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啊,女兒嫁給弘農楊家,媳婦娶了滎陽鄭氏,可都是跟山東的大世族結了親,就不考慮一下我們關隴世家嗎?”

李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個自然是要考慮的,只是我們關隴家族和山東的大世家也都是累世通婚,并沒有什么天然的界限,你不也是娶了渤海高氏的女兒作為續弦嘛。咱們這些武將世家,除了出將,也得入相,不跟那些文人大族搞好關系,以后想回朝當官,怕也是不容易啊。”

長孫晟點了點頭:“好了,既然你的長公子建成已經跟鄭氏有了婚約,那我也不好說什么了,敢問是鄭家的哪位小姐?”

李淵正色道:“括州刺史,開府將軍鄭繼伯之女,鄭觀音。”

長孫晟“哦”了一聲:“就是北齊的兗州大中正(負責按九品中正制推舉本州賢良之人為官,往往是地方上的豪門大族),楊素夫人的族兄?”

李淵笑道:“正是此人,長孫將軍也認識我這位親家?”

長孫晟冷冷地說道:“怎么會不認識呢。此人一心向佛,給自己的女兒都起名叫觀音,我的那個續弦夫人。跟他家的夫人可是一個師父呢。我那女兒小名觀音婢,也是跟她女兒的名字一樣。唐國公啊,你前面才說差十幾歲不能結親,可我記得那個鄭觀音,也就比我女兒大兩歲啊,比起你的建成,可差了十二歲呢。”

李淵給長孫晟一語道破剛才的推脫之詞。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了兩下。岔開了話題:“長孫將軍,建成的婚事是早就定好了的,我剛才也說過,這事不太好反悔。還請你諒解,我們還是談談別的事情吧。”

長孫晟咬了咬牙:“唐國公,聯姻這種事情,就是對最忠誠朋友的選擇,主要看的就是嫡長子,我的長子早已經婚配,沒辦法再娶你的女兒,所以我才想到向你的嫡長子求個親事,可是你的長子既然已經娶了別人家的女兒。那還怎么結親?唐國公,看來咱們此生無緣,長孫就此告辭了。”他說著站起了身。行禮欲走。

李淵連忙說道:“哎呀,長孫將軍,不要這么沖動嘛,凡事有的商量,來,坐下說。坐下說。”他也站了起來,把長孫晟連哄帶按地弄回了胡床之上。

長孫晟坐下后。仍然氣鼓鼓地:“商量?還怎么商量。你的長子都已經娶了鄭氏的女兒,跟我又如何結親?”

李淵微微一笑:“我記得長孫將軍也不是家中的長子,而是四子吧。”

長孫晟的喉結動了動:“這又如何?”

李淵笑道:“我們關隴世家跟那些山東大世族還是有些區別的,不是只有嫡長子繼承,其他的兒子就搬出去分枝散葉,武將世家對于各個兒子的教育都沒有放松過,因為我們跟那些文人有一點不同,就是可以上陣以命搏軍功,所以長子未必出息,其他的兒子也未必不能出頭。就好比你長孫將軍,比起尊長兄來說,現在可是名頭更大啊。”

長孫晟的眼珠子轉了轉:“唐國公的意思是,你還另有佳兒?只不過你其他的公子現在年齡還太小,看不出來啊。”

李淵哈哈一笑:“長孫將軍,你應該是知道我的夫人的,她是將門虎女,對其他的兒子都是從小就嚴加管教,長子建成就不必說了,我的二兒子李世民,勇武還要勝過建成呢,他從小生下來的時候,啼哭聲就比別人要響亮,去年有個道人上門,看到他的相也是驚嘆不已,哦,對了,他現在雖然只有七歲,但已經可以騎小馬來回奔馳了,還可以拉開一石的弓呢,那射術,比我小時還要厲害啊。”

長孫晟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真有這么厲害?”

李淵點了點頭:“他這會兒還沒回府呢,今天據說是要騎著小馬,跟著他大哥到外面的山里打獵去了,怎么樣,長孫將軍,對我的這個兒子,還能滿意吧。”

長孫晟不信地搖了搖頭:“就這樣一個七歲的小孩子,你讓他出去打獵,這會兒已經快三更天了都沒回來,你就一點不害怕?”

李淵笑道:“世民五歲的時候就跟著他哥哥和府里的家丁們一起,每天都在附近的曠野和山林里騎馬射獵了,加起來十幾個人呢,根本不用擔心,現在是太平盛世,這里又是京師重地,不會有什么盜賊的。”

長孫晟嘆道:“唐國公對兒子的教育,長孫自愧不如啊,你這兒子果然是俊杰,只怕我那女兒,也不一定能配得上啊。”

李淵有些意外:“哦,長孫將軍,這話又是如何說起呢?我聽說你的幾個兒子,也個個都是豪勇絕倫之士,就算是女兒,料來也不至于是文弱女子吧。”

長孫晟搖了搖頭:“說來話長啊,唐國公當知道我原來娶的乃是關隴將領世家的豆盧氏,生出的幾個兒子都是孔武有力,弓馬嫻熟,但后來我妻早死,我續弦找來的高氏,卻是一個文弱女子,生下的一雙子女,無忌和無垢二人,都是瘦弱得很,尤其是無垢,自小身子骨就有些弱,只怕是不能騎馬射獵,本以為建成公子素有賢名,知書答禮,我家無垢以后專事女紅,可以服侍左右。但你老兄的這位二公子世民,聽起來卻是位天生的勇將,只怕我女兒配不上這樣的英雄啊。”

李淵哈哈一笑:“現在都只是小孩子呢。能看出什么,世民雖然從小便弓馬,喜騎射,但現在也已經請了老師教他讀書習字了,打天下時要用武力,但治天下還是得文才才是,再說了。你女兒現在才兩歲,哪能看出什么以后呢。她體內可是流著你這位平定突厥的大英雄的血液啊,沒準以后也是個巾幗英雄呢。”

長孫晟深鎖的眉頭舒展了開來:“唐國公,這么說來,你并不拒絕這門婚事了?”

李淵滿意地點了點頭:“長孫將軍說得有道理。我們關隴將門之間互相聯姻,不是什么犯忌諱的事情,也可以通過這種方式表達我們整個集團的團結和強大。就先訂下這門娃娃親好了。等兩個孩子長大到婚配之年,再娶你家女兒過門,如何?”

長孫晟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沉默了起來,李淵一看他的表情有些不對勁,奇道:“長孫將軍,又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嗎?”

長孫晟嘆了口氣:“其實我今天過來。也是有一事想求唐國公幫忙的,還是在我的那幾個子女之間,我和前妻豆盧氏所生的三個小子。都已經成年,很不喜歡他們的這個后娘,還有無忌與無垢兄妹兩人,這些年我的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以前為了跟突厥人套近乎,生活習慣也一如這些草原蠻夷。成天喝酒吃肉,縱欲無度。只怕是命不久矣,最近舉箸提筆,都有些力不足心之感,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活到送我家的無垢出閣,與唐國公結親的那一天了。”

李淵聽到這里,也是心中一片悲涼:“長孫將軍,何出此言,你現在也就剛過五十,春秋尚早呢,這方面的事情,不用太擔心。”

長孫晟搖了搖頭:“實話跟你說了吧,唐國公,這次我來找你們結親,一來是想為我們長孫家找個靠山,二來,也是希望以后萬一我先走一步,幾個年長兒子欺負后娘與異母兄妹的時候,你們能讓他們母子有口飯吃,不至于流落街頭,活活餓死啊。”

李淵聽得動容,連忙說道:“長孫將軍勿要多慮,你我既然今天已經約定了這門親事,那我不日就會向外正式公布此事,即使真的如你所言,我們也會在你家觀音婢成年之年,將之依約迎娶回來。不過……。”

李淵說到這里時,頓了一下,想了想繼續開口道:“若你的那幾個兒子真的不孝,趕后母與弟妹出門,我們家畢竟在過門前并非你們長孫家的親戚,也不太方便一下子把人接過來,暗中接濟倒是可以,只是這種是救急不救窮啊。”

長孫晟一聽這話,臉色一下子舒展了開來,拉住了李淵的手:“哈哈,唐國公,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跟賤內說過,萬一真有這么一天,我就讓她們母子三人去投奔她的哥哥高士廉,高家再窮,也有她們一口飯吃的,只要唐國公莫要不認這門親事就好。”

李淵暗叫一聲“苦也”,自己一時客氣了一下午,沒想到長孫晟卻拿住了自己的話柄,剛才自己本是想到有些不妥,這長孫晟看起來有備而來,就是要跟自己結下這門親,本以為是要向楊廣顯示關隴貴族的團結,可沒想到他的真實目的是為了給自己的少妻幼子們找個靠山,那北齊宗室的渤海高家也是個破落戶,還跟楊廣最恨的高熲有些七拐八彎的親戚關系,自己剛剛扔掉了楊素,卻貼上這么個牛皮癬,想到這里,李淵的頭一下子就大了。

但話既然已經出口,那是收也收不回來了,李淵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這個,長孫將軍,我既然答應了,自然就不會反悔的,你放心吧。不過剛才咱們可是有言在先,我那女兒秀寧,如何能擺脫跟楚國公家的聯姻婚約,你可得給我支個招才是啊。”

長孫晟一咧嘴,笑了笑,黃澄澄的門牙在這燭光下閃閃發光,讓李淵一陣惡心:“這個嘛,我早就想好了,秀寧不是還沒過門嘛,只要委屈她一下,說服她這個道理,讓她早點找人另嫁,就可以了。”

李淵皺了皺眉頭。臉上的皺紋又多了幾道:“只是我家的秀寧好象已經深深地愛上了那楊玄感,這道理我們也跟她說過了幾次,可她就是不聽。本來這回她是來找我們想辦法去救楚國公的,可我們哪有這個本事,結果她一氣之下要跑回宋州去,這會兒給我正關在房里,讓人嚴加看管呢。”

長孫晟笑著擺了擺手:“我如果是你,就不會把她關在這里了。任女自去!”

李淵一愣,轉而怒道:“長孫將軍。現在可不是開這種玩笑的時候,你這是要毀了我女兒一生。繼而毀我唐國公府嗎?”

長孫晟搖了搖頭:“非也非也,從令愛肯跟著那楊玄感千里赴宋州一事,我就知道她早就愛上這小子了,這也難怪。楊世子英雄過人,年紀輕輕就名震天下,令愛將門虎女,自是傾心愛慕。”

李淵急得一跺腳:“先皇在時,楊素得勢,這門親事是我家的福氣,現在新皇登基,楊家朝不保夕,這門親事就是我家的禍事。長孫老兄若是真心幫忙就說辦法,若是有意調侃,那就要恕我李淵不奉陪了!”

長孫晟眨了眨眼睛:“唐國公不要太心急嘛。我的意思,這種事情作為父母,強勸是沒有用的,兒大不由娘,女大不中留,心都是要向著外人的。依我看,能讓你家秀寧姑娘回頭的。只有楊玄感那小子本人了。”

李淵微微一愣:“長孫將軍,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楊玄感這時候肯定也是在想一切辦法救他爹,這才會讓秀寧回來找我們幫忙,又怎么會主動退婚?”

長孫晟笑了笑:“令愛這時候回來,是因為楊玄感覺得找你幫忙,還有一線成功的可能,但要是救不了楚國公,那你覺得這位楊世子會怎么做?”

李淵倒吸一口冷氣:“長孫將軍,你的意思是,楊玄感會起兵造反復仇?”

長孫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唐國公,楊玄感此人,我跟他打過幾年交道了,也許在你們的眼里,此人有勇無謀,并無智略,但在我看來,他的智力極高,不亞于乃父,以前顯得有些不通人情世故,是因為長年給關在家里習武,與這個世界接觸不多的原因,但隨著這兩年他走南闖北,沙場征戰,尤其是跟著李密和王世充這兩個絕世智者多次接觸,現在的楊玄感,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楞頭青了,絕非意氣用事之徒。”

李淵點了點頭:“不錯,聽你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件事,那天楊玄感來我這里求親的時候,他的坐騎突然馬失前蹄,按說黑云這樣的絕世寶馬,怎么可能出現這種情況,你我都是武將,應該知道除非是楊玄感故意給馬動了手腳,當時我還以為是楊素想要悔婚,可后來聽秀寧的意思,倒是這楊玄感自作主張,不想在此時和我們家倉促結親。”

長孫晟哈哈一笑:“我說的沒錯吧,唐國公,而且楊玄感這幾年一直在四處行走,結交各地豪強,其意圖不可告人,如果這次他實在救不了楚國公,我想也只會把這仇恨埋在心里,等到日后找準時機再行動手。”

李淵的臉色一變:“長孫將軍,這可是要掉腦袋,滅九族的話,不可亂說啊。要說我們這些關隴世家對新皇有些怨氣,這沒錯,但沒人會傻到真的起兵造反的程度吧,大隋的武力有多強你不是不知道,強如尉遲迥,突厥,楊諒,都一一敗在了大隋的手下,楊玄感若是真有你說的那么聰明,就不會打這種主意。”

長孫晟冷笑道:“楊玄感不走這條路,難道王世充會不走嗎?”

李淵雙眼一亮:“就是那個以前跟著高熲,立過不少軍功,后任兵部駕部司員外郎,現任郢州刺史的王世充?”

長孫晟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冷芒:“正是此人,他可是一直利用其巨額資產,在各地從事不可告人的事情,據我所知,上次新皇奪位之時,此人和楊素都出了大力,也正是在那時,兩人秘密結為了盟友,如果楊素倒了霉,只怕楊玄感會主動靠攏王世充,以求復仇。”

李淵半晌無語,久久,才說道:“長孫將軍,此事可有真憑實據?如果我們出面告發這個王世充,會不會讓我們的日子好過點?”

長孫晟斷然道:“不可,唐國公,別說王世充現在沒有反行,就是他真的有反心,對我們未嘗不是好事。”

李淵臉色一變:“這話又從何說起?”

長孫晟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楊廣之所以現在疏遠我們關隴貴族,不就是因為現在天下四海安定,無仗可打嗎?大隋四海升平已經十幾年了,而先皇留下的各種制度也在運行良好,是以我們關隴貴族和山東世家都變得可有可無。若是有人起兵作亂,我們才會有領軍平叛的機會,到那時才會顯得我們的重要,我們這些家庭,雖然沒有私兵,但兄弟子侄個個從小學習騎射和兵法,是天生的軍官,一旦有事,只要有軍隊,那就可以讓我們的子侄迅速地充任各級軍官,真正地掌握和控制一支軍隊,就能讓楊廣知道我們這些家族真正的作用了。”

李淵笑道:“長孫將軍所言甚是。這么說,你的意思是要看楊玄感和王世充這樣的人先起兵,我們再借機平叛了?”

長孫晟點了點頭:“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今上不是先皇,他有可能會搞亂整個國家,弄得民怨沸騰,到時候天下變民蜂起,盜匪橫行,楊玄感,李密,王世充這些人肯定會趁勢而起,我們那時候就可以掌兵平叛,到時候是自立還是當忠臣,就可游刃有余啦。”

李淵看著長孫晟,嘆了口氣:“長孫將軍,你世受國恩,怎么也說出這種話呢?”

長孫晟“嘿嘿”一笑:“唐國公,你說說我們這些關隴貴族受的是哪國的恩呢?西魏?北周?還是大隋?”

李淵與長孫晟相視而笑,聲音震得這地下的密室那幽暗的燭火又是一陣搖晃…………

一座別有風味的閨閣,座落在唐國公府內女眷們所住的后院之中,而一間小院里,這時候仍然屋中亮著燈火,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某些不可抗力的影響,屋中的燭光來回地搖晃著,把兩個云鬢高聳的婦人頭象映在窗紙之上。

李秀寧已經換回了一身劣等綢緞制的女裝,臉上略施脂粉,嘟著嘴,頭扭向了一邊,全然不看坐在她身邊,一身樸實婦人裝束的母親竇惠。

竇惠輕輕地嘆了口氣:“孩子,這事確實是委屈了你,娘也知道,只是你也體諒一下咱們李家的地位啊,現在楊家倒了霉,只怕是滅門之禍,你爹也是為了你好,不想讓你進這火炕啊。”

李秀寧的臉上已經多了不少淚痕,眼睛也是紅通通的,看起來這些天哭了不少,可這會兒她的臉上卻看不到任何表情,也不轉頭,淡淡地說道:“娘,您從小就教育女兒,做人一定要講誠信,講忠孝,我們李家和楊家結親的事情,盡人皆知,女兒這會兒已經不止是您和阿大的女兒,更是楊家的媳婦了,現在楊家有難,您卻要女兒棄他們而去,這樣不忠不義的事情,就是您一向教導女兒要做的嗎?”

竇惠幽幽地嘆了口氣:“女兒啊,不要這么傻,當著你阿大,有些話我不好說,現在只有你我母女二人,我也不妨告訴你,當今的皇上在登基之前,曾經有意過娘,還托人給你阿大帶話,讓他放手,結果你阿大沒有受他的威脅,一箭雀開雙屏,娶我進了李家,由此跟當今的皇上結下了梁子,在先皇時期就被皇上幾次進言,將你阿大調任外州刺史,一當就是十幾年。所以這次可謂是新仇舊恨,要是讓當今皇上再抓到我們李家什么把柄,那可是會禍及全家啊!”竇惠想到楊廣那張和藹可親的笑臉下狠辣的內心,偷偷地抹起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