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的事,林玉安也略有耳聞,只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她還要忙著為明日搬去閑云閣的事兒操心,也沒有閑工夫去管人家院子里的家長里短,倒是閑蒲對此頗有興趣。
翌日清晨,按例給老夫人請安。
王老夫人精神不太好,一只手支著頭,斑白的頭發上就只插了一根銀簪,身上穿了件青碧色杭綢薄衫,神色懨懨的。
余氏今日稱身子不適,沒有來請安,王老夫人神色淡淡的擺了擺手,遣散了廳堂里的人,讓素媽媽扶著她回了屋。
只是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回頭對林玉安道:“你若是還想在我這里多住幾日,便住著,若是你想去閑云閣,便搬過去吧。”
林玉安點頭笑著應是,滿屋子的人都看了過來,王萱柔一身淺紫色玉蘭花云紋錦裙,心不在焉的低頭喝茶。
一身半臂蜜色襦裙的王萱瑤低頭把玩著手腕上一串名貴的白玉鑲珠手鏈。
王萱蕊一身桃紅色春風過境百蝶戲花裙看著明艷動人,卻神色不定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三房的王萱薇則穿著一件杏色玉簪花對襟襦裙,王萱蓉一身天水青素面杭綢羅裙,兩人都梳著雙丫髻,安靜的坐著,一言不發。
王元松,王元柏和王元楓,還有最小的王元竹四人早已經請了安去忙自己的事了,王元松和王元柏今年是要下場春圍的,如今閉門苦讀,深居簡出。而王元楓和王元竹都是要去家塾讀書。
魏氏也起身準備帶著王蓉薇姐妹倆回西跨院了,林玉安笑盈盈的送魏氏。
“三舅母,玉安近日繡了幾方帕子,等會兒我去找薇兒姐姐和蓉兒妹妹的時候給您帶過來,還希望三舅母不要嫌棄的好。”
她說著眼眸笑得彎彎的,漆如點墨,皎皎瑩亮的眸子里盈滿笑意,讓魏氏無法拒絕。
她對著林玉安抿唇而笑,帶著幾分善意友好:“你來就行了,送什么東西,不過你既然有心,那三舅母可就不客氣了。”
林玉安笑著應是,又說了兩句話,這才轉身回去,迎面就撞上了張揚跋扈,帶著幾分傲然的王萱蕊揚著下巴從身旁擦肩而過。
后面不遠的王萱瑤有些不滿的搖著王萱柔的手:“姐姐,你到底怎么回事兒啊,我和你說話呢,半天也不理人!”
王萱柔腦海里還想著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言,并沒有注意到妹妹王萱瑤在和自己說話,反應過來后,面色有些訕訕的,對著王萱瑤歉意的笑了笑:“瑤兒在和我說話?”
王萱瑤氣悶的轉過頭去,沒有再理會王萱柔,王萱柔便扶著丫鬟云枝的手斂眉走了。
林玉安給王萱柔打招呼:“柔表姐妝安。”
王萱柔聞聲看向林玉安,面上掛著幾分不咸不淡的笑意,林玉安一身象牙白蓮花暗紋綢裙,通身不著一件飾物,反而落得一身清爽,倒是有幾分清水出芙蓉,風姿綽約的仙氣,尤其是那雙眸子,眼角微微上翹,睫毛濃密,一顰一笑皆是風情萬種。
仔細想想,好像和王家有血緣關系姑娘長得都不賴,王家幾個姑娘里,只有王萱瑤臉上肉肉多一些,看起來不是那么清秀,可也嬌憨動人。
王萱柔不動聲色的收回了打量的神色,對林玉安點了點頭就要錯身別過,林玉安微微側身讓路。
她想到閑蒲打聽到的消息,殷小娘有喜了,昨兒余氏去殷小娘的暮雪院鬧,結果被老夫人攪了,王萱柔正在議親,什么事能讓隱忍了多年的余氏突然發飆?
林玉安看著已經走遠的王萱蕊,,突然想起明年王萱蕊也該議親了,頓時恍然大悟。
她心里暗暗吃驚,可是她只是一個寄人籬下的表姑娘,這些事心里明白就好,是萬萬不可宣之于口的。
回到暖閣,閑蒲把打包好的東西都放在屋里的如意紋圓桌上,從南水莊帶過來的東西不多,所有東西加起來也就只有一個包袱和一個半人高的木箱。
閑蒲從木箱里拿出一把枯枝:“姑娘,這個是知哥兒送給你的那把梨花,放箱子里都忘了,我這就拿去扔了。”
林玉安目光落在那束早已經花瓣散落的梨枝上,干枯的樹枝已經看不出它曾經花簇擁枝的模樣,如同美人遲暮,難尋當年的風光霽月。
她腦海里浮現出知哥兒坐在林府西北小院臨窗炕上的情景,他抬頭睜著大大的眼睛問她,“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是什么意思,又看到她要走的時候,知哥兒不舍的目光,心里頓時柔軟起來。
她和知哥兒相處也不過幾日,可是小孩子那種單純的依賴和喜歡卻讓她不由心中柔軟,她喊住閑蒲:“留下吧,全當是個紀念吧。”
如今她來了京城,只怕以后再難見知哥兒一面了,她心里把他也真當作弟弟一樣,這束花作為一種紀念留下來,也好過以后完全忘了有這么一個人,或者想起來卻無跡可尋。
閑蒲把枯枝壓在箱底,又拿了一個大拇指大小的小瓷人出來,苦著臉問林玉安:“姑娘,這個呢?”
看著這個用紅色彩釉涂了一圈裙子的小瓷人,林玉安眸子里浮現出幾分驚詫的神色,她沒有想到這東西還在,這都是七歲那年去李家,李世安送給她的,說這是小女孩玩的,他拿著也沒有用。
如今想來,他好端端一個男孩子,哪里得的這小瓷人。
林玉安不禁失笑,瞪了閑蒲一眼:“閑云閣是不是放不下這些東西,你無端端搜這些東西出來做什么!”
閑蒲訕訕的摸了摸耳朵,對林玉安討好的笑了笑,對啊,閑云閣可大了,一棟小樓,哪里放不下這些東西,怎么自己突然犯傻了。
她立刻就把東西全部放好了,林玉安拿著一個包袱,閑蒲抱著箱子,兩人一前一后出了暖閣。
林玉安準備去給王老夫人說一聲再過去,走到老夫人屋門口,見素媽媽站在靛藍色氈簾外。
素媽媽也見了她,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往林玉安走過來:“表姑娘,這邊說話。”
走到天井外,素媽媽這才道:“老夫人昨兒夜里頭痛病犯了,一夜都沒有睡,這會兒才歇下了,表姑娘這是要搬去閑云閣?”
外祖母頭痛病犯了?她不禁愕然,忙問了幾句嚴重不,請了郎中沒有,素媽媽安撫她道:“無妨,老夫人這是頑疾了,好好睡一覺就好了,她這幾日心思不好,這才犯了病,加上又有心悸病,老奴真是恨不得代她受過。”
人老了就是各種病癥多,林玉安輕聲叮囑素媽媽照顧好王老夫人,素媽媽卻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老夫人最掛念五姑奶奶,五姑奶奶就你一個血脈,老夫人也是疼你的,你得空就過來陪她坐坐,說說話也是極好的。”
林玉安聞言一怔,幾息才回過神來:“多謝素媽媽的指點,玉安銘記于心。”
素媽媽讓怡然居的兩個粗使婆子幫林玉安把東西送去了閑云閣,林玉安心思微沉,帶著閑蒲離開了怡然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