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嫡宮

169 小童長成少年了(歲月錯覺)

這聲音,青澀中帶著少年變聲的沙啞,林玉安抬頭望去,看見一身煙灰色素袍的少年精神的走了進來。

男孩子果然肯長,一晃眼,知哥兒竟然拔高了這么多,幾乎比她高處了一個頭還多,林玉安笑著走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知哥兒,你怎么長得這么快啊!”

“姐,你別打趣我了,我都十五了。”

林玉安的笑顏愈加深了,眉眼彎彎似新月,之前知哥兒自己跑去了松廬書,自己回來幾次也沒有見著他,如今見著,哪里能不親近。

這到底也是她的弟弟,雖說只是名義上的弟弟,可在她心里,卻是同胞的。

對于知哥兒,林玉安是有虧欠了,畢竟當初知哥兒為了幫他,涉身險境,若不是后來她察覺不對勁,知哥兒只怕要被陳大娘子一家害死。

說起陳大娘子,林玉安就又想起方大娘子,這些人如今也淡出了她的視野,若非看見知哥兒,她都還以為是自己孟婆湯沒有喝干凈,記起了上輩子的事兒了。

“姐,你這肚子里的怕是個弟弟吧,他出來了,就讓他跟著我這個舅舅讀書好不好啊?”

林知才看見自家姐姐的肚子,大的出奇,猜著這里面是個怎樣的混小子。

林玉安聽了噗嗤一笑,王庭珍倒覺得這姐弟兩個親親熱熱的說話難得,便道:“你們姐弟兩個先進去坐著說話,知哥兒看著點你姐,這地滑,我去給你們兩個做蓮藕甜湯。”

知哥兒笑著應了,林玉安聽著蓮藕甜湯,也有些饞了,在江南的時候,多雨潮濕,母親就喜歡做了甜湯給她和父親,她就喜歡端著碗坐在檐下,一邊喝著熱熱乎乎的甜湯,蓮藕的清香混著雨腥味一陣一陣的往鼻子里鉆。

雨順著屋頂一路流下來,落進接雨的瓦缸里,咕嚕嘀嗒的交錯著。

只可惜,那時候她還是小姐而如今,已經快要成為一個母親了。

林知才發現姐姐身邊的貼身丫鬟又變了,閑蒲沒了之后,她身邊是一個叫秋奴的丫鬟,再之后又多了個叫紅什么的丫鬟,現在又出現生面孔,那些故人卻是不見了。

姐姐她不會孤獨嗎?

姐弟兩個進了屋,知哥兒沒有提起這個話,說起一些兒時的趣事兒來。

知哥兒雖去了書院讀書,可平日里回田莊來,也會去田里幫忙。

其實按照林玉安的財力,知哥兒自然不必去做這些事,不過因著春英嬸家里有塊田,知哥兒有時候也會去幫忙。

所以知哥兒不似一般的讀書人那樣一副白皙玉面的羸弱模樣,皮膚呈小麥色,看起來很健康,說話間嘴角會是不是的現出兩個梨渦,很是好看。

“姐,我是你弟,你如果受了欺負,一定要和我說,我就算現在不能幫你出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弟我一定會努力做個大官,做你的靠山。”

林玉安沒想到知哥兒會突然一本正經的望著她說出這番話,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心底涌過一股暖流。

第一次有人說,要做她的靠山。

這個是她的弟弟,不是親弟,卻勝于親弟。

“我哪里會受什么欺負,有我弟這么護著我,誰敢吶?”林玉安見他認真的過分,便笑著打趣。

林知才定定的望著林玉安,目光的堅定表明了他的認真。

林玉安有些倉惶,感覺自己的心事都要被看穿了似的,可是這個一個未經世事的少年,怎么可能看穿她的心事。

“姐,我是你弟,有些話你不要怪我唐突。”林知才盯著自家姐姐的眼睛,目光炯炯的道:“姐夫雖然貴為世子爺,樂安侯,可您也是我們林家的寶,他若是待你不好,林家也絕對不會容許他欺負你,我們就算和離,也要把你接回來。”

這是第一次,林玉安認真的打量起眼前的這個男孩。

明明就剛過束發的年紀,為何他的眼睛里卻是浩瀚的一望無際似的,感覺像是一口深井,讓人一眼望不到底。

這是她認識的林知才嗎?她的弟弟成長的這么快,轉眼仿佛就成了參天大樹,可以讓她依靠了。

林玉安的眼睛有些發酸,在眼中霧氣凝結前伸手捏著拳頭打在知哥兒的肩頭,笑道:“混小子,做了舉人,說話也老氣橫秋,你才多大年紀啊,好好讀書,別成天東想西想,你姐夫對我好著呢!”

說到后面,林玉安的話語有些不成聲,強笑著遮掩住自己心底的悲傷。

林知才似乎知道自己姐姐在想什么,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林玉安,可給孩子取了名字。

林玉安搖搖頭,“還沒有,也不知道是男孩女孩,不著急。”

這時候王庭珍親自端著食案進了屋,兩個樸素的甜白瓷荷花碗,還冒著熱氣。

“嘗嘗,好久沒有下廚房了,手有些生。”

“娘,還有湯圓?”知哥兒端過碗,用勺子舀了一勺子起來,不由驚喜的問道。

王庭珍笑呵呵的應著是,而林玉安卻不由多看了知哥兒一眼。他剛才喚的是娘?

蓮藕甜湯很好喝,是記憶中母親的味道。

許媽媽,南風南雨幾個人守在門外,越丘帶著人也來了田莊。

“許媽媽,幫忙同稟一聲,我要見夫人。”越丘上前朝許媽媽作揖道。

許媽媽見他像是有急事,點頭進去給林玉安說了。

“既然有事,那就讓他直接進來吧。”

越丘進來的時候,看見屋里笑語晏晏,溫馨和睦的樣子,不由有些羨慕。

“夫人!老夫人,舅少爺!”

越丘朝幾人一一行過禮,這才道:“夫人,國公爺說,您身邊沒有護衛的人,按照您的身份,本就該有一支護衛隊,所以就讓我們以后跟著您了,直接聽從您的差遣。”

林玉安聽了不由一怔,正想說她用不了這么多人,留下一般就夠了,話還沒有出口,她又改了主意。

“行吧,那你明日把所有人的名錄冊子送過來,我也過過目。”

等越丘走了,林玉安就問林知才:“你身邊可有小廝了?”

林知才聽她問這個,就想到剛才那個壯漢,連忙點頭道:“有,有一個了,叫蘇墨的,我讓他就在城里,等筆墨鋪子的新貨了。”

林玉安見他避之不及的樣子,不由想笑,“我還想給你配兩個手腳利落的小廝,沒想到你這么不喜歡,那就罷了,國公爺手下的護院,可不是一般的護院,等有天或許還要還回去的。”

林知才嘿嘿的笑了兩聲,他不是不領情,而是真的不想隨時帶著兩個顯眼的人招搖過市。

晚飯有荷香飯,補藥燉雞,還有一桌子炒菜,不過此刻的氣氛卻有些莫名。

許媽媽站在桌尾,面色凝重的拿著一根銀針一碗一碗的試著,直到所有的都試過無毒,她又仔細的看了一眼食材,確定沒有相克的食物,這才松了一口氣。

不只是她,大家提著的心都松了下來,畢竟這樣吃飯,是真的有點刺激的。

吃了飯,林玉安忽然想到齊慕北說云妃失蹤的事,就提了一句:“娘,你見過大姨嗎?她從宮里失蹤之后就沒有找到過。”

王庭珍神色一滯,隨即搖頭:“沒有,我之前住在山里,哪里知道這些事,你懷著孩子,別多心。”

天邊收盡了最后一絲亮光,夜幕四合,田里的蛙鳴開始此起彼伏,不知何處傳來夜來香的香氣,不過很淡很淡。

林玉安在屋里燙腳,大夫說了,適當的泡泡腳,對孩子有好處。

南風南雨兩個人忙著鋪床,今日林玉安進睡暖閣里,和母親王庭珍一間屋。

母女兩個正坐在一處說話,許媽媽端了藥進屋,用銀針又試了試才遞給林玉安,“夫人,這個已經溫了,趁熱喝吧。”

喝了藥,許媽媽收了碗去而復返,林玉安沒想到她回來的這么快,抬頭看她,許媽媽這才略微有些猶豫道:“夫人,您這次準備在這兒住多久呢?”

林玉安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可總不能住到孩子出聲吧,國公府的孩子,生在外面有點不合適吧。

正想著,許媽媽卻道:“夫人,我倒是覺得您不如就在這兒把孩子生了再回去,且不說別的,這兒有您的母親,比起旁人,讓人更放心,再者,您若是回去,世子爺的兩個美妾虎視眈眈,只怕對你和對里面的小公子不利。”

林玉安沒想到許媽媽會提到柳若霜和余嘉之前帶回來的那個歌姬還是舞姬的女人,也覺得有些心煩。

細細想來,許媽媽說的也有道理,母親在這兒自然是比外人放心,而且喜安莊里,人少,沒有榮國公府里面那么復雜,加上現在這里都是她的人,在這兒生孩子,誰敢害她?

王庭珍已經站起身,點頭很是贊同的道:“對,安姐兒,你就在這兒把孩子生下來,我也好照顧你,國公夫人沒了,世子爺也不在,你回去,也沒有個主事兒的人,若是在這兒生了孩子,坐月子我也好看著點孩子。”

幾個人七嘴八舌,說的林玉安啼笑皆非,連連點頭應是,“好好好,我就在這兒把孩子生下來。”

許媽媽道:“噯,那我明兒就讓越丘進城去把之前就說定的穩婆帶過來,夫人的日子快了。”

林玉安沒有二話,王庭珍卻搖了搖頭:“不可。”

“之前定下來的那些人,或許當時沒有異心,保不齊會有人打著主意上門送銀子收買人心,不必回去找了,田莊里走的是有接生經驗的婆子,到時候給點銀子,也比這個來的放心。”

許媽媽這才意識到自己百密一疏,竟然忘了這茬,老夫人說的對,自己怎么就糊涂了。

夜里,林玉安睡不著,躺在床上,暖閣的窗微微開著,外面的夜來花應該開繁了,香氣越來越濃郁。

“許媽媽,你睡了嗎?”

床邊傳來的均勻呼吸聲忽然頓了一下,接著就響起許媽媽的聲音:“夫人,我在呢,您可是要喝水?”

許媽媽不愧是用慣了的老人,不管睡得多熟,只要林玉安一喚她,她定然立時就醒了。

林玉安聽著她的朦朧睡意,不免有些內疚叫醒了她,輕輕笑了幾聲道:“沒有,只是睡不著,原以為你還沒有睡著,這才叫你,無事,你且睡吧。”

許媽媽卻并沒有繼續去睡,透過窗戶,看見外面的繁星點點,夜風過境,有花香蟲鳴,很愜意。

“夫人,既然你睡不著,那我就給你講個故事如何?”

林玉安笑道:“洗耳恭聽。”

“老夫人,不,應該說是太夫人了,就是您的外祖母,我伺候她的那會兒,太夫人剛及笄,那可是南直隸一帶百家求的美人,那時候,有家富戶公子,因為不驚鴻一瞥,便要死要活的鬧著要求娶太夫人,那時候……”

許媽媽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林玉安聽著再次響起的均勻呼吸聲,嘴角揚起一抹笑意,腦子里卻清明的很。

她想念過往,想念那些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日子。

想念坐在父親的肩頭,去長街上賣糖葫蘆,聽街角的大爺唱戲曲兒,想念在南水莊時,她坐過的那個秋千。

閑蒲推著她,看著她越蕩越高,嬉笑著問她:“姑娘,夠不夠高?”

閑蒲已經離開快四年了,她時常會想她,卻從來不說。

閑蒲啊閑蒲,你會不會已經投胎轉世,已經在某處和我擦肩而過時突生熟悉之意呢?

此生再不見,再不見了。

心事趁著夜色浮上心頭,像一條藤蔓,順著它的脈絡,依稀的回憶起那些故人故事。

當天色破曉,田莊里的公雞此起彼伏的高亢鳴叫,犬吠聲相應和的時候,田莊睡醒了,林玉安也醒了。

她這才發現,母親起得更早,她穿戴梳洗好進屋,床上已經冷冰冰的,被子也疊得整整齊齊了。

“夫人,老夫人起了,在外面等您出去吃早飯。”

許媽媽走進來,看見林玉安,伸手在她的頭上扶了扶那根插的有些松的簪子。