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玉安回來時,齊慕北正懶散的坐在椅子上,垂眸把玩著一枚溫潤的和田玉珮,高束的青絲微微散落在肩頭平添幾分邪魅。
時辰已經不早了,林玉安把取回來的碳放在地上,福身道:“天色已晚,民女……”
“沏茶,不要太燙,不要太冷,茶色七分綠,茶湯不要太濃!”
林玉安隱隱覺得這洛川王是故意針對她,可是他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這又說不通啊。
齊慕北見她呆呆的愣在那里,眸光冷冽的掃過去,驚得林玉安不由打了一個寒顫,看樣子她今兒不把茶沏了是回不去的。
她心中一橫,一聲不吭的走過去提了茶壺,把先前燒的一壺滾水提了起來,轉身去了右手邊的一個高幾上,有條不紊的把茶放進了茶壺。
心里想到洛川王一副囂張跋扈的樣子,林玉安只想快點離開這里。
正提茶壺倒茶,看見茶葉沒有舒展開,她只好倒回去,把茶壺放在爐子上等水沸,一個人坐著,一個人站著,相對無言。
片刻后,她提起茶壺往茶杯里斟茶,卻聽洛川王道:“你怎么會在余嘉的地方?”
林玉安手一抖,笨重的茶壺就往下落,她出于本能的去接,滾燙的砂壺在碰到手心的一剎那,一個東西打過來,竟然將要落在林玉安手心的茶壺直接打到了后面的一堵墻上,哐當一聲落在了地上。
“你是不是神志不清?”
林玉安頓時從怔愣中回過神來,聽見洛川王的呵斥聲,她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事,心里又氣又急,手上傳來一陣陣刺痛,低頭一看,燙得緋紅的掌腹處起了一片燎泡,疼得她眼淚都快出來了。
齊慕北望著面前這個眼淚在眼中打轉兒的少女,呵斥聲漸漸低了下來,他覺得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半晌他才伸出手去:“金瘡藥,抹一點。”
林玉安愕然,那句“擦擦吧,別哭了”,她現在還記得,只是當時那人可比面前這個人柔和多了,林玉安不由抬眸多看了齊慕北一眼。
不過又想到剛才他欺人的態度,林玉安深吸了一口氣,接過白玉小瓷瓶,抿唇笑道:“民女謹記王爺教誨。”
齊慕北嘴唇微勾,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他笑起來的瞬間,身上的寒氣都消散殆盡,仿佛春風過境,暖陽初升,可轉眸間,他的臉又沉了下來:“民女?你家里應該也是做官的吧?再不濟……”
“臣女知錯!”
林玉安近乎咬牙切齒,她實在不想和這個陰晴不定的洛川王多加糾纏了,看起來儀表堂堂,豐神俊朗,卻也不過是個道貌岸然,斤斤計較的小人。
正欲再次提出離開,門外卻傳來一道溫和醇厚的聲音:“玉安?九爺也在?”
余嘉坐在輪椅上,柔和目光如皎皎月色般靜靜落在跟前少女身上,齊慕北不由挑眉,心道有意思。
林玉安見了余嘉,心中大定:“回世子,我正要回府了。”
余嘉點頭,吩咐身后的人:“把王家表姑娘平安送回去。”
“多謝世子,外祖母囑咐我帶了護院,就不麻煩世子了。”然后給余嘉和齊慕北行禮告退。
雖然如此,可余嘉的人依舊不遠不近的跟在后面,一直護送著林玉安進了府才離開。
斗書閣里,余嘉和齊慕北相對而坐,夜幕將臨,屋里炭火正盛,寒意也被驅散了不少。
“九爺何苦為難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那玄明又為何要在意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余嘉笑而不語,指尖捏著粗砂茶杯輕輕旋轉。
玄明是余嘉的表字,聽說是皇上親賜的。
氣氛有些凝滯,齊慕北忽的笑了:“我們也很久沒見了,何不對弈一局?”
林玉安回到閑云閣,就聽說榮國公府送來余嘉庚帖的消息,想來兩家應該是交換庚帖了。
如果不出意外,等到她及笄,應該就要成為余家婦了。
她今兒回來晚了,還要讓紅纓過去給外祖母說一聲,免得她老人家擔心。
掌燈時分,王家的寧靜被一道從東跨院傳來的尖叫聲打破。
錦翠閣,殷小娘花容失色,面如紙色。
余氏魏氏一前一后的趕來,只看見側間燭光映照的窗欞上,有條條血漬順流而下,順著往上看,一個人影懸吊在半空中,還在微微晃動。
趕來的人俱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有余氏在,魏氏不好開口。
余氏當仁不讓的走上前,錢媽媽忙去提了一張椅子出來。
徐婉音跌坐在地上,肩膀篩糠似的顫抖著,余氏長眉一挑,神色頓厲,高聲問:“徐小娘,這是怎么回事兒?”
這邊錢媽媽已經帶了人進去看,幾個壯實的婆子都畏懼著不敢上前,只覺得后背直冒冷汗。
徐婉音整個人漸漸縮在一起,剛才的一幕還歷歷在目,她無法忘記,無法忽視……
“摑臉,打到她愿意說話為止。”
余氏神色淡然的招了招手,一旁的丫鬟就走了上來,駕車就熟的挽起袖子,露出了半截白皙的藕臂,下一秒,徐婉音的慘白的臉龐就浮現出了一個緋紅的巴掌印。
隨著一聲聲肉響,巴掌印不斷疊加,徐婉音的半張臉片刻間就腫了起來,婢女掌摑密集,讓她沒有機會說話,一旁的魏氏微微側開臉,看起來余氏如今行事越發狠辣了。
最后為了防止鬧出難以收場的事,她不得不輕聲對余氏道:“嫂嫂,徐小娘縱是千般不是,萬般不好,她到底也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
余氏果然讓那婢女住了手,笑容和煦的朝魏氏點了點頭:“不看佛面看僧面,弟媳說得對。”然后轉眸看著地上正抹著嘴角血跡的徐婉音,“你說不說?”
聲音里透著一股子狠勁兒,徐婉音身子再次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我要見姑母,你想要害我,我要見姑母……”
魏氏不由搖頭,徐婉音是不是嚇傻了?婆婆哪里會有空見她,這個時辰吃了藥只怕已經沉沉的睡著了,與其把寶壓在老夫人身上,還不如想想怎么說才能拖延時間,等到王忠德回來。
她不同情徐婉音,也從來不喜歡徐婉音,但不代表她就喜歡余氏,她對張媽媽使了個眼色,張媽媽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把繡花針拿一包上來,徐小娘是七竅不通,需要針灸一下。”
余氏的聲音不疾不徐,卻讓人不由聯想到蟄伏在暗處的劇毒蝎子,一步一步的靠近你,簡直不寒而栗。
徐婉音到底還是沒有斗得過余氏,一瞬間就哭了起來,叫喊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她自己跑來錦翠閣的!”
錢媽媽面色蒼白的捂著鼻子跑了出來,身后跟著的婆子也是捂著鼻子,一臉惡心狀。
錢媽媽顫聲道:“夫人,是……是殷小娘……”
。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