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矩的神色嚴肅,認真地點了點頭:“這樣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由本官一個人決定呢?圣上早就對突厥人心存警惕了,大業七年在征討高句麗前,大軍巡塞,讓啟民可汗帶著各部首領前來參拜,也是為了顯示我大隋的軍力,讓突厥不敢生出異心。”
“可是現在,三征高句麗不果,突厥騎兵兩次征召不到,現在大隋和突厥的關系很微妙,雖然始畢可汗不敢公開和我們作對,但是在暗中支持各路叛軍,尤其是并州的稽胡,他們造反所用的戰馬軍械,有一大半是從突厥獲得的。始畢可汗就算不知道這事,也是在縱容。他這是在試探我們大隋的反應,如果我們軟弱,則突厥人就會得寸進尺,直接自立了。”
李靖的眉頭一皺,說道:“不過,裴大使,你現在的手上沒有直接的證據,如果要讓義成公主出來作證,只怕也不妥當,就算指認了史蜀胡悉,恐怕這個和親也名存實亡了。史蜀胡悉畢竟是突厥的重臣,不通過始畢可汗,直接就把他誘殺,這樣真的好嗎?就不怕如此一來,反而會激怒突厥人?”
裴世矩點了點頭,沉聲道:“史蜀胡悉煽動,支援大隋內部的叛亂,那些稽胡反賊,有許多都是在他的部落里,這一點突厥幾乎人盡皆知,是抵賴不了的,也不需要什么證據,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表明我們的態度,告訴突厥人,不要想著大隋有點風吹草動,就打什么歪主意,我們今天可以殺史蜀胡悉,明天,你始畢可汗的人頭,一樣予取予求!”
王仁恭嘆了口氣:“如果裴大使負的是這樣的使命,下官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只有全力配合,現在下官就下令,把城中的突厥人全部驅逐出城,然后再關閉集市,接下來,劉校尉,你去北邊草原上,通知那幾個突厥部落,就說最近大軍需要演習,要用到這片草原,讓他們一天之內全部離開,沒有我們的允許,不得回來。”
劉武周象個泥雕一樣地站在原地,一言不發,低頭想著別的什么事,一邊的李靖悄悄地踢了他一腳,他才反應過來,王仁恭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滿,但當著裴世矩,也不好發作,只是把這命令又重復了一遍,劉武周點了點頭,行了個禮,轉身匆匆離去。
裴世矩嘆了口氣:“王太守,你的部下要是都這樣魂不守舍的,這馬邑的防衛真的堪憂啊,此人真的能完成這個任務嗎?”
王仁恭咬了咬牙,說道:“劉校尉一向精明強干,也一直負責和突厥人進行聯絡,這個事情,也只有交給他辦,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這兩天一直魂不守舍的,可能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吧。”
裴世矩點了點頭:“茲事體大,這回本使不是簡單地把突厥人趕走,更重要的,是要誘殺史蜀胡悉,王太守,李郡丞,你們可有什么好的辦法,讓史蜀胡悉前來上勾呢?”
李靖微微一笑:“裴大使剛才把突厥人都驅逐了,尤其是關閉了城內的集市,這應該是個很好的計策,突厥人一旦無法與中原互市,很快就會缺乏生活必須用品,所以突厥人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下官不才,愿意到突厥走一趟,告訴那史蜀胡悉,現在做的一切,只是因為中原有些叛亂,朝廷需要關門打狗,封閉邊境,以圍殲叛軍。而這個集市,要是設在城內,會成為一些反賊出關逃生的通道。”
“所以我們必須關閉城中的集市,但是作為補償,我們會在馬邑城外另設一個大集市,而我這回去突厥,去見史蜀胡悉,就是讓他來馬邑城與裴大使相會,商議這個集市之事。”
裴世矩微微一笑:“可是這樣的事情,不應該是由本使親自去做嗎,要是本使不去,卻讓你這個馬邑郡丞去,豈不是會引起史蜀胡悉的懷疑?”
李靖笑著擺了擺手:“裴大使,你固然是突厥通,多次來往其間,但下官在這馬邑的幾年里,也沒少跟突厥人打過交道,那史蜀胡悉也算是和下官有些交情了,這次的事情,是由您下的命令,而我這時候去安撫,才算是合情合理呢。”
裴世矩點了點頭:“史蜀胡悉只怕現在也不敢來馬邑城吧,你只需要把他引到那城外的草原上就行,到時候,我和王太守自然會安排伏兵,你就不需要擔心什么了。”
李靖笑著點了點頭:“那下官這就出發。”
突厥,史蜀部落,大人帳。
當年的那個黑瘦的奴隸史蜀胡悉,這些年來,隨著地位的提升,已經發起了福,滿身的富態,身上披著最貴重的水貂皮大衣,戴著熊皮帽子,可是他的臉色卻脹得通紅,因為酒喝得太多,舌頭都有些直了,沖著對面坐著的李靖,激動地揮舞著手,哇啦哇啦地嚷個不停。
李靖面帶微笑,不停地微微點頭,一句話也不說,他知道這個時候,史蜀胡悉需要的更多是發泄,來這里幾年來,李靖早就暗中和史蜀胡悉,還有已經做到頡利葉護(葉護是突厥副首領,僅次于可汗,一般由可汗的弟弟擔任)的咄必王子建立了聯系。
這幾年來,李靖一直作為王世充的秘密代理人,暗中與突厥貴人通氣,前幾次突厥兵拖著不去高句麗,正是李靖轉達的王世充的建議,就連暗中保護稽胡叛軍,也是李靖出的點子,以弄亂大隋,所以現在史蜀胡悉也根本沒把李靖當成外人,對著他發泄著心中的憤怒與不滿。
又是一碗馬奶酒下肚,史蜀胡悉重重地一捶面前的桌子,震得桌上的酒碗一陣晃動:“藥師(李靖的字),你說這裴世矩是什么意思,跟我們突厥保持良好關系也是他當年提出的,現在他一來,就把我們的商人都驅逐出城了,連附塞的部落也給趕走,隋朝是不是想跟我們突厥決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