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感給噎得無話可說,久久,才長嘆一聲,眼神變得落寞起來:“難道這世上,連最后的純潔友誼,也不再有了嗎?”
王世充微微一笑:“可能我說得也有點重,李密一開始跟你結義,也許確實是帶有目的,但你楊玄感這人,雖然囂張狂妄,但卻全無野心,本心良善,和你做兄弟或者是做朋友,不用擔心會給你背后捅一刀,這也許是李密,包括我這樣平時用慣心計的謀略高手,愿意和你坦誠相見,真正合作的根本原因吧。”
楊玄感點了點頭:“我確實沒什么野心,以前先父還在時,我可謂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只想著練就一身武藝,為大隋保家衛國,也是保我楊氏一門的家業,可自從我阿大給楊廣這個狗賊害死之后,我唯一所想的就是殺昏君報仇,誰能幫我這一點,誰就是我的朋友,這也是我雖然看不上你王世充,但仍然和你做盟友的根本原因。王世充,就算密弟真有結交唐國公的想法,我想也不是壞事,當年我阿大還活著時,還要我以聯姻的方式結交李家呢,這有什么不可以嗎?”
王世充的臉色慢慢地變得陰沉了下來,他搖了搖頭:“楊玄感啊,你還是自幼生于公候之家,不知人心險惡啊。李淵坐擁了幾乎整個關隴集團,關隴貴族中年輕一代的新生代將領,幾乎都愿為之效力,自從楊廣遷都洛陽以來,關隴一帶的貴族豪強,全都以唐國公馬首是瞻,所以這回楊廣要遠征高句麗,都不敢讓李淵留在關中,一定要他去懷荒鎮督辦糧草。”
楊玄感的臉色一變:“什么,楊廣已經下定決心要攻擊高句麗了?”
王世充點了點頭:“不錯,內廷的合議已經有了結果,我雖然沒有參加,但剛才裴世矩也提到了此事。這幾天各地的調兵命令就會下達,這次會征召百萬大軍出戰,想要一舉蕩平高句麗。”
楊玄感冷笑道:“若是只出動四五十萬人,倒真可能滅了高句麗。但出動百萬大軍,后勤人員至少要倍之,這樣巨大的后勤和糧草消耗,連半年都撐不下,根本不可能滅了高句麗的。楊廣真是外行,什么都不懂,以為河北幽州之地,都能跟存糧戰備多年,兵精糧足的關隴腹地一樣呢,或者以為靠個大運河的運輸,就能把糧食給運到高句麗前線,涿郡可是跟遼河隔了好幾千里呢,他還能再挖個河通過去嗎?”
王世充微微一笑:“剛才你也聽到了,這樣愚蠢的進軍方案。身為大將的宇文述居然都不置一詞反對,可見楊廣周圍的寵臣大將也都已經離心離德,明知這仗打不贏,卻還是故意敷衍罷了,大概是想等楊廣自己知難而退。聽說出兵之期離現在不到半年了,可萊州那里的船還沒有開始造呢,也不知道這回造戰船,會害死多少船工木匠呢。”
楊玄感皺了皺眉頭:“怎么,半年時間造不好船嗎?不能臨時征調那些民間的船只?”
王世充搖了搖頭:“妙才啊,你是沒有見過大海。不知道這海上航行的麻煩之處,大海之上,風浪滔天,那種只能載幾個。或者十幾個人打漁的漁船,只能在近海航行,離岸百里,就再也無法前進了,那高句麗的國土,離大隋的萊州足足要走二十天的水路。沒有足夠大,足夠堅實的大海船,是根本不可能出海的。”
楊玄感勾了勾嘴角:“我記得你以前當過開皇年間討伐高句麗的造船使的,上次造的那些船,不能拿出來用嗎?”
王世充笑道:“那些船是十幾年前造的,木板這東西泡在水里時間一長,鉚丁也松了,粘合船板的膠漆也散了,所以上次罷兵回國之后,那些船大多數就給拆了,改作小漁船用,這次要征伐高句麗,還需要十萬大軍從海道進軍,突襲平壤城,所以這些大海船還得現造才行。不然如果只是靠陸軍的話,開春的時候就可以出兵了。”
楊玄感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那要造上千艘大海船,時間很緊嗎?離明年出兵的時間還有七八個月,來不及?”
王世充嘆了口氣:“當年只是要造五百條海鰍平底大沙船,運送四萬多將士過去,就花了足足九個月的時間,還是趕工而成,這樣造出來的船質量都不太過硬,前鋒的艦隊遭遇了暴風雨,直接就全軍覆沒了,哦,對了,那次封倫也是隨前軍艦隊一起行動,幾乎淹死,抱了條木板才游了回來,胸前的骨頭都給磨出來了,大概這也是他如此恨我的一個原因吧,以為是我故意不好好造船來害他。”
楊玄感笑道:“原來還有這事,你不會是在造船的時候克扣了款項,才導致這船的質量不行吧。”
王世充搖了搖頭:“何至于此,那時可是在先皇時期,我是真心想建功立業的,只是時間太緊,造船的難度又大,所以只能趕進度,但若不是運氣不好,遇到了風浪,還是可以在高句麗登陸的。”
楊玄感冷笑道:“登陸了又如何,你那種造船法,只能跑個單程,有去無回啊。幸虧碰到了風浪,不然四五萬大軍全要扔在高句麗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誰叫陸軍不給力,半途糧草不濟而退呢,本來只要海軍過去,背海一戰,將有必死之心,士無偷生之念,沒準真的可以一舉攻破平壤城的。我自己當時也跟著船隊,若是沒意外的話,也得把自己搭進去,妙才,你熟讀兵書,當知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楊玄感擺了擺手:“好了好了,我不想和你說這個,你告訴我,當年你五百艘船,九個月的時間都造不出來,還要偷工減料,這回要造上千艘船,時間比上次還少,有什么辦法嗎?要是艦隊造不成,不會連累陸地的攻勢也要罷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