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抹了抹嘴角,把喝干凈的碗向著桌上一放,站起身,搖了搖頭,輕輕地說道:“看來楊玄感的復仇之心已經沖昏了他的頭腦,滿腦子只想著復仇,根本不考慮可行性和復仇之后的事情,我們不能跟此人牽涉過多。”
魏征微微一笑:“怪不得主公如此失態,看來你對他很失望啊。”
王世充點了點頭:“是啊,本指望以楊玄感的聰明,應該能看出時下大勢,但他根本就是不管不顧,如果讓他選,他一個人拿根長矛殺到宮里直接砍了楊廣,也許是他最希望的復仇方式,我們可不能跟他一樣,推翻楊廣只不過是第一步,如何能奪取天下,才是我們真正要關心的。”
魏征嘆了口氣:“剛才宮中的蕭皇后有消息傳來,說是虞世基進言,說主公有豐富的造船經驗,最好能派到萊州督造戰船,必可事半功倍,約期完成。”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閃:“這一定是封倫這個王八蛋出的毒計,就是想要殺人不見血啊。做這種事情,就得象麻叔謀那樣視人命如草芥,我就算真的造出一千條大海船,也會把齊魯之民得罪個干凈,到時候這些人恨我入骨,亂世中會是反對我最堅決的地方。”
魏征點了點頭:“是啊,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剛才一直煩心此事,主公,抱歉,這次我實在想不到什么好的辦法。想來想去,也只有您主動地請纓出戰,跟隨大軍從陸路出遼東了。但剛才楊玄感又這么一說,萬一這二愣子真在后面點火。截斷大軍歸路,那主公你就有危險了。”
王世充站起身,負手背后,緩緩地踱著步,突然。他的雙眼一亮,捻須微笑起來,魏征一看他這樣子,就松了口氣:“主公可是想到什么好的對策了?”
王世充點了點頭:“是啊,這次巡河的時候我還到江都去了一趟,張衡的宮殿造得不錯。看來,上天給了我一個逃過此劫的好機會啊。”
入夜,兩儀殿,楊廣正在拿著幾份奏折,仔細地看著。自從立下了征伐四方的宏愿之后,楊廣突然覺得自己應該振作起來,晚上女人也不碰了,歌舞也不看了,連心愛的如意車也不用了,這十天半個月下來,果然神清氣爽,精力充沛。事業,才是一個男人最好的春藥,這個道理即使對楊廣這種性癮末期患者。某種程度上也是管用的。
這幾份奏折也讓楊廣非常的興奮,都是幾個聽到了風聲的關隴大將主動上書求戰的,就連已經給自己內定去懷荒鎮督運糧草的李淵,還有那個一向目空一切,對自己不屑一顧的楊玄感,也紛紛上書要求領兵出戰。
楊廣的目光落在了楊玄感那黑中帶紅的字體上。看到了最后幾行字:“微臣世代承受國家大恩,得到的寵愛超過了應得到的。如不立功于邊塞,何以塞責如邊疆有風塵之警。臣愿執鞭橫槊于戰陣之中,立點小功勞。臣楊玄感以血明誓,愿吾皇鴻福齊天”。
楊廣哈哈一笑,指著這份血墨混合寫就的奏折,對一邊肅立的兵部尚書段文振說道:“段尚書,你看,這可是楊玄感楊尚書寫的血書啊,我聽說將門必有將,相門必有相,此話不愧為古之圣賢名言啊,楚國公出將入相,楊玄感也是精忠報國,依你看來,給他何種官職為好呢?”
段文振在今天來之前就被楊玄感專門上門拜訪過,也跟宇文述通過氣,宇文述盡管一向不太待見楊玄感,但這次畢竟是楊玄感主動上門求將,弘農楊氏雖然已經衰落,但仍然比宇文述這個山寨宇文氏要名頭響得多。
而且這次是滅國級別的大戰,強行相拒,也太不給楊家面子了,宇文述最近跟于仲文為了征伐時的前軍主師之位,也是明爭暗斗,這時候更需要楊玄感這樣的世家大族鼎力支持,于是直接暗示自己的死黨段文振,給楊玄感安排了一個平壤道行軍大總管的官職,準備讓他領十萬鐵騎,為全軍先鋒,摧鋒陷銳,直指敵首都平壤城。
段文振剛要開口,只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太監拖長了腔調,不男不女的聲音:“陛下,大理寺少卿,刑部侍郎王世充求見,現正在宮門外候旨。”
楊廣的眉頭微微一皺,神色間流露出一絲不悅:“哦,是他?他不是病了不上朝嗎?為何又在這入夜時分來見?”
段文振的眉頭一皺,他一直不喜歡王世充,作為世家子弟的一員,他很討厭這樣出身商人的暴發戶,他開口道:“想必也是聽到了陛下要遠征高句麗的消息,這才強撐病體,想要來討一個職位吧,這樣的賞候封爵之戰,他是不會錯過的。”
楊廣的心中一動,哈哈一笑:“段尚書所言極是。”他轉頭對著那個太監說道,“宣王少卿進見。”
段文振微微一愣,他沒想到楊廣居然肯見王世充,楊廣看到他這副表情,笑道:“王侍郎深夜進宮,想必有軍國要事,朕是要見他一面的,段尚書,你還有什么重要的軍情稟報嗎?”
段文振咬了咬牙,開口道:“其他的有關軍械,糧草從江南運往涿郡的事宜,微臣已經寫在奏折里了,只有一事需要向陛下面稟。”
楊廣微微一笑:“是哪位將軍,托了段尚書的路子,想向朕討個行軍總管的職務啊。”
段文振正色道:“正是陛下剛才所說的禮部侍郎楊玄感。他在白天專門來兵部見了臣,說有如此大戰,不能血灑疆場,馬革裹尸,實在是一生的遺憾,特意請命,想為全軍先鋒,平壤道行軍總管,領鐵騎直趨敵都。”
楊廣有些意外,臉色也漸漸地陰沉了下來,他把手中的奏折一合,說道:“此事朕已經知曉,先鋒之事,事關全軍成敗,不可不慎,楊玄感驍勇善戰,早有天下第一猛將之稱,但斬將奪旗是一回事,指揮一軍是另一回事,此事還容朕再思量一下,段尚書,你且先退下吧,關隴各地府兵和糧草的征發問題,你還要多去催辦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